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系列》 - 花瓣.陸.

“陳亞雷，今天你要幹嘛？我們感覺好久不見了。”

“對呀對呀！你的宿舍樓層離我們好遠～”

“亞雷，下禮拜要考試可以借我筆記嗎？”

“我也要借選修課的設計圖！”

當初規劃學校的人一定很喜歡看哈利波特的小說，餐廳被劃分成每年級一種風格，每個年級區域有五個班級桌，也許在無形之中培養了小團體的風氣，用相同興趣、相同個性、相同專長和相同分數等各種理由分門別類。

吃飯時間的餐廳還是那麼地吵鬧，亞雷所屬的三班桌更是特別的歡樂。

男孩被亞雷硬拉來坐在他旁邊——大家都想坐的位子——身旁陌生的三年三班學生向一群群渴望小米粒的鴨子嘰嘰呱呱地跟亞雷說話，男孩像是身處於市中心的邊緣者，安安靜靜地聽耳機裡的音樂。

“好了啦！快到集會時間了，待會再聊。“

小鴨子聽話地分散開來回到座位，被壓縮的空氣還殘留著人的體溫與二氧化碳，鬧哄哄的餐廳隨著教師走上講台而平息，安靜地只剩下皮鞋與高跟鞋撞擊地面的聲響。

在早餐之前都會有個集會，負責的老師會說明今日計畫與特殊事項，再來就換個班導師去班上聯絡，通常半小時後就會結束並讓廚房推餐車進來發放早餐。暑假的午餐可以去校外和販賣部購買，是相對自由的時段。如果有臨時通知，晚餐前也會有個集會，採自助餐的模式也能跑去別班串門子。

“......我先走了。”

男孩暫時拿下耳機塞進長褲口袋，白色的細線垂吊在大腿旁隨著步伐搖晃。

“要去哪裡？”

亞雷拉著男孩的袖子問。

”......我不是你的寵物。“

男孩駝著背走過四班的餐桌，到一個只有一個人的班級桌坐下，選擇習慣的直角桌邊繼續沈浸於音樂之中，閉上眼睛逃避來自講台上的麥克風聲與四周既密集又好奇的嘲笑目光。

”亞雷，你為什麼要帶一班的來我們班？“

突然有人小聲耳語亞雷，周圍的人也偷偷擠過來想回答。

其實他現在是六班了。

”肯定是怕他被欺負啊！看臉就明白，昨天被打得多嚴重。”

其實臉上的傷不是白XX打的。

”搞不好他在班上被排擠？“

其實他根本沒招惹別人什麼。

”你們在說剛剛那個紙片男嗎？他叫什麼名字？“

其實他真正的的名字是......

嘰嘰喳喳，嘰嘰喳喳，嘰嘰喳喳。

嘰嘰喳喳，嘰嘰喳喳，嘰嘰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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與男孩同處一桌的是個戴眼鏡男生，金邊眼鏡框加上細細的銀色鎖鏈掛繩，瀏海正好剪齊蓋住眉毛，後腦勺稍微剃掉了一些頭髮讓前後頭髮長度一致，穿著白色襯衫與棕色格子西裝套裝，紅色斜紋領帶別了個領帶夾。

一絲不苟的模樣給人很深刻的初始印象，抬頭挺胸坐穩在椅子上聆聽台上的說明。

男孩沒多注意自己的新同學為何缺少兩位，雙眼緊閉專注於音樂節奏邊用腳尖踩地板，是為了逃避躲避寒冷與人們觀察的視線——因為忘記穿外套了——關節明顯的右手手指不斷摳在左手手指上的創傷貼殘膠。

“......恩？“

眼鏡男起身點點男孩的肩膀，面帶淺淺的微笑與優雅的動作。

看到一個又一個的餐車在走道上推動，大抵是那三十分鐘莫名其妙消失了，但男孩什麼也沒聽到，連時間的動靜都顯得微小不易發現。

”你的名字。“

像是問句的句子，男孩覺得這個人的聲調起伏很不一樣。

有一種剛進入新環境的不適應感。

”藍安祈。“

男孩再一次拿下耳機胡亂塞進口袋，但頭也不抬只吐出三個字。

“宋承暘，三年六班班長，暫為一號，1棟的001號房間。“

宋承暘拉開男孩右邊的椅子坐下，餐車也在這時過來，侍者發放裝滿食物的白色瓷盤、不鏽鋼餐具、梅森玻璃杯、一壺水一壺牛奶一壺橙色果汁。

這倒是跟哈利波特的內容不同，都是分配好的餐盤。

”老師要你用完餐去辦公室。有否手機，加班群。“

男孩滑開沒有設密碼的手機。

“......我不會用。”

