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管我怎麼告訴自己不要緊張,隔天被學長、應該說,他叫我自己用移動符帶我們兩個移動到任務地點的時候,我還是因為第一次要自己全程對付鬼族而慌張地不只沒有移動到學長,也把自己丟掉一個很像露營區的錯誤地方。我茫然站在原地,身旁幾個人因為看到穿著警服的人突然出現而有些驚嚇,正快速地避開我,不然就是在竊竊私語,擔心這裡有什麼問題。
望著他們,我也不是第一次跑錯地方了,跑錯的解決方式最簡單的就是再用移動符移去正確的地方,於是我默默拿出另一張移動符,移動到正確的地點。等我眼前視線穩定後定神一看,學長正一臉有氣地看著我。
「不過就是自己處理,有需要這麼緊張嗎!?」
哎學長你這種人就是不懂一般人的心情啦……這跟怪物在世界上數量比較少的道理是一樣的。
因為內心的碎碎念被聽到而又被他揍了一頓,我還沒去扁鬼族就差點先被學長給害得去了半條命。
這次的任務地點是一棟非常高級的辦公大樓。事實上,這棟大樓的擁有者是國內非常有名的一個企業,專門做高級進口車的代理,後來甚至開發自己的百貨品牌,最黃金的地段上有好幾家他們名下的高級百貨公司。近幾年甚至因為財力壯大而開始吃下一些有名但經濟上有問題的老服飾品牌,經由精細的重整後變成專屬於他們的服飾企業,現在那些服飾行銷全球。
基本上這就是我們一般老百姓會聽說,但是不會有太多接觸的企業。他們所販售的東西精細高級但價格也高,針對的消費者群是在金字塔頂端的那些。
我跟學長現身的地方是大樓後方的停車場,走到大廳一看,除了讚嘆建築物裡面的美觀高科技設計外,可以發現裡面走來走去的都是穿西裝打領帶的男性與身著整齊套裝的女性,快速俐落地行走於其中。他們不管是誰都是臉色嚴肅正經,將全身精神專注於自己的工作:抱著文件走向電梯的先生踩著擦到閃亮亮的皮鞋,踏在光潔的地板上發出輕輕的聲響,正專心地看著自己的黑色記事本;大廳櫃檯的五位小姐或坐或站,手腳俐落地接電話或者處理資料,還有人正快速且詳細地告知在櫃檯詢問相關事項的訪客;坐在左邊大沙發椅的那位小姐坐姿優雅,手指快速地敲動著手上的筆記型電腦鍵盤,發出清脆的打字聲,而螢幕上顯示她正在飛快打著一份英文商業報告。
──這裡散發著一種可怕的壓力感。一種屬於上級規制以及專業氣氛造成的壓迫讓整棟大樓瀰漫一種讓人連大氣都不敢喘一聲的感覺。在這裡工作的人會不會因為壓力過大而憂鬱症呢?我邊憋著氣邊想。
為了不引起太大的注目,學長在我們到一樓大廳前就先用術法讓我們兩個換上一般的西裝。望著穿上西裝後身形更顯纖細修長的學長,又低頭看看穿上西裝後像個偷爸爸衣服穿的自己,內心感嘆無限。
學長帶著我走到櫃台前,直接對著其中一個人說:「我找譚先生,這裡是名片以及預約資料。」他隨手將不知道什麼時候拿出來的小名片跟一份紙張疊成的資料給那位小姐。為什麼預約資料需要是這麼一疊紙啊……
「好的。請稍等。」她收下後看了一會兒名片,接著翻看著資料上的東西。
「學長,你什麼時候有名片的?」我小聲地問。這陣子一直坐在他的位子附近倒也沒看到他有名片這種東西。
「……」學長斜睨了我一眼,「需要的時候就會有。」
……經過我這三個半月跟他相處的理解,這句話的意思大概就是「任務所需道具沒有什麼東西是搞不到的。」
