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得像墨,雨噼裡啪啦地砸在安全屋那扇破窗戶上,一點節奏都沒有,吵得人心煩。阿哲守在床邊,眼睛一眨不眨地盯著昏迷不醒的林詩雅,心裡頭像是被什麼東西揪著,又急又疼。
三天了,她就這麼躺了整整三天。
林詩雅嘴唇乾得起了皮,呼吸又淺又急,偶爾發出一兩聲哼哼。阿哲也不知道換了多少次冰毛巾搭在她額頭上,可那該死的體溫就是降不下來。最讓他害怕的是她手腕上那些藍色的紋路,像鬼畫符似的,已經爬到手肘了,在她白得嚇人的皮膚上慢慢地蔓延,看著就瘮人。
「星塵症」——這三個字像魔咒一樣,在他腦子裡嗡嗡作響。
「操!」阿哲狠狠一拳砸在旁邊的牆上,指關節火辣辣地疼,但這點疼根本壓不住心裡的焦躁。他能想的辦法都試了:什麼偏方草藥、退燒藥、物理降溫…屁用沒有。
還有老鬼那傢伙——這三天跟人間蒸發了似的。電話打不通,信息發了幾十條也沒回音。問肥龍他們,也都說最近風聲緊,讓他也小心點,少露面。
「藥…藥…」林詩雅在昏迷中含糊不清地嘟囔著,「白…白金…他有藥…」
阿哲猛地抬起頭,死死盯著林詩雅的臉。這幾天她老說夢話,顛三倒四的,但「白金」和「藥」這兩個詞,她反反覆覆說了好幾次。
白金。盛世娛樂那個王牌卡師,陳國峰身邊的紅人。
那個笑起來永遠完美無缺的傢伙,之前找過他好幾次,拐彎抹角地讓他加入盛世,還暗示過能搞到林詩雅需要的「星辰藥劑」。
阿哲的手攥緊了又鬆開,鬆開了又攥緊,不知道重複了多少遍。腦子裡兩個小人在打架:去找白金,那不是自投羅網嗎?可要是不去…林詩雅她…她可能就真的…
他看著林詩雅越來越蒼白的臉,想起幾天前她還靠在他懷裡,虛弱地跟他說著那些心裡話。心一橫,媽的,管不了那麼多了!他從口袋裡掏出那張皺巴巴的,白金之前硬塞給他的名片。
「為了你,」阿哲對著昏迷的林詩雅,聲音低得只有自己能聽見,「賭一把也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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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星辰藥劑,一次的量。」白金站在安全屋門口,手裡拿著個銀色的金屬小盒子,臉上還是那副波瀾不驚的標準微笑,「說實話,阿哲,你會聯繫我,我還挺意外的。」
「條件。」阿哲聲音冷得像冰碴子,渾身上下都寫著「警惕」兩個字。
「這次嘛,算是我個人送你的見面禮,」白金的笑容無懈可擊,卻讓人後背發涼,「陳總很欣賞你的才能,這算是我們的一點誠意。當然了,以後要是還需要…」
他的眼神若有似無地瞟向阿哲的褲子口袋——那裡面揣著那張要命的「暴力脅迫卡」。
阿哲沉默了幾秒鐘,像是在做劇烈的思想鬥爭,最後才從牙縫裡擠出幾個字:「我可以告訴你一些關於那張卡的事。不是全部,但絕對有價值。」
白金挑了挑眉毛,像是早就料到會這樣。「成交。」
他把金屬盒子遞過來,裡面是一支注射器,裝滿了泛著詭異藍光的液體。「標準劑量,靜脈注射,馬上就能見效。」看到阿哲接過盒子時猶豫的眼神,他又補充了一句:「放心,我們要真想對她做點什麼,用不著這麼麻煩。」