“好，我幫你用。“

宋承暘快速點擊螢幕，不一會兒便把手機還給男孩。

”班級課表、緊急通知，要聊天也行。“

手機裡的群組名叫「三年六班」，成員僅有四名學生和一名導師，對話紀錄只有班級通知。

”知道了。“

”能說說你的事嗎？“

男孩左手拿著叉子舀起滑順的半熟炒蛋，自顧自地吃早餐沒理他。

”是左撇子嗎？“

宋承暘為兩人倒了杯牛奶，似乎想釋出善意。

“......不是。”

男孩吃完了炒蛋，盤子裡還有兩片烤土司、一搓生菜、兩條煎培根、一團馬鈴薯泥，他拿起牛奶啜了幾口。

“......你要知道什麼？”

“了解一下新同學，這學期我還沒遇到其他兩人。”

宋承暘在吐司上抹了草莓果醬，沒烤過的吐司當然是鬆軟的質地，所以沒有酥脆的聲音。

“......恩。”

男孩打開桌上其他果醬罐聞聞，還有葡萄口味的。

“為什麼來六班？我是因為晚入學。”

“......打架。“

男孩用一種「你應該要知道」的語氣說。

葡萄果醬只抹了一半的吐司，對折成兩倍厚度的長方形一股腦兒塞進嘴裡。

”你改變穿搭了，以前只有看到黑色上衣和牛仔褲。“

男孩喝了喝牛奶把吐司吞下肚又倒了果汁在自己杯子。宋承暘這才開始吃手上吐司，米白色的正方形麵包體被桃紅色黏稠果醬覆蓋，看出來他是個完美主義者，追求極致的那種。

”室友給的。”

“家裡今天找我回去，才穿西裝。導師有提到你的家長，似乎沒聯絡到。”

“......待會就知道了。“

男孩似乎不對盤子剩下的食物感興趣，是吃不下還是不想吃？宋承暘觀察喝果汁的男孩如此思考。

”你室友是什麼樣的個性？與你蠻好的才會借你衣服。“

宋承暘用紙巾擦擦嘴邊的麵包屑，如同其餘學生被教導要用優雅完美的姿態吃飯，男孩反而隨性自我，又或許是叛逆？

”雞婆、唯我、煩人。“

還有少女情節。

”好特別的評價。你的選修是什麼？我是服裝設計。”

一個接著一個的問題，男孩不是很喜歡這位新同學。

“......美術。”

男孩放下還沒喝完柳橙汁的玻璃梅森杯，杯緣、杯壁上還留有些許果粒殘渣。

“......還有事嗎？”

“沒有，週一的考試在群組有寫，記得看。”

“......謝謝。”

男孩起身離開餐桌走出大門往導師辦公室去，似乎是第一次要去教師的辦公室——也是第一次因打架被叫過去——原本往左走，過一會兒又回到餐廳大門往右走。

“說話前會停頓一下思考，話少食量也很小，隨意用餐但挑食。”

手上的金屬叉子不斷在培根上戳出小洞，煎得黃金色脆脆的培根變成一坨細碎與油脂的混合物。

”不喜歡果汁但喜歡牛奶，也喜歡炒蛋。“

”你不要做多餘的事。“

亞雷不知何時走到宋承暘旁邊。

”好久不見了啦，從以前到現在你總是跟在她身旁呢。“

略帶些許嘲諷，和一絲絲的嫉妒。

”他到現在都還沒想起來。“

亞雷發出報告般的語調，訴說著該說的事實，隱瞞著不想說的事實。

”要他想起來嗎？想起來你們之間的回憶，和那時候的......“

宋承暘好心地說，但亞雷並不領情。

”吵死了。“

氣氛變得冷艷，有些其他桌的人往這裡好奇地瞧瞧。

”冷靜冷靜，這事又不是我決定的。令我驚訝的，居然是男性的身體......看來只能再等等了，誰叫你有好幾次都不動作。”

聽到責怪，亞雷微微瞇起眼睛。

“還剩幾次？”

“明明你也確認了無數次，很清楚只剩一次機會吧？“

亞雷垂下頭，拳頭握得更緊了，苦惱的神色與皺眉的表情與平時的笑容滿面不同。

”......誰說不行的。“

亞雷喃喃自語，在心中思考一番，最後下定決心。

”哦？不會吧？不會吧！“

沒等對方說完話，亞雷便急急忙忙離開餐廳，似乎感應到什麼，那尋找重要且重視之事物的眼神，淺褐色的眼眸變的銳利又陌生。

”你這樣我待會要如何和那些老人交代......“

手上的金屬叉子不斷在瓷質盤子磨擦，發出令人作嘔的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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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知道了，謝謝老師。“

