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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3

43

季殃

Oct 13, 2022

294

7 分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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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旁人總說程千載對萬事漠不關心，說他情緒淡漠。他不知道那是從哪來的心理學詞彙，也不懂意思，但他看得出自己的表情確實和其他人不太一樣，因此信以為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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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程千載自認不是個情感豐富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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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世冠期間也許是他情緒波動最大的一段時間，甚至讓他有點不習慣，懷念起在賽區內打聯賽的日子。沒有過多的目光和不熟悉的人，儘管賽程緊湊，但他總能放平常心看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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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贏了比賽高興、輸了比賽難過，其他時間在日復一日的訓練中消磨，他只需要不甘心的感受來讓自己向上拚搏，靠成就感來填補情感需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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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焦慮、煩躁、緊張，一切多餘的情緒都會影響到個人狀態，無法自在地排除或消解掉，麻煩至極，他最不願碰到這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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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過去若是遇上這種狀況，他會坐下來打開遊戲介面，一直贏到滿意為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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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可程千載現在一點也提不起勁去開遊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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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認為剛才奪門而出的舉動對段昱欽很失禮，應該要回去道歉，但念頭才剛浮現出來，大腦思緒便紊亂得難以解清，彷彿在警告他不准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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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身為職業選手看比賽看到煩悶，若是常規賽還可能感到無聊，但半決賽這樣重大他都坐不住，還有沒有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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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程千載就要走出酒店。他摸了把身上口袋，手機和錢包都還在，但他除了中文以外的語言一竅不通，走出去也只有走回來的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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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經過酒店的大廳時，程千載注意到櫃檯前的等候區有一小團旅客。他忽然想起自己曾蹲在那裡找過隱眼，夏宇軒路過看見來幫忙，但他當時在趕時間忘了道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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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樣也很失禮，要去向他道歉。程千載想，隨後懷疑自己跑出來這一趟是要幹嘛，為什麼心情沒解決掉，反而徒增更多煩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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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程千載想將一切怪罪到聯盟身上，認為這一定是過度宣傳造成的緊張渲染，要不然他才不會焦躁成這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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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無法繼續待在那個四方形的狹小空間裡，就著室內明亮的燈光，以探究的角度來觀看這場比賽。其他時候可以，但今天這場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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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每當他看得入迷時，就會猛然想起，輸了的隊伍將要淘汰去打季殿賽，再也沒有機會衝刺冠軍。他因這個念頭如墜冰窟，整個人窒息似地焦慮不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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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可真糟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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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今天不論誰輸贏都跟他們無關，唯一該在意的是戰勝眼前的對手，別去為說不定的事情過度憂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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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程千載坐上了路邊的欄杆，身後是呼嘯而過的車流，眼前的人們熙來攘往，全世界好似除了他以外都在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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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腦中不可避免地湧現一些想法，才剛冒出頭就被強硬壓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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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盼的是遇上M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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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少年人一身傲骨不懂屈身，不想輸就得贏，要是結果沒變，那就一直闖到奪下勝利為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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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所有人口中一致說著程千載和方祐年旗鼓相當，但DTG幾乎沒贏過ME，他想證明自己和隊員都有相應的實力，想在最高的舞台上大放光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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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但這個夢想達成的前置條件是，ME得贏下JSC，他們得贏下韓國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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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所以程千載算得上是落荒而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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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不願意見到ME出現任何一點頹勢，相同的比分讓一切回歸原點，只差一局就要進入其中一方的賽點局，動輒便能決定巔峰抑或深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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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耳邊的喧嘩不知何時停下，路口號誌將人車匯聚在一處，所有聲音就像被困在那裡，再也傳不到其他地方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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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程千載恍惚間聽見些許有別於外在的紛亂聲，聽起來實在過於熟悉。他循聲在人行道上穿梭，下意識拿出手機看了一眼，驚覺自己竟然坐在欄杆上發呆了將近半個小時，堪稱魂不守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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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滑下通知欄一看，葉雨晞和段昱欽分別都給他傳了訊息，一個問人在哪，一個讓他早點回來。程千載想了想，決定兩個都不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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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轉過一處街角，他才確定那道聲音不是出自他的錯覺。百貨公司前的廣場聚集了一些人，正在觀看外牆上實況轉播的比賽，也就是今晚的JSC與M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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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五場比賽已經結束了，JSC搶下三分先進入賽點局，現場各有兩邊粉絲的加油聲，互不相識的年輕人為此起哄，也有人當場手癢開遊戲來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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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程千載是想走的，但腳下不自覺走了過去，挑一個不顯眼的角落跟著望向螢幕。他臉上沒有遮擋，只有連衣帽能給予一點安全感，即使如此他還是盡可能不讓自己遭到察覺，避免不必要的麻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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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不想去在意比賽如何，便分心觀察起現場群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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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六局比賽在廣告之後隨即開始，人群中有不少聲音混著各種語言在高談闊論，說BP如何、選手如何，預測會是四比二或是四比三打滿，贏家將會是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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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程千載一句也聽不懂，但這不妨礙他感受氣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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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些聲音到了局內就變成歡呼與嘆息，粉絲們在自己家打得好時會開心尖叫，要是處於劣勢便會激動哀嚎，惹來不少笑聲，就連程千載也忍不住跟著笑了起來。他還真不知道粉絲看比賽時情緒這麼多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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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局勢到了前中期愈發膠著，笑聲慢慢止息，細碎的言論聲四起，籠罩著整個廣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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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ME八分鐘打了一波一換五的致勝團戰，局勢大好，正要高歌猛進，豈料JSC一改作戰風格，開始選擇避而不戰，即使碰到人也是迂迴而過，慢慢地縮進自己的陣地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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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出現了。程千載腦中霎時閃過這個想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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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JSC什麼時候不打，偏偏在第六局最驚心動魄的時刻，搬出自己的老舊體系。雖然時隔多年，但只要讓老觀眾來看，一眼就能看出他們的龜縮打法依舊寶刀未老，全靠團隊指揮與極致的運營來與ME周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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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場不由得傳出一些不贊同的聲音。的確，龜縮打法十分醜陋，對於某些人而言，這種打法非常消極且不尊重對手；但對選手而言，若能得勝，打得醜陋又算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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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程千載又想轉身離開了，念頭在腦海裡打轉，腳下卻絲毫未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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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明明他半個小時前才剛期盼過JSC這麼打，眼下真的見到了，卻高興不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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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ME不能真被他們拖進去，場上幾人顯然也意識到了這點，屢屢嘗試開團，卻都被對方避開，要不就是換了個無關緊要的輔助，切不到後方的關鍵人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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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現場粉絲無不感到焦灼，想高聲加油又怕自己影響到暗中較勁的情勢，彷彿只要保持寧靜，雙方制衡的場面就不會打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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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場內人卻不打算停留於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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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程千載留意著方祐年的位置，看見他避開眾人耳目，躲進敵方下路二塔後的草裡，就在藍區旁，其他人隔得老遠在上半區打龍，只留了一個邱墨生在中路清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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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就是那個位置。程千載想，換作是他也會躲進那個草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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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JSC的打野孤身一人走進藍區拿Buff，從他們的視野能看出ME在動龍，以及中路的邱墨生，自然而然不會對身後多加懷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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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就在這一刻，下路的方祐年一頭滾進藍區，技能紮實打在殘血的藍buff身上，不只搶到手，還跟中路繞進來的邱墨生雙雙出擊，殺了背腹受敵的JSC打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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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至此，程千載突如其來一陣耳鳴，他遲鈍地發覺，那是全場歡聲雷動的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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