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拉住那小小的、白皙的手,跟他像小孩子般手牽手搖擺著。雖然他很堅持不拿下那個布丁頭套讓我看看臉,還是可以從縫隙中看到那雙閃亮亮的咖啡色大眼睛在對我傳達笑意。
然後我下一刻就被巴頭笑不太出來了。
「痛!」我想要用手摸摸被打的地方,才發現慣用的右手因為右肩受傷還不能舉起來,只好用左手。
「認真聽,我在說話!」學長雙眼噴火地看著我,也不考慮一下我現在還虛弱地躺在病床上,而他是個理應對病人很溫柔的探視者。
「對不起……」誰叫你要帶這雖然不講話也不露臉,氣息卻如此可愛的小孩子來?上次因為急著找人幫忙學長,跟他相撞後也沒有時間好好看這孩子的模樣。現在認真跟他相處了一下後覺得真是無比惹人疼愛,摸上來的小手又白又軟,逗他也會發出很小的呵呵笑聲,還會將頭靠在我手臂上撒嬌……
「褚──!!!」
「啊對不起──!!!」我不要死在醫療班啊!!!好不容易撿回一條命!!
在用米那斯動用異能之後我除了有模模糊糊看到學長來找我的身影外,再一次清醒睜開眼就發現自己躺在醫療班的病床上了。當下感覺到全身都像要散掉一樣,右肩還不能移動,讓我想起來自己差點死在別人手上。
發現我醒來的喵喵去找其他人來,接著我就目瞪口呆地看著突然間一大堆人跑到我的病床旁朝我異常積極地慰問,一把鼻涕一把眼淚的,那樣子好像我不是活著而是掛掉了。
「褚冥漾你沒事吧!」
「漾漾你還好嗎有沒有什麼東西被切掉了!?」
「你真是個強大的英雄……」
「你一定要快點好起來才可以讓我帶給我女兒看──」
……五分鐘後當我依然被一群人淹沒時,他們被踹門進來發現這種情況而暴怒的學長全部轟出去了。
用力把門關上,他嘴巴還忍不住碎碎念,「搞什麼鬼東西……」
「他們是怎麼了?」我還是處於驚嚇狀態。
學長沒有先回答我,而是先去倒杯水。當他將水拿給我的時候──他竟然發現我很渴──才開口,「因為你是第一個進入森林卻活著回來的警察,另外就是你把森林裡的鬼巢基地消滅掉大半。」
我剛喝下水就差點全部噴出來,幸好克制住了不然大概就是噴到學長臉上。他拍拍咳嗽的我的背,語氣有點不滿,「才剛醒來就別問那麼多,快點躺回去休息。」
「我……咳咳……」就算他這樣說,我還是忍不住好奇心,平復呼吸後一直盯著他看,「我做了什麼?我只有……只有……」我只是想要殺掉那個鬼族,接下來就失去意識了……
「你快點躺回去休息!」那雙平常就很兇、現在看起來更兇的眼睛瞪著我。
「呃我……」被他這樣瞪著看實在是很恐怖,我只好乖乖躺回床上,躺上去的那一刻覺得身體好像再放鬆了一層──事實上還挺痠痛的……但至少感覺起來精神還不錯,大概是治療到只剩皮肉傷。
接下來學長對我訓話了大概五到十分鐘,不外乎是要注意自己身體狀況、要勇於拒絕不適當的探望、不可以不聽醫療班的話除非他們要非禮我等等。我低頭聽著,因為身為病人也知道他是在擔心我,所以沒有反駁或者擺出不耐煩的樣子。
等到他似乎說夠了,看著沒什麼出聲的我依然帶著不解的眼光,嘆了一口氣在我的病床旁坐下來。
「反正我也還不准他們現在就帶你去做記錄,你就躺在床上聽一下我目前知道的到底是怎麼一回事好了。你那裡的情況,可以等身體更好一點再說。」
我乖巧地點頭,他偏頭望著我,眼神變得柔和些。伸手揉揉我的頭髮,對我說我在森林跟昏倒時發生了什麼事情。
在我昏迷後他們做了整個清查與調查,大致明白是怎麼一回事了。
原來那個森林在過去是一個傳聞中的自殺聖地,很多人會聞名至那裡終結自己的一生,除了不可理解的傳言所造成的迷信外就是聽說在那裡死亡可以直接看到最美的天堂,一直到警局搬到附近後才沒有那麼多人過去自殺。
