偽神代碼 Re:Code - 第7回《那麼，故事開始.exe》

　　回到寧路德實驗室後，我開始在腦內整理現有的線索。

　　首先，愛妮薇消失的時間點，是我在韌體艙內載入韌體代碼的時候。與此同時，根據愛迪生的說法，當時實驗室裡除了他以外沒有其他人。我和愛妮薇到恩尼格瑪實驗室時，愛迪生還沒出現。換句話說，愛妮薇的消失時間，和愛迪生來到實驗室的時間範圍重疊。

　　愛妮薇的消失，可能和愛迪生有關嗎?

　　照這樣想，說不定愛迪生派特斯拉來監視我，而且偏偏挑在我即將解開新線索時現身阻撓，目的是要破壞我的調查工作?

　　回想起來，當時Bytego說要跟我獨處時愛迪生確實露出了複雜的表情……不對，好像過度推論了。

　　不過，特斯拉和愛迪生之間的感情看上去十分差啊。為什麼特斯拉會聽從愛迪生的指示呢?會不會特斯拉的說法其實也是謊言?

　　要指控一個人說謊很簡單——只要先逼對方開口，再編造一個反向的陳述就好了，先手必勝。當時，特斯拉確實咄咄逼人地想逼我開口，可以解釋為一種自保——對手防守了，就不必擔心對手會攻擊。如果我反過來說特斯拉的不是，只會被當成做賊喊捉賊。

　　……不過，這只是猜測。畢竟特斯拉說「『天眼』把一切都錄下來了」，這麼容易查證的證據應該不會是信口開河。嘛，不過我編的謊也滿是破綻就是了。

　　結果，我的調查幾乎沒有進展嘛。可惡，密碼機裡的黑盒子果然是關鍵線索嗎……?

　　問題是，現在特斯拉還在實驗室啊!但只是乾等又挺浪費時間……

　　看來，還是去那邊看看能不能蒐集到更多情報好了。

　　「怎麼了爸爸?調查遇到瓶頸了嗎?」

　　我還沒開口，敏銳的Bytego已經察覺了我的來意。

　　「算是吧。」我嘆了口氣道，「新線索就在眼前了，偏偏遇到特斯拉出來攪局，還差點被她電暈拽走……」

　　「唔，還真像是特斯拉姊姊的風格呢。」Bytego半開玩笑地說道。

　　我也跟著乾笑幾下。「目前只能試著從其他地方著手了。」

　　「這就是爸爸來找我的目的呀。」

　　「嗯，是啊。」我說。

　　「好呦，那麼……」

　　Bytego纖細的雙手扠在腰後，嬌小的身體微微前傾，像調皮的小貓咪似地半仰著頭對我說:

　　「不論想做什麼事，Bytego都可以幫忙呦，拔·拔♡」

　　能、能幹的孩子最可愛了啊————————

　　嗚呃?我的理智怎麼斷線了?!

　　「呃咳咳!!!」我刻意用力咳嗽，把糟糕的想法一併咳到九霄雲外。

　　「……爸爸您還好嗎?」

　　「沒事沒事，爸爸沒事。」我故作鎮定地用袖子抹掉嘴角的口沫。「那、那麼能讓我看看愛妮薇存在資料庫裡的檔案嗎?」

　　「好呦!」Bytego比出了OK的手勢，接著檔案光幕便一個個從地面浮出到約略與我等高的位置。

　　「有什麼讓您感興趣的檔案嗎?」Bytego有禮地微笑問道。

　　「有。」我一本正經地問道:

　　「這裡有裸照嗎?」

　　「……欸?!!」

　　Bytego用力壓緊白色裙擺，驚恐的退後一大步。

　　「工、工程師哥哥沒有幫Bytego安裝這種功能啦!!就、就算爸爸想看也……」

　　「不是你的啦!!!是愛妮薇的啦!!!」

　　我急忙向Bytego澄清我對小女孩沒有什麼奇怪的癖好，沒發現這句話並沒有少糟糕多少。

　　「原、原來Bytego的媽媽就是……」

　　「並不是!!!」

　　妳也太會過度解讀了吧?!