白金轉身離開前,又回頭意味深長地看了阿哲一眼:「記住我的話,黑馬。這個世界上,從來沒有免費的午餐。這支藥劑能保她一個星期。下一支嘛…就要看你的誠意了。」
門「咔噠」一聲關上,阿哲立刻反鎖,快步回到臥室。他深吸一口氣,努力讓自己顫抖的手穩定下來,按照白金說的,把那詭異的藍色液體推進了林詩雅的靜脈。
效果出奇的好——簡直就像按下了快進鍵。不到三分鐘,林詩雅急促的呼吸就平穩下來了,臉上也漸漸有了點血色,那些嚇人的藍色紋路,也肉眼可見地開始變淡。
又過了大概半個鐘頭,她終於慢慢睜開了眼睛。
「阿哲…」她的聲音又輕又啞,像羽毛一樣。
「我在這兒!」阿哲激動得差點跳起來,緊緊握住她的手,「你感覺怎麼樣?好點沒?」
「好多了…」林詩雅試著想坐起來,但沒什麼力氣,「發生…什麼事了?藥…哪來的?」
阿哲遲疑了一下,覺得這事瞞不住,還是決定實話實說:「是白金給的。我聯繫了他,用…用一部分關於那張黑卡的消息換的。」
林詩雅的眼睛一下子睜大了,像是聽到了什麼可怕的事情。「你做了什麼?!這太危險了!」她激動得一把抓住阿哲的手臂,力氣出奇地大,「他們會找到這裡的!我們必須馬上走!」
「別擔心,我處理過了,」阿哲趕緊安撫她,「而且我沒說什麼關鍵的東西。詩雅,你都昏迷三天了,高燒不退,我實在是沒別的辦法了。」
林詩雅靠回到枕頭上,眼神複雜地看著阿哲,看了很久很久,才輕聲說:「你…你竟然願意為我冒這麼大的風險…」
阿哲迎著她的目光,眼神無比堅定,「我說過的,會一直陪著你。不管發生什麼事。」
兩人沉默了一會兒,空氣中瀰漫著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氣氛。阿哲從口袋裡掏出那張他之前找到的,印著林詩雅年輕時樣子的卡牌——「盛世新星卡」。
「我想…我們該好好談談這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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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著阿哲手裡那張泛黃的舊卡牌,林詩雅的眼神變幻莫測,掙扎了許久,最終像是下定了決心,選擇了坦白。那是在她極度虛弱的時候。
「對,那就是我,」她低頭看著卡牌上那個笑得無憂無慮的自己,手指輕輕撫過年輕的臉龐,「盛世娛樂當年費盡心思捧出來的『星光少女』,什麼閃耀新星,輝煌的小師妹…」她自嘲地笑了笑,「現在聽起來,真是諷刺啊。」
「為什麼…一直不告訴我?」阿哲的聲音很輕。
「我不知道該不該信你,」林詩雅說得很直接,「而且,我的過去…太危險了,知道的人越少越好。」
阿哲心裡像是被針扎了一下,有點疼,但還是點點頭,示意她繼續說下去。
「五年前,我被選進了盛世的那個什麼『星光計劃』,」林詩雅的聲音有點發顫,像是在回憶什麼可怕的事情,「成了他們重點培養的對象。剛開始的時候,一切都好得像做夢一樣——最好的老師,最好的資源,給我量身定做卡牌,發單曲…」
她拿起阿哲手裡的卡片,「就這張卡,剛發行一個月,市面上的價格就炒到了三百萬。我那時候啊,真的以為自己抓住了夢想,可以一直唱下去。」
「後來呢?」
