漢興以來,匈奴數度南下侵擾漢朝邊境,四周西域國家畏於其強大之勢,歲歲年年進貢不絕。呼韓單于,驍勇善戰,性好結交四方英雄豪傑,使匈奴一族雄霸北方,居處中原的漢朝只得以和親求得一時的和平。
「哈哈哈—孩子你的武藝又進步不少啊!來人!賜酒!」呼韓單于豪爽地大笑,手中的酒因抖顫而灑了一地。
「謝父王!」蒙烈兒接過酒樽,一飲而盡。他的腳邊躺著一句逐漸冰冷的漢人屍體,怵目驚心的紅緩緩地向四周綠草如茵的草地蔓延開來。
蒙烈兒,呼韓單于的長子。生來孔武有力,是匈奴中數一數二的猛將。他瞇起眼,看見坐在父王一側的國師滕安冷冷地看著這一切。瞪著那張俊俏的臉,那人皮膚白皙得像個娘們的。他要給這個男人難堪,然後當眾殺了他!!!
「父王!」蒙烈兒高喊,粗亮的嗓門很快地迎來全場注目。「兒臣有個不情之請!」
「好!說來聽聽!」呼韓單于很乾脆地答應。
「兒臣想要跟咱們全天下最偉大的國師比試比試!」
此話一出,立刻引來一陣哄堂大笑,連呼韓單于也大笑不止。「哈哈哈—你要,哈哈哈—」
面對全場的恥笑聲,滕安仍是一臉冷靜。呼韓單于忍住笑意,看向滕安。「那麼國師意下如何?」
滕安勾起一抹笑:「那當然。」臉上毫無懼色。
蒙烈兒厭惡地看著在席位上緩緩起身的男人,那個男人永遠穿著一身黑。滕安身處在外型粗獷的胡人中,顯得特別突兀。墨黑的短髮、似蒼鷹般銳利的眼、姣好的面容有著英挺的五官。他身上流著漢人的血液,不過這般俊美的男子在中原恐怕寥如晨星。
呼韓單于若有所思地看著滕安的背影,他未曾知曉國師擅長武功,然而現今眼前的這個男人的身影到像個練武之人。
滕安從容不迫地走向蒙烈兒,微風時而吹起黑色的衣襬。衣襬如浪般波動起伏,繡在上頭映著淡金日光的黃絲線交錯出美麗的圖騰,浮光躍金。
他拿出長槍,墨守槍,正如其名,如墨水般漆黑的槍身雕翻出欲躍出水面的鯉魚。其槍鳴時而似簫笛低鳴,時而如箏弦高響,高低起落。即使是販夫走卒也能認出這是一把好槍,久經亂世而沉隱的好槍。
蒙烈兒一眼便知道那是世間難得一見的槍。他仍瞧不起滕安,他討厭漢人,那個自以為天朝上國的軟弱民族。很快地,匈奴一族便會拆了礙眼的長城,成為天下霸主。
「這樣好了!別說我欺負你一介文弱書生,讓你三回合如何?」蒙烈兒此話又引得全場哄笑,呼韓單于只是靜靜地看著,等待滕安的反應。
「不用您費心。」滕安冷冷地看著蒙烈兒,黑眼如深淵之水,無瀾沉靜。
「好!就衝著你這句話,別到時哭爹喊娘!!!」蒙烈兒陰陰地笑了起來,是不懷好意的笑。他在眾目睽睽之下,殺了這個男人!
舉起噬人無數的斧鉞,白刃在陽光下閃閃發亮。蒙烈兒的武器用百斤的上等好鐵鍊鑄而成,無數無辜生命曾是這刀刃下的亡魂。他劈頭便往滕安身上劈去,滕安微微側身,輕鬆閃過。一來一往了幾回,滕安只顧著閃躲,沒有絲毫攻擊之勢。
「怎麼了?光會耍嘴皮子嗎?」蒙烈兒見滕安左側一處破綻,便揮刃砍下。「原來只是嘴上功夫厲害!」
鏗的一聲,沉靜如水的墨守槍擋下如出柙猛虎的斧鉞。能力扛九鼎的蒙烈兒使勁欲砍斷眼前的黑槍,畢竟一個成天只會拿一卷書讀的書生怎能勝過他!