男孩提上金屬門把，左手上拿著一只有些厚度牛皮紙袋，右手則拿著一本沾滿灰塵的精裝書，柔順的髮絲被亞雷整理過但已經恢復成比以前更凌亂的模樣，駝背的身體搖搖晃晃地在走廊上行走。

男孩穿著亞雷給的上衣——一件大尺碼的襯衫——肩線不在肩膀上而在手臂的位置，又寬又長的袖子被捲折至手腕以上用縫線固定著，一半紮一半外露的襯衫下擺隨興不隨便的穿搭是男孩以往不曾嘗試過的，不只是因為沒有多餘的衣服與金錢，也有部分原因是因為不怎麼在意。

他突然停下沉重的腳步焦急地在褲子口袋尋找東西，除了手機與耳機與鑰匙，其餘物品都留在宿舍房間裡了，因為今天是穿亞雷給的衣服——還是他親自為男孩穿上!

男孩急促的呼吸似乎快喘不過氣來，走路、快走、小跑步、快跑，他邊拿著紙袋與書本邊在走廊上奔跑，有東西被他遺忘在房裡，一個能幫助他遠離情緒的東西。

他知道沒有任何人在後面追趕，但心臟緊張的跳動無法停息冷靜。男孩注意附近有個偏僻的廁所，他記得這是教師專用學生通常不會經過，連老師們也不太用這間接近與世隔絕的地帶。

男孩不管手上的東西是被好好地放下還是狠狠地摔下，他難受地捂著胸口逃進最裡面那間廁所。

”......刀子......沒有美工刀......“

男孩坐在馬桶蓋上前後搖晃自己的身體，也許轉移注意力就不會有強烈的慾望，他用手掌摩擦著左手臂，無辜的創傷貼與紗布被無情地撕扯下，大部分的傷口其實都快好了，已經結痂且沒有容易滲血的一處，沒有一處能稍微減輕男孩的痛苦。

”吵死了......不要再向我哭喊了......“

男孩捂住耳朵，似乎有什麼人在對他喊叫哭泣，明明狹小的空間內只有他一人念念有詞地祈求。

他難受地用手指頭上下抓著手臂，抓過紅紫色的結痂與淺粉色的疤痕與深紅近乎血紅色的文字形胎記，卻僅僅只有微微的劃傷與淺淺得破皮無法滿足男孩對於轉移注意的急切渴望。

”閉嘴!拜託你離開我的腦袋!“

布滿血絲的眼白與黑色的瞳孔，痛苦的眼淚從眼角宣洩流過消瘦的臉頰，男孩使勁按住耳朵想阻止那只有他才能聽到的聲音，他開始用尖銳的指甲使力握住左手臂的皮膚，像是要把肉挖出來的執著暫時讓男孩分心於那撕心裂肺的哭聲，也許些微過長的指甲是他下意識留下來的最後防線，讓他能冷靜下來的防線。

不意外的——其實是令人期待的——新鮮的血液從手指旁流出，平常給人瘦弱形象的男孩現在沒有憑藉刀子的鋒利，只用手指刮下自己的皮膚甚至是一塊肌肉，那肯定是要多大的力量？

男孩停止先前如氣喘一樣的呼吸，平穩地吸氣平穩地吐氣，但咬著牙抿著嘴證實左手臂帶給他不可忽略的疼痛感，淺木頭色的襯衫染上了與之不同調的鮮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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遠方傳來越來越清晰的跑步聲，到達廁所外時停了下來被喘氣聲取代，接下來能聽到剛剛掉落的牛皮紙袋與書本拿在手上相互摩擦的聲音。

男孩緊張的心情促使心臟的跳動。

細微的腳步聲伴隨細微的呼吸聲與敲門聲。

“你在嗎？”

謹慎卻又溫柔是熟悉的語氣。

男孩右手加大了氣緩慢地往下一公分的抓痕，血液卻不斷湧出匯聚成澆水灌溉般的氾濫，波及到灰塵覆蓋的白色磁磚地面。

雖然臉色猙獰，但男孩感覺不到疼痛。

“吶！回答我呀！”

