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生,你看看這個。」
客人拿出一張照片,他心情很好的指著照片裡的。這是一張以第三人稱視角拍攝的照片,裡頭有男有女,氣氛非常好,他們吃著炸雞披薩,喝著飲料聊著有趣的話題,而站在鏡頭很近的位置的客人正與一名女性攀談,他們小聲的說著話,就像怕吵到另外一邊聊得正開心的人們。
「看來很高興呢,是公司裡的同事嗎?」服務生彷彿被感染了好的心情一樣地說道。
「是哦,但我是混進去的,」客人這麼說的時候,服務生疑惑地將視線從照片上移開,客人笑了笑繼續說,「我原本是被拜託幫他們拍照的,結果啊人家請我吃披薩又給了我一瓶飲料。」
「讓我有種歸屬的感覺——很可惜的是,我不是,而且好不容易熟悉的人們,又要互相道別了。」
服務生正打算開口,客人依然面帶微笑地揮手打斷了,「只是傷感,很想徹底加入其中,但我知道那是很困難的事情……算了吧,繼續說這個話題會越扯越遠的——總之,他們說我是他們的一份子,讓我感到很開心,明明我們只是辦公桌放在一起罷了。我喜歡這種感覺,就算離開了那裡我也不會忘記的。」
服務生收回了準備要脫口說出的話語,只是微微點頭表示理解。
「對了對!」忽地,客人高聲喊道,「我啊有個靈感!算是一小篇故事吧!先生,你可要聽聽?」
服務生同意的說:「當然,看來你走出來了?」
客人尷尬的搔搔頭說,「也不算是,我的長篇和中篇還沒消息,甚至畫圖也一樣——不過只是靈光一現,有一篇小小的故事冒出了頭角。」
客人看服務生沒有拒絕,就故意以朗讀的方式開始了小故事。
『我住在一個離市中心不遠的鄉村裡,為了往返學校和老家,我需要騎著父親的破舊腳踏車,奮力地踩著嘎吱嘎吱響的踏板,使那不久前才於一家老店鋪裡修補過的輪胎往前行駛。而每當我騎到學校附近時,總是滿頭大汗、氣喘吁吁了。
我的父親是一位老工匠,他的職業算是比較特殊的,我和姐姐小時候最喜歡偷偷跑進父親的工坊裡,欣賞著他一手拿著鑷子,一手溫柔地扶著人偶身軀的認真模樣。是的,我的父親是一個人偶工匠,從最小型的迷你人偶,到最大型比成年人更大上一倍的巨型人偶,對父親來說都不在話下!
我的母親是一個溫柔強大的女人,她用那病弱的身體支撐著父親的背脊,直到她再無任何力氣。於某個寒冷的冬天,太陽剛露出頭來的早晨裡,她就那麼靜靜地躺倒在了院外的草地上,沒人知道她一個人躺在那兒多久了,我還記得我顫抖的雙手抱住她身體的時候,整個人都快凍僵了,而母親的手裡還攥著我們的衣服。
我和姐姐被父親從身後抱進懷裡,我們克制不住的嚎啕大哭,溢出口中的話語不連貫的吶喊著,連平時嚴肅的父親也紅著鼻子流著眼淚小聲呢喃著母親的名字。我的鼻子被寒冷的天氣凍得流出了鼻水,眼淚則是沾溼了父親和姊姊的衣服,我們把痛苦發洩在那一年的冬天裡。
而隔一年,父親在工坊裡抱著自己製作出來的,肖似母親的小人偶離世了。姐姐為了扛起這個只剩下我們的家,整個人變了嚴肅冷漠,她在市中心的一家商行裡找到了一份文職工作。我想我是明白姐姐的想法的,但是實在太窒息了,我有時候會伸手攥著自己胸口的衣料,那兒疼痛得令我難受,像是吃下了一顆失去甜味的梅子一樣,酸澀的讓我想大吐特吐。
剛開始,那些叛逆的思想只是在與疲憊的姐姐多次爭吵下慢慢的積累罷了,直到從友人們口中談到自己家人的趣事時,一種羨慕嫉妒的感情像猛獸一樣吞沒了我,我壓在深處的噁心想法忽地湧上,被惡意給淹沒的我,當下只想要給那樣冷漠的姐姐來上一場教訓。
