降生01、
阿念這一胎足足懷了兩年多之久,到了即將生產的那一夜,天色突變,漫天雲海翻湧不止,瀛州島上空罕見地浮現九道雷痕,如同天幕撕裂,風雲驚動萬靈。
入夜之際,阿念便隱隱感到腹中靈氣翻湧,如潮起潮落,忽強忽弱。她一開始還強撐著不語,將手按在微微發熱的肚子上,低聲哄著裡頭那靈胎:“乖,再等等,等你爹爹回來。”
但不過一刻鐘,腹中已宛如風雷震響。靈胎的氣息不再內斂,而是如江海決堤般往四肢百骸衝去。她的指尖微顫,冷汗瞬間濕透了背脊。
“阿念!”
相柳破風而至,甫一踏入室內便見她跪坐在榻前,臉色蒼白,唇瓣微顫,懷中靈胎如光團般閃爍不定,氣息紊亂。他心頭驟然一沉,立刻將她擁入懷中,掌心探入她腹上,卻驚覺靈脈已近崩裂邊緣,胎息震蕩,宛若天地間有兩股命脈正在強行分離。
“他……要來了……”阿念強忍著痛楚,額角冷汗直落,雙手緊緊握住相柳的手,“相柳,我好像……感覺到他有好多頭在動……小傢伙……他怕……”
神妖之胎,與凡人不同,其臨產並非自然血肉之道,而需母體神魂為舟,父體靈力為橋,二者交融,方可開啟靈門,引胎靈出世。
相柳立即佈下九重靈陣,將整座宅院與外界隔絕,他自己則席地盤坐,讓阿念倚靠於懷,一掌貼腹,另一掌穩穩扣住她的後心靈穴,將純淨的本命靈力源源不絕地渡入她體內。
靈光初啟,卻見陣外忽有數縷水霧凝形而至,一位身披銀鱗紗衣、雙瞳如海的女子靜立院外。
那正是鮫族古老傳承中的育巫者,木姑。
所謂育巫,指專司育胎、安產、嬰啼、護靈的巫者,具備靈力與醫術,通曉海族胎息與血脈之術。
相柳微一側目,未語,木姑便拱手一禮,語聲清冷而安定:“靈胎之生,魂門未穩。我奉族長之命前來相助。”
語畢,木姑衣袂翻飛,水靈化陣,於九重靈陣之外另啟三道魂域水結界,以鮫族獨有的魂音波息為阿念穩神定魄。她口中輕唱,音若海潮,幽柔綿延,靈息如絲如霧緩緩滲入陣中,與相柳靈力相輔相成,令阿念身周氣息由暴轉緩,靈胎亦微微安穩。
片刻後,靈胎啟動,如山海驟裂,神光乍現。
阿念全身劇震,額上汗珠滾滾而落,靈息紛亂,魂識像被強行剝離又重鑄。她幾乎無法呼吸,胸口灼痛如焚,卻仍死死地握住相柳的手指,顫聲低喃:
“他……在找我……他怕……”
相柳心頭一緊,一邊以靈力穩住她的氣息,一邊俯下身貼近她的腹部,低聲喃喃:
“寶寶,別怕。爹爹在,阿娘在,你安心出來……別怕,慢慢來。”
腹中那強烈的靈息終於緩和下來些許,似乎是那小傢伙聽到了他的聲音,九個腦袋中的一個,微微靠近了阿念的腹壁,靜靜伏在那裡。
“他聽到了……”阿念顫聲說,眼中噙滿淚水,卻不是恐懼,而是感動,“他記得你的聲音……一直都記得……”
分娩之道,非由血開,而以魂開。唯有母體神魂與胎靈心意交融,方可鑄成靈橋,引靈胎而出。阿念整個人被包圍在強光與霧氣之中,時而氣息微弱,時而又強烈呼喊。
木姑見狀,目光一沉,袖中飛出數縷銀絲靈水,環繞在靈陣四周,清音潺潺如歌,低聲啟咒。
“靈門難啟,非水不渡。既以神魂為舟,便需引海脈為引。”
她拈指於阿念額心輕輕一點,細密靈水自她掌心沁入,與相柳靈力交織共鳴,替阿念穩住魂魄散亂。她同時於靈陣中佈下一枚“水生魂引符”,將靈氣轉化為溫潤胎息,減緩神魂剝離的撕痛。
“靈胎乃神妖血脈,自不走凡俗之道。王后娘娘,您只管守住心神,莫讓魂線斷裂。小殿下……他會找來的。”
阿念額間微亮,一縷幽幽藍光自眉心緩緩浮出,與靈陣中央的九道靈絲相連。木姑盤膝於側,以古鮫咒音引動胎靈神識,使其不再驚懼,而主動尋母魂路。
