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ey！」男子表現紳士親暱，主動搭膊。魅力先生風度翩翩，約莫三十出頭，一身粗直紋裇衫幼直紋西褲，就連濃眉都有直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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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同朋友一齊之嘛，你呢？」Abelia退出對方胸膛，抬頭寒暄。「你又會今日出現嘅。」下意識打量同行女子打扮，暗中猜測對方來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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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叫佢介紹好活動。」隨即靠前輕聲補充資訊，表明立場。「今日第一次約，唔好講畀人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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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化中心外牆用色曖昧，密不透光，硬朗而侷促。信哉照常模仿成人世界社交禮儀，友善握手，確保自己斯文有禮而不至諂瀆。肉眼可感嘅上等從容，顯而易見嘅體格落差，令佢自動昂首挺腔，目不轉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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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佢係咪mix？」種族勢利緊緊相隨，從未隨上世紀遠去而化成歷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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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分之一英國，屋企又好似係上海人，其他唔係好唔記得。佢已經升咗做partner，大家都覺得好bright嘅一個人。」亦近亦遠嘅距離，拉開一種全球化嘅神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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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睇落係幾posh嘅——」律師行合夥人晉升之路，行外人其實一頭霧水。「咁partner要點樣先會咁後生就做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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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點樣先會做到，都唔係咁易解釋。」行頭內情水深火熱，運作複雜，大學生涉足尚淺，只知大概。「不過佢最擅長係inheritance law，又有幫啲上市公司董事同企業家草擬遺囑，提供有關wealth management嘅法律建議，例如繼承公司股份同基金投資之類，具體嘅話，例如會協助外籍死者嘅配偶申請遺產管理書，代為分配死者嘅香港物業咁。詳細我都未係好了解，總之佢有專長，工作handle得幾好，大家認為佢做到嘢，可以幫到律師樓，就有得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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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佢係你mentor？」暫別之前，對方自上而下嘅眼神，一度明確投射出一種口頭上未有洩露嘅輕蔑，令最近幾經艱辛至終於步入畢業論文最後直路嘅大學生，更覺惆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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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佢好friendly，不過見面次數唔算好多，都係email聯絡為主。」因為一切只屬例行公事，Abelia注視面前展覽類別，未有深究之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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信哉繼續駐足觀看就近畫作，未有跟貼同行參觀者。構圖將前後景一分為二，前方人物陰暗，後方背景明亮。線條粗獷。雖然行為本身遠遠講唔上親密，但佢堅信身體接觸一刻，職場導師曾經有種脫離專業嘅衝動。無法言明嘅異樣不適，令人心神散渙，但念及自己向來與所謂鬼仔性格嘅人交集極少，只好若無其事，藏之於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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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belia凝神於畫作中央一棵大樹，狀若用神，實則心情忐忑。Henry具有豐富嘅人生閱歷，後輩總想獲得前輩賞識，交流因而多多益善。前輩願意閉門傳授獨家心得，協助後輩突破學業事業樽頸，任何支援都係求之不得。佢本來以為定期網上約晤以至聚餐，只不過係遵照計劃指引而做，但突然亦察覺到公私之別難解難分。佢未有意料對方竟然會如此熱情，但理智思考過後，又認為可能只係因為難得投入假日狀態，因為想喺對象面前展示權威，亦或者只係因為熟不拘禮就係西方文化。不斷往返於北京、上海以及廣州處理業務嘅前輩，理應比自己更清楚權界與風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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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鋼琴演奏會一張飛要成千蚊，至唔至於呀。」展覽廳外，又再恢復一般聲量。「我寧願去聽音樂祭，聽足三日，二千蚊有找，又有得傾偈，有得飲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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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中學嘅時候都有睇過，的確係有啲悶嘅。」雅致餐廳窗邊，午餐情景突然閃現。亦師亦友嘅Henry，談及某部圓舞曲如何生動呈現出維也納人嘅歡聲笑語，見多識廣。「但係亦都好震撼，因為啲樂手嘅水平真係好高，係聽覺同視覺都好inspirin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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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re you ready for mentorship？」初次聚餐，Henry拋出嘅開場白，Abelia清楚記得，但未有及時同信哉分享。「其實我哋嘅relationship唔係one way，而係要mutual。幾有能力嘅mentor，如果學生配合唔到，the whole idea of mentorship都好難work out。我take up得呢個角色，I have a lot to answer for，我會盡我所能。」後輩專注聆聽，刀叉原封未動。「如果大家已經了解what is mentorship，咁the next thing we have to think about，就係『我準備好未呢？』。開始學習之前，你一定要將自己清空、歸零，咁先可以receive到更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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粵語生硬亦努力手口並用，眉目傳情有如初出茅蘆嘅美籍港星演員。侍應奉上前菜，世界有如生蠔。「過去幫助我哋獲得成功嘅experience同methodologies，有時可能唔再apply得到，when there are so many new challenges ahead，新嘅挑戰，新嘅衝擊。我曾經都好green and immature，I have been there，但之後我就學識咗點樣去接受批評，改變自己。」意氣風發，訓練有素，進食完全無礙表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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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畀你嘅criticism，never take it personal，for they do not針對任何人。As a senior，我係為咗motivate你去挑戰極限，just go push your boundaries。舉個例子，運動員都需要coach，when the coach yells at them，其實係為咗令the whole team更有士氣，成個團隊work together，做得更好，this is what it takes to achieve a good career。」