這一天,姐姐再度把說媒的老女人請出了家門。也對,姐姐的年齡到了,說起來姐姐在村子裡也是數一數二的美女,據我所知,周圍戀慕姐姐的男人要說不存在,那也太未免可笑了。而就是這一幕,我那扭曲的思想再度浮現。
我推開了很久沒人進出的老工坊,從父親訂製的大型櫃子裡找到了一個約有成年人大小的人偶,這個人偶很特別也很精緻,是父親利用在國外學成回來的技術製作而成。人偶裡面是中空的,因為需要有人在裡頭操縱它,父親將人偶的臉部和各個部位雕刻的很精緻,若是遠遠看去就如同一名長相俊美的男人似的。
我故意穿著人偶在姐姐回家時,會經過的小道裡等待著,為了不讓姐姐認出這個人偶,我給它換了一件服裝和畫上了妝容,同時我還用著連姐姐都不知道的特別技能發出男人渾厚的嗓音。
有時候唱著小調、有時候打聲招呼、有時吹吹口哨、有時吟唱詩句……我總會因為人偶的關係,保持著和姐姐的距離,或許我只想通過這種方式來發洩自己糟糕的情緒,想把被壓抑在胸口的怨氣和嫉妒一次性的吐露出來——我從未想過要如何收拾殘局,直到姐姐在一次夜晚歸家的路上,把吟唱詩歌的我叫住,她紅著臉朝我表白了。
啊,直到這一刻,我才真正的後悔了。我無法拒絕,此時胸口難受的讓我想掉下眼淚,喉嚨哽咽的說不出任何話語——但是我不想拒絕,因為我在姐姐的臉上找回了過去的她。
我愛她,但不是戀人之間的感情。
我知道這是肯定會被打破的謊言。但是我愛她,我喜歡她,我懷念她,我卻又平等的嫉妒她和怨恨她。
我們之中沒有任何人繼承父親的手藝,所以這是注定會消失的身影,是無法碰觸的虛幻,是展翅飛起的鳥,是躲進深海的魚,是一名姊妹的謊言。
我後悔了,但又不後悔,因為我看到了小時候——到底是姐姐抓住了無法被人碰觸的虛假,還是我抓住了早已轉身消逝的過去?我不知道,我只是回到房間裡,把自己塞進棉被裡痛哭出聲,就像那一天的冬天被父親抱在懷裡時一樣,我哭的泣不成聲。寒冷的冬天即將來臨,冰冷的包圍著我,凍僵了我的心臟,我的手腳,我前進欲望。』
「怎麼樣?」看著沉浸在故事裡的服務生,客人愉悅的勾起嘴角,像極了驕傲的公雞一樣抬高了脖子,「還可以嗎?這個故事!」
服務生終於回過神了,他問:「文章名字叫做什麼?」
「欸?」客人呆了呆,最後無奈的吐出一句:「謊言?」
「感覺能在更好一點。」服務生皺著眉頭,可惜的說。
「我、我也不知道啊!故事是有了,但名字卻沒想到,還是我認真的在想想吧。」客人低著頭,彷彿已經沉溺在取名的思想當中。
「看來得之後再跟你聊聊這個故事呢。」服務生笑道。
「啊,時間不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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過了沒多久。
門再度被推開了,又一個客人上門了。
走到櫃檯的服務生轉頭看了門口,聲音溫柔地彷彿進入母親懷抱的舒適:「歡迎光臨《早晨與黃昏與夜晚的酒會》。」
「那麼您需要什麼嗎?一個安靜的空間?還是一個傾聽的對象呢?又或者一個見證您改變的人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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客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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