木姑側耳聆聽,忽輕笑道:“聽見了。他聽見您的聲音,也聽見了父親的呼喚。這孩子,膽小又執拗,不是來凡間殺伐的命格,是來尋親的。”
相柳始終緊緊握著她的手,十指相扣,彷彿只要稍有鬆懈,便會將她從這世間失去。他近千年妖身,踏遍血海修羅,見過無數生死離散,卻從未有過如今這般心慌膽顫。他第一次明白,什麼叫做“害怕”。怕她痛、怕她撐不住、怕這場誕生的奇蹟只差一步便會崩塌。
他將自身靈力毫無保留地傾注於她體內,彷若獻祭,掌心靈光宛如皎月輕融,一絲絲暖意綿延不絕,企圖撫平她魂息的每一分震盪,替她擋下這天地間所有的動盪與苦楚。
她靠在他懷中,氣息微弱得幾不可聞,卻仍努力睜著眼,像是在等著孩子來到世間的第一眼,能看見她與相柳都在。
靈門震蕩愈發劇烈,魂與魂之間交纏共鳴的力量幾欲將天地撕開。相柳身上銀白的長髮宛如受風驚動,緩緩浮起,他的眼眸也自沉靜轉為深冥,妖紋悄然浮現於頸側,靈壓如潮湧而出,死死鎮住靈陣裂縫。
他一邊以靈力為她穩魂鎮息,一邊低聲喚著她的名字,聲音沙啞、帶著一絲幾乎哀求的顫意:“阿念……再忍一忍……我在這裡……妳不能出事,妳一定要平安……”
靈陣中央的靈光忽然劇烈閃動,九道纖細卻極其活躍的靈絲從阿念腹中衍生而出,如幼蛇般游走四方,似在摸索,也似在顫抖。
“他在尋魂門的位置……”相柳沉聲道,眉目冷冽,立即傾注自身魂力,引導那靈絲歸於丹田中心。他與阿念的氣息此刻幾乎融為一體,彷彿天與地交合,陰與陽化生,一縷縷月白光絲從他掌心滲入,將她四散的魂識重新凝聚。
木姑則迅速從靈陣一側掐訣起引,右手畫圓,左手凝水,那枚“水生魂引符”隨她咒語而亮起,引動靈陣深處如潮的海脈之力,宛如開啟了一道穩固靈橋的靈魂通道。她凝聲道:“魂門已現,需神水潤橋,我來替他撐開通路。王后,此刻唯有母心不亂,靈橋方穩。”
霎時,一道“啵”聲輕響如破繭,阿念身子一顫,緊接著腹中傳來劇烈一縮,如同天地一震的雷鳴聲。
她低呼一聲,靈橋已成。
那一刻,靈光化影,阿念彷彿能感受到孩子從她體內緩緩移動,穿過那由魂識與靈力交織而成的靈門——不是血肉撕裂之痛,卻是靈魂層層剝離的蒼白感,每一次胎靈轉動,都像是在她心頭劃出一道痕跡。
她咬著唇,幾乎無聲地流著眼淚,卻不肯讓相柳為她多分一分神,直到痛得再也支撐不住,她整個人伏入相柳懷中,指尖死死抓著他衣襟,幾乎將他胸前捏出血痕來。她顫聲呢喃:“我聽見他……他在叫我……我不能睡……我要接住他……”
“我會和妳一起……接住他。”相柳低聲回應,語氣裡卻藏著近乎破碎的決絕。他已然準備好,哪怕要以自身元神為舟,也絕不允許她一人獨渡此關。
忽地,一聲宛如金石碎裂的清響劃破寂靜,靈門大開,胎靈的氣息如江河奔騰而下。
九道靈光之中,一聲稚嫩卻響徹天地的啼哭,終於劃破重重靈霧,震盪了整個結界——那是孩子的第一聲哭聲,也是她與相柳傾盡一切所迎來的奇蹟。
那是一種純粹的聲音,不帶一絲戾氣,卻震蕩天地,彷彿這天地萬靈都在見證一個新生命的誕生。
靈光收斂之後,一團銀白的雲霧懸浮在阿念胸前,裡頭蜷著一個小小的身影——九個小小的腦袋互相依偎,尾巴蜷縮成柔軟的一圈,小翅膀緊貼身側,氣息純淨無比,正是那早已熟悉的胎靈模樣,只是比從前更具靈識,也更加真實。
阿念睜開眼時,已是虛弱到極致,她看見那團小雲在光中動了動,其中一顆小腦袋慢吞吞地探出來,彷彿察覺到母親的氣息,便“咕嘟”一聲,軟軟地向她蹭了過去。
阿念捧著那小小的腦袋,淚中帶笑:“小傢伙……阿娘在這裡……”
相柳低頭,望著這母子之間魂識交融的連結,心頭一陣酸楚與悸動交織。
