混亂中帶著難以言喻的秩序大概就是現在的感覺。
命令下來後沒有太多的喘息空間，上級一個一個出來宣布屬於自己隊伍的警員名字，各自帶開到負責地處理因為鬼巢而黑化的地方，只留下少數人在警局留守以及處理回報來的狀況。
事實上，這個消息來得太突然太令人震驚，很多人甚至在整完裝備從宿舍出來、準備去自己所屬小隊集合時，都沒有完全搞懂到底是怎麼了。
我站在警局門口看著入口前一群一群列著隊的警察同事們，他們前方站著自己的長官，大部份都是我在宿舍見過的臉孔。有些集合完便集體消失離開，一大群人就這樣一團一團從我眼前不見。
想起他們剛剛站在這裡的模樣，個個都挺胸站直於隊伍中，乍看下氣勢很足，但仔細一端詳就會發現有些人冷靜的神色中其實帶著無法掩飾的驚慌──那是一種來自於因為生活本來安逸卻突逢只有聽聞過的災難，導致打從心裡驚慌的情緒。
幸好帶領他們的長官們大多是參與過過去那場鬼巢戰爭的人，隊伍裡面的同仁們也有一大部分去年跟鬼巢對抗過，可以安撫他們。
看著他們一群人一群人離開，最後目光落在身旁的學長身上。他站在隊伍前方，面無表情地望著自己的隊員聚集過來，而他下方的人大氣都不敢吭一聲。等到最後一個人從警局側邊的小門跑過來、填補了隊伍最後一個空缺後，他終於有了動作。
「你們先過去，我等等就跟過去。」他揮揮手，而下面的人面面相覷了一下，不敢多問也就直接一個個移動到他們被分派的地點。
等到他們全部都離開、警局前面只剩我跟學長的時候，他轉身望著我。我先是看著他一身整齊的藍色警裝，有些失神地凝視著閃著光芒的亮片，最後才微抬頭看向他的臉。
他在我發呆的時候一句話也沒說，等到對上了我的眼睛便將一隻手放上我的肩膀，「……我不是沒告訴他們，你也有能力戰鬥。」
我聳聳肩，「沒關係的，畢竟我現在還只是實習警察，經驗不足也怕出去會造成人家麻煩。」
「哪個人不是從零經驗做起。」學長對我的話表示不認同。但我被派守在警局是事實，雖然學長的話也沒錯，但這種大事件可能還是別讓我去攪和得好，出差錯我也擔不起。
似乎是聽到我心裡在想什麼，學長皺起眉頭，將我朝他拉近一點，讓我眼前出現他更放大的俊臉，「我從不相信這一套。所有的事情都不只是因為一個因素而促起，單純怪罪一個人或一件事只是凸顯無知，更全面的思量才是一個人該有的東西。」
「但──」
「但是他們不是我，而他們不懂你的能力到哪裡。」學長語氣平淡地打斷我，「而我無法替上面做決定。我只希望你可以多相信自己，如此罷了。」
我愣愣看著他，他凝視了我好一下子，緩緩將剛剛拉住我的手放開，深吸一口氣，「……既然都會待在這裡了，就盡好自己的責任吧。不管是什麼工作，只要是你的就做好。」
「我會的。」我點頭，「學長你要不要快點過去了？他們應該等你好一段時間了……」
「居然輪到你催了。」學長拋出不知是褒是貶的一句話，最後用手背的手指關節處敲敲我的胸口，嘴角似乎有著淺淺微笑，「守住這裡，我很快就會回來。」
……蛤？我歪頭看著他，他乾脆又送我的頭一巴掌，「乖乖待在這裡就對了！」
「是！」我反射性立正站好。
他突然整個人靠到我的耳邊，沉沉地說：「記住我之前說的話。保持住自己。等我回來。」
我一愣，來不及回話學長就立刻消失了。凝視著剛剛還有他身影、現在卻只剩空蕩蕩警局前庭的地方，腦中不停迴盪著他的話。
學長最近說話真的很奇怪。上一次他受傷時在病床那裡也是說這種話，卻從來不肯好好解釋給我聽。我不是聰明的人這他也知道，很明顯就是故意不解釋，到底是為什麼……
想到他不只一次談到什麼心的，難道跟我的思考有關係？難道是我心裡有病！？
愈想愈毛，我決定還是先進去裡面做我份內的事情。留守的部分除了接收各地小隊傳來的情報外，就是定時到各處去站崗守衛，這份工作是留守人都要輪班的。
這次的鬼巢地點根據上級傳下的消息，是在離警局不遠的一個小鎮。那個小鎮跟警局一樣在森林的旁邊，相對於大都市來說是個頗小的農業地區。那裡突然偵測出大量的鬼族，甚至蔓延至鄰近地區──這種情況令警局的人皆頗為震驚，因為這樣子突然出現一大群是非常少見的事情，而且數量大到可以列入鬼巢等級。
現在除了將警局人手分隊派出去清除鬼族外，局內的人也在調查原因，但像我這種既不是偵測人員也不是足夠戰力的人也無法參與到那些，只能乖乖在自己的位子上整理資料跟固定時間去輪班。
這次跟我一樣留在局內、不過是醫療身份的喵喵剛剛經過我身旁，拍拍我的肩膀，「現在他們的回報怎麼樣？」
我抬頭看她，也忍不住多看了幾眼比起平常要空蕩得多的辦公室，「目前出去的八個小隊只有三個完成任務回覆，但也無法回來因為他們發現其他的蔓延區，直接過去處理了。」
「回報上有說當地鬼族狀況如何嗎？」
「兩個小隊皆表示大概是數量為十幾隻四到五級的鬼族，另外一個小隊遇到兩個六級的。」我把資料從輸入的電腦叫出來給喵喵看，「聽起來都滿辛苦的，幸好沒人出事，大部分是輕傷。」
喵喵看完露出少見的嚴肅表情，沉吟著，「嗯……這樣看起來數量真的驚人……奇怪為什麼會這樣呢……」
「剛剛聽到情報區的人說有可能是從森林出去的。」我喝口水，「森林不是一直都有到現在無法清查的問題嗎？有可能就是從那裡去攻擊城鎮。」
「嗯，跟我當初猜想的差不多。」喵喵點頭，「希望可以很快就平靜下來。我先回去工作了，漾漾加油喔。」
跟她微笑點頭後目送她離開，當我將目光轉回螢幕時注意到電腦的時間顯示，該輪到我去值班了。確定把回報資料都傳給其他人後便將電腦收一收，離開辦公室到我負責的地方。
一走出辦公室就聞到一種雨的味道。嗅了嗅，帶著濕氣的空氣進入身體裡面，雖然比平常要涼爽卻又悶濕的感覺包裹住全身，並不是非常舒服。不同於平常氣氛的警局讓我反射性離開辦公室就會去摸一下米納斯，或許是一種想要保護自己的本能。
放眼望去，平常可以看到同事們來來去去的走廊上現在只剩我一個人。遠處似乎傳來腳步聲，但很快地走遠消失，應該是也忙碌於緊急狀態的人吧。我努力忽略這種猛然席上心的空虛感，假裝很自然地走到後門區，跟前面的同事交班。
以前都很安心地在學長手下學習，現在真的遇上狀況就如此沒用，忍不住有些厭惡自己。縱使這是第一次，還是對感到恐懼的自己有些氣餒，就算學長之前說過希望我可以更自信一點。
警局的後門算是正對著不遠方的森林，繞過來後可以更清楚看到那裡。或許是因為剛才聽到的情報的關係，我總覺得那地方比平常看起來要不對勁，不知是真的還是心理作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