櫃檯小姐看了一下資料後對學長點點頭,「譚先生在三十六樓,六號辦公室。直接上去找他就可以了。」
「謝謝。」學長朝她點頭回個禮,接著轉身就離開。我在跟著學長走之前忍不住看了一眼那個跟他說話的櫃檯小姐,她剛剛一直保持著職業化的笑容,但是掩飾不了淡淡浮起的紅暈。
學長你真是罪過。我才剛剛想完,就被走在前方的學長轉過身來踹了一腳。
又走回後方的停車場,學長大概是懶得再搭電梯,直接趁沒人看的時候將我們用移動符移動到三十六樓──的廁所的儲藏間。
唉,不是我要說,因為移動符的使用上只有我們這種特殊警察才知道,所以為了避免突然出現在人群視線範圍內而造成恐慌,通常都會選擇一個比較少人會進出的地方現身。
因為這個原因,我們可能偶爾要在奇怪的地方現身,好比現在所在的廁所,學長大概看準這個廁所位子比較偏遠所以少人進出;剛剛的停車場已經算不錯的了,之前還曾經在雜草高到我的腰的田圃、廢棄的鬧鬼小屋,以及陰暗樓梯間等等的地方。
抵達後我們開始尋找第六辦公室,因為在裝飾得美輪美奐的樓層裡我們發現自己身旁的那間叫第三十辦公室……也太扯了吧!這棟大樓怎麼大成這樣!
走幾步後我囧臉看著眼前的第三十一辦公室的牌子,內心感概無限。有錢人就是這樣,世界讓人難以理解。決定自動忽略,跟著眼前的學長走,他好像知道位置在哪裡一樣腳步跨得毫不猶豫,拐幾個彎赫然就看到第六辦公室。
「他是我們這一次的委託人。」學長簡短地對我說,「身分是這個企業旗下服飾相關產業台灣區公關負責人。」
他用指關節輕敲門,發出清脆好聽的叩叩聲音。他才剛敲了一下,裡面就傳出一個男人的聲音,「請進。」
學長打開門,本來我預期會看到一個霹靂無敵大的豪華辦公室,沒有想到映入眼簾的卻先是一個大到完全遮住門口的隔扇,米色,上面有淡淡的綠色線條;它延展於我們面前,上方近乎要碰到天花板,左右幾乎是將內部與外部隔開,根本就像在阻擋我們的進入。
立刻停下腳步的我們一時之間都沒講話,我完全愣住,沒有想到會是這種景象。看向旁邊的學長,他沒有什麼表情,只是站在那裡。我才剛要開口問這樣怎麼辦的時候剛剛喊請進的那個男聲從隔扇裡面出現,帶著一點錯愕。
「啊啊,抱歉,我忘記先把隔扇拿開。」有些匆忙卻依然穩定的腳步聲由遠而近,不見任何人出來移動隔扇,卻在下一刻看到隔扇從右方開始自動收往左方。帶著輕微嘎嘎聲,後方的辦公室顯露了出來。
出乎我意料的簡單。
很大沒有錯,但除了那個大到莫名的隔扇外,裡面只有一個偌大的辦公桌、塞滿一面牆壁且滿是資料夾與書的櫃子跟靠近門口一點的六人金色沙發,附上一個作工精緻的小茶桌。
凝神一望那張桌子,上面是滿滿的文件與一台大電腦。整個內部跟一般辦公室沒有什麼差別──乍看之下。沒有本來幻想的超大金色獅子雕像那種暴發戶氏的東西,但一旦仔細一看,就會發現那六人沙發閃著高級材質才會有的淡淡光芒;小茶桌上的假玫瑰是用水晶做的;櫃子其實是上等檀木製成;辦公桌上的鋼筆是一支可以要到幾萬元的那種──重點是他桌上有好幾支。
眼前亦出現一個跟剛剛在樓下看到的人一樣、穿著整齊正式西裝的男子,手上拿的搖控器說明了為什麼隔扇無人推而自己動了。年輕的俊逸臉龐帶著意外穩重的微笑,讓我又瞬間打破本來腦中那個大肚的中年男子影像。
怪了,這負責人怎麼這麼年輕?大公司居然有這麼年輕的高層主管?