母子初見,阿念一手護著小蛇寶寶,一手握著相柳的手,淚珠靜靜滑下,嘴角卻帶著柔軟的笑意:“你看……他真的來了……我們的……寶寶……”
相柳將母子倆一同擁入懷中,伏在她肩上,聲音嘶啞卻無比溫柔:“辛苦妳了……念念……謝謝妳……把他平安帶到我身邊……”
九色靈雲繚繞浩瀚蒼穹,那由神魂和靈力共同交融而出的美妙新生,此刻正乖巧地依偎在父母懷中,盡情沐浴著來到世間後迎接他的第一縷溫暖氣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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降生02、
木姑靜靜立於靈陣邊緣,袖中指訣未斷,直到那團銀白雲霧穩穩落入阿念懷中,嬰啼漸止,她才鬆了口氣,悄然上前。她眼中滿是歲月流轉後的慈悲與堅毅,緩步來至阿念身側,掌心泛起一圈柔和水光,輕輕貼上阿念後心。
“魂識未歸全,靈氣大損,且讓老身替妳護心鎮魄。”
她低聲念著古老的咒語,那是屬於大荒水系的古族之音,如涓涓溪流,潤物無聲。水靈之力隨她指尖點入阿念魂海,將那撕裂後仍微顫不定的魂影一寸寸收回,層層環繞、封印、補接。
阿念只覺背脊一暖,魂海似有細波蕩漾,那一縷縷空蕩與痛楚,正被靈泉一般的氣息溫柔包裹。她強撐著意識回眸望向木姑,唇瓣微動,卻說不出聲來,只能在眼神中投去無聲的感激。
木姑微微一笑,將一顆溫潤碧珠輕貼阿念眉心。那是她壓箱底的寶物——凝水淨魂珠,能穩定神識、清洗疲靈。霎時,一圈淡淡的青綠水光從阿念額心擴散而出,整個靈陣彷彿被柔水籠罩,連空氣都變得潤澤無比。
“先別說話。”她輕聲說道,“如今母子皆安,您只需安心睡一覺,醒來後再與他好好相處。”
語畢,她將最後一道魂氣穩定住,便退出幾步,靜靜守在一旁,靈力仍細細流轉,未曾中斷。
而懷中的小蛇寶寶似乎感知到了母親氣息的安穩,九顆小腦袋窩得更緊,尾巴輕輕一圈圈繞在她指尖處,發出柔軟的“咕咕”聲。那是屬於靈胎對母體最原始的依戀與感應。
阿念終於沉入昏睡之中,面容恬靜,唇角仍帶著淺淺的笑意。而她的手,始終沒有鬆開相柳。
靈陣外,夜色悄然沉落,九色雲霧漸漸收斂成一片柔和光幕,將這靈胎初生之地護得密不透風。風止了,水靜了,唯有時間的流動還在悄悄訴說著奇蹟已然發生。
相柳靜靜抱著阿念與那團小雲,垂眸望著懷中母子。阿念的氣息總算平穩了些,但她的臉色依舊蒼白,指尖仍殘留著剛才痛苦掙扎時留下的紅痕。他用指腹一點點撫平那些痕跡,低頭輕輕吻上她額心。
“妳已做得很好……接下來,就換我來護妳與孩子了。”
他聲音低啞,似乎還未從那驚心動魄中真正抽身。這樣柔軟又易碎的生命,不是他過往見慣的殺伐與死亡能比的。這是他生命中第一個“開始”,無論代價為何,他都不會讓命運奪走這微光。
木姑靜靜走到他身側,將一枚雕刻著靈紋的玉骨瓶遞給他,語聲平穩而深遠:
“這是以海底三千年玄脈所凝的魂乳,三日內每日一滴,滴入她舌下,可補神識裂縫。至於小殿下……”她目光落向那團乖巧的小靈雲,“雖初生即有靈識,卻也需沐靈育神。我會於水陣之中布下‘星海靈泉’,每日辰時沐養,可穩其元神,助其化形。”
相柳接過魂乳,深深一禮:“多謝。”
木姑微微頷首,又蹲身替阿念診脈片刻,掌心泛起點點水光,順著她魂線逐寸滑過。她神色凝重卻平穩,手指微動間,靈水潤養魂脈,使阿念眉間一點點褪去濁氣,氣色稍稍回暖。
“她還需三日沉養,靈橋初築,魂胎未穩,不可擾動。我會替她守靈陣,您只需守在她身側,不必多言。”說罷,她輕輕一敲地面,靈陣轉為靜守之態。
