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刻我被一股力量惡狠狠打趴在後面的樹上--這力量大到讓我飛離了本來的位子,也痛到我差點昏過去,連血都吐出來了一點。
「愚蠢的人類--」
我連血都還來不及吐完就又被一擊撞到翻出了原位置的幾尺外,倒在地上的那一刻痛都全身都失去了知覺,讓我的臉皺成一團。手想要去拿出身上的米納斯,卻還來不及拿出來就被毫不留情地被拉到半空中,脖子被那黑手給緊咬住。
「好啊你……」憤怒到不想維持人型的他恢復了原貌,全身腐爛模樣又黑漆漆的鬼族現在赤裸裸出現在我面前,咧著大到似乎擴及整張臉的嘴巴朝我惡笑著,「既然這樣不想要得甜頭,那我也不用讓你死得痛快。」
他慢慢收緊掐住我脖子的手,並且又拉出其他黑氣組成的繩綁住我想要拿米納斯的手,再惡狠狠用利刃刺進我的右肩,讓我痛到悶哼以及眼前發黑。
「就這樣讓你流血到快死掉時再給下面那些小廢物吃掉吧?」聽得到他語氣裡面含的恨意,好深好深。
慘了……我如果拿不到米納斯……異能覺醒了也沒用……
我幾乎不能呼吸,而被纏住的身體又因為剛剛的撞擊難受到都要沒感覺了,只剩被直接刺入的右肩疼痛得異常明顯,眼角可以看得到血正從那個地方汩汩流出。就在我還沒反應過來時他又直接將利刃從我身上拔出,痛得我又忍不住叫出聲。
「啊……」
痛到近乎沒有力氣,連思考都快不能。微微睜開眼睛,看見那鬼族現在目光不是在我的臉上,而是游移在我身上,思考接下來要在哪裡再捅我一刀。
「不想死太快……心臟旁邊吧?心臟這種東西很沒有用處,但你們沒有它又會死,我就刺在附近就好。」他柔聲說著,將目光移到我臉上,朦朧的視線依然可見他那噁心的模樣,現在好像突然散發出異樣的光采。
「你跟他……一樣……」不知道為什麼他突然呢喃了這一句,但又馬上將注意力擺回這裡。他將利刃抵在我心臟附近,朝我笑著,嘴角歪了一大塊,「後悔了嗎?」
望著他,我用盡全身的力氣擠出一個最燦爛的微笑,就算我知道這比哭還難看。
「呸。」這次沒有口水,只能用氣音朝他說著,但那嘴型跟我臉上的笑容早就回答了他的問題。
而他馬上就動手了,我也就直接閉上眼睛,等待下一陣劇痛襲來。但沒有想到回應我的是另外一聲悶哼。
我詫異地張開眼,本來預期中會讓我痛到甚至昏過去的傷害竟然還沒落到身上,反而是他本來抓緊脖子的手鬆開,我就這樣依然被小黑繩綁住地摔到地上。當我奮力扭動身子往那裡看時,真的無比驚訝。
其中一隻本來在剛剛圍繞我的鬼族中的鬼族,竟然帶著一把火從手這樣揍上了對方臉,他便因為吃痛而鬆了抓我的力道。那火焰在他臉上燃燒,讓他發出陣陣哀鳴,小黑繩這個時候也都收了回去。
「你--!」他邊狂吼邊想要讓自己不再燃燒,還朝著攻擊他的鬼族怒吼,「你在幹什麼!!!」
那個鬼族似乎還不能說話。他只是又用火焰在他身上多燃了幾個地方,接著轉身面對著我。我凝視著他那看起來只是黑漆漆的臉龐,突然間睜大了眼睛。
「你--」我還來不及說完,他就被一隻黑手貫穿身體。等級相差太多,被擊中的那一刻他立刻灰飛煙滅,只留下還有點震驚的我。只是這個攻擊讓我意識到那火焰根本無法消滅他,全身的戒備又回到那個傢伙身上。
「居然遇到這種事情!」他從嘴巴伸出一條又長又爛趴趴的舌頭將最後的火焰舔掉,我也趁這時候快速拿出米納斯,「好了……你還想抵抗嗎?你身上的傷不輕,不如就快點放棄讓我多刺幾刀吧……」
握緊米納斯將槍口對著他,我的神經非常緊繃--卻因為重新獲得武器而信心倍增,雖然我全身痛到都可以爛掉了,「誰輸誰贏,還不知道。」
「是嗎?」他不懷好意地笑著,巨手再次出現,「那就來賭吧。」
跟他同時朝對方攻擊的時候,我緊緊閉上眼睛。絕對是第一次,但也可能是最後一次。
『你想要什麼呢?』
--『殺了他。』
*
