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說到這裡,這時,軍中第十八師的師長跑到了四人身前,行了一禮後便道:‘啟稟晚公子,部隊現正護送花老爺子一族出發北行,此時估計已渡太湖,至於剩下的第十八師現下正於法場外待命,一切調度全憑公子一聲令下。’
晚堂竹頷首道:‘勞煩渭郭兄了,咱們這便走吧。’說著向肖無生三人一招手,便隨那師長步出法場。
肖無生三人跟在後頭,但見這支身披紅甲的部隊軍容極盛,士卒們個個含胸拔背,元氣抖擻,心中均暗暗喝了聲采,都道何將軍手底下的將士果然非同凡物,舉手投足間均見氣度,三人遙想何元旭當年領著十萬雄師在兩湖間東征西討,僅是從其遺下來的舊部便已足見當年風采,不禁嗟歎這支軍隊若非於黃山一役中損折過多,時至今日,質諸普天之下,可真沒有一股勢力能與其並壽,是以三人豪興中不免滲雜著些許惋惜之情。
晚堂竹自然不知三人此刻在想些什麼,逕自向他們道:‘現如今湖州官家的主力部隊雖已為我軍殺退,然晚生相信他們很快便又會重整旗鼓向我們反撲,畢竟這裡是人家的地頭,咱們還是漏夜兼程北上,一切待出了湖州境外再議吧。’
王成王洋二人連聲稱是,肖無生卻對此事隱隱覺得不妥,他此時心中反覆轉著一個念頭:他們這一走了之固然容易,但湖州毗鄰無錫,二者之間僅僅隔著一個太湖,而七日後與常州焦天華的一場大戰定必慘烈異常,若放任湖州的殘兵不顧,待他們恢復元氣後,屆時難保不會在無錫軍隊全心應敵時冷不防在後方背刺一刀,為他們埋下一個不容忽視的心腹之患。
但若藉陳世橋的部隊順道清理湖州軍的勢力,此事並非朝夕間所能促成,七日之期轉眼便過,軍隊備戰尚自不及,哪有餘裕分心外騖?畢竟無錫還要依仗何元旭的遺部牽制焦天華的後方,欲再分派兵力對湖州軍重重設防,那實在是力所不及了。
想著想著,肖無生竟發現此時的無錫其實隱然是四面受敵,雖然直接的威脅只有北方的焦天華,然東面蘇州陸正奇部和此間湖州的鳳簫鳴部皆是兩股不容小覷的勢力,縱然顧家軍或馮步通麾下的嫡系部隊未必便輸於他們任何一方,但強敵環伺之下,若戰事不幸演變成持久戰,無錫豈非淪為一座孤城?屆時又該怎生確保綿延至城外他域的補給線能倖免於炮火攻擊,可以源源不絕的滿足戰事期間龐大的軍需?
思念及此,肖無生下意識的蹦出一句話:‘此戰必須速戰速決,咱們不如焦天華底子豐厚,經不起窮年累月的消耗,若不能在一月內逼退常州匪軍,這仗也不用打了,便等著坐班房吧。’
晚堂竹等人聽見肖無生忽然沒頭沒尾的爆出這樣一句,均感愕然,肖無生自知唐突,當下尷尬笑道:‘沒事,這些天裡就是整日價的想著來日的戰事,想得多了便不自覺的衝口而出,讓公子見笑了。’
其實焦天華有意發兵南侵一事早已在兩湖一帶傳得沸沸揚揚,晚堂竹於揚州時便已從陳世橋及其手下口中得知,是以此刻他自然知道肖無生話中何所指,當下向肖無生主動提道:‘晚生明白先生憂慮,其實這也是晚生此行的目的之一,雖然何將軍經過當年的慘敗後解甲隱居,可義父這些年還是活躍於道上走跳,耳目靈通,並積極收攬被何將軍遣散的遺部,謀求東山再起。所幸義父昔年於軍中還算是說得上話的一號人物,不少將士聞訊後紛紛響應風從,改投義父麾下。雖然義父的威望跟何將軍不可同日而語,但在積年的努力下,總算把散落各處的部隊勉強湊成一個能上得戰場的軍團,大抵有當年的兩三成規模了。’
‘晚生知道義父這些年來對當年一敗之仇無日或忘,心中更是對皇室遭賈氏挾制一事引為於國體的奇恥大辱。這些年他默默儲蓄實力一方面是不忍這樣一支驍勇善戰的軍隊就此埋沒,另一方面實為繼承何將軍蕩除黃賈叛逆、規復東國河山的蘄向,決心結束中原各地割據混戰的局面,最終達至天下歸心,斯天下之民至焉。’
‘義父也深明無錫一戰的得失之於南方諸境的安危至關重要,眼看軍隊恢復到一定規模,便命晚生在救出花氏一族後,務必全力協助無錫守城,絕不能讓焦天華那廝得逞。’
肖無生聽得陳世橋的想法跟自己打的算盤竟有異曲同工之妙,不禁對此人的謀略頗為欽佩,心中頓生招攬之心。
肖無生自那夜在湖州橫空出世後,其實心中一直有設招賢館盡攬天下之才的念頭,只不過之前諸事紛擾,戰事又尚未迫近,才把此事暫且壓在心底。可現在大戰在即,天下即將大亂,若還不速速把四方能人志士匯於一道,則縱有回天之力,也必困難重重,舉步維艱。
此時聽晚堂竹又道:‘可義父手上兵力終究有限,以之統御中原那是為時尚早,所以義父又謂戰事之功成本於民心而發於軍心而奠於武力之強弱,民心既為行軍勝敗之本,必先柔遠能邇,盡可能收買籠絡,才能使之歸附,遂有次第壯大軍容、逐鹿天下云云,而現階段對付焦天華匪軍正是一個撼動常州民心的絕佳契機。’
肖無生點頭道:‘陳千總之言深得我心,適巧花家軍跟千總大人素有淵源,若在下倡議花家軍併入千總大人的揚州軍中,再跟咱們無錫的軍隊組成聯軍夾擊常州,不知公子意下如何?’
晚堂竹沉吟道:‘先生意思是想以攻為守打下常州,以解無錫之危?’
‘不止解無錫之危,若咱們組成聯軍逼迫焦天華,發起圍城之戰,從而順利拿下常州,也能化被動為主動,以常州為樞紐,把無錫和揚州的兩處根據地連成一片,屆時我軍在兩湖一帶的威望勢必大振,也能對活躍於附近區域的黃衣賊團夥興起震懾之效。’
‘茲事體大,恕晚生作不得主,待我回去後稟明義父,請他決斷吧。不過此計甚妙,義父又絕非一根筋不通世情之人,相信他會欣然同意的。’
當下二人相約按照肖無生提出的大略行事,兵分兩路,由晚堂竹率領紅甲揚州軍護送花家人馬回揚州,並向陳世橋闡明肖無生一方欲結盟的意願;至於肖無生跟王成王洋三人則漏夜趕回無錫,跟顧家人商量起來日攻打常州的大計。
兩股人馬別過後,肖無生三人便先走一步,展開輕功沿來時路北返,正當肖無生默默猜度著陳世橋對他這個結盟的請求究竟會採取何等立場時,卻忽聽王洋在自己身邊說道:‘肖先生,我忽然想起一事,剛才那晚堂竹說他義父欲拉攏常州的民心,好壯大自身的實力和助力,但先生卻建議兩軍合圍常州,實行困死焦天華一部,言則常州的百姓們豈非盡皆淪為焦天華的陪葬品?柔遠能邇之說乍聞之下雖聽似唐哉皇哉,但屆時炮火連天,誰又管得上常州千百生民的死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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