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阻礙孔文東補習,回到自己那間窄小的天地中,準備晚飯去。認真的說根本只是隨便塞點東西進胃去就算了,像我現在這麼窮,根本不能吃的太豐富。
我從床下底拉出一個紙箱,打開來一看,全部都是杯麵、罐頭、零食、飲品……我隨便抽出兩個杯麵、一包雞翼、一罐三文魚,以及一支可樂。
別看我這麼豐富,只要仔細留心,全部都是過期食物。這些都是蔣正光和馬羨仁常常出去偷偷將附近便利店及餐廳丟出來的食物搬回來再便宜賣給我們,雖然已過了食用日期但根本未變壞,習慣上生鮮食物會大家即時食去,這些密封食物可以留上三四天左右甚至更久。
這裡的人都不是甚麼有錢人,賺來的錢都花在租金上,其他方面能省即省,像這樣吃過期食物的亦非我一人。亦因為轉賣這些食物,讓蔣正光和馬羨仁二人不用工作都可自給自足,還有零花可用。別小看二人,蔣正光活像神通廣大,附近所有食肆速食店便利店何時丟垃圾他都記得一清二楚,加上馬羨仁手腳快力氣大,狂風掃落葉的大包小包抱回來,幾乎變成獨市生意。
隨便填飽肚子後,我又臥在床上。亮著那盞小小的黃燈泡,在床下底抓出一隻用木藤編織的精緻手提箱,提手處是柚木柄,上面積了一層薄薄的灰塵。藤箱基本沒有破損,抹去灰塵,尚有六七成新穎。這是父親留給我的家當,對我來說唯一用處,就是放我的藏書。
我取出一本書來,那是張系國編《當代科幻小說選》第一冊。偷閒這樣逐頁逐頁看,居然才看了一半。果然工作就是輸了,只有失業後才有這樣的時間投入文字世界,這個社會不單是吃人,更在吃時間。
據說舒巷城就是早上工作,晚上文學,每天準時上下班,還可以請長假期出國交流。以前的社會真好,哪會像現在一堆無薪加班,下班都要忙工作的事,壓根兒不想讓員工有私人時間。更別說公司由包員工食宿,慢慢變成包食不包宿,再減省福利變成低薪員工。聽說最近更冒出「無薪員工」,新人「永久試用」,真是虧那些無良老闆可以想到這麼毫無良心的手段壓榨員工。
真想寫一部偉大的科幻小說呢。
明明已經有念頭有構思,可是一直進展不順利。曾經花一個月每天睡少一小時,堅持伏案趕稿,卻總會屢遇災難。不是突然有新工作要拼時間完成,就是日常雜務太多,就是寫來寫去都無法完成。待寫了大約數萬字,回頭一看感覺不滿意,不爽之下全部刪掉重寫,來回數次總是無法成篇。
跳出來寫另一部作品,投稿參加比賽,亦全部名落孫山,一無所獲地活到今天,寫作已經變成一往詛咒。堅持下去,前面是無重深淵;撤手不幹,好像之前三十年的人生都白活,徹底否定自己的努力一般。
望著《當代科幻小說選》,翻來閱去,覺得自己的小說談不上比別人差,為什麼總是沒有人欣賞呢?想著想著,眼皮越來越沉重。晚上燈光不足,不太適宜讀書,只好掩卷睡覺。
明日復明日,究竟自己還有沒有明日呢?我懷著忐忑不安的心情,倒頭屈眼側身睡去。
好像沒睡多久,睡眠不足下手機鬧鈴長響。我緩緩睜開眼睛,手機上顯示的是陌生來電。我本來覺得多半是傳銷廣告電話,打算直接掛斷,但再仔細留心時間,是早上八時半,不是傳銷電話工作的時間。
我好奇接聽,未遞到耳邊,已經傳來女子的聲響:「張仲恆,你現在起床沒有?」
「起床⋯⋯啊⋯⋯是,起床。」我根本未睡夠,腦子昏昏的,尚未進入狀態。
「張先生,麻煩你在十時到達龍江出版社找我。」
我打了大大的呵欠,問:「你是誰?」
電話對面沉默半晌,起床後已經過了一段時間,腦子漸漸澄光靈明,隱約想起誰來。
「我是雷巧賢。」
登時五雷轟頂,對方昨天那到威尊嚴容,彷彿在眼前跳出來。我慌張彈起身,幾乎是滾落床。在窄小的房間中整個人夾在床架與牆壁中間,左手按著地面支撐身體,右手仍然拼命握住電話,不敢鬆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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