言辭要旨簡單，但一夾雜外語，肌肉組織自我破壞，瞬間熟成。半生熟牛扒切開，Henry手背青筋突起，邀請後輩投入美食崇拜，享受牛肉天然酵素及外在微生物產生之交互作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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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his tenderness and juiciness。」極輕呻吟，穿過齒頰。「佢明明教過我，but I am just not as good。」與主廚略有交情，明耳人一聽即知。追問詳情以表恭維，係略識大體嘅後輩一定要展現嘅興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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談吐大方，品味過人，更同樣擁有英語思維。大庭廣眾之下，Abelia全程投入，施展渾身解數，希望留低良好印象。聚會有如非正式面試，卸除個性尖刺嘅佢對答如流，即使羞怯難掩，仍然令對方眼前一亮。亦步亦趨。對榴槤同羊奶芝士嘅強烈反感，更成為彼此開懷大笑嘅重要連結，令同檯鈍感後輩正式跌出兩男一女小圈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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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頭先做乜叫我做朋友嘅。」返港之後，新學期緊接開始，兩人各自忙碌，見面次數本已寥寥可數。信哉知道要求對方直接言明交往狀態有如過度分享，但本能難忍疏離，私下仍想探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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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講係朋友比較appropriate。」東方之珠遊人如鯽，尖沙咀人群將兩人再次夾成一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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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咁邊個定義何謂appropriate？係挪用定係誤用？」中國遊客興高采烈，擺出張揚姿勢與海港景色留影，一唔留神撞向信哉，觸發一種指桑罵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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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想討論美國人同印地安人？定係討論韓國明星嘅dreadlock髮型？」Abelia有所察覺，亦擺出好辯態度，準備鎮壓敏感神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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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然文化元素本來就會自然互相影響，但唔同文化嘅影響力係有顯著差距。美國人對於原住民傳統文化嘅錯誤使用，都係抱持自覺appropriate嘅心態，但最後咪就係矮化以至抹殺咗傳統嘅意義囉。」戀愛因距離而變淡，理應優先談戀愛，但氣在心頭嘅人年少輕狂，仍然執迷於講道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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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型高大嘅英美青少年正好擦過，傾向碰撞而非退讓嘅身體慣性，令體型顯得更為壯健。因平視而無視他人嘅處世態度，鼓勵佢哋將自身隨性建立於他人客氣之上，令優越氣場更加明顯。慣性啞忍兼道歉嘅信哉，忽然心有不甘，即使仰視亦要大力表明自身不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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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撞到我喎，you should say you’re sorr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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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係咪撞得好應？」Abelia首先慰問，然後建議大事化小。「一般碰撞，咁樣request好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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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講一句有咁難咩，佢當睇我唔到，直行直過喎。」對方無意道歉，大家都缺乏落台階。「一睇就知係喺香港生活嗰啲離地到有得讀國際學校嘅外國人，唔係唔知呢道規矩呀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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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條路咁窄，有碰撞有幾閒啫。」轉頭隨即以英語化解困局，勸兩位青少年先行離開。信哉當堂淪為失態醉漢，惹人側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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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唔覺得啲牛高馬大嘅外國人，行路特別掗拃㗎咩？」時間人物地點皆錯，不宜深入討論。Abelia只想逃離現場，但又無法拋低信哉，獨自跑走，小事化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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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expect我點樣回應？」當生理弱勢無法視而不見，矮小男性自然覺得高大男性有威脅，但一般女性其實比矮小男性更要逆來順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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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時我覺得，我好似保護唔到你。」男性自尊膨脹然後失控，有如脫離兒童遊客之手升空嘅氦氣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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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識得保護自己。」斬釘截鐵，球體一刺即破。「稱呼你做朋友，亦講唔上自我剝削，只係覺得唔需要講太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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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覺得你為自己前程著想，但其他人可能係拎緊你著數，咁都可以接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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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來你骨子裡都幾patriarcha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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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來你骨子裡都幾subordinat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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爭執一發不可收拾，天星碼頭對出雪糕車音樂軟滑曼妙，更顯兩人氣氛僵持詭異。嚮往成為獨立女性嘅Abelia二話不說，走向登船閘口，一向信奉平等主義嘅信哉，措手不及。跨越維港嘅船程，瞬間即逝，但通往太平山頂嘅道路，漸行漸遠漸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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