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以為然,道:「怎麼能這樣去算?出版亡父亡母的遺作,有追憶紀念先人之意,屬人子份內的責任。如果甚麼都計錢講錢,葬儀之類都可以省掉嗎?」
「葬禮是必須,出書並不是必須。莫老闆即使將《少女心事》藏在家中,亦無甚問題。但既然想出版,不能不考慮成本。現在不是出一本薄薄的小詩集,而是數十萬字的長篇鉅著,加上排版勘誤,耗費的精神時間財力是多少,你知不知道?」雷巧賢逐字逐句迫來:「你連書都沒有出過,知道出版一本書需要多少成本嗎?連這些概念及基本知識都沒有,不要隨便胡說八道。」
雷巧賢的強勢之處,在於語言之間異常慎密,攻擊性強,往往切中要害,又留有後著,我根本討不了半分便宜。當然自己亦有自知之明,從來沒有怎樣與人鬥嘴,談不上有多大的技巧與經驗。即使自己真的未曾出版過一本著作,可是對方直拆事實時仍然感到不快,只好鬱悶在心中不吐出來。」
「沒錯,這就是 marketing !市場推廣!」莫凱天適時插口,掃走不愉快的氣氛:「雖然我有錢,直接將小說印出來不成問題,但印出來沒有人買就是大問題。《少女心事》是一部很好的作品,但如果沒有優秀的包裝與推廣,根本就沒有人會買,更遑論有人讀它。故此雷小姐提出一項驚天動地的設想,就是將先妣的筆名『紀春筠』宣傳成神秘的美少女作家,《少女心事》是首部處女作品,藉此作為宣傳的重點。」
雷巧賢補充道:「雖說有考慮將紀春筠形容成十五歲中學生,畢竟『十五歲出書』這賣點甚注目,但是作品內容文筆太成熟,不是十五十六歲未經做人處世的少女可以寫出來,於是否決了。」
「當時經過長久的磋商,最後決定將『紀春筠』設定為廿歲以上,神秘的文學女子。」莫凱天說完,我反問:「你不覺得有問題嗎?好歹是令堂的遺作,搞成這樣子也可以?」
「先妣從沒提及欲將《少女心事》出版,追本溯源,由我打算將它印刷成書向大眾販賣已經是不問自決。」莫凱天一句話答道,令我無言以對。
「看來這位真是徹徹底底的書呆子,不知變通,難怪活了這麼多年,一本書都出不了。」
「甚麼書呆子?這不是迂腐,是人的底線與堅持。」我心心不忿反駁道。
「我才不管你做人的忠旨如何,總之現在你給我依言行事。」
「兩位火氣很大啊,做人還是莫生氣比較好。」莫凱天總是在疏平我倆之間的矛盾:「張先生你執筆多年,仍然未曾有何起息。雷小姐是敝出版社優秀的編輯,她的見解總有一定道理。何妨聽聽雷小姐的說話,也許會帶來新的轉捩點?待你嘗試過,挑戰過,看看成果,再回頭評說是非公道,而不是未開始之前就一面倒批評。」
莫凱天說的十分有理,但好像迴避了我必須像變態一樣穿著女裝出去宣傳。但二人所言亦屬事實,默默筆耕這麼多年,甚麼類型題材都能夠寫,水準亦不輸那些暢銷名作家,為什麼硬是沒有機會出書呢?
假如冒充暫代紀春筠數年,在龍江出版社這裡累積一定人事關係,說不准有機會出書?朝中有人好辦事,何況替老闆解決問題,或多或少會還個人情,讓他出書。
出版本身就需要稱論背景、後台、靠山。你既非甚麼知名人士,與出版社的人素未謀面,對方完全不認識你,根本不可能為你出書。我在文化界好歹混了這麼久,這潛規則當然早已瞭解,但我原則上討厭脅肩諂笑,就是因為大家都忙著拉關係刷人情,出書問出身來歷而非作品文章本身的質素,才導致整個出版業每況逾下。當然出版業界鐵齒不承認這個事實:一邊歸咎於盜版與現代人不看書;一邊寧願頻頻重印大家耳熟能詳舊作家或舊作亦不願培育新作者。
當然現在妥協不代表我拋棄原有忠旨,這次只是工作,還是對方上門找我,不是自己走過去乞討攀交情。既然簽了合同,就盡力做到最好。
「不過女裝的事不能再考慮一下嗎?」
「為什麼要考慮?張先生你女裝之後驚為天人,放十二萬個心啦。有雷小姐負責,我完全安心呢。」
拜託不要安心啊!萬一東窗事發怎麼辦?好像他們沒有考慮這個問題。19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j8EWPhvfI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