「後來…」林詩雅的眼神一下子暗了下來,「後來我撞見了不該看的事情。我親眼看到輝煌…毆打一個女粉絲。那女孩哭著尖叫,求他放過,可他呢,竟然還在笑,好像那只是…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阿哲想起了黑卡裡看到的那些畫面,胃裡一陣翻江倒海。
「我當時嚇壞了,偷偷報了警。結果呢?第二天,所有報紙雜誌的頭條,都變成了我的『精神狀況不穩定』。」林詩雅冷笑了一聲,嘴角滿是苦澀,「然後,公司的人就來了,說我『壓力太大,需要接受治療』,就把我強行帶到了一個地方,他們管那叫『星塵實驗室』。」
她捲起袖子,露出手腕上一道淺淺的疤痕,還有那些已經淡了很多的藍色紋路。
「喏,這就是『星塵症』的來歷,」她指著那些紋路說,「他們拿我們這些年輕藝人當小白鼠,給我們注射一種叫做『星塵』的東西,說是能提高我們的卡牌共鳴指數,讓卡牌屬性變得更強。但是,代價是…」
「你的健康。」阿哲替她說出了後半句。
「不只是健康那麼簡單,」林詩雅搖搖頭,「還有自由。那種『星塵』,會讓人變得更容易被控制,情緒更容易失控,最後徹底變成他們手裡的提線木偶。」
她掙扎著坐起來,走到窗邊,望著外面還在下個不停的雨。「有些藝人被注射之後,表面上看確實更紅了,卡牌屬性暴漲,粉絲數量翻倍。但私底下…他們早就不是原來的自己了。」
「那你是怎麼逃出來的?」
「運氣好,」林詩雅轉過身,「『星塵實驗室』發生了一場不大不小的火災,一片混亂中,我跑了出來。後來是老鬼找到了我,我把所有事情都告訴了他,他說會幫我。」
「所以你和老鬼…從那時候就認識了?」
「嗯,我們一起計劃,要揭露『星塵計劃』,還有財閥幹的那些髒事。他給了我一些藥,說是能控制我的症狀,但那只是緩解,治不了根。」她嘆了口氣,聲音裡透著疲憊,「只有盛世手裡掌握的那種『星辰藥劑』,才能真正延緩病情,那是『星塵』唯一的解藥。」
阿哲拿出那個已經空了的金屬盒子,「所以白金給我的這個藥…」
「只能暫時壓制住症狀,不是根治,」林詩雅點點頭,臉色又白了幾分,「『星塵』一旦進入身體,就會像毒藤一樣不斷侵蝕,到了晚期…」她沒再說下去,但阿哲已經明白了她沒說出口的恐懼。
「那霸氣呢?你說霸氣也是受害者,他跟這件事又有什麼關係?」
「霸氣的情況不太一樣,」林詩雅解釋道,「他沒有被注射『星塵』,他是被另一個計劃毀掉的——『白武士計劃』。」
「白武士計劃?」阿哲皺起眉頭,「霸氣也跟我提過這個。」
「是吧,」林詩雅苦笑了一下,「財閥控制市場的另一種陰損招數。他們會先故意放出某個藝人的黑料,把他打壓到谷底,身敗名裂,卡牌變成垃圾。然後呢,再假惺惺地出來扮演『救世主』,提出所謂的『白武士計劃』,承諾幫他洗白,重新出發。條件嘛,自然是簽下更加苛刻,簡直就是賣身契一樣的合約。」
她掙扎著打開床頭櫃的抽屜,從裡面拿出一疊文件,遞給阿哲。「這是我從盛世內部弄出來的,關於『白武士計劃』的資料,你自己看吧。看看這上面的名單,還有這些數據分析。他們就是這樣,一邊製造醜聞毀掉一些人,一邊又低價回收這些『廢品』,重新包裝一下再高價賣出去。」
阿哲快速翻閱著文件,一個個曾經熟悉的名字映入眼簾,讓他震驚得說不出話。霸氣、「飛雲仙后」、「金曲王子」…這些曾經在卡牌市場上叱咤風雲的人物,竟然都在這份「資產處置清單」上。
「整個卡牌市場,就是他們玩弄財富的一場遊戲,」林詩雅的聲音冰冷,「他們隨心所欲地製造明星,然後又毫不留情地毀掉明星,從中賺取暴利。從來沒有人真正在乎什麼音樂,什麼藝術,一切都是冷冰冰的數字和利潤。」
