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6不老的容顏
全城搜查禁書的第四天,窗外陰雲低垂,細雨如絲,淅淅瀝瀝地落在門廳的玻璃窗上,匯成一道道細細的水痕,像一行行無聲的眼淚,靜靜地滑落。屋內的空氣有些陰冷,淡淡的梔子花香,在四周縈繞——那是主人和我共同鍾愛的味道,像夏日午後拂過臉頰的微風,溫柔而又清甜。這股香氣,從客廳角落裏擺放著的一個小巧的青瓷瓶中飄散出來,瓶中的花瓣,已經有些枯萎,打蔫,可那熟悉的芬芳,卻依舊還在,像主人留下的、揮之不去的影子,纏繞著我,不肯離去。
我獨自一人,坐在門廳側邊的窗臺上,手裏緊緊捏著那張寫滿了《傾城》歌詞的殘稿,目光呆滯,空洞地望著窗外。淚水,在眼眶裏不停地打轉,卻倔強地不肯落下。指尖,不自覺地摩挲著紙張的邊緣,像是在撫摸他曾經留下的字跡,感受他殘留的溫度。
外面的世界,灰濛濛的一片,分不清是雨,還是霧。街道上,那些象徵著權威和秩序的、令人不安的靴子聲,斷斷續續地傳來,像遠處隱隱傳來的鼓點,沉悶而又壓抑,提醒著我,全城搜查禁書的行動,還遠沒有結束。
就在這時,大門“吱呀”一聲被推開了,一陣清新的風,裹挾著雨後特有的濕潤氣息,席捲而入,也帶來了A姐姐身上那股淡淡的、熟悉的衣物清香。這兩種氣息,瞬間交織、融合在一起,像一場溫柔的、無聲的碰撞,給這死氣沉沉的屋子,帶來了一絲久違的暖意。
她還是老樣子,拖著那個巨大的、近乎半人高的行李箱,以一種風風火火的、颯爽的姿態,走了進來,像一束耀眼的光,瞬間刺破了這陰沉壓抑的空氣。
我下意識地把手中的殘稿,往袖子裏塞了塞,手指微微發抖,心跳也亂了節奏,一陣莫名的慌亂,湧上心頭。我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麼要藏起來——是怕她問起這殘稿的來歷嗎?還是覺得,這張薄薄的紙片,承載著太多我和主人之間私密的情感,太過珍貴,連她也不能看?
我自己也說不清,道不明,只覺得這是屬於我和主人之間的秘密,不能輕易示人,必須好好地珍藏起來。
她緩步走近我,目光溫柔地掃過我的臉龐,最終,停留在我的眼角,那裏,還殘留著未來得及擦去的淚痕。她頓時察覺到了什麼,卻沒有直接問我藏了什麼,只是輕輕地皺了下眉頭,然後,很自然地把話題岔開,聲音裏帶著一絲歉意,一絲疲憊,也帶著一絲久別重逢的溫暖:
“欣兒,姐姐粗心了,忘了給你我在國外的電話號碼。回來一看手機,發現你給我打了好幾個電話,我才想起來這回事。這幾天,是不是有什麼急事?”
