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婚墓》 - 12.見一場面

　　這個星期一，我們漫無目的的逛街、散步，傍晚回到家裡，我煮了晚飯，我們一起吃了晚餐，夙玄很自動的去洗碗，我又坐在客廳沙發上呆呆的給電視看。

　　跟夙玄羞恥的告完白之後，我們都幾乎是有一句沒一句的在瞎聊，看到什麼說什麼，全是些無關緊要的話，但夙玄看起來一點都不著急，感覺起來還格外輕鬆，我想他大概是在等我吧，等我自己調適好心情，以及等我願意把心事說給他聽。

　　又是一樣的情節，水聲停止後是輕細的腳步聲，腳步聲停止後是一雙冰涼的手臂環上我的脖子，當然還有耳邊那溫軟的吐息。

　　「禹謙，安排一下接下來的行程吧，想去哪都陪你去。」他的嘴唇幾乎都親上我的耳骨了。

　　他說這什麼話？那我都不安排去醫院看他爺爺怎麼辦？不過……他早上也說了，我的事比較重要，所以我現在該做的就是照著他的話任性下去，任性到他能發覺我心裡的想法，畢竟繼續忍氣吞聲維持現狀只會越來越糟糕而已，當然這一切都怪我什麼都說不出口。

　　「那個……我有個朋友最近深造剛回國，生活也差不多安定下來了。」我有點怯懦的開口，我不想把這件事說的對我來說好像有多重要一樣，「所以我想抽個時間找他吃頓飯敘敘舊。」

　　「嗯，好啊，時間約好了再跟我說。」夙玄親暱的蹭著我的臉，「那剩下的時間呢？」

　　「拜託，這位先生，你就算找一個智商兩百的也不可能馬上就知道突然冒出來的無限假期要幹嘛啊！」我一下就煩了，我很討厭安排行程這種東西，就算我現在的工作是廣告設計，但我真的很懶得去想每天的行程，因為一直以來都不是我在想的。

　　「但是不趕快想的話，明天很快就到了。」他一本很有道理的反駁我，卻還是不願意提出任何意見。

　　我當然知道明天快到了，就四個小時不到，不過那又怎樣？對我來說一天的開始是我從床上起來的時候！

　　突然，我靈機一動，想到了一個夙玄大概沒辦法反駁我的回答！

　　「唉，我啊其實也沒什麼特別想去的地方。」我把他的手臂向後拉開，然後我轉過上半身看他，「不過如果能跟你去你想去的地方，我可能會挺開心的？」

　　他兩手搭在沙發椅背上，看著我不發一語，就算他在心裡暗罵我什麼我都不打算心軟了！

　　過了十來秒時間他突然一個嘆氣，邊聳肩邊走到雙人沙發坐下翹起他的二郎腿，「好吧好吧，我想就是了。不過如果你有想去的地方一定要跟我說喔，跟朋友敘舊的事也早點決定吧！」

　　我看著他笑了兩聲，我拿起桌上的手機，基於禮貌的情況下選擇了簡訊。

　　──我時間很彈性，基本上什麼時候都有空，你挑個時間見面吧，可以的話順便找待的地方吧。

　　收件人，沈光。我在文末附了個笑臉。

　　其實照正常來說，我跟沈光見面一點都不急，只是現在的我可以說是迫不及待跟他見面，並不是思念，我只是想在沒有失態下的我確認我和他在一起的時候我的心情是如何而已，當然還有他不在台灣的那一大段時間裡有沒有什麼改變，最重要的是，我對他的感覺，以及他對我的感覺。

　　說起來，自從搬到夙玄家來住之後，我連阿歷都很少去找了，雖然偶爾還是會接到電話或訊息，但每天的生活不是公司就是夙玄，果然人一直和同樣的人相處是不行的嗎？果然一成不變的生活只會讓人變得扭曲嗎？

　　然而我的生活要變得只剩下夙玄了嗎？等等，不去觸碰過去，是不是就代表著很滿意現在的生活？但是我所擁有的過去僅限於我自己的，對於夙玄的過去，我根本就等於毫不知情，恐怕連張浪都比我知道的還多。