就算在這種距離,他也接收不到褚冥漾的腦中思考。明明人都踏進森林甚至看到他了,卻依然接收不到,這讓他明白這孩子的異能已經開啟,自動形成一層對外界的心理隔絕了。這是擁有這種異能的特殊能力。
事實上,眼前的景象也讓他知道他的異能覺醒了。
四周樹林被炸得幾乎什麼都不剩。連殘骸都少得可憐,好像方圓五公尺內的東西全部被吸進異世界一樣,乾淨到只剩下必須留給地球的塵土。
空無一物,除了一個躺在爆炸正中心的人。
一開始冰炎只是在確認警局沒有問題後就開始尋找褚冥漾的蹤跡,卻發現不管怎麼問都沒有人可以回答自己,感應也感應不到。後來只能先在警局附近作搜尋,就在他因為找不到人而急到快暴走,幾乎要連本來就好不容易才挺住的警局一起炸掉的時候,警局旁的森林真的傳出了一個爆炸聲。
當下他立刻跑進這個警員們進來後就沒有出去過的森林,循著爆炸的方向跟觀察樹林情況--有些樹木殘骸朝外飛開了--,終於找到了這片好像炸掉所有生命體一樣的地方。
當眼前終於出現那個讓自己找到快要瘋掉的人時,也還是忍不住因為他現在的模樣而愣住一下,也大概明白為什麼會有大爆炸的產生。
異能並不是覺醒了就好。愈強大的異能愈需要控制能力,但顯然褚冥樣的潛力太強大,一使出便完全失控,才會把附近全部的東西都炸掉。看來之後有一段時間要禁止他隨意使用這種能力了,除非學好控制。
想歸想,冰炎依然快步跑到那現在躺在地上,好像什麼生命跡象都沒有的褚冥漾旁。一靠近便可以看到他滿身的傷,尤其是右肩上的傷還在流血,但幸好除了那個外其他都是小傷。
身上的警服變得破破爛爛的,不知道是大爆炸造成的還是……冰炎阻止自己再往不好的方向想,因為這會讓他憤怒。
他焦急地將手放到他的鼻子下--不管他多麼不願意做這件事情--,跟檢查心臟部分。幸好他活著,雖然氣息非常微弱。
確認之後他便開始朝他丟幾個治癒術法,並且對他的右肩進行簡單的包紮,一邊做一邊思考是要請人來支援比較好還是自己將他帶回警局即可。就在他剛包紮完右肩傷口並止血的時候褚冥漾呻吟了一聲,眼睛緩緩睜開來。聽到他的聲音冰炎立刻整個人都跪到他臉旁。
他慢慢張開的眼睛一如往常是那最最簡單而深層的黑色,此刻卻不如以往明亮,不僅像蒙上了一層灰,連意識都好像沒有,就只是做了一個「睜開」的動作。
冰炎不由自主一手握上他的手、一手拂上他那奮戰後帶著黑汙與血跡的臉。本來握上手的那一刻想要緊緊握著,又怕弄痛他,只好用輕微的力道拉著。
他不得不承認自己有點害怕。他畢竟不是專業的醫療班,剛剛也就只能看得出來他外傷還好,就是右肩那個比較嚴重,而且沒有死亡──卻無法探知到精神的部分。過去不乏出任務後被攻擊到失去記憶甚至一輩子失智的特殊警察。
拜託你要沒事。要沒事、要沒事、要沒事。
在他心裡默默祈求的時候,褚冥漾那本來呈現一片灰濛濛的眼睛慢慢出現了亮光。從眼睛底層擴散,一點一點亮滿那雙冰炎認識他後最最喜歡的純淨墨色眼眸,驅逐了本來的灰色。
好像遙遠到過了一世紀,那雙看起來雖然明顯疲憊至極、但恢復了意識的雙眼才鎖定在上方那張似乎要一輩子就這樣凝視他的臉龐。他露出一個虛弱到不能再虛弱的微笑。
「學長你……回來啦……」那聲音小到幾乎聽不見,冰炎卻覺得把任何聲響都要來得大。他努力控制自己想要緊緊擁住那纖細身子的衝動,理智告訴他眼前的傷患現在受不得一點傷害,但本來只是輕輕握著的手卻無法阻止加緊握上那無力小手力道的慾望。
接下來他們兩個誰都沒有說話,褚冥漾也沒有催促或者發出疑問,在說完那句話之後又恢復沉默,呼吸有因為治癒術與止血漸漸平穩了。
冰炎默默將身上的大衣脫下來蓋上他的身子。似乎是好像又過了一個世紀,他才彎腰將那蓋上自己衣服的孩子抱滿懷。
溫柔地,像是在對待世界上最容易破碎的寶物。
「……幸好你也沒走。」
幸好你沒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