她轉身入霧,背影消融於光中,只餘輕吟一曲古咒,迴旋於風中。
那是屬於海族的祝福,獻給新生,也獻給選擇守護的靈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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降生03、
夜已深,靈陣中泛著如水的幽光,宛若潛入深海之境,寧靜而溫暖。小靈雲蜷在阿念胸前,九顆小腦袋像團著的花苞,一顆靠著她,一顆貼著相柳,呼吸輕盈,似夢似醒。
阿念在沉睡之中,氣息細緩卻平穩,眼角還掛著未乾的淚痕。相柳坐在她身側,將她與靈雲一同圈進懷中,靈力化為極細極柔的銀絲,在她魂線上輕輕縫補。
那是他獨有的、只屬於她與孩子的靈魂之織。
他低頭,目光落在那顆正在輕蹭他掌心的小腦袋上。其他顆腦袋也跟著湊了過來,輪流蹭著,像是在確認熟悉的靈息,彼此還不時交換位置,有的眼睛睜著、有的又打起了小瞌睡,模樣天真極了。
相柳指尖釋出些微靈氣,九張蛇首幾乎同時一亮,齊齊往他掌心湊過去,一臉陶醉——就像記得母胎中天天吸靈氣的快樂,根本捨不得離開。
“小傢伙。”他喃聲喚著,語氣極輕極柔,“你終於來了。”
九顆腦袋裡,有一顆微微張嘴,發出一聲像是嗚咽又像咕噥的低鳴,聲音短促卻婉轉。像在回應,又像撒嬌。
他伸指輕撫那小小的額頂,那皮膚柔得不像世間應有之物,幾乎像靈光構成的夢。他的聲音溫柔如水:“謝謝你,沒有放棄,謝謝你,願意走到我們身邊。”
小靈雲像聽懂了似的,又往他懷裡靠了靠,蹭著他的指尖,最後捲成一團,睡了過去。
相柳靜靜看著這一切,垂下的銀髮披散在夜光中。他沒有閉眼,只用一隻手輕輕護著阿念周身,另一隻手輕覆著靈雲的輪廓。
這一夜,他不眠,只守。
不是為了抵禦什麼,而是……這一夜太珍貴,他捨不得錯過他們母子倆的每一個呼吸。
***
三日後,阿念悠悠轉醒。
那是一場彷彿沉在水底的長夢,夢裡有銀光流轉、魂絲交纏,有相柳溫熱的手掌,還有一聲聲似遠似近、清亮稚嫩的哭聲,像一道光,從她魂海深處一點一點牽她回來。
她睜眼時,窗外正是旭日初升,晨光柔和地灑落進來,映得整個靈室暖融融的。
胸口的呼吸已不似生產時那般虛浮,丹田中隱約可感靈力的迴流,宛如細雨潤土,緩緩滋養著原先枯竭的經脈。她伸出手,指尖不再冰冷,肌膚泛著淡淡的暖意,那是魂息與肉身重新契合後的跡象。
她第一眼看到的,是相柳斜倚在床邊,眼底壓抑著疲倦的血絲,鬢角濕了,像是連夜未眠。可他卻始終握著她的手,像握著他唯一的魂牽。他低垂著眼,額前幾縷濕髮貼在側臉,那張素來冷峻的面容此刻柔軟得近乎陌生。
她喉頭一緊,低低喚了聲:“相柳……”
這一聲太輕,相柳卻聽得無比分明。他眼神倏地抬起,像瞬間從沉寂的深海回到人間,緊緊握住她的手,像怕她再度遠去,語氣克制又溫柔:“念念,妳醒了。”
他的聲音像靈風輕拂過魂海,將她從沉沉夢境中完全喚回。
她輕輕點頭,目光卻已被他懷中的那團小靈雲牢牢吸引,眼神裡湧上不可置信的柔光。
“這就是……我們的孩子?”
“嗯。”相柳點頭,將那團小靈雲輕輕遞給她。
那一刻,她的心臟像是被什麼擊中,情緒幾乎滿溢而出,顫著聲音說不出話來。懷中的小靈蛇彷彿感應到她的氣息,九顆腦袋紛紛醒來,有的打著呵欠,有的直接就往她胸口蹭過來。
阿念笑中帶淚地說:“他……有九張小臉耶。”
小傢伙一換懷抱就立刻反應過來,每一張小臉都要蹭一蹭,還有一張小嘴倔強地咬住她衣襟不放,哼哼地撒嬌。
“你看這小模樣,也太會撒嬌了。”阿念忍不住親了親他的額頭,“這是從哪兒學來的?”
