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無生聞言後點頭道：‘此話不假，觀乎千百年來大大小小的圍城戰，首先遭殃的永遠都是手無寸鐵的平民，咱們這次欲對付焦天華，常州的百姓自不能免俗，至於該怎生救民保種，那已非咱們能控馭得了的。’
‘言則常州的百姓是難逃一死了？’
‘這倒未必，其實他們的命盡皆操在焦天華的手裡，若此獠下了死命令把四方城門鎖死，不許縣民自由出入，以應對我軍來犯，那麼這些手無縛雞之力的螻蟻自是必死無疑；但若他選擇讓軍隊出城應戰，跟我軍正面交鋒，那麼難民若欲外溢逃亡也未始無術。質言之，這是要看焦天華會否顧念到他縣中治下的人命了。’
肖無生頓了一頓又道：‘不過，據你們顧家潛伏在常州的暗線所言，很多本來的常州縣民在焦天華崛起前便已素聞其惡名，當這些人得悉自己本縣行將易幟時，便已舉家南遷避禍。果不其然，自常州落入焦天華之手後，在其暴虐的統治下，當地五毒猖獗，爭盜竊乞比比皆是，若要說城中尚有清清白白的平頭百姓，也早已被殺光搶光了，哪來那麼多孤苦無依的難民？眼下常州不過為江洋寇盜的逋逃藪，無論焦天華打我們不打，這個地方咱們早晚也是要清洗的。’
說著說著，三人很快便出了湖州地界，打船渡過太湖，回到無錫境內。
到得返抵顧府時子夜已過，顧家一眾要員聞得肖無生三人回來，忙出門迎接。顧天衢等人見三人神色淡然，一時間光從他們的眉目中瞧不出端倪，欲待相詢，卻又怕三人這回吃了大虧，對這趟湖州之行發生的事難以啟齒，當下眾人只是靜靜的看著三人，默不作聲。
肖無生知道他們南下的這一天裡對於顧家的人來說非常難熬，畢竟他們已是整座城最後的一線希望，當下也不轉彎抹角，開門見山便道：‘各位暫時可以放心，陳世橋千總已把花氏一脈盡數救出，有鑒事情的推演較預期中的順利，省掉了我們穿州過省到揚州尋人的時間，在下認為咱們的戰略部署能稍為進取靈活一點，不必再完全採取守勢，若咱們能協同揚州軍分兩路奇襲常州，甚至提前伏擊焦天華在前往湖州半路上的部隊，咱們便可爭得此戰的主導權了。’
肖無生這一番話只聽得顧向榮在一旁大皺其眉，連連搖頭：‘萬萬不可，此法過於冒險，這裡人人皆知北方諸國覬覦我南方寶地日久，多年來一直欲奪之而後快，而拱衛我南方諸境的門戶能大致分為三重，長江天險為第一重，臨江的郡邑如金陵、巴陵、宜城等皆被視為當今南北對峙中我南方一脈的前沿據點，恰巧我無錫也在其中之列。此城一破，長江防線的下游便會立即崩開了一個缺口，為北國群雄所用，荊揚兩地更是首當其衝，因此七日後咱們面對焦天華的三萬鐵騎時，守城是唯一的選擇。’
‘顧老爺請先聽在下一言，若咱們順利跟揚州結盟，繼而主動出擊，把戰火燒回臨江的常州，則敵我的攻守態勢易位。聯軍於一月內攻克常州，並活捉焦天華以挾制其附庸勢力，此乃上策；但畢竟焦天華於常州經營多年，城內早已設有大量的碉堡地堡等防禦工事，若屆時久攻不下，咱們便改變作戰方略，從攻城轉為圍城，切斷敵部外界的一切供給，迫使對方冒著巨大損失也要突圍而出，此乃中策；再來…’
「慢著，焦天華三萬鐵騎彪悍絕倫，雄踞常州已逾廿載，近年來其版圖更是一直外擴，而今已隱然有瞰制長江中下游之勢。即便是當年的何元旭，要對付這樣一支日益壯大的勁旅，也不是一旬半月內的事。先不提咱們兵力有限，且說常州川地地勢平坦，水道交錯，這種地勢比的是火力人力的多寡，部隊騰挪轉移的空間有限，這種硬碰硬的正面交鋒對戰力處於相對下風的我軍而言實非所長。與其以己之短攻彼之長，毋寧據守本縣，盡量把戰線收縮在無錫以北的群山之中，以靜制動，以逸待勞。咱們也不求殲敵，只消把來兵殺退也就行了。」
「再說，要發動圍城戰的代價太高，若敵軍成功突圍，我軍隨即便會陷入被反包圍的險境，所以依我看，我們還是按照先前制訂的作戰方案如法照辦吧。」
肖無生對顧向榮的話不置可否，反而轉為詢問在場眾人的意見。現時留在顧府中的人大致有兩類：顧家軍員和非軍員，而非軍員大多是當日在城中大夥兒招納所得的食客，其中便抱括詩會上出現的老季和章矮子。由於現時意見相持的二人一為顧家家主，另一為顧家之中最受器重的謀士，是以意見很明顯的分作了兩派：顧家的嫡系普遍傾向贊同老爺顧向榮，而非嫡系及一般軍員則大多支持肖無生，顧府別院懷端堂上一時間雜議紛呈，開始為軍隊該主動主靜一事爭論起來。
與此同時，在湖州往返揚州的路上，晚堂竹正催促殿後的第十八師加緊腳程，好趕上前方護送花家軍的大部。此前他已擬定好路線，回程時全員皆走旱地，先沿太湖之濱東進，再繞道避開常州渡江北去，最後經海陵折返揚州，並預算在大半天內抵達，亦即明日約申牌時分便是進城之時。無如晚堂竹他們剛過太湖，便見到前方火光通明，照耀著不遠處一群黑壓壓的人影。晚堂竹見一大夥人在半夜的道上停滯不前，而人影中有很多都是熟悉的輪廓，心中隱隱已猜到是怎麼一回事，不祥之感油然而生。
快馬走到近處，定睛一看，果不其然，這夥人馬不是他人，正是約半個時辰前出發的揚州紅甲兵，軍團中心簇擁著一幫身穿囚衣之人，那自然是花氏一族無疑。
晚堂竹問了一下身邊一名師長的情況，原來楊州軍出發不久後，便遇到常州軍的邊巡隊伍。畢竟欲速回揚州，最為便捷的一途便是借道常州附近的官道。而不幸地，兩軍在這大半夜裡短兵相接，常州一方見狀後當即遣人回城飛報城守尉，而揚州這邊則靜候晚堂竹從後趕上。有鑑於雙方的統帥皆不在部隊當中，才有了彼時就地僵持、按兵不動的局面。
現下晚堂竹夥同第十八師經已趕到，諸將當即向他請示，晚堂竹正猶豫到底該怎生應對前來找碴的常州部隊，卻在此時，遠處城門大開，城中殺出了一隊負載了中型火器的騎兵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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