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非升讀大學,或者我同維琛呢類家住西半山嘅同代人,永世都唔會共處一室。香港一如世上其他已發展地區,階級其實清晰可見,但又因為地理制約,大家不得不分享僅僅兩千七百五十五平方公里,於是有來有往,繼而結緣。信哉經過信和中心,行喺前往派對場地嘅路上,身穿無印無痕長袖外套,如常簡約,如常自覺,始終知道自己定位。然而,當初之所以下定決心準備公開試,又何嘗唔係以一窺花花世界何其風光為奮鬥目標?缺乏家庭管教嘅自己,面對坐擁強大資本後援嘅同學,無論有幾唔適應,有幾唔啱嘴形,呢四年都要盡興而歸。做好面對四五十個發情期人類嘅心理準備,信哉鼓起勇氣,走入商業大廈,登𨋢而上。
派對主人翁一早已經到場,腳踩鞋底由熱帶雨林天然橡膠製成嘅白波鞋,上身英國品牌白Tee,下身平民款式牛仔褲,以主人家身分熱烈迎接室友信哉。信哉戴上業務用自信假面,以廉價陽剛香薰自我催眠,趨前夢遊說笑打招呼。蘭桂坊夜店可以隨意擁吻與貼身熱舞嘅社交風氣,佢已經親身領教過。當時為一夜牛刀小試而犧牲人情義理,已經令佢與一度友好嘅組媽因親暱過早而形同陌路。社會對於男性飲酒採取接納以至鼓勵態度,男性往往要透過飲酒以顯得豪邁,但如此意識型態其實比酒精中毒更為有毒。為免要再一次處理夢醒遺憾,佢決心捍衛中樞神經健康,淺嚐輒止,以預防暴動面向引出自身污濁不堪之白色恐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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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近飲品區域,維琛雙手為人斟出手工啤,勞動光芒四射。志在必得之雙眼,則分神投向場地另一角,鷹視四季如春之憂鬱熱帶。信哉見微知著,已經洞悉今晚主要獵物所在地,豈料順應炙熱視線望向帝國版圖,Riley竟然係當晚出現喺夾公仔機舖嗰個Riley,而近於Riley身邊嘅同行之人,正係自己心目中嘅噴泉樹。
樹猶如此可愛,人何以堪。粵語長片時有英雄救美,情訂終生,此生不渝,信哉巴不得現實都有呢啲命定情節發生喺自己身上。活於二零二四年,點樣可以創造黃金機會,令愛情變成命定呢?擺出征服者姿態,可能驚動其他有意分一杯羹之好勝列強。隨意以「又會咁有緣嘅」開頭,又可能只換得一句淡淡然嘅「大學圈子細啫」,慘食門戶恕不開放之檸檬。探問之下,Abelia同Riley原來係中學同學,而Riley則係維琛喺中學聯校舞會識落嘅朋友嘅朋友。滿頭蒸汽嘅信哉摸清航海圖,隨即藉辭遁走至落地玻璃好望角,為自己爭取緩衝時間思考外交政策。
「你係咪都係中大人?」面向熱鬧街景,竟然都有人認得自己背影,而把人聲就係Abelia。「我好似認得你,」佢尷尬一笑,「你點解會去夾公仔機舖做兼職咁得意嘅?」信哉感覺到,對方雖然先發制人,但身處呢種場合,其實都唔算非常自在,所以先會同自己一樣落難至僻靜處。可能呢種就係傳說中嘅禍與福相倚,正因為同為異類,自己喺對方心中居然確實佔有一席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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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球對決。到底要以謊言帶過,定係誠實回應?對方係試探自己,定係真心好奇?霎時之間,信哉交出以下答案。「啊,我嗰日約咗中同咋嘛。」一開口,就知道自己已經落於不平等地位,對方根本唔係問起當日自己點解會喺學生餐廳出沒。
「原來係咁。」Abelia似明非明,若有所思,又繼續對答。「你之前教過我同朋友夾公仔嘅要訣㗎。可能客人好多,你都唔記得喇。」信哉克制情緒,阻止手中酒杯劇烈搖晃,內心既為對方有意示好而亢奮,又為對方眼神快將望穿一切而緊張。「點解呢道唔擺部夾公仔呢,可以打發時間呀嘛。」佢仍然唔開口給予任何提示,以柔制剛。冬日室內,恆溫裝置突然失靈,暖氣大開。
「既然只想打發時間,咁你出席呢啲場合,有乜意義呢。」信哉猜想對方只係出於義氣陪伴友人到場,乘機佈置交叉火網,試探對方目前感情狀態。
「本來係唔知為乜嘅,但而家遇到一個哲學問題,唔係變得幾有意義咩?」友方同學能言善辯,牙尖嘴利,同佢嘅冷傲氣質相當吻合。不過,信哉唔打算就此繳械投降,而係希望可以短兵相接,順便表明自己仍然係後備役。
「咁要多謝維琛。佢係我同房,想幫我聖誕前出pool,咪睇吓今日會唔會有收穫囉。」信哉故作玩世不恭,試圖旁敲側擊,引出對方虛實,拆穿詐癲扮傻嘅保護色。
「哦。都唔容易呀,唔係個個都遇到理想型,遇到又未必會視你為理想型,好嘅女仔個個都想追呀嘛。」對手頭腦轉數急轉彎,令信哉有種隨時擦槍走火嘅快感,刷新舊有情場經驗。
「我一個人其實都可以自得其樂,唔需要好似其他人咁嘅。」信哉清空杯中物,示意要為大家添飲,而對手亦樂意續杯。喧鬧聲中,佢哋不知不覺,從性格測驗嘅空洞無效傾到流行音樂嘅最新熱潮,又從人氣漫畫嘅悲壯結局傾到校園生活嘅充實與糜爛,一直傾到散水時分,酒酣耳熱,旁若無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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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iley同維琛情投意合,分別之時已經狀甚親密。翩翩紳士風度已經內化入骨一方,乘醉意靠近本來只係喺社交媒體遙望嘅對方,荷爾蒙隨風飄揚,觸動敏感機關。微雨撇濕途人衣衫,但大學生憑恃一股方剛血氣,佔領西洋菜南街街心,議論下場去向,未受天氣影響。
「要唔要交換ig?」信哉雙手交於胸前,極力問得輕鬆隨意,腦海中浮起舊歌《喜歡妳》旋律。
「你搵得到嘅。」Abelia一離開派對場地,忽然築起長城,態度冷淡,但信哉轉念又諗,可能佢只係暗中希望自己以行動表現誠意,又或者,佢直頭認定自己係大膽跟蹤嘅愛情狂徒。既害怕玩火自毀,又不惜縱火燒山,既想勇武進攻制高點,又擔心違反自然律。大學三年級平安夜前夕,信哉原廠厭世人設宣告崩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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