相柳慢條斯理地撩起她一縷髮絲,語氣淡然:“妳懷他時怎麼跟我撒嬌的,他全都記著呢。”
阿念一聽,頓時紅了耳根,把小蛇緊緊抱回自己懷裡:“你別亂說,小孩子還在聽……”
但那小傢伙似乎聽懂了似的,又哼哼了兩聲,尾巴捲著娘親的手指不放,還想爬上來親她一口。
“唉喲……你這麼多顆頭,要我怎麼親你啊?”阿念忍笑,左親一個右親一個,親到最後自己也笑得喘不過氣來,“我好像在親一整籃靈果。”
相柳倚在她身旁看著,眼底滿是柔色:“他是在告訴妳,親哪顆頭都不許漏。”
夜裡,小九頭蛇睡在靈窟小床上,十八隻紅紅的眼睛像蓮瓣一樣依次綻開又闔上,一條細細的尾巴安靜蜷在身旁。
阿念輕聲對相柳說:“以後他會不會有九種性子?一顆腦袋想撒嬌,一顆鬧脾氣,還有一顆只想吃靈果……”
相柳輕笑,把她摟進懷裡,低聲應道:“那就由你這個娘親負責哄九次,而我……就護著你們九十九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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降生04、
清晨時分,雲氣蒸騰,房中籠著一層輕紗似的薄光。
阿念醒來時,懷中那團泛著溫潤靈光的小蛇仍緊緊依偎著她,九個小小的腦袋互相纏繞,尾巴輕輕晃動,像雲裡生出的雪糰子。這已是他降世的第九日,靈胎雖已離體,卻仍維持著先天妖軀的模樣,遲遲未化為人形。
短短幾日,阿念的氣色已與初醒時大不相同,她的肌膚褪去了那層病中蒼白,透出一種內養而出的瑩潤光澤,仿若細雪融後初化的瓷白玉脂,一呼一吸皆帶著靈氣潤養過的柔和氣息。眸光清澈明亮,彷彿連神識都凝實了幾分,輕輕一抬眼,便叫人感到心神安寧。
她的髮絲烏潤柔順,垂落肩頭時映著晨曦,有種微微的流光感。她穿著一襲素白中衣,衣領鬆鬆繫著,襯得她的脖頸細長優美,整個人看起來不再是那個曾被魂力撕扯到幾近枯竭的女子,而像是剛從雲霧中走出的神明之女,帶著初為人母的寧靜與溫柔。
這幾日,她常常坐在靈榻邊,懷裡抱著那團銀光閃閃的小靈蛇,九顆小腦袋你蹭我、我咬你,吵鬧極了,她卻只是低頭笑著,神情寵溺又平和。
“真不像剛剛生產完的樣子。”木姑在旁看著,忍不住打趣,“若非您還在喝我熬的補湯,我都要以為您是剛剛下凡的神女。”
阿念含笑搖頭:“是他養我的。”她低頭看向懷中熟睡的小傢伙,指尖輕輕撫過一張張小小的臉,“他在我體內住了這麼久,出來後又日日守著我,我怎麼會不好?”
相柳從屋外走進,看著這母子倆,他腳步放得極輕,彷彿也不願驚動這靜好的時光。阿念抬眼望見他,笑意盈盈。
她復而低頭,忍不住伸手輕撫那一團雪白,小腦袋裡的其中一顆立刻向她靠了靠,蹭得她手心癢癢的。阿念輕笑,低聲道:“你是……最黏娘親的那一顆嗎?”
九個腦袋彷彿都聽懂了,一起緩緩轉向她,像雪糰般疊起彼此,還發出奶聲奶氣的輕哼。
“你們一個個都這麼黏娘親,哪還輪得到爹爹了?”相柳低笑著走近,手指輕點其中一顆小腦袋。
就在這時,靈光忽然一震。
整團靈體開始閃爍淡金色的光暈,像是有什麼正在內部誕生、蛻變。阿念下意識握住相柳的手,那熟悉的胎息再度與她心魂共振。
“要化形了……”她喃喃。
九個腦袋齊齊抬起,霎時間,天地間的靈氣如海潮般湧入室內,彷彿整個世界都在為這一刻凝神屏息。
金光乍現。
那團靈胎忽地收縮,九道靈識彼此糾纏盤旋,最終緩緩凝聚成一個嬰孩的形狀,柔軟如雪、溫潤如玉。一頭銀白色的絨髮率先映入眼簾,微微捲起的發梢如雲似霧,圓溜溜的眼睛緩緩睜開,黑亮澄澈,臉上帶著嬰兒肥的小紅潤。
他晃了晃頭,朝著相柳的方向一看,嘴巴一翹:“啊……啊啊……爹爹~~抱呀!”