　　「唔……」Bytego用某種懷疑以上，信任未滿的眼神看著我。「爸爸最好解釋清楚呦。」

　　「唉……我知道了啦。」

　　於是，我只好把愛妮薇在我的腦內植入裸照的事一五一十地向Bytego說明。雖然愛妮薇要我對這件事保密，不過我想Bytego是人工智慧，向她說應該無傷大雅。再說這也是為了救出愛妮薇嘛。不過為了安全起見，我只有簡單說明裸照的內容，而沒有向她提起關於我向愛妮薇承諾的事。

　　「唔，原來發生了這樣的事啊。」

　　不知為何，聽完我的說明後，Bytego露出了煩惱的神情。

　　「怎麼了嗎?」查覺到不對勁，我向Bytego詢問道。

　　「啊?沒、沒有呀。」

　　不過Bytego只是馬上否認，然後捏了捏自己的臉龐，好像要把自己的表情弄回微笑狀態一般。

　　「這樣喔，好吧。」

　　大概是我擔心過度了吧。

　　「話說回來，」我把焦點拉回調查本身，「這裡有那張照片的原檔嗎?」

　　說不定第三個線索，要靠著腦內的意識映像「按圖索驥」，找到原檔，然後解出原檔上的隱藏訊息。畢竟前兩個線索都是加密過的，這次大概也要經過類似的過程吧。

　　「啊、好，請爸爸稍等。」

　　語畢，Bytego閉上雙眼，周遭的檔案光幕高速旋轉起來。不出幾秒，Bytego便張開了眼，並且對我搖了搖頭。

　　「這樣啊……」

　　奇怪，不是我所想的那樣嗎?

　　「不過，」

　　「嗯?」

　　「如果要調查有關意識映象的事的話，Bytego倒是知道有個地方可以去看看喔?」

　　「真的嗎?」

　　哪怕是擦邊球，能讓調查進度稍微推進一點點也好……

　　「能告訴我是什麼地方嗎?」

　　「嗯，那裡是愛妮薇姊姊曾經工作過的地方，專門研究神經科學以及心理學，世界醫學權威們口中的『愛因涅拉之心』——」

　　「加爾實驗室」，取名自「顱相學」的奠基者，十八世紀的德國解剖學家弗朗茲·約瑟夫·加爾。雖然現代醫學界普遍認定顱相學實質上是一種缺乏科學根據的「偽科學」，但不可否認的是，顱相學影響了精神病學與現代神經科學的發展，所以加爾可說是神經科學的奠基者。以他的名字來命名，可以說不僅恰當，更展現出了愛因涅拉在這方面想要成為「第二始祖」的雄心。

　　Bytego說過愛妮薇曾在這裡工作過一段時間，大概是因為如此，我才能用愛妮薇給我的通行許可進入。

　　和恩尼格瑪實驗室不同，這裡因為絕大多數的儀器都是橫置的床型，高度僅到腰部，所以不會遮蔽到視野，反而很開放。另外不像空蕩蕩的恩尼格瑪實驗室，這裡有眾多的研究員穿梭其中，身上穿著的白袍和周遭的配色融合，使這裡宛若一座漂浮在雲端的天空之城。

　　當我正在觀察環境時，一名女研究員注意到了我，並且向我走了過來。

　　「那個，請問你是……?」

　　「啊，妳好，我是艾倫·圖靈，是新來的韌體。」

　　「啊，原來是您啊!」女研究員的語氣聽起來很興奮，「那、那個!我是您的粉絲!」

　　「原來是這樣……欸?!」

　　我、我沒聽錯吧?

　　這個時代!居然有人!是我的!粉絲!!!嗚嗚我好感動啊!!!

　　「那個，如果您不嫌棄的話，我可以帶您參觀一下喔!」

　　「哦哦!那可真是感激不盡!」

　　於是，懷著愉悅的心情，我隨著女研究員往實驗室深處走去，沿途她還很熱心的為我介紹。

　　「這一區研究的呢是神經介面，是用微弱的電流刺激特定腦區來觸發肢體運動的技術。如您所見，我們使用馬達加斯加蟑螂作為測試載體，因為相對來說昆蟲的神經迴路比較容易控制。」

　　「那裡的小房間正在進行一項心理學實驗。測量人們對重複性工作的耐受性，統計其工作效率並分析。怎麼樣?這實驗聽起來很資本主義吧?」

　　「神經科學的研究領域不僅僅是醫學喔!比如最近我們和研究資訊工程的伊尼亞克實驗室合作，開發了一項用機器學習來模擬人類記憶機制的計畫喔!」

　　女研究員滔滔不絕的說明著，而我也專注在她的話語上。雖然還沒提到直接的線索，不過多蒐集一點情報也不是壞事。

　　「還有喔，旁邊這些儀器是用來——」

　　「喂!西莉!妳在幹嘛!」

　　正當名叫西莉的女研究員講解得正起勁時，一名男研究員走了過來並喝了一聲。

　　「啊，怎麼了嗎?」

　　「我說妳啊，怎麼能隨便放外人進來啊?」

　　「唔?圖靈先生是用自己的通行許可進來的啊?」

　　「但他畢竟不是研究團隊裡的人，妳總不能把實驗室機密通通跟他洩漏吧?」

　　「咦?不行嗎?」

　　「當然不行!!!」

　　看來西莉似乎是新來的菜鳥，對實驗室規則不是很熟。

　　「可、可是!」西莉繼續辯解，「他可是圖靈喔!是那位很有名的艾倫·圖靈喔!」

　　這、這是什麼甜蜜的感覺?

