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去寫小說，你還有甚麼一技之長？」
這裡是職業介紹所嗎？抑或是我在應徵甚麼工作？為什麼變成面試的恆常老問題？
「沒有啦。正正因為只會寫小說，才會寫小說。」
如果我有其他才能，可能老早就轉職他處，開展新的人生。如今人近中年，驀然回首，人生只餘下寫小說這門專長，但半點成就都沒有，感覺極度空虛。連一本書都沒有出版過，亦不好意思說自己是作家。望著一堆堆比自己更年青的新人不停出書，總是產生無窮的焦慮與不安。既想放棄寫作，但無其他更好的出路。退了一個坑，只會跳入另一個更黑更深的坑，那種絕望感使我惶惶然不可終日，無法舉頭做人。
「我看過你的作品，蠻不錯的。」
表面上是誇讚，然而出自她那張嘴巴，活像是嘲笑似的難受。色情小說寫得「蠻不錯」，聽上去就叫人覺得莫名的生氣，根本不是褒獎之意。再說我的志願是寫科幻小說，色情小說寫得再好都沒意思，更不可能拿來向其他人炫耀。
「你很喜歡寫色情小說嗎？」
「當然不是。」似乎對方搞錯了，我必須及早義正辭嚴提出異議。看樣子她根本沒在意我的回答，以筆尖輕敲桌面，順口問：「若然有機會，想不想寫愛情小說？」
面對突如其來意料之外的問題，我亦為之一愣：「我……我不是太明白你的意思。」
「願意？還是不願意？」她壓根兒沒有考慮解釋，只想要我回答同意與否，同時向我投以不耐煩的神色。
「當然願意！」雖然不是科幻小說，但總比色情小說來得好。即使未知詳情，但對方好歹是鼎鼎大名的龍江出版社編輯，犯不著欺騙我這位名不見經傳的色情作者。怎樣想都是去龍江出版社寫愛情小說，比留在《指南日報》風月版寫色情小說來得更好。故此我不擅長愛情小說，也即時點頭同意，相信大部份人亦會作出同樣的決定。
「很好，我要你幫手『捉刀』。」
「『捉刀』……『捉刀』？」
「也就是請槍的意思。」順帶一提，她的口氣似威脅多過請求。我當然明白「捉刀」就是「請槍」，「捉刀」乃出自《世說新語．容止第十四》，匈奴使見曹操，操以自身容貌不佳，改由崔琰代接，自己反而持刀立在一旁裝成侍衛。然而這樣子騙不過使臣，還是被對方瞧出誰是真命天子。
當然雷編輯絕不是叫我持刀立在她的床頭，而是冒充某人寫小說。時至今天，「捉刀」已經變成出版社不成文的應變方法。之前曾為同報館幾位開天窗的專欄名家冒名頂替爬格子，部份作家沒時間，就交由他人寫一兩篇應急充數。不是我自誇，自己的模仿功力甚高，至今仍未試過露出馬腳。
「弱筆豈堪捉刀，還須先生自作。」
捉刀這工作，說實在的內心十分厭惡，因為根本不是寫自己的字。再說寫得比原作者好，榮譽都不會降臨在自己身上，幕後代筆的我是注定埋葬在黑暗中，不能見光。
「你在說甚麼？」
「不……甚麼也沒有。」縱使心不甘情不願，但仍然比寫色情小說好，故此我無法放棄這得來不易的機會：「我倒是沒問題……可是你想我幫誰的忙？」
「紀春筠。」雷編輯即時回答道。
「紀春筠？紀春筠甚麼樣？」
「我要你代筆紀春筠的小說《少女心事》。」
「甚麼麼麼麼麼麼嗚呀！」
「找死嗎？殺豬的大叫，有甚麼值得如此大驚小怪？」
雖然門口關上，不過這裡絕對沒有加裝任何隔音設備。
「那個……是那位傳說中十六歲出書的病弱美少女，每一冊銷量都達一萬本以上的紀春筠？」
「當然是她，難道你還認識另外一個紀春筠嗎？」237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pvaUg32wsp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