她的語氣,溫柔而又關切,像是在試探,又像是在安撫。可我心裏,還是緊繃著一根弦,沒敢把所有的事情都告訴她。
我吸了吸鼻子,聞著空氣中那熟悉的梔子花香,心頭的酸楚,更加濃烈了。我低著頭,輕聲把全城搜查禁書的事情,一五一十地告訴了她,說到這幾天經歷的種種驚慌和恐懼時,手指不自覺地捏緊了袖口,藏著殘稿的那只手,僵硬地垂在身側,像是在守護著什麼重要的東西,生怕被人發現。
她聽完,並沒有表現出過多的驚訝,只是緩緩地走到門廳的沙發旁,一屁股坐了下去,手指輕輕地敲擊著沙發的扶手,若有所思地說:“前幾年,查得比較多,這兩年,倒是沒啥大動靜了。這次,不只是全城,聽說,是全球都在查。我也不知道,他們為什麼突然管得這麼嚴了。”
她的聲音,平靜而低沉,帶著一絲長途旅行後的疲憊,卻像一股溫暖的泉水,緩緩流淌,讓屋子裏原本凝滯的、冰冷的空氣,漸漸回暖,那梔子花香,也似乎變得更加濃郁了。
我猶豫了一下,還是忍不住提到了那天來家裏的那個冷漠的H姐姐。
她聽了,微微歪著頭,似乎在努力回憶著什麼,過了好一會兒,才慢悠悠地開口:“Z這小子,身邊的女人,多得像走馬燈一樣,換個不停,我都懶得去記她們的名字。不過,你說的這個女人……我好像有點印象。她……很特別,她的眼睛裏,好像沒有光,空洞洞的,美得……不像個活人。最奇怪的是,我九年前,見過她一次,前兩年,又見過她一次,中間隔了七年,可她的臉,居然一點都沒變。第一次見她的時候,她看起來像二十五六歲的樣子,可七年後,她還是那副模樣,跟時間在她身上停住了似的。”
我心裏“咯噔”一下,腦海中,瞬間閃過H姐姐來家那天的情景——那一頭俐落的短髮,那身剪裁得體的黑色職業套裝,那雙冰冷得沒有一絲溫度的眼睛,和那張美得驚心動魄,卻又冷若冰霜的臉。那天,屋子裏的燈光昏暗,在她臉上投下一層朦朧的光暈,像給她蒙上了一層神秘的面紗。梔子花香,在她身後緩緩飄散,可她的氣息,卻冷得像一塊冰,讓人不敢靠近。
我當時就覺得,她看起來和我差不多大,也就二十五六歲的樣子,跟A姐姐說的,一模一樣。可現在想想,這都已經又過去兩年了,她還是那副模樣,完全沒有變老,這……這到底是怎麼回事?我腦子裏亂成了一鍋粥,無數個疑問,像氣泡一樣,不停地往上冒,卻又找不到答案。
我沒有敢把心裏的疑惑問出口,只是默默地聽著。
A姐姐放下手中的行李箱,緩緩地走到我身邊,輕輕地拍了拍我的肩膀。她的手掌,寬厚而溫暖,帶著一絲長途旅行後的疲憊和塵土氣息,像一陣溫暖的春風,輕輕拂過,攪動了屋子裏原本靜止的空氣,讓那梔子花的香氣,變得更加濃郁,更加沁人心脾。
她輕聲說道:“欣兒,別哭了,別難過了。姐姐回來了,以後,姐姐陪著你。你想喝什麼?姐姐給你沖咖啡,好不好?姐姐可沒你那個手藝,倒是你的磨制和沖泡咖啡手藝,現在都是頂級的了。”
窗外,淅淅瀝瀝的細雨,不知何時停了,雨聲漸漸變得柔和,像是遠方傳來的、低低的呢喃,又像是母親哼唱的搖籃曲,溫柔而又舒緩。屋子裏的空氣,也變得溫暖起來,濕潤起來。
我抬起頭,看著她,眼淚終於忍不住,奪眶而出,大顆大顆地滾落下來。我哽咽著,低聲說道:“姐姐……我……我真的好想他……我真的好想主人……”
我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緒,撲進她的懷裏,緊緊地抱住她,像一個溺水的人,抓住了最後一根救命稻草,生怕一鬆手,就會再次被淹沒。
我靠著她,感受著她身上傳來的溫暖,心底深處,那股強烈的依賴感,像藤蔓一樣,瘋狂地生長,纏繞,將我緊緊包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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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同時,我又努力地保留著一絲清醒,一絲理智,沒有把自己所有的心思,都毫無保留地向她傾訴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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