　　難道這就是傳說中的「粉絲聲援」?!太美妙了……真是太美妙了!

　　我還要……我還要更多————————!!!

　　「科學界最有名的同性戀，艾倫·圖靈喔!!!」

　　……蛤?

　　「……喔。」男研究員一臉懵逼。「所以呢?」

　　兩邊的反應都讓我很不舒服啊?!

　　「就、就那個什麼，他可是愛因涅拉腐女界的最高崇拜對象喔!!沒有人不在床頭櫃放一張他的肖像的喔!!」

　　這種地獄級的崇拜我寧可不要。

　　「關我屁事。」

　　「那個，能讓我插句話嗎?」為了盡快脫離這微妙的爭執，我出聲打斷他們。「抱歉，其實我今天來是有事情想問問看，如果不方便的話我可以離開。」

　　「所以，」男研究員摸了摸下巴的鬍渣，「你想要見管理人是吧?」

　　「啊?」

　　有些出乎意料的回答使我有些頓住，但一想到這可能是直接獲取大量情報的好機會，我便順著他的話走。「是的。我能見他嗎?」

　　「我幫你問問看他有沒有空。」說著，男研究員操作起腕機，開始進行文字通訊。

　　過了一會兒，他關閉了腕機。

　　「管理人現在有空，我帶你過去吧。」

　　我禮貌性微微一笑。「那就拜託你了。」

　　「啊啊等一下啦!人家也要去——」

　　「妳走開。」我和男研究員異口同聲說道。

　　男研究員引著我往實驗室更深處走去，穿過數個工作檯後，我們來到了一個門前。不過奇怪的是，明明門周圍的牆壁都是純白色，唯獨這扇門卻漆成了誇張的粉紫色，要人不起雞皮疙瘩都難。男研究員用腕機在門旁的感應器嗶一下，門便緩緩向右打開。不打開還好，一看裡面竟然四面牆全漆成粉紅色，吸頂燈、畫框、辦公桌……沒有一項物品在這名粉紅愛好者手下逃脫。

　　坐在裡面的，會是怎麼樣的人呢?

　　「打擾了，」男研究員微微鞠躬，「我帶他來了，教授。」

　　「喔喔，請他坐吧。」

　　因為走在男研究員後面，我看不到「教授」的臉，只能從聲音判斷出似乎是男性，但相對於一般男性，這聲音似乎又高亢了些。

　　「咕嚕。」畢竟見教授並不是一開始來的目的，我不免有些緊張。男研究員退到角落，我則低著頭坐上眼前的電腦椅，然後一個抬頭——

　　「——?!」

　　不自覺摔下椅子了?!

　　「噗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教授」瘋狂似的發笑。「哎呀肚子好痛……這招真是玩不膩啊……」

　　「……祝您好運。」男研究員用憐憫的眼神看著我，然後緩緩離去，門也隨之關上。

　　「嘶……」我搓揉著承受大量衝力的臀部，直接站著和教授面對面。此時，我才看清楚教授的容貌——一頭蓬鬆而微捲的櫻色長髮，帶著一頂紫蘿蘭色的羽毛帽，肌膚白皙，深邃的金色瞳孔中散發深不可測的氣息。衣服和褲子是我從沒見過的奇異款式，若要比喻的話，就像是把小丑服的設計放在燕尾服上，然後再加進現代元素的感覺。以浮誇程度來說和特斯拉不相上下。然而即使看到了本人，我居然還是判斷不出他(她)的性別。

