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魂音的房間,就在最靠近圖書室的其中一個角落,所以她當晚睡得並不熟。
她原本就打算整夜保持清醒,免得出現突發狀況而無法反應。但在聽到那幾聲槍響後,還能毫不在乎地走到廚房找棒棒糖吃,她自己也覺得有些不可思議。
走廊空蕩蕩的。她放輕了腳步,卻依然在地板上敲出幾聲迴音。從盥洗室隱約傳來水的流動聲和櫃子門打開的吱呀聲,除此之外就再也沒有動靜了。
她懶得去管那比自己早起的人是誰,反正問題的答案也不是那麼重要。她只是走進廚房、打開櫃子、找出棒棒糖。剝掉橘色的半透明包裝紙後,她靠在廚房的木製餐桌上,一邊含著棒棒糖,一邊觀察這個雖然不大、卻相當整齊的空間。
這裡有種奇妙的簡約感,帶點灰色的牆壁角落還貼著幾片當作裝飾的白磁磚。大部分用具都按照大小、種類排在流理台上方,整理之細心,令人不忍破壞這片乾淨的區域。
幾乎所有的東西都是採用灰白色調,然而擺放在正中間的這張餐桌,確實是木製的。為整個沒有顏色的空間添了點溫暖……嗎?深色的木材上,刻有一圈圈魂音不確定能否稱作好看的年輪。
她把棒棒糖的包裝紙揉成一小球,丟進垃圾桶,視線便馬上轉往別的地方去——
原本掛在冰箱正上方的時鐘已經消失了。
身處在如此詭異的「遊戲」當中,即使是再單純的人,或許也會變得疑神疑鬼——魂音這樣想著。為什麼時鐘會消失?是被某個人移走的嗎?如果其實是主辦人動的,難道是為了要誤導我們正確時間嗎?
最簡單的還是去「花園」那裡重新確定吧!畢竟是唯一的對外窗口……她又發呆了幾秒,才移動腳步,前往花園的方向。
舌間來自棒棒糖的甜味,似乎和料想的不太一樣。雖然檢查過,從外表看來完全沒有問題、也沒換過口味,卻膩得讓她無法好好享用。
她輕輕一皺眉,煩躁地把左手插進大衣口袋,右手則抽出嘴裡的棒棒糖,只用食指和中指夾著上下搖晃。
總覺得,發生了什麼事情啊。
亞亞難得在早上就神清氣爽地醒來,她看向那擺在床頭、幾乎已被遺忘的小小鬧鐘時,才發覺它已經沒電了。時間指向下午三點。
這也難怪,自從她被楓影拉來做這個「遊戲」以後,就常常日夜顛倒:不是連續一兩天不休息地工作,就是趴在床上埋頭大睡十幾小時。
距離上一次回到地面上,已經過了多久?她記不太清楚,似乎是不只兩週前的事了,卻又像是昨天才發生一樣。她想,是時候出去曬曬太陽、讓自己放鬆一下——對了,還要順便買點補給品,供遊戲的參加者使用。
亞亞不去理會沒電的小鬧鐘,走向廚房給自己泡了杯巧克力,一如往常地整個人陷在大旋轉椅之中。再動手蓋上毛毯和身旁的幾顆抱枕,就好像某種動物的窩一樣。
她沒有刻意要觀察參加者的動靜,但好像是昨天太累而忘記關電腦螢幕、又或許是楓影趁她睡著亂動了,現在螢幕上正顯示著監視器的畫面。
「喔?」倏地停下手中動作,她看向螢幕左邊——也就是朝著圖書館裡側拍攝的監視器畫面——兩個人站在另一人身旁,而倒臥著的那位胸口染成了一片血色。
亞亞輕輕放下手中的馬克杯,像是著迷般身體前傾、操作滑鼠,把眼前的畫面放大來看。其實她只是好奇,楓影用了什麼樣的方式給予這些參加者一點「刺激」?畢竟,她從來沒有真正摸透過那笑容之下深不見底的黑暗。
雖然畫面上看不到什麼細節,但那人胸前像是一朵五瓣花的傷口,令她臉上揚起了莫名的微笑。
明明只是隨口說出的提議,卻被她這樣子採用了……該說是怪人的思維無法理解嗎?不過,亞亞自己並不討厭她如此的行為,只要最後能處理妥當就行。
她是打從心裡信任著楓影的——即使她是個不擇手段想完成這「遊戲」的人。
就在廚房旁的圖書室門口站著一個人影,而從內飄送出不明顯的血腥味,更是印證了魂音的想法。剛到廚房時她或許知覺還沒完全清醒,但現在可以確定,那真的是血味了。
她再次把棒棒糖塞進嘴裡,快步走上前。那人影轉過了頭,臉上只能說滿是驚駭——印象中,昨天初次探索時,這女孩說了自己的名字是凌星語。
雖然已換下一身制服,但凌星語的臉龐依然散發著一種不該屬於這裡的、天真無邪的氣息。「那、那個,Yukine她……她……」她顫抖的手指向圖書室暗處,聲音聽起來像是快哭了。
憑著走廊的光源,很難完全看清內部。魂音只能知道那粉色頭髮的少女倒在書櫃邊,胸前被染成一片黑色。
她嘆了口氣,一腳跨過凌星語身旁,沿著牆邊摸索電燈開關。凌星語看她毫不猶豫地走進圖書室,只能呆站在原地,不改臉上表情。
魂音能夠理解凌星語初次見到這種場面的驚慌心情——平凡人本就是如此。不過身為一個黑道老大,她早已習慣面對冰冷而千奇百怪的屍體,而眼前的Yukine自然也嚇不了她。
Yukine仰躺著、雙眼半閉,胸口處的衣服被染上大片血跡,因為距離死亡已經一段時間,漸漸乾燥而和藍色布料混合成難看的深褐色。
她的右手還放在腹部附近,或許是試圖做臨死的最後一點掙扎吧——手指全沾滿了血,再看向胸前子彈穿出的五個傷口和四濺的血跡,魂音光想像就覺得痛。
在大家都還沒完全進入狀況的這時候,是誰第一個聽從了那瘋狂少女的指示?這像是一朵花的傷口,又代表什麼意思?
她默默思考著,但她也知道,或許自己永遠得不到答案。
魂音蹲在原地,近距離看著Yukine的臉。下手的人似乎刻意讓她仰躺,若不去理會身上的一片凌亂——雖然她根本無法不理會——或許還會以為她是睡著了。
魂音站了起來,看向門口的凌星語。凌星語靠在門邊,臉色發白卻依然不願離去。
魂音咬碎嘴裡的棒棒糖,讓甜味麻痺每一口被異味入侵的呼吸。
然而這麼做蓋不掉飄渺的血腥味,就像牢牢黏在喉嚨深處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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