奶聲剛落,他已伸出小小肉乎乎的手臂,扯著相柳的衣襟努力往上爬。
“啊~”小寶寶見爬不上去,小嘴一扁,眼圈微紅,“爹爹~抱呀~”
那聲音奶嫩得像滴了蜜,聽得心都化了。
相柳眼眶微熱,將他一把抱入懷中,寶寶便像一團小雪糰子似地蹭進他懷裡,奶音裡還帶著委屈:“醒……不見……啊嗚……”
阿念接過寶寶,一邊笑著一邊拍著他背:“小傢伙醒來找不著人了呀?是不是急哭啦?”
“嗯……找呀……娘親……想……”
他的小腦袋靠進阿念胸前,軟糯地蹭著,整個人還在金光中泛著淡淡暖意。
相柳垂眸望著他們母子,眉目間一片溫和,長臂輕擁,似是將整個世界都護在懷中;阿念則低頭親了親寶寶的額頭,眉眼如春光初綻,柔聲喃語:“歡迎你來到這個世界呀,小寶貝。”
一旁的木姑望著這靈息相連的一家三口,心頭一陣柔軟,眼角皺紋隨著笑意深深綻開。
漫長的歲月中,她見過太多天命無常、生死離分,而如今這母子平安,父愛如山,恍如命運也終於願意仁慈一次。
她將靈湯放在案几上,沒有出聲,轉身悄然退去,只留一縷和煦笑意藏於唇角,讓這溫馨靜謐的小天地,獨屬於他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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育兒日常01、
月子裡的日子靜如溪水,細緩悠長。
木姑每日早早便煎好補氣養元的靈湯,用銀勺一口口餵她飲下。阿念倚在軟榻上,披著繡雲白紗的薄衫,面色比之前更添幾分紅潤。她的皮膚像新綻的桃花瓣,眼神中那份因新生而泛起的神采,如晨光透霧,溫柔又明亮。
她的食欲漸漸恢復,木姑特意為她燉了靈鷲芝胎湯、雪蓮靈羹,一道道熱騰騰地端來,屋內滿是草藥與香糯的清甜氣息。阿念一口口吃得乖巧,時不時還會抬眼看看在靈窟旁睡熟的小蛇寶,一臉滿足。
孩子雖已化形為嬰兒模樣,眉眼柔和,膚白如玉,卻因靈脈未定、氣息尚稚,大多時候仍以真身示人。
有時,孩子醒來哼哼兩聲,她便輕輕探過身子,把他抱在胸前,九顆小腦袋蹭在她手心裡,哪怕一口奶都還沒喝,就先笑出聲來。那笑聲酥酥的,像是最柔軟的絨線,繞得阿念心都要融了。
“這孩子,連哭都不像樣,全是撒嬌。”她對相柳低語,一邊捧著小蛇寶輕聲哄著,“誰教出來的?”
相柳將她抱得更緊了些,語氣平靜又寵溺:“妳說呢?”
坐月子的這段時光,彷彿連天地都格外溫柔。每日清晨,木姑會替她梳理長髮,用溫熱的靈泉水洗去夜裡微汗,髮絲在晨光下泛著淡淡光澤。她一邊輕聲細語地說著哪株靈草對養氣最好,一邊將阿念的長髮編成鬆鬆的髻,用玉簪挽好。
中午過後,相柳總會端來自己親手熬煮的靈粥。阿念靠在他懷裡,一口一口吃著,孩子就窩在她膝上,睡得安穩。
夜裡,燈火輕柔,阿念輕聲哼著胎時常唱的搖籃曲,小蛇寶就靜靜依在她胸前,尾巴繞住她的手腕不肯鬆。她便用指尖一一撫過他的小腦袋,忍不住一顆顆地親。
“以後長大了,要不要分配不同腦袋值夜?”她打趣說。
“他只知道,娘親在,夜裡也亮著光。”相柳的聲音在她耳邊溫溫地響起。
這樣的日子靜好無比,阿念在月子中不僅身體一日比一日恢復,整個人也像被時光浸潤過,眼神愈發清澈而從容。
她不再只是命運中的一枚棋子,而是與所愛之人共築天地的真正主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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育兒日常02、
夜色靜謐,靈燈映著輕紗微搖,寶寶忽然哼唧了幾聲,小小的人形在被褥中翻了個身,兩隻小手胡亂地撲騰著,一副餓得找不到方向的模樣。
阿念迷迷糊糊醒來,低聲哄著將孩子抱起來,小小的身子蜷在她懷中,銀髮柔軟,皮膚嫩得像初春的花瓣,九顆小腦袋不見了,此時只是個粉嫩的男嬰模樣,乖巧又依戀地湊向她胸前。
她一邊扶著他餵奶,一邊打著呵欠,聲音還帶著些許沙啞:“你這小東西……怎麼又餓了呀……”
相柳沒聲沒息地走近,見她衣襟被寶寶蹭得有些凌亂,柔聲說:“我來幫妳。”