　　手機突然傳來震動，我有些驚慌失措的拿起來查看，是沈光的回覆。

　　──這星期四下午有空閒，吃個久違的下午茶吧。玫蕾花店旁的小路進去有間叫Paranoico的咖啡廳，還挺好找的，時間的話暫時約兩點半吧。

　　Paranoico？這是哪國語言？我連念都念不出來。

　　我這種人只要碰到看不懂又不會念的字不知道解答就會心癢難耐，雖然現在心裡有點糾結，但我還是盯著手機把字拼出來問夙玄了。

　　由於我自認隱藏極好，他自然不會發現我內心的糾結，他偏頭思考了半晌就笑著把那個單字使用正確發音念了出來，還順便告訴我那是西班牙文，意思是偏狂，還補了一句說他知道那家店。

　　我內心的糾結轉變成衝擊，果然這個傢伙腦子裡裝了一堆我連打招呼用語都說不出來的語言，而且他竟然知道那家店？難道那不是一間普通的咖啡廳嗎？

　　這兩年裡，他都沒有和我提過那家店，當然我們也沒去過，就算我們不太常去吃下午茶，但是如果只是一間咖啡廳的話，他知道應該也會帶我去吧？莫非是他覺得那家店不好？

　　雖然我知道糾結這個沒有什麼意義，但我心裡就不太是滋味，又牽扯過去嗎？我知道我不該和夙玄談論過去的，但是……

　　「喔。星期四下午，兩點半，約在我剛剛問你的那家店。」不談論過去的話，我們還剩下什麼可以談？

　　我終究，不只疑惑了，也迷茫了。

　　「嗯，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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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開始思考起，我和夙玄平時都進行著怎樣的話題，我們的聊天內容都盡是些什麼，但我卻甚至連我們對談的畫面都想不起來。

　　他從來不和我談工作，除非我問起，他從來不問我工作，除非我主動開口。他從來不提家人，我不敢問，除非他提起，我不太常提起家人，除非當下的話題十分應景。談情說愛？怎麼可能一天到晚談情說愛？真能想起來的，都是最近和他不開心的談話。

　　雖然我們似乎是溝通過了，但並沒有真正的交心到，我們所知道的都只是彼此當下的感受，那麼一直以來的呢？人類的情緒十分容易受到當下的外界環境因素影響而變得扭曲或偏激，這跟說氣話是一樣的，情緒總是來得突然，事後回想起來又會覺得當初那麼激動是幹嘛？所以說，衝動是魔鬼，每個人心裡都住著魔鬼，更何況，我還就是一隻惡魔。

　　「夙玄。」我看著我的膝蓋，默默喊了已經坐到我旁邊的夙玄，待他應聲之後，我依舊抱著有些怯懦的心情開口問道：「不管我問你什麼問題，你都會回答我嗎？」

　　「嗯……只要我知道的，我都可以回答你啊。」他先是往常平淡的語氣，隨後又笑道：「怎麼了？想問什麼？」

　　「不會對我隱瞞任何事嗎？」我抬起頭看他，內心依舊軟弱，但我很努力的穩住表情，「只要我問起？」

　　「怎麼了？」他的表情頓時有些迷茫，很明顯是被我的問題嚇到了，也是，通常另一半會這麼問，都是因為自己做虧心事被發現吧？

　　「沒什麼。」我搖搖頭，淡淡笑了一下想緩解一下他的疑惑，「沒事，我沒什麼想問的。」

　　他伸手摸我的頭，眼神裡透露出滿滿的擔心與不解，「還好嗎？我做了什麼事情嗎？有什麼想問的就儘管問沒關係。」

　　他的表情永遠都是那麼鮮明不做作，開心、傷心、難過、受傷、生氣、擔心、憂鬱、疲憊、不解，什麼情緒就擺出什麼表情，他的表情永遠都確切的說明著當下的心情，但他的表情也是最能隱瞞任何情緒的。

　　所以說，明明一目瞭然，我卻還是看不透。

　　我的洞察力真的這麼差嗎？不、不對！正因為太清楚明白，所以才更看不清楚！看到他的表情那瞬間就會立刻相信他的心情正如臉上寫的那樣，不會去做任何的懷疑和深入了解，所以我才會一直都不對他有過多的擔心，不知道他是刻意的還是天生的，他是不是一直在引導我不去揭穿他的真實感受？