　　「我說，這是幹嘛呢?」我撿起從椅子上脫落的螺絲釘，不悅地問道。

　　「嗯，這是個好問題呢。」教授坐著椅子轉了一圈，「是為了什麼呢~?」

　　性格還真奇異……

　　「哎呀呀不重要，總之你是來找我的吧?」

　　「是。我有問題想問您。」

　　「哎呀，話是這麼說，不過我們是第一次見面對吧?」

　　「嗯，因為我是新來的韌體。我的名字是……」

　　「艾倫·圖靈，」教授笑了笑，「愛因涅拉腐女界的最高崇拜對象對吧?」

　　「您都聽到了?!」

　　「倒也不算是聽到。總之呢，我就是知道。」

　　真是越來越摸不透了。

　　「好了，那麼向我說說你的問題吧。」

　　教授手撐著下巴，微傾著頭說道。

　　「……那個，」我打算單刀直入，「我想知道和意識映像相關的事。」

　　「喔?」

　　「雖然我知道意識映像的運作原理，但我畢竟不是這方面的專家，有一些細節我還是不是很清楚。」

　　教授的身子微微向前，「具體來說呢?」

　　「比如說，所謂記憶的『索引』和『內容』，到底是怎樣的東西?」

　　雖然我知道意識映像是透過人工植入「索引」，然後再補足相關知識，進而形成「內容」的技術。但愛妮薇的裸照究竟是「索引」還是「內容」，這點仍是個謎。

　　「嗯，我知道了。」教授露出了神秘的微笑，「這是『表面上』的問題對吧?」

　　「什麼意思?」

　　「我是說，雖然這個問題確實有你想要的的答案沒錯，但你內心其實還藏有另一個更大、更主要、更根本性的問題對吧?」

　　「你……!」

　　我不敢置信地瞪大了雙眼，甚至感到了一絲恐懼。

　　「你……到底知道多少我的事?」

　　「哈哈，看來你好像很戒備呢。」教授眼中的金色光芒更加深邃了，「那我就老實說吧。」

　　教授從椅上起身，緩緩地在我周圍踱步，不明的行動使我愈發混亂，神經已經繃到了最高點。就在我即將失去理智的那刻，教授湊到了我的耳邊，微微開啟了她的紅唇。

　　「你知道多少事，我就知道多少事喔。」

　　「……!」

　　難道說，這個人就是讓愛妮薇失蹤的……!

　　「並不是。」

　　「……什麼?」

　　過度不安的我，只能吞吐出幾個字。

　　「我說，我不是兇手。」

　　「你……!」我不敢置信的看著她，「這是……!」

　　「沒有錯，是讀心術呦。」

　　為了能讓我感到自在，教授回到了座位上。

　　「讀心術，是我的『韌體代碼』。」教授用和緩的語氣說，「從你走進來那一刻，我就已經知道了你真正的來意。」

　　「你也是韌體?」

　　「是啊。實驗室的負責人基本上都是韌體啦。」

　　漸漸覺得她似乎沒有惡意，我僵硬的背部肌肉緩緩鬆弛。

　　「那個，雖然這樣講有點失禮……我能信任你嗎?」

　　「當然啦!雖然我知道不少人的秘密，不過我可沒有洩密的喜好。」

　　也就是說，即使手中握有大量情報，也不見得會透露給我是吧……

　　「不過視情況，如果這攸關人命，那我也不是不能跟你說。」

　　「你願意幫助我嗎?」我有些期待。

　　「反正在這裡悶著也挺無聊，乾脆來陪你來玩玩偵探遊戲唄。」

　　「這可不是鬧著玩……」我嘆了口氣。

　　「好啦好啦，別在意這種小細節啦。」教授又轉了一圈半，「好嘞，那我們先從『表面的』問題開始吧。」

　　「雖然講到意識映象這個東西的時候，我們會把單一記憶拆解成『索引』和『內容』兩部分來討論，導致很多人常常誤解為『索引』和『內容』是兩個獨立的個體。但嚴格來說，與其講記憶可分割為『索引』和『內容』兩部分，倒不如說這是人們為了研究方便而制定的說法，就好像我們可以在地圖上看到赤道的位置，但是並不是地球表面真的就畫了那麼一條線叫做『赤道』。所以，無論是『索引』還是『內容』，其本質，都是記憶。」

　　「你腦內那張不雅的照片呢，它本身也是記憶，只不過這條記憶，可以引領你前往另一個記憶。若要比喻的話就像紙本書吧?人們憑著書的封面找書，而實際要閱讀的則是書裡面的文字，但你無可否認，封面和正文，他們都是書的一部分。以你的情況來說，就是出版商預告說要出新書而且封面已經釋出了，但是在正式出版以前，你永遠不知道書的內容要講什麼。」

　　「意思是，我還沒找齊所有的相關知識，所以雖然已經植入了索引，但是還不能找到其背後所要傳達的訊息是嗎?」

　　「Exactly!」教授談了個響指，「不過，你有沒有發覺這真是個蠢問題，問了也沒辦法對調查有所進展?」

　　「不好說。」我反駁道，「搞不好派得上用場。」

　　「如果是這樣就好啦。」教授爽朗的笑了笑，「好嘞，那麼你準備好要聽故事了嗎?」

　　「我準備好了……蛤?」我以為我是不是聽錯了什麼。「怎麼突然要說故事啊?」

　　「嗯，因為我要幫你解決『深層的』問題嘛。」教授的眼神透著一絲嚴肅。「先說好，這個故事可是最高機密，而且是真實事件，絕對不能讓任何其他人知道，聽懂了嗎?」

　　「我、我知道了。」我下意識地喬了喬坐姿。

　　「好的。那麼，故事開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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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回《那麼，故事開始.ex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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