熬過十日禁足，明禾覺得自己又是生龍活虎了，這十日在家天天有蕭北辰陪著抄書、澆菜、撿雞蛋、抓蟲，雖然也不寂寞，但當然還是能跟著大夥兒一起出門更好，今天是解禁足的第一日，明禾一大早就起床洗漱，自己好了還不算，又去把青禾也從被窩裡挖起來。
入秋之後天氣轉涼，最是好眠，青禾睡得迷迷糊糊根本不要起來，被明禾一通推推攘攘，他只一味拱著屁股抓緊被子不肯動搖，嘴裡還嗚咽著。
「嗚……還要睡……姐姐乖乖的不要吵……」青禾軟軟的嗓音連抗議都是有氣無力：「我不要起床，我昨天已經起過床了……」
「說什麼傻話，太陽都曬屁股啦。」
「太陽曬屁股讓它曬好啦，有什麼關係……」
「一會兒我們還要上山去呀。」
「每天都上山的，晚點起有什麼關係……」
明禾哼著氣：「每天都上山的是你們，我已經十日沒出門啦，你快起來，難道讓大家等你麼？」
青禾終於讓她拱出被子外，皺眉揉眼咕噥著：「早起也是先讀書練字，又不是馬上進山裡，為什麼不能再睡一下？」
明禾這才發現青禾說的有道理，原是自己太心急了，不過她還是手叉著腰擺出姐姐的款來教訓小弟。
「說這什麼話？沒聽爹爹常說的，『一日之計在於晨』，小孩兒家尤其不可以貪睡，否則長大了會變成懶漢的，你想變成懶漢麼？」
青禾根本不知道變成懶漢會如何，但聽姐姐說得鄭重，他忙忙搖頭，自床上翻身端正跪坐，眼神也認真起來：「不要，我不要變懶漢！」
「那不就是了？姐姐教你的準沒錯，還不快起來呢！」
青禾果然一咕碌下了地，主動洗漱，兩個眼睛亮晶晶的。
「好啦，青禾這麼乖，以後不怕變成懶漢了，」明禾笑著捏捏弟弟的臉：「走吧，娘蒸了包子呢。」
姐弟倆手拖著手一起去前廳，各自吃了菜包，就看到蕭北辰從外頭走進來。
「阿辰哥早。」青禾笑咪咪打著招呼，元氣十足。
「青禾你今天特別早啊，怎不多睡會呢？」
「我也很想再睡，不過姐姐說我不可以當懶漢。」青禾一臉嚴肅認真：「姐姐說如果我變成懶漢那就……我也不知道，總之不好。」
蕭北辰楞了一下，他實在不清楚明禾到底說了什麼讓六歲的青禾如此嚴正以對。
不過算了，早起也沒有壞處。
「今天讀過書我們就要進山裡是吧？」蕭北辰很是期待：「我還沒去過呢。」
「放心，到時跟著我們就行，」明禾也笑得開懷：「不懂的都可以問我或青禾。」
一會兒其他人也陸續到了，讀書練字的工夫沒擱著，但因為今天蕭北辰也要一起進山，幾個大孩子都顯得特別興奮，每個人都想帶著他滿山遍野到處晃，謝苗不得不時時提醒孩子們專心。
好不容易壓著孩子們讀完書練完大字，眾人一陣歡呼，有人帶著鐮刀，有人抓著大剪，有人拿著竹簍，戴上小斗笠就歡快往門外跑去。
明禾也遞給蕭北辰斗笠和竹蘿筐，對他一笑：「走吧。」
謝苗帶隊，牽上騾子，後頭七個孩子跟著，一路上嘻嘻哈哈哼著歌，約莫行了兩刻鐘山路就來到謝苗的果園。
明禾指點著果園一邊向蕭北辰講，這裡共有七畝地，其中一畝用以堆肥，另外六畝種了梨樹和棗樹，共約兩百棵，坡邊就有山泉水流過，因此澆水灌溉極為便利。
「兩百棵啊？」蕭北辰很吃驚：「這麼多？」
「嗯，梨樹多些，棗樹少些，算起來一畝地大概只種三十棵其實不多，但因為只有我爹一個人照顧，多了也弄不來，所以就這樣，種樹很費工的。」明禾掰著指頭數給他聽：「要鬆土要嫁接要堆肥要施肥要修剪要除草除蟲……收成時還得雇工幫忙，真的很辛苦。」
可不是？蕭北辰光是聽她數都覺得辛苦：「真不容易，不過這些樹種得真好，看起來就好漂亮。」
的確，雖然秋景蕭瑟，但仰望天空，金色的陽光暖暖溶溶自果樹葉縫間灑落，在地上、樹間形成斑斑點點的光暈，風聲颯颯，每刮過一陣就捲起漫天樹葉，滿地枯枝踩上去喀吱喀吱響著，聽起來別有趣味，這兒梨樹枝葉繁茂，但並不大高，約莫就八到十尺，再望向樹稍，一顆顆金黃碩大的梨子已經從葉間探出頭來，看著可喜可愛。
蕭北辰看得心醉神馳：「這些梨子看起來已經熟了啊。」
「嗯，差不多了，爹說再過五天就能採收。」明禾指給他看：「喏，這邊是雪梨、五香梨；那邊是秋落白、馬蹄黃，不同品種採收時間也就差個幾天，不過都要我爹說了才算。」
