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說……我說個屁啦……連在這種時候都忍不住吐槽一下對方，這瞬間我都佩服了自己一下。他見我沒有回話，惡意地將嘴巴靠近我呼了一口氣，讓我嗆得連連咳嗽。
「討厭這種味道嗎？」
「……」你明知道我不喜歡才故意朝我吹氣的吧。覺得這鬼族有點太囉嗦的我比之前要更冷靜一點，不如剛剛被抓住時那樣驚慌──但這也絕對不是好事，因為他愈聰明代表他愈強大。
似乎是覺得我的反應有趣，他那詭譎的臉上露出了一個四不像的噁心笑容，然後除了緊壓住我的大手外整個化身成一個外貌俊美的男子，那張好看臉蛋用去不掉的噁心笑意看著我，真是一點也不舒服……咦？
我盯著他，腦中浮現一個在警局看過的身影。那是大概兩三個月前，我在送報告至偵測中心的時候接過我報告的一位長官，當時在我身旁的夏碎還有跟我介紹這個人是鬼族偵測中心的副主任……
我倏地睜大眼睛，想要大喊出聲，而對方也在我要喊出去的那一刻更加用力地壓緊我的身軀，讓我瞬間全身痛到聲音都沒了。忍著好像每一吋肌膚都要碎掉的痛楚，我瞪著那張臉，用盡力氣吐出心中的結論，「……內賊……」
「嗯……你不笨啊，看來之前的資料有點錯誤。」他愉悅地盯著我因為痛苦而扭曲的臉，「是啊，內賊。你們忙著偵測外面的鬼族，卻沒想過要偵測自家內部吧。」
「但是……」但是每個警察進來都是接受過訓練跟監督的啊……
「但是，」他完全知道我心裡在想什麼，「我進來這間警局的時候，是一個正直有為的警察沒有錯。」
我微微呆愣了一下，感覺到他因為我似乎震驚而沒有繼續掙脫而鬆了些力道，但我也依然沒辦法掙脫，「……什麼意思？」
「我的意思是，」他的語調輕快，好像在聊著等一下晚餐要煮什麼，「我是在進來這裡之後才變成鬼族的。」
＊
當他們趕回警局的時候，眼前看見的是難以置信的景象。本來只是想要回來確認褚冥漾的安危，卻先看到了屋頂被毀掉一半的警局，大量鬼族在裡頭奔走以及跟留守的警察們對抗，四處傳來戰鬥的爆炸聲與建築物被炸毀崩落的聲音，跟離開時平靜的模樣形成強烈對比。
留守的警察們大部分是偏低階的警員與醫療人員，抵抗的能力本身就低，已經在大門外頭看到幾個倒在地上的身軀。鬼族的數量多得驚人，讓整個警局陷入一片大混亂。
冰炎看到這景象的那一瞬間紅了眼，而他身後也非常震驚且憤怒的隊員們只在他一揮手後就馬上衝進警局幫助同伴。他緊握著手掌，努力克制自己的怒火跟想要也衝進去的衝動，因為他必須保持冷靜。一旦失去冷靜，他們就只會是輸家。
強迫自己冷靜一點後他先連絡上在其他地方征討鬼族的小隊，要他們解決了就盡快回來幫忙──剛剛大概估算了一下，自己小隊的實力還不差，但要對付這種數量的鬼族還是有些吃不消，只能等待其他人的救援。
在他要連絡其他人的時候好幾隻鬼族從他背後撲上來，他快速舉起本來就在手上的槍後一彈轟炸掉身後全部敵人。威力之大部分原因是他怒火中燒。
本來還想要連絡警局內部的人，但眼下這種情況還不如直接自己去看看比較快。他拔起在身上的另外一支配槍，雙手一紅一藍的武器似乎也感受到主人的心情，由槍身漫出了紅與藍的光線纏繞上他的手，看起來格外驚人。
他邁開大步朝警局走去，中間遇到鬼族就射殺，遇到同伴被壓制就拯救。雙手一擺朝左右兩邊開槍，瞬間走廊死了四五個鬼族。當他正要繼續往前走的時候身旁的辦公室門突然炸開，他連忙全身戒備地凝視裡頭，卻看見令他意外的一個人。
「……冰炎。」
裡頭走出一個白色的身影。嬌小的身型只到冰炎的肩膀，然而身材均勻纖細，身上套著一件白色改良式長袍，長至臀部的墨色頭髮此刻因為爆炸的餘風飛揚著。那雙咖啡色的漂亮眼睛凝視全身緊繃的冰炎，秀氣美麗的臉蛋帶著平靜的微笑──而他頭上形狀優美的角讓冰炎知道了他是誰。