說著,他在她身旁跪坐下來,手指輕巧地整理她的襯衣,動作極溫柔。他低頭時,髮絲滑過她的肩頭,她的心便不自覺一跳。
“你……別這麼看我。”阿念低聲嗔他,聲音裡卻沒多少真氣。
“我在看我們的孩子。”他語氣淡淡,嘴角卻含著一抹笑意,指尖從她頰邊拂過,輕聲補上一句:“還有孩子的娘。”
奶聲咕嚕嚕地響了一會兒,寶寶吃飽了,小嘴離開時還“啾”了一聲,像是滿足地親了親她,接著打了個奶嗝,眼睛迷迷糊糊地半闔著。
阿念心都被這舉動融化了,輕輕親了他一下,小聲對他說:“小寶貝,快快長大哦……”
相柳接過孩子,一邊將他抱回小床,一邊運靈氣入他身側,穩穩安撫著他的氣息。小小的人兒緩緩蜷起來睡去,眉眼乖巧,睡姿卻極為不安分,一隻小腳還踢開了薄被。
“這孩子啊,性子倒像妳。”相柳將被子輕輕蓋好,又轉回來抱住阿念,讓她靠入自己胸前,“半夜撒嬌,踢人,還專愛賴著人睡。”
“他才剛出生呢,你怎麼知道他像誰?”阿念瞪他一眼,臉卻紅了,輕輕靠進他懷裡,“……我才不踢人。”
相柳在她額間落下一吻,語氣低柔:“嗯,妳不踢人,妳只是……會偷偷往我懷裡鑽。”
榻上燈光微暖,小床旁九色靈光繚繞未散,靈息沉靜,天地皆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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育兒日常03、
夜色已深,靈窟外風過梅影婆娑,室內一片靜謐。阿念抱著孩子剛入眠不久,忽而懷中那小小身子一震,眉頭微蹙,唇角悄悄扁起,似是做了噩夢。
相柳立刻起身,掌心凝聚一縷淡銀靈息,指尖輕點寶寶眉心。孩子化形未穩,魂胎與靈脈交錯,偶爾夢中易有靈氣翻湧,若不即時安撫,便會驚擾神識。
阿念也醒了過來,神色微急,雙手合起輕覆孩子胸前,一縷溫柔的魂意隨著她心念緩緩流入,與相柳的靈息交織成一道柔韌穩固的波流,將那躁動的小魂穩穩包裹。
只見孩子額間泛起一點微光,九張蛇首虛影在他身後閃現又散去,像是得到安撫的靈獸,依次蜷縮歸位。那皺緊的小眉頭也漸漸舒展,呼吸重新歸於均勻,唇角還浮出一抹甜甜的笑意。
阿念低聲呢喃:“這孩子……好像夢見我在餵他吃靈果呢。”
相柳摟住她,將她與寶寶一同擁入懷中,聲音低緩柔長:“只要有我們在,他夢裡夢外都不必驚慌。”
靈息依舊緩緩流動著,彷彿天地都沉入這片溫柔安穩的寧夜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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育兒日常04、
夜風微涼,寢室裡卻暖得像春日午後。
小寶寶正窩在阿念懷裡睡得香甜,小腦袋輕輕靠著她肩窩,銀白絨髮蹭得她癢癢的,圓潤的小臉紅通通的,還時不時咂咂嘴,似乎夢裡正喝著甜甜的靈奶。
阿念輕拍著他背,動作極輕,怕驚動了熟睡中的小雪團子。她側頭看著這小團子的一張小臉,心頭滿是柔軟。她湊過去親了親寶寶的小眉心,忍不住低聲對相柳道:
“你還記得他在肚子裡的時候,最喜歡你往我肚子裡輸靈力了。每次你一貼掌,他就咕咕咕地翻水花……像是在喝你一樣。”
相柳在一旁為她披了件薄裘,聽她這麼說,眉眼中帶了些笑意,低聲應道:“那會兒妳懷得辛苦,一天三次輸靈,還得哄妳吃飯,哄他睡覺。”
阿念笑了起來,眼裡含著淺淺的光:“有時候他吸飽了靈氣,就會在我肚子裡蹭來蹭去,我還以為是你手法不好,搔得我笑醒。”
“那是他在撒嬌。”相柳湊近她,輕輕摸著寶寶的後腦勺,語氣柔得能滴出水來,“那時候他就認得我了。現在更黏。”
阿念輕笑,低頭看著懷裡的寶寶。小傢伙似乎察覺了什麼,忽然輕哼一聲,縮了縮身子,兩隻肉乎乎的小手摸索著抱住了她,嘴裡還奶聲奶氣地嘟囔:“娘親……嗯……香香的……”
她心裡一軟,輕拍著他背:“娘親在呢,小寶貝。”
相柳就這麼看著她抱著孩子的模樣,忽而想起她孕期的某個夜晚,月色清冷,她靠著他,揉著圓隆的小腹,一臉困倦卻又笑意盎然地說:
“他以後會不會像你,生來就帶九頭、靈力旺盛,一天撒嬌九次那種?”