僵持了會,蒙兀兒發現無論他在怎麼使勁,這個男人仍是紋風不動,甚至使他逐漸感到吃不消。觀台上的群眾騷動了起來,呼韓單于手握酒樽,凝神看著對峙的兩人。
「怎麼了?」至此依然泰然自若的男人開口,仍是蒙烈兒討厭的冷靜,沒有情緒起伏。「就這點能耐?」
「該死!」蒙烈兒打破僵局,橫腳一掃往滕安身上去。
滕安跳開一段距離,落在外圍的木樁上。他很清楚蒙烈兒的實力。甩了槍,墨守槍鳴益加響亮,疾弦如風,低簫似雨,高低起落唧唧。宛若兩軍交鋒,鼓聲撼地,烏兔奔走。鳴聲亢然復抑挫,滕安一個蹬足衝上前,蒙烈兒不及躲避,黑色的槍身猛然貫穿他粗壯的臂膀。
綠茵如毯的大地濺上鮮紅,群眾一片譁然,呼韓單于面不改色地舉起酒一飲而盡。滕安抽出長槍,任溫熱的鮮血順其華麗的雕紋低落。
蒙烈兒怒目以對,目眥盡裂。他要殺了這個男人!他要殺了這個男人!他要殺了他!!!抓起掉落的斧鉞,他劈向滕安。
仍輕鬆以對的滕安閃過憤怒的攻擊,舉起腳踹向蒙烈兒膝後。隨斧刃的掉落聲,蒙烈兒摔了出去,直飛出去,猛地撞上觀台下,塵煙四起,全場呀然無聲。
「如此而已嗎?」滕安冷笑。
「該死!」他怎麼會屈居於一介書生之下!蒙烈兒吐出嘴裡的血,緩緩地爬起來。
「好啊!好啊!哈哈哈哈哈—」呼韓單于打破一片靜默,出聲大笑。原先失神的群眾被這一聲驚回神智,也連忙附和叫好。
「原來咱們國師深藏不露啊!哈哈哈—」他眼裡盡是讚賞。
滕安收回槍,緩步回席。部下蜂擁上前,想把倒地的蒙烈兒扶起,全被打到一邊。「不用扶!一群蠢蛋!」他自己站了起來,雙眼布滿血絲,舉起斧鉞指向滕安。「告訴你,下次就不會這麼幸運了!!!」
「那麼在下可能要將這句話原封不動地還給蒙烈兒將軍了。」滕安嘴角勾起漂亮的弧度。
「國師哪來的好武藝?」待滕安坐定,呼韓單于為他添酒。「來!本王敬你一杯!」
滕安舉起酒樽回敬,謙虛地說道:「臣的養父便是師父。家父曾在京師習武,學得一、兩手功夫,將其畢生所學傳授於臣。只是些雕蟲小技,在大王和諸將面前獻醜了。」
呼韓單于心想國師這武功,座上眾將恐無人能勝。江湖上故路英雄能勝過的,恐怕屈指可數。「敢問令尊大名?」
「莫錦。」
呼韓單于一驚,連聲問道:「莫非是當年驍勇善戰,威震西域的定遠侯莫錦?」
「正是。」滕安點點頭。「家父因故逃至西域,過著閒散的日子。」
「可否見上一面?」
滕安拱手,表示遺憾。「父親早已不過問世事,老人家唯一心願只有安養天年。」
「可惜啊!」呼韓單于將酒樽添滿。「來!國師!本王再敬你一杯!」
呼韓單于身旁一個甜膩膩的嗓音響起。「大王何不犒賞國師呢?」呼韓單于的寵妃瓚姬盯著滕安看,她嬌媚地靠著呼韓單于的肩膀,一雙柔情似水的眼卻牢牢地盯著滕安的臉看,而滕安只顧著喝酒。
「哈哈哈!王妃說的是!本王都忘了犒賞國師!」呼韓單于立即吩咐隨侍。「快快將稀世珍寶給國師抬上!」隨侍們七手八腳地將各地珍寶抬至滕安面前。
滕安掃視過每一件寶物。「懇請陛下賞賜這筆墨。」
呼韓單于一見那副筆墨如此破舊磨損,立刻皺起眉頭。「怎麼會有如此不堪之物魚目混珠?來人啊!把它拿出去丟了!國師還是另選它物吧!」
「無妨。」滕安仍舊堅持。「臣只求陛下賞賜這筆墨。」
「好吧!就依國師!」
「謝陛下。」
此時遠方一陣塵土飛揚,快馬蹄聲疾疾。「報告大王!」侍衛領著一名探子奔上前來,單膝下跪。「公主帶領我方大軍告捷歸來!」
呼韓單于眼睛一亮:「娣兒巾幗不讓鬚眉,這次大捷必有所獲!」
探子來報不久,天際邊傳來轟轟的悶聲,如雷貫耳的馬蹄聲由遠而近直逼前來。眾人遠遠望去,金黃色的軍旗出現在地平線的一端。帶頭的將領們身穿銀甲,接著是背著強弓勁弩的騎兵們安靜無聲地跟循前進,後面跟著被俘虜的敵方將士們。浩浩蕩蕩的大軍最前頭率領眾將的是一個身穿白色甲冑的大將,娣兒。血汗寶馬上的身形不若男兒般高大,卻有著不容忽視的氣勢。坐列觀台的眾人只聽得兵器碰撞甲冑的鏗鏘聲和噠噠的馬蹄聲,強烈的肅殺之氣令人心寒膽顫。
不一會,軍隊已至觀台前。「父王。」娣兒俐落地翻下馬,踏過鮮血染紅的草地走近觀台,單膝跪下。「兒臣這次出征擒獲漢朝一員大將。」
「好啊!娣兒果然不負我望!」呼韓單于讚許地拍拍手。
雖為纖細的女兒身,娣兒與其兄蒙烈兒並列為西域數一數二的悍將。
兩員將士將漢朝將軍帶上前來,那名將領毫不畏懼地看著呼韓單于。
「面見陛下,還不下跪!」他身旁的將士喝斥。
「『溥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濱,莫非王臣。』末將只跪我朝皇帝,此等野蠻荒邦何來陛下?」
漢朝將軍話聲一落,眾人呀然無聲,全望向呼韓單于。其身邊的瓚姬仍含著笑,呢呢軟軟地依偎著他。
呼韓單于只是拿起酒杯,湊到嘴邊卻未喝下。此舉只有滕安瞧見,他暗自思忖道:這人活不過今晚了。
「不得無禮!」娣兒大喊一聲,伸腳往漢朝將領膝後踢去。
只見那將立刻跪倒在地,但那雙堅毅的眼不曾離開呼韓單于。
「把他押下去。」呼韓單于沙啞著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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