　　要知道，夙玄如果去當演員，那肯定是影帝等級的啊！

　　有了這個念頭之後，我似乎真的可以就這麼說服自己：我所看到的夙玄並不是真正的他，他表現出來的樣子只是他想讓我看見的樣子。

　　真是如此嗎？

　　我對他的信任難道……

　　我不敢問，這種擺明著說「我不信任你」的問題，我說不出口。

　　我的天啊，我到底要把自己逼到什麼地步啊？醒醒吧陸禹謙！

　　＊

　　我懷拽著忐忑不安的心情，到了星期四，這三天來唯一值得慶幸的是，上頭竟然願意放我兩個禮拜的假！呃，應該說，我手頭上能放的假就是兩個禮拜了。

　　夙玄知道這件事後，有些開心也有些嘆息，畢竟無限期變成了有限期了，他知道我不會想自我放假超過兩星期的，所以他什麼也沒說，只是笑著替我祝賀，但偏偏我看出他笑容中的遺憾，這是不是代表，我之前的猜測並不完全錯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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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星期四中午，夙玄難得的說要去公司，所以順便早早把我載到那家咖啡廳附近，我原本想著邊吃中餐邊等到下午兩點半的，所以一點心理準備也沒有的走到咖啡廳門前。

　　誰知道，真的誰知道，怎麼會這樣！

　　Paranoico的門是透明的，我正打算推開的時候就看到一個超級熟悉的背影站在櫃台前，很明顯是在點餐，我嚇了一大跳，因為那就是沈光啊！

　　我也不知道幹嘛躲起來，反正我是躲起來了，過個五分鐘再去看，他應該回到座位了，然後我就像個神經病一樣偷偷摸摸從窗外找他，鬼知道他就坐在窗邊最邊角的位置，好在他背對著門的方向，不然直接就看到我了，而裡面的那個位置會稍微被牆擋住，斜斜看過去倒是能看到。

　　對，我看到了，更眼熟的人……

　　張浪！

　　張浪坐在沈光對面啊！什麼情況啊！他們兩個認識的嗎！不用上學的嗎！

　　被嚇得不輕的我躲在一個我自認為不錯的角度偷看，等我稍稍平復心情後，我發現張浪竟然穿得有點正式，雖然沒穿西裝，但有些隨興的白襯衫還是掛著很沉穩的領帶。

　　這可不是一般大學生的打扮啊。

　　等等，他們桌上好像放著什麼？被沈光擋住了有點看不到啊……

　　五分鐘後，兩杯看起來是咖啡的瓷杯送了過去，他們把桌上的東西移開了一點，我終於看到了，是文件！但不知道是什麼的文件。

　　說起來，沈光也是穿襯衫跟西裝褲的，難不成他們是來談公事的？

　　等等等等，張浪還只是大學生吧！雖然他跟尋常大學生不一樣，但也不會兼職起感覺很不符年齡的工作吧！

　　可惡，好想知道他們在說什麼……

　　突然，張浪抬起頭，往窗外看了一下，我連忙躲起來，他該不會發現我了吧？應該不會吧？應該只是覺得好像有人而已吧？

　　我不知道自己幹嘛搞得跟抓姦現場一樣，原本打算吃點東西當中餐接著吃下午茶的，現在我食慾都沒了，好好奇又好緊張，又覺得自己很有病。

　　我突然有個很智障的想法，傳訊息給沈光或是張浪……

　　然而我不知道為什麼要那樣做，大概就是想嚇嚇他們？

　　但天殺的我雖然有張浪的聯絡方式，但其實我根本沒傳過任何訊息打過任何電話給他，我跟他之間完全沒有任何交集。

　　給沈光呢？可是他既然跟我約了兩點半，就說明他現在是有事的吧，說不定也不會看手機，沒想到竟然是跟張浪……

　　我快瘋了，我快被自己的好奇心逼瘋了。

　　對了，跟夙玄講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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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跟他講有屁用啊！

　　還是要直接闖進去？來個世紀大巧遇？

　　不不不，尷尬死了，要是不小心被我發現他們在做什麼奇怪的勾當我還有臉面對他們倆嗎？

　　等等，我突然想到一個惡魔般的可能性……

　　沈光和張浪該不會……

　　在交往吧……

　　怎麼可能啊！雖然張浪長得也不錯但還是差我很多點，而且感覺沈光不會喜歡那種冰山冷漠男啊！

　　說不定換口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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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靠背，我到底有什麼毛病？