他當時捧著她的臉,吻她額心:“那妳就多準備九倍的親親。”
阿念想起這事,輕笑出聲,似是與他心有靈犀:“……也不知是不是那時聽多了你的聲音,他居然喊我‘香香’。”
“這也怪我?”相柳將她和孩子一同摟進懷裡,低聲笑道,“他喊妳香香,說明他從出生就知道娘親是世間最暖的氣味。”
阿念低頭看著懷中人兒,小寶寶又翻了個身,九顆虛影小腦袋團成一團,全圍著她蹭蹭蹭,嘴角還掛著甜甜的笑。
“你說得對。”她輕聲說,“我們的寶貝,從胎中到如今,始終都在我們懷裡長大,又怎麼會不知道呢。”
相柳在她髮間輕吻一下:“他是妳送給我的禮物,也是我們愛意的延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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育兒日常05、
一年後,初春時節。
大荒某處的小鎮上,桃花開得正好。風一拂過,萬千花瓣自枝頭飄然而下,落在青石鋪就的小徑上,彷彿天光也被染了色,鋪出一地溫柔。花影橫斜,香氣醉人,整個小鎮都浸在朦朧的粉色夢境中。
一家三口行遊至此,像是誤入凡間的神仙眷侶。
寶寶穿著一身瓷青色的小錦袍,胸口繡著一隻憨態可掬的小九頭蛇,歪歪扭扭地在花間奔跑。毛茸茸的銀白髮絲被春風吹得亂糟糟,幾片桃花瓣黏在他臉頰上也渾然未覺,還一邊跑一邊回頭高喊:
“香香~~快來呀~~”
相柳被這突如其來的喊聲叫得一愣,下意識抬頭看向阿念。
她正抱臂倚在不遠處的桃樹下,笑得肩膀直顫,眼尾彎成一抹藏不住的調皮光芒。
“小東西,誰教你叫我這個的?”他邁步走過去,面上是無奈的笑意,眼裡卻藏著藏也藏不住的寵。
“娘親呀~”寶寶理直氣壯地奶聲說著,圓滾滾的小臉笑成了一朵花,兩顆小虎牙亮晶晶的,“娘親有時候就這麼叫你呀!”
阿念被點名也毫不慌張,笑盈盈地走近,捏了捏寶寶的小鼻尖:“你還聽得挺仔細?”
寶寶得意地點點頭,然後像是想起什麼似的,猛地撲過去抱住相柳的小腿,仰著臉,一副求表揚的模樣:
“香香好聽~是娘親說的香氣呀,娘親也香香,是寶寶最喜歡的味道嘛~”
相柳被這話逗得輕笑出聲,彎下腰將他抱起,寶寶便立刻拱進他懷裡,在他胸前蹭來蹭去,還認真又小聲地補了一句:
“這次是爹爹的香香!寶寶專屬的,不給別人~”
這回連相柳也忍不住笑出了聲,聲音低沉柔和,他貼著寶寶的耳尖說:
“好,好,我是你一個人的香香。這輩子都給你。”
阿念看著他們父子兩人膩在一起,被這場“爭寵”逗得搖頭失笑:“早知道你這麼黏你爹,當初在肚子裡時就該多囑咐你幾句:‘娘親才該是你的第一順位!’”
寶寶皺著小眉頭思索了幾秒,然後一本正經地用奶音說:“那寶寶就……爹爹香香也要!娘親香香也要!”
這話一出,相柳一手摟過阿念,一手抱著寶寶,將他們一併攬入懷中。他低下頭,唇角染著笑意,嗓音溫柔得不像話:“那就都給你,一輩子都給你。”
花瓣簌簌落下,一家三口的笑聲在桃林間蕩開,像春光裡最柔軟的風,輕輕,暖暖,甜進了心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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