自殺的人多帶著深層的怨念或者恨意,又在那裏死亡,含著憤怒與恨的靈魂無法升天也不能解脫,時間一久、數量一多,就累積成可怕的黑氣團,進而衍化成鬼族。
因為森林裡頭平時不會有人過去,他們就逐漸在裡頭生根築巢,靠著過去累積的死亡靈魂慢慢孵化出愈來愈多的鬼族,也造成了那個地方成了連警局都難以靠近或者偵測的地方,裡面的黑暗能量太過強大。
警局搬過來後裡頭出現一陣騷動,有些已經進化到智慧出現的鬼族擔心這個地方會被發現然後滅掉,於是他們--
「讓一個警察變成鬼族,混來偵測中心當臥底?」我平靜地接下學長的話。
學長看了我一眼,安靜了一下才回答,「是的。」見我沒有回話,他便繼續解釋。
那個臥底就這樣靠著控制儀器繞開自家底巢的範圍,讓警局無法徹底清除那個地方。除了這點外,當初那幾個送進去卻再也沒出來的警察們其實也是計謀之一──裡面有幾位的異能潛力頗佳,臥底靠權力派遣他們進入森林調查,然後讓裡面的同伴殺掉沒用的、留下能力好的脅迫他變成鬼族,增加自己這裡的戰力,但除了臥底外沒有一個最後變成鬼族的人可以存有人類的思維跟智慧。
說到這裡學長的眼神對上我的,裡面飽含了很多我現在沒什麼力氣去理解的情緒,但我明白他一部分的思緒在想什麼。不等他開口,我就望著眼前牆壁上的靜物畫,自動給他解釋。
「我想,要變成鬼族,就要對自己心裡的黑暗面投降。」因為他們是怨念與憎恨的綜合體,若到最後一刻心靈依然保持堅定、正向,他們也只能殺掉你,無法讓你變成他們的同夥。
所以當時那鬼族才會如此積極地提起負面的字眼,要讓我覺得不舒服、難過、絕望。
過去總是認為負面情緒太容易擊敗正面部分的我,現在覺得純潔的白色也不是那麼脆弱無助。
學長聽了就點點頭,再次飽含深意地看我一眼,「我們無法確定到底有幾位警察真的變成鬼族,他們可能已經被殺死、或者逃離這裡,而被殺掉的屍骨早就被啃食光了。只能慶幸後來因為都沒人回來,局裡放棄再派遣人過去。」
因為這是他們過去沒有聽過的、衍生鬼族的方法,所以並無法很快做出反應,更不用說對方早就有內應在局裡。後來隨著森林內的鬼巢愈來愈壯大、供養的鬼族愈來愈多,他們開始計劃毀掉警局──他們眼中最礙眼的威脅。
我跟學長有一次出任務時被六級鬼族反陰的事件也跟這有點關連,因為他們想要先殺掉能力好的人,於是派了一個六級鬼族出來試試看,卻失敗了。
或許是因為學長的能力讓他們害怕,於是他們決定在警局最脆弱的時候攻擊它,也就是後來讓大量鬼族出現於各地、警局派遣多組小隊出去的那一天,我被帶走的那一天。他們認為毀掉了最寶貴的根據地,就算那些出隊的人回來也會因失去支柱而慌亂,比較好消滅。
但這個計畫讓森林的鬼巢也空了。
在我被抓過去的時候,裡面的鬼族不是在各地跟警察纏鬥就是到警局肆虐,只剩下那個抓我來的臥底跟少數留守的鬼族。而當時他們抓我過去的地點又離他們的中心處很近,以致於當我的異能失控導致無差別性爆炸時那個地方也受到嚴重損害。
「我在將你送回來後帶著人又過去那裡一趟,把森林做了淨化,也多虧你那一擊使得後面殘餘的小東西不難收拾。」
看來他們的計畫本來就不夠好,而又因為貪心抓了我才毀掉自己……
「警局後來怎麼辦?不是被襲擊了嗎?」
「我剛開始趕到的時候看起來是挺悽慘的,」或許是因為事情穩定了,學長說這句話的語氣好像在聊哪朵雲的形狀很像狗,「不過因為局裡還是有人在,最後場面被控制住了,我也才有餘力去找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