「還有那個卡牌租賃聯盟…」阿哲想起了霸氣提到過的另一個名字。
「對,」林詩雅點點頭,「那是他們專門為底層卡師挖的坑,用高利貸把人套牢,讓人陷入永遠还不清的債務裡,甚至…逼迫人用更屈辱的方式來償還。」
阿哲猛地站起身,胸中的憤怒幾乎要炸開,「這幫混蛋!這簡直太瘋狂了!我們必須做點什麼!」
「所以啊,阿哲,我才需要你,」林詩雅的眼神突然變得異常明亮和堅定,「你手裡那張『暴力脅迫卡』,只是一個開始。我們手裡掌握的這些證據,加在一起,足以把整個財閥體系連根拔起!」
話音剛落,林詩雅突然渾身一顫,捂住胸口劇烈地咳嗽起來,痛苦地彎下了腰。阿哲趕緊衝過去扶住她,驚恐地看到她嘴角滲出了一絲詭異的藍色血跡。
「藥效…撐不了多久…」林詩雅靠在阿哲懷裡,虛弱地說,「我需要更多的藥…但是…代價太高了…」
「就沒有別的辦法了嗎?」阿哲焦急地問,「老鬼呢?他不是說能找到替代的治療方法嗎?」
林詩雅苦笑著搖了搖頭,「老鬼…他有他自己的算盤。他這段時間給我的藥,我總覺得…只是在吊著我的命,根本不是在治病。說不定啊,我也是他整個大計劃裡的一顆棋子罷了。」
阿哲震驚地看著她,「你知道?」
「我又不是傻子,阿哲,」林詩雅虛弱地笑了笑,把頭靠在阿哲的肩膀上,「我知道老鬼想利用我來對付財閥,就像財閥以前利用我一樣。可是…我有得選嗎?」
「現在有我了,」阿哲收緊手臂,緊緊抱住她微微顫抖的身體,「我不會再讓你一個人去扛這些了。」
林詩雅抬起頭,濕漉漉的眼睛裡充滿了複雜的情緒,有感激,有依賴,還有深深的憂慮。「如果…我是說如果,我真的沒多少時間了,你會…你會幫我完成這個嗎?我們的革命…」
阿哲凝視著她的眼睛,那一刻,心中所有的疑慮和動搖都消失了。眼前的林詩雅,不再是那個冷靜、神秘、甚至有些危險的地下制卡師,而是一個被命運傷害,被權力玩弄,卻依然沒有放棄希望的女孩。
「我會一直陪著你,」阿哲的聲音無比清晰和堅定,他從未如此確信過自己的心意,「直到最後一刻。我們一起幹翻他們,不管是財閥,還是…」他停頓了一下。
林詩雅緊緊握住他的手,眼眶紅了,淚水在眼裡打轉,嘴唇動了動,似乎有千言萬語想說,最終卻只是低聲吐出幾個字:「小心老鬼…他…」話沒說完,她眉頭突然緊緊皺起,又是一陣劇烈的咳嗽,隨後頭一歪,昏睡了過去。
阿哲輕輕地把她放回床上,替她掖好被角。窗外的雨還在下,不知疲倦地敲打著窗戶,聲音和他此刻的心跳一樣,又急又亂。
就在這時,一陣極其輕微的嗡嗡聲鑽進了他的耳朵。阿哲猛地抬頭,警覺地看向窗外——一架指甲蓋大小的微型無人機,正懸停在窗戶外面!上面那個紅色的拍攝指示燈一閃一閃,像一隻冰冷的眼睛,正悄無聲息地窺視著屋內的一切。
阿哲心裡咯噔一下,迅速衝過去拉上了窗簾,心跳得更快了。是白金的人?還是老鬼派來的?
不管是誰,他們被盯上了。這短暫的安寧,看來只是暴風雨來臨前片刻的假象。隨著林詩雅的坦白,隨著他和白金的這次交易,他們已經徹底捲進了一場看不見硝煙,卻更加兇險的戰爭。
阿哲深吸一口氣,他知道,從這一刻起,再也沒有回頭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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