　　我決定了，先去附近的便利商店冷靜一下吧。別鳥他們，別想他們，別在意他們，乖乖等到兩點半。

　　結果我在便利商店的兩個多小時啥事都沒幹，連東西都沒吃，就只喝了一瓶二十元的寶特瓶飲料。

　　下午兩點二十分，我離開了便利商店，我完全沒辦法做任何一絲心理準備，每踏出一步我的內心就沉重一下。

　　我不斷說服自己，他們只是單純的談公事談私事談任何什麼事都好，反正不會是談戀愛。

　　說起來，我這麼在意幹嘛？沈光要跟誰談戀愛……跟我無關吧……

　　等我走回Paranoico的時候，沈光的對面已經沒有人了，桌上也乾乾淨淨，就好像，他對面的位子，是為我而空下的。

　　張浪是什麼時候走的？沈光就沒想過，我會提早來嗎？（提早兩個多小時也太早了吧）

　　「歡迎光臨，請問幾位？」

　　店員小姐熱情的招呼我，我指了指牆角靠窗的位子，她只是輕輕一笑，把兩本菜單交給了我。

　　我的心情依舊忐忑，但我覺得我裝得應該挺鎮定的吧。

　　我來到沈光旁邊，抱著兩本菜單，用著非常官腔的語氣說道：「先生您好，請問需要為您點餐了嗎？」

　　剛才像在發呆的沈光愣愣的抬頭看我，然後露出一個恰到好處的微笑。

　　「那麼，就來一份陸禹謙。」

　　噗！

　　我還真沒想到他會這麼說，我能感覺到我臉上熱熱的，為了掩蓋不知道看不看得出來的臉紅，我果斷把一本菜單丟給他，然後在他對面坐了下來，低著頭若無其事的說道：「還請客人先結帳喔。」

　　「好，多少錢？」

　　噗！

　　我被他語氣中的笑意給吸引，不小心又抬了頭，他的笑容更加燦爛了，就像從前那樣，在他露出這種笑容之後，他會摸摸我的頭，說我真可愛……

　　啥？我在想什麼？

　　「那個……不、不玩了……」我再次低下頭，我選擇放棄，沒錯，我就是慫！

　　我又聽見他輕柔的笑聲，在我腦瓜裡迴盪著，上一次見他太倉促了，我的智商完全沒在線上，現在雖然智商在是在，不過一點用處也沒有，反而讓我更緊張。

　　我還以為我能更坦然面對他的。

　　「禹謙，想吃什麼？今天我請客。」

　　「什麼？不行！是你回國，怎麼說這也是我的地盤，應該是我要請你才對！」我連忙抬頭喊道，我原本就是打算請客的，沒想到他竟然搶先我一步，一個歸國學子請個大頭啊！

　　「好吧，這次你請，下次我請。」

　　他竟然沒拒絕我，反而直接計畫好了下一次！這不就擺明說了還有下一次約會嗎！等等，不是約會，只是吃飯敘敘舊而已。

　　我的臉直接垮掉，抽著嘴角也不好說什麼，只好同意了，就算心裡在多掙扎，基本的禮貌還是該做到吧。

　　之後我點了水果鬆餅跟藍莓蘋果茶，而沈光點了海鮮青醬義大利麵還有附贈的咖啡，我差點就問他剛剛不是喝過咖啡了嗎，還好我很巧妙的改問「剛剛沒吃中餐嗎」，答案是肯定的。

　　接下來我一定得小心應答，不能透露我剛剛偷窺的事！加油！陸禹謙！

　　……加個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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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等餐時間，其實我是想先問問他住處跟工作的事，沒想到被他搶先了！而且還是開了很恐怖的壺！

　　「禹謙，上次的事抱歉了，你好多了嗎？」沈光帶著有些歉意的笑容看著我。

　　即便他沒明說，但上次也只有一次了，沒別的事了。

　　我一臉僵硬，又想起上次在公園遇到他的情景，蠢得要命的我主動抱了他，甚至沒拒絕他的親吻，我到底在幹嘛啊！

　　「沒、沒事，已經沒事了，給你添麻煩了，謝謝你。」我扯出一個超不自然的笑容，事到如今我能怎麼辦？

　　「有任何事都可以跟我說，需要幫忙的也是，只要我能做到，我就不會拒絕你。」他淺淺一笑，目光往下移了一點。

　　我愣了愣，他為什麼要說這些話，為什麼逃開的視線裡帶著一絲青春的羞澀，為什麼從窗外照進來的陽光打在他的側臉，看起來那麼溫柔。

　　我應該要禮貌的拒絕他的，但是為什麼，我卻說了謝謝？

　　──為什麼他又要露出那種名為寵溺的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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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見一場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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