「是啊，」李義接口道：「師父已經和我家哥哥說好，過幾天我兩個哥哥也會輪著上山來幫忙收梨子，阿和的哥哥、阿忠他叔叔也都會來。」
「那我們呢？」
「當然也來啊，」王小四笑道：「小孩兒只要會爬樹就能幫忙採果，就算不會爬樹也能幫忙搬籮筐、推板車，師父還會算我們工錢呢。」
「而且會給我們一籃梨子帶回家，」張六和說著說著口水都快流下來：「師父種的梨肉細、汁多、渣少、又脆又甜，可好吃了。」
蕭北辰看看手上的竹籮筐：「那我們現在這是要？」
「要採梨呀，」明禾笑了：「這邊幾棵雪梨樹我看已經可以收成，一會我爹一定會讓我們幫忙採收。」
抬眼看著頭頂梨枝，蕭北辰遲疑了：「怎麼採？」
「呆子，你沒聽方才小四說的，只要會爬樹就能幫忙採果……啊！」明禾恍然：「你不會爬樹？」
所有夥伴目光都集中在蕭北辰身上，把他窘得不行。
「不會爬樹也沒關係，慢慢練就好，」明禾事不關己安慰他兩句：「你可以跟著青禾在樹下幫忙把梨裝籮筐裡。」
這番不痛不癢的安慰當然一點用處也無，只是更激起蕭北辰的自尊和好勝。
「……我一定要學會爬樹。」蕭北辰口氣堅定。
謝苗安頓好騾子，果園裡巡了一圈還是回到這處來：「其他果子還要再等等，我們今天就先採收這幾棵樹上的梨子吧，大家各自小心。」
其實梨樹不高，如果是身量高一點的大人來採，手伸長些就能摘到，但孩子們當然只能用爬的，也幸好孩子們體型輕巧，上樹也不怕壓斷枝幹，地上土壤鬆軟，上覆著厚厚的落葉，只要當心別摔得屁股腫起來也就是。
於是孩子們兩兩一組，一個人上樹用大剪把梨子剪下，另一人就拿著舖上厚棉布的竹籮筐在底下接，接了之後放進旁邊大竹籃裡。這採收速度當然比大人慢得多，不過謝苗只是為了帶孩子們採收早熟的果子，也讓他們體會農務的辛苦。
謝苗早早對孩子們耳提面命，做事不是玩，一定要用心幫忙，不能嘻笑以對，如果因為態度嘻鬧造成自己或他人的傷害，那比造成農損更糟。
都是半大的孩子，又是農家子弟出身，如何會不懂這個道理？因此這兩年謝苗帶著孩子們上山幫忙，各家父母都是樂觀其成。摘了梨子，謝苗還會給孩子們幾個工錢，也是教他們辛苦工作才能有所得的意思。
本來明禾都是和青禾搭檔採果，現在多了蕭北辰，就改讓蕭北辰幫忙接果子，青禾則幫著把果子放入大竹籃中。
明禾和蕭北辰第一次搭檔，卻是意外順利，明禾本就很會爬樹，蕭北辰在底下仰著頭專注接梨子，手眼配合得天衣無縫，他一接到梨子就順手交給一旁的青禾裝籃，完全不用停下動作就可以接下一顆梨，加上明禾又俐落，於是不過多久就摘滿一整籃梨子，看看王小四他們幾人的竹籃，才裝夠六分滿。
「好啦，明禾你們既然採夠梨子了，就去幫小四他們，」謝苗琢磨著：「裝滿這三籃，我們就下山。」
明禾轉過身去和蕭北辰計較著：「那我去幫小四，你去幫阿義他們，青禾嘛……就讓他還蹲在地上戳螞蟻算了。」
「可是我想試試學爬樹。」蕭北辰揉揉脖頸：「這樣下回我就可以和妳交替著採果子。」
「呆子，要學也不是在這兒學，這麼矮的樹有什麼好爬的？」明禾拱拱他：「回去我教你爬雞舍外頭那棵大松樹，可好玩了。」
「其實我覺得可以先從小樹學起……」
「別囉嗦了，當然是爬大樹才有趣啊，就聽我的！」
蕭北辰只有一嘆：「……知道了，聽妳的。」
於是兩人分頭幫忙，不過半刻鐘也就採完梨子。孩子們又把果子移到兩個大簍中放妥，讓騾子一邊一簍裝載好，這才一起收拾其他竹籮竹簍，腳步輕快往山下走。
回到謝家已是未時，趙華年知道今日他們上山是要採果的，本就會比平日晚歸，也知道孩子們在山上活動必定會比較餓，因此今天點心也就格外豐富，孩子們看到大桌上擺的煎蛋、燴麵都開心極了，趙華年照例溫柔招呼，每個人就歡快地大嚼起來，吃得肚子鼓鼓脹脹，飯後還各自拿到一碗甜甜的花生湯。
孩子們吃得回味無窮，謝苗在飯後又笑吟吟發給每人十錢工資，並宣布今天摘來的梨子每人可以帶一籃回家，大家歡天喜地吱吱喳喳，巴不得立刻再上山去一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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