他走向我們,給我們各一個握手,「你們好,我是這間公司的服裝部台灣公關負責人,敝姓譚。很抱歉剛剛讓你們嚇到,因為我喜歡隔開一個空間做事情,所以另外放了隔扇,敬請見諒。」
「不會。」學長淺淺地搖頭。
「想必你們就是我們請來的警察了。」他請我們到沙發那裡坐下。說真的,因為沙發看起來太高級我一度不敢坐下去,好像我的屁股會弄髒它,「因為事情發生區域在我們公關部所以才由我出面來招待與連絡你們,不過之前已經有公司的人請過你們來辦類似的事務,解決得很順利。」
「過獎了。」學長依然在跟對方客套。我轉了一下眼睛。
「出問題的地方在公關部的一個廢棄會客室,位置在這層樓二十七號辦公室隔壁的小房間。」譚先生用桌上的紙筆將位置大略畫給我們,「那個地方在大樓改裝以前是公關部的一個小會客室,後來公司擴建改裝後規模增大,它的功能被其他新建的會客室取代,就一直沒什麼人用了。直到前陣子,我們有員工進去做例行打掃的時候突然昏迷不醒,這才覺得怪怪的。」
「之後有醒過來嗎?」
「有,可是經過了三天。醒來後問他怎麼了,他也說不上來,只覺得進去打掃一會兒後就突然感到全身冰冷,接著失去意識。後來我們第二次派人進去打掃時又出現一樣的狀況,只是那個人昏迷了一個星期,醒來後甚至整個人都失神落魄到別人叫喚都沒有反應,現在在醫院觀察。」
學長點頭,「了解。在醫院的那位等我們處理完這裡後就會過去替他治療,請不用擔心。」
「真是非常謝謝你們。」譚先生對我們笑著點點頭。
走出辦公室後我們照著他給的位置圖走向那廢棄的會客室,過程中我問學長:「在醫院的那位是怎麼一回事?」
「典型的精氣不完全吸收。如果精氣都被吸光就會喪失性命,但只有失魂落魄、無法正常生活的話,就是鬼族還沒有強壯到可以完全攻擊他到死亡。」學長頭也不回地說,「這種人只要我們過去用一些醫療的法術就可以治療了,沒有什麼大問題。」
我還沒說話,他又接了一句,「只要別掛掉,怎麼樣都可以。」
……那你們怎麼還不快點去救助世界上的植物人與所有重症病患?我抓抓頭,覺得那話真是囂張到一個極點,唉。
繞過長到可怕的走廊後,我們終於看到二十七號辦公室,旁邊真的有一間上鎖的小房間,掛牌被拆掉了,似乎是因為發生過事件所以封起來不使用。譚先生沒有給我們鑰匙吧?
「沒有,但也不需要。」他揮手,立刻傳出清脆的開鎖聲。這一刻,我突然想起第一次跟學長到幼稚園出任務時,當時要開門的學長的身影。
還長著的未來,我走了多少呢?
學長把手放下,轉過身看著我,側著身。
「這次,你自己打開門吧。」他淡淡地說。
用自己雙手打開的門,開啟另外一個階段。
意識到學長想要表達的意思,這種時候我也沒有退縮的理由了。不管怎麼樣,如果沒有踏出第一步,也就不會有開始。想要前進,現在就要行動。
深吸一口氣,看著學長退到後面讓出來的位子,我鼓起勇氣走到門前,手握門把。平常可以輕易打開的門把這種時候意外地沉重。
吞口口水,我忍不住又回頭看了一下學長,他站在我的身後,沒有任何預備戰鬥的姿勢,雙手抱胸直勾勾地盯著我。見我回頭看他,他忍不住嘴角微扯出一個冷笑。
「未來的路都是要自己走的,更何況是開一扇門?」
被學長的話給刺激,一股熱血衝上腦門,我馬上回過身,手一使力就打開門把。下一刻,推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