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嗖的一聲,一枝箭直飛過來。來流水谷、隔着兩條河都能嗅出麝鹿氣味的皮姆應聲倒地,頭上插了一支半臂長的羽箭,鮮血染紅了他的獸皮,看起來像死掉了一段時間的腐爛野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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哈維看見樹林中像小黑影一樣撲出來的箭,比松鼠還快,釘在杉樹上、把狂吠的狗射倒在地,獵人叱罵著放狗。騎士們未配盾牌,也沒穿板甲,慌忙低頭,躲在自己的獵馬後。馬匹中箭,在人群中狂奔亂踢,撞到了好幾個皇家獵人,有人半身瞬間就被踩成肉餅,嚎哭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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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支短矢擦過哈維的腦袋旁,他連忙下馬,若果再在馬匹上招搖,立刻會成為顯眼的目標。哈維此時記起自己頭上是顯眼的白髮,他是個米提拉。不知為何,這個身份瞬間讓他失去了驕傲,成了恐懼燃燒的柴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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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保護米提拉大人!保護米提拉大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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獵人們吆喝着亂跑,提起長矛,想察看是誰在林間放箭,卻馬上被箭釘到地上。有着戰鬥經驗的士兵和騎士,早就躲到大樹幹後,拔出武器來準備應戰。狗吠聲從林間傳來,有人吃痛大叫,淒厲得像身上斷了什麼重要的部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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哈維低頭躲到了大樹幹後,卻發現另一面也有箭飛來。他伏在地上,小馬為他擋了幾箭,終於不支倒地,圓滾滾的黑眼睛看着他,閃過了一陣神傷。哈維的淚水湧上眼框,但他往小馬肚皮下鑽,不顧身上染上鮮血,佢都大人在他身邊陸續倒下,雙眼睜圓,不甘地看着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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褐長髮的米提拉女孩早已不見蹤影,連同泰爾斯爵士也一樣。哈維沒空張望他們到哪裏去了,馬肚子下溫暖濕潤,但他能看到的只有身邊一小角,逐漸被屍體堆滿。他看到騎士隨扈慌張上前,想牽好占斯明的戰馬,但馬兒顯然第一次遭遇這種情景,踢起前蹄,把年輕人們嚇得抱頭躲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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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畜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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占斯明喝罵一聲,一掌拍在駿馬的頭上。一抹鮮紅炸裂,馬匹脖子上撕開一個恐怖裂口,半截鬃毛還掛在傷口上,被噴濺而出的血染紅。占斯明的潔白外套半邊染血,連帶着他的頭髮也也濕淋淋的,他眼神一冽,手快得像閃電,握住了飛射來的一枝箭,然後折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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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找出那些孽種,然後殺了他們,躲在大樹後就是你們的榮譽麼?」占斯明罵道,拉出一個騎士。他們接到命令,只好硬着頭皮衝出去,還帶着十來個不怕死的僱傭兵。哈維此時卻聽到叢林間傳來喃喃吟頌之聲,就像他父親所做的一樣,那些咒語哈維知道不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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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工神匠,祈求傾聽吾之敝言。於幽暗密林間彰顯汝之神技,虛空造物,殲吾之敵。以凡世不朽之黃金為引,神槍破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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哈維從沒聽父親施展過這神術,但他知道神族語,也在書中讀過「神槍破敵」的效果。那是能憑空喚出白銀長槍的咒語,若然命中,甚至可能殺掉半神——但前提是能命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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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讓哈維確認了一點,對方有神巫,而且還是創造神的使徒。在當今神巫快要比半神稀有的時代,是誰會想不開去暗殺一個米提拉?躲在馬肚子下,哈維戰戰兢兢地想,他不懂,也不知道這些事,他只知道自己膽怯地躲在死去的朋友身下,像個懦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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哈維看到散發着光芒的銀槍像縷光線,旋轉之快帶動了周圍的空氣,在巨大杉樹上破開一個醜陋大洞,畢直地往占斯明射去。有一刻,哈維想大聲呼喊,警告他崇拜的表叔有人要暗殺他,但不過一瞬間,這個機會就過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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占斯明雙手動作快得哈維沒法看清,緊握神槍,任由手掌心的皮肉被完全磨去,鮮血濺上銀槍,他卻是硬生生以見骨的雙手接住了「神槍破敵」。占斯明嘴角勾起一抹微笑,只見長矛隨風消逝,神術的效用已過,這位米提拉眼裏卻閃現光芒,浮空而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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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時,騎士們一擁而上,和森林裏的伏兵廝殺。哈維沒法看清楚戰況,但注意到家族的旗幟已經無人理睬,代表榮譽的星落旗幟染上暗淡的血,倒插在地上。持旗的騎士不知所蹤,大概是死了,或者正和幾個穿得像農夫的刺客拼命也說不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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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殺了這些他媽的異教徒!」不知是誰人開始喊,其他皇家侍衛和騎士也跟着喊:「殺死異教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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哈維瞥到了御前鐵騎作戰的英姿,弗蘭.法倫舞動長劍,頭髮卻塌在臉上,被鮮血染滿,像不知掉進了哪一個鮮血潭裏,好好打滾了一番。他隨手就幹掉了好幾個拿着長叉的農夫,跟着高喊:「殺死他媽的異教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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哈維沒法看見表叔,他大概正和異教徒的神巫交戰。雖然哈維不太清楚,為何異教徒會運用十二神祈禱語,喚來諸神的力量,但那些人企圖刺殺米提拉,說不定真的是教庭之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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哈維不懂,他還沒思考過這種事。但在腦海糾結的時候,他聽到另一位神巫唸起了喘急的咒語:「金、金車之主,祈求傾聽吾之敝言。於幽暗密林間彰顯汝之榮光,燒夷萬惡,化俗世明燈。以凡世破邪之耀銀為、為、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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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虧你能念到最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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占斯明的嘲諷遠遠傳來,忽然啪啦一聲,就像骨頭折斷,神巫的聲音也戛然而止。哈維只聽到虛弱的呻吟,有人在草地上徐徐爬行,但爬了不到幾步的距離,就沒有了動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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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不會屈服於米提拉暴政……」起初唸出神槍破敵的神巫顫抖着罵,似乎跌倒在地,卻還是說:「你們終有一天會被自己的不義所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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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靈魂抵達神域之後,去和你們的神說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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占斯明冷冷地說,啪的一聲,一個頭顱滾動到哈維面前,張開口,震驚和憤怒凝在了他的臉上,看起來才不過十七八歲年紀,比哈維大不了多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