亞雷推了推上鎖的塑膠門。

”不是說要先來找我嗎？這樣無法解決問題呀！“

亞雷試圖撞開礙事的門但失敗了。

”......你怎麼知道，我在這......“

男孩沙啞地問。

”你先開門，明明都把美工刀藏起來了為什麼......“

亞雷蹲下來從底下的門縫看到男孩的鞋子，與持續滴到地面的血液。

”可惡......為什麼撞不開。“

亞雷用肩膀攻擊聞風不動的塑膠門。

”你好煩。“

男孩耳語般靜靜地說，下意識深吸一口氣。

”可以讓我一個人靜一靜嗎？“

他問，絲毫聽不出來是個正在自殘的人。

亞雷也確實停止撞門，短暫漸離的腳步聲說明他後退了幾步，也許是第一次聽到男孩的冰冷冷的聲音而膽怯而驚嚇。

他瘋了，他一直都是瘋的，否則，誰會用指甲去搓爛自己的手臂只為了感覺的疼痛。

思考的那幾秒空白讓男孩以為他已經放棄，然後一聲不吭離開不接受好意反而抗拒的自己。

右手依舊不厭煩地刮下五公分的抓痕，降落到有雕刻花紋的地板不是如啜泣的血液，是那沿著屋瓦磚塊之間凹槽、是那一無反顧跳落到柏油路旁的水溝、是那無法忍受離別與背叛的，從眼角流下的淚水。

”藍安祈......“

亞雷勇腳踹異常堅固的塑膠門。

”說什麼話！天知道你哪天又死了！他媽的給我出來！“

被泥土髒汙寄生的純白色板鞋狠狠往正中心踹去。

螺絲掉了，亞雷終於看到坐在馬桶蓋上的男孩。

日光燈經過鏡子的反射微微照亮昏暗的角落。

男孩欲張口卻被縮回，他沒想到亞雷一進來不是先破口大罵而是脫下身上的T恤——當然，裡面還有穿合身的白色長袖，鐵灰色的外套反而沒如往常穿上。

”......不知道這件衣服很貴嗎？“

亞雷整齊地捲起男孩襯衫沾滿血跡的寬大袖子，並用自己黑色的上衣包裹著左手臂側邊的撕裂傷。

“......對不起。“

男孩別過頭。

亞雷一如往常的溫柔與戲謔的話語煩而讓他很陌生，男孩有些害怕去正視亞雷充滿關心的雙眼。

那雙瞳孔是非常清澈的藍色，像是天空般廣大明亮也像是大海的無限深邃。

”欸......？“

”我先止血了，剩下回宿舍在用。“

亞雷站起來——原來他剛剛是蹲著——又彎腰把男孩的臉轉過來。

“要現在說還是回去再說？”

他捧起男孩的臉質問。

男孩卻迴避眼神，不時偷瞄亞雷的眼睛但大部分處於想忽悠過去的心態。

不同於方才的態度，亞雷知道男孩暫時不會再傷害自己。

”親愛的，那不如邊走邊說？“

亞雷拉起男孩，隨手拿起放在洗手檯的紙袋與書本，另一隻手緊緊牽住男孩完好的那隻手，附帶與情況相反的微笑。

”那個......我可以自己拿......“

”你哪隻手能拿？“

亞雷強調那隻被握住的右手，表示「別想逃」。

”......對不起。“

”對不起什麼？“

長長的走廊有一間一間空下或廢棄的教室、辦公室、儲藏室，經過都能聞到空氣中濃濃的灰塵味兒，兩人之間尷尬融合曖昧的空氣漸漸感染到四周無人的空間。

“講了你可能不會信。”

“你說，我聽。”

“我聽得到一些......只有我能聽到的聲音，是個女性的聲音，很成熟但無助的聲音。”

“無時無刻？”

“現在沒有，有時候她會出聲，就像是在提醒我她來了一樣。”

“說了些什麼？”

“哭聲、呻吟聲......很痛苦的那種，通常不會大聲到聽不見現實的聲音，但聽了很難過......也很痛苦。“

”所以你才三番兩次的弄傷自己嗎？“

”那真的不小心的......有、有時候是......逼不得已的。“

”為什麼說是不小心的？難道你割傷或刺傷自己時不會痛嗎？難道是你那名只能聽到的女子叫你這麼做嗎？”

亞雷似乎有點生氣，一連串的句子讓男孩認識到既憤怒又難過的語氣。

“......她有時候會說話，幾乎每個天都有，是哀求的可憐聲音，她一直在我耳邊說希望我可以救救她，幫她遠離那個可怕的事情，然後......就這麼樣了。“

”怎麼了？“

”如你所見。“

男孩揮揮黑色的T恤。

”等、等等，我不懂，我以為那她只是你的幻覺，所以那女子......痾，叫你這麼做，還不只一次？“

亞雷思考的速度跟不上講話，結巴的語序讓男孩感覺他的意料之外與隱瞞。

“感覺你早就知道？只是很驚訝我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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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什麼會這麼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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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之前有跟她講過話對不對？“

我停下腳步，亞雷對於這過於唐突的動作顯得慌張。

”怎麼突然問......”