「您……沒事吧？」他放下配槍，雖然問了這句話，但他也知道眼前這個人如果倒了下來，他們也都沒有守護這個警局的必要了。
「沒有任何問題。」對方清脆的聲音回答著，伸出白皙的手觸摸一下他的臉頰，收回來的手掌上有血，「這裡我會守著，你不用擔心。剛剛被人強制封印住力量所以無法幫助大家，現在我沒事了，這裡等等就會乾乾淨淨，看不到任何一個鬼族。」
「被人封印住？」冰炎馬上皺起眉頭。
「局裡有內賊。」他精簡地回答，將冰炎的身軀推開一些後朝右方伸出纖纖素手，瞬間一排正要奔跑過來襲擊他們的鬼族都被一束光芒擊爛，消失不見，「因為隱藏得太好了所以我們都沒有發現，加上我上次對付鬼巢所造成的傷還沒全好，無法感知到。」
「怎麼可能有人混進來！？」
「他不是混進來，而是被鬼族同化了，而且是在進來警局之後。」他在將一群鬼族消滅後眼神忽然間無比銳利地望入冰炎的眼中，「我們無法處理森林裡的鬼族，是因為那裡有過太多怨念自殺的靈魂，助長了那些不停漫延的黑氣，育養大量鬼族。進去消失的警員們幾乎不是被他們殺害就是被黑氣染指，成了他們的同類。」
望著眼前眼神瞬間變得冰寒無比的冰炎，他嘆口氣，「……而有人在我們不知不覺中變成鬼族，回來成了內賊。」
＊
「只靠一個晚上我就成了擁有如此強大力量的鬼族，大概也是因為我有天份？」鬼族語調依然輕快，卻讓我聽了非常非常不舒服，「警局培養起來的能力融合上了含有豐富能量的黑氣，進化的速度很快。等到我發現，已經可以自在變化自己的模樣，並且瞞過別人了。」
「……你為什麼要變成鬼族？被他們威脅的嗎？」
聽到我的問句，他先反射性皺起眉頭，隨即笑開，「好像……一開始是？或許吧。自從變得強大以後我就不喜歡去記憶事情，反正最後都會是要毀滅的。但後來當我知道可以有如此強大的力量時，我就覺得這也沒什麼不好。」
當我聽到最後一句話的時候，心臟忍不住收縮了一下，「強大的力量？」
「因為我討厭過去身為人類的自己的沒用。」他的臉靠近我，笑起來時上下排發白的牙齒亮得很假，「就算成為特殊警察又怎麼樣，還不是一堆人因為我能力不好而看不起我。家裡不接受我這份工作，人際關係又不順遂，那我還可以何去何從？被嫌棄、被扔在一旁，生活就是這樣過。」
「你……神經……」我身體忍不住顫抖著，明明是在罵他，我卻無法控制自己發抖的聲音。
……就好像可以明白他的意思一樣。我努力甩頭，把那種念頭推離腦海中。
「我知道你會懂的啊，褚冥漾，因為我跟你一樣，」他柔柔的氣息呵上我的臉，就算有那張俊俏的臉蛋，吹出來的依然是黑色，「很討厭自己沒有用吧？」
「我──」我拼命想要讓自己的臉遠離對方的臉，但他的另外一隻手壓住我的頭逼迫我直視他的雙眼。
「為什麼要找你來？因為我們也想要幫助你。」他柔聲地說，突然間我的身旁冒出了好幾個黑濛濛的鬼族，他們都朝著我走過來，「不要回去警局了，那裡現在應該被我們的同伴給毀掉了吧。」
「毀掉……？」我雙唇顫抖著。
「各地的鬼族出現是為了讓警局的人力分散。將你帶走後沒多久我們的同伴就朝裡頭進攻了，想必在其他小隊還焦頭爛額對付眼前敵人的時候，那間破警局就全毀了吧。」
我瞬間腦中一片空白。這早就全部都計畫好了。那我還能夠做什麼？警局如果毀掉了，我還可以回去哪裡？在他那麼強大的情況下，我現在又有辦法做什麼呢？
「我們都在等你這種人啊。你這種明明有能力、卻又不被對方重視的人……」他的聲音現在繞上了我的右邊臉龐，故意在耳邊細語，「這一切的計畫都是為了你。」他將壓住我的大手微微鬆開，自空出的空隙從黑色巨掌裡伸出一隻小小的手，輕輕敲上我的胸口。
「實習警官有什麼好的，成了我們的同伴後你就會是最強大的那一個。你的能力可以靠意念控制所有的人，而只要我們的能量，馬上就可以讓你的能力覺醒。」
我猛然抬起頭，望進那雙滿懷惡意的雙眼。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