他的手緊緊掐住我的手腕，也許那是亞雷不自覺的緊張。

”兩天前，你第一次發現我的胎記和......這個。“

我舉起左手，棉質布料緊緊綁在傷口上止血，同時柔軟舒服的布料輕輕摩擦著傷口以及先前大大小小的疤痕，以及我幾乎藏了一輩子的紋路。

亞雷什麼都沒說，迴避的眼神可能是在等我把問題都問完再反駁否定，也可能從一開始就不打算讓我知道那些過於誇張的想像並不是我的胡思亂想。

“我想起來你跟她說什麼......「找了很久」？「別為難這孩子」？那聲音跟我平常聽的哭喊聲很像。”

我撥開亞雷的手，因為他似乎沒發覺握住手腕的力道不是我能繼續忍受的。

“你說你從很久以前就認識我，那是多久以前？你知道我的......“

越說越激動，不知為何此時的我無法控制自己突如其來的暴躁，我第一次不顧對方接下來的回應，不顧對方其實不懂我在說什麼，一心一意地只想吐出我無法安放的困惑與憤怒。

”你知道那些別人聽不到的聲音、莫名其妙的夢、討人厭的的胎記是怎麼一回事嗎！？“

我好困惑，也好想知道真相。

”安祈......你冷靜一點。“

我現在好奇怪，為什麼要對才認識兩個禮拜的室友說這些？為什麼我總會很自然地說出自己極力隱藏的事？為什麼在他身邊我都不像我自己了？為什麼......

"你在等我什麼？個性不討人喜歡，也不是金湯匙的有錢人，身體有噁心的胎記又會自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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奶奶去世後，就沒有其他人願意和我說話了。

我低頭默語著，如同自言自語般地說著。

“是因為想要捉弄我嗎？感覺我特別好玩？”

下雨、西裝、竊竊私語。

“還是因為想嘲笑我，因為大家都這麼做？”

陰暗、水桶、惡意造謠。

“或是......你真的知道......我知道這很荒唐，但我覺得你知道一些......秘密。“

折斷、血液、輪迴循環。

“......對不起，當作我有病好了......“

我突然想到剛剛亞雷之所以踢不開廁所的塑膠門，不是因為我上鎖了，而是那扇門在外面是要用拉的而非向前推，自以為是地前進反而會讓開門的方式變困難。

相反了，記憶的方向。

在腦中微小細碎的文字以一種特有的邏輯聚集並串連，出現我難以理解的構造搞得腦袋很混亂。

“抱歉，我大概是瘋了......“

莫名其妙的發脾氣是普通人和瘋子都無法接受的，連我都覺得自己不應該一股腦地胡言亂語。

我小小彎腰盡可能不看亞雷的臉色，剛剛腦袋快速運作出來的結論太令我驚訝，沒有空間能消化他臉上難堪的表情。

想回房間了，躲在無人經過的邊緣房間。

”明明是我要質問你，怎麼變成你問我啊？”

可是亞雷的房間跟我在同一處。

亞雷溫柔的聲音裡沒有一絲嫌棄或不太煩，拉住我剛轉身過去的肩膀。

“很想說你想太多了，但我還是想告訴你。”

他笑著說，很不合氣氛的微笑，是苦笑？還是想勸自己冷靜下來的笑容？

“......什麼意思？“

我小心翼翼地問。

”就是，所有我知道的事、你忘記的事。“

”等等......你相信我剛剛講的話？“

腦子有陌生聲音的瘋言瘋語。

”也許我知道的比你還要少。“

臉上的微笑換成無奈與哀傷的成分，與我不曾看過陌生的寂寞。

”......我有點搞不懂了。“

”我一直覺得很神奇，你常常會有意無意地看穿我，也許這是我失敗的原因。“

亞雷又拉回我的手，快步地往宿舍的方向走去。

“雖然我已經說明過上百次甚至上千次，但這次是毫無隱瞞地對你坦白。”

“每次？我只說過一次聲音的事吧？“

有點跟不上亞雷的腳步，我們手牽著手在空無一人的走廊上小跑步。

他轉過頭來跟我說話，這樣的場景似乎已經重複過好幾次了。

那雙眼睛藏在及肩卻不整齊的細細髮絲下，是美麗的藍色瞳孔。

”這次會不一樣的，只剩一點點時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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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祈？藍安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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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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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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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瓣.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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