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二天一早,林銳捏著鼻子,不情不願地挪到了林月瑤那座自帶「閒人勿進,擅闖者死」氣場的清冷小院。
好傢伙,還沒進門呢,那股子冰涼的水系靈氣就跟不要錢似的往外冒,吸一口都感覺肺管子要結冰。
院子裡靜悄悄的,除了池子裡幾條懶洋洋擺尾、彷彿得了自家主子真傳的靈魚,連根鳥毛都看不見。
「這地方…嘖,說是修仙洞府,我看更像個高級冷宮,專門用來修煉太上忘情訣的吧?」林銳心裡瘋狂吐槽,臉上卻掛著標準的假笑。
話音未落,林月瑤就跟一陣裹著寒氣的風似的,從屋裡「飄」了出來。
今天的她,換了一身更顯身段的水藍色法衣,裙擺上繡著活靈活現的浪濤暗紋,走動間靈光流轉,配上那張毫無瑕疵、白得像剛出窯的羊脂玉般的臉蛋,以及髮髻上那根閃著冰晶光芒的玉簪,真有那麼幾分不食人間煙火的仙氣兒…
當然,如果忽略她那雙沒什麼溫度、還帶著點審視意味的漂亮眼睛的話。
「喲,還真來了?」她抬起尖俏的下巴,目光在林銳身上溜了一圈,語氣平淡無波,但那股子天生的優越感,藏都藏不住,「我還以為,你這『大忙人』貴人事多,得三催四請才肯動呢。」
「三叔的命令,我哪敢耽擱。」林銳臉上笑嘻嘻,「再說了,這不還得仰仗堂姐您這位大天才嘛,我這不是趕著來抱大腿了?」
「知道就好。」
林月瑤輕哼一聲,那雙漂亮的眼睛幾不可察地向上翻了一下——一個極其細微、但足以表達她不耐煩的白眼。
得,大小姐脾氣。
林銳心裡撇撇嘴,耐著性子在院子裡等。
然後,他就眼睜睜看著一場堪比皇家出巡的「修士出門前的精緻儀式」在眼前上演。
兩個水綠衣裙的侍女立刻迎上,一個麻利地遞上那把一看就價值不菲、自帶水波紋特效的淡藍色綢傘。
「小姐,日頭毒。」
林月瑤優雅接過撐開,另一個侍女趕緊捧著個白玉小盒子,用玉柄小刷子蘸了點亮晶晶的「駐顏靈粉」,在她那吹彈可破的臉蛋上小心翼翼地撲了幾下。
「嘖嘖,」林銳內心吐槽模式全開,「查個案子而已,搞得跟要去參加選美似的。這外貌包袱,背得比王八殼還重。」
接著,對著侍女捧來的鑲鑽……
哦不,鑲靈石的小鏡子左照右照,玉指捻起一縷髮絲別到耳後,調整了一下冰晶玉簪的角度,確保360度無死角閃耀。
最後,還從琉璃瓶裡倒出點清冽冷香的液體點在耳後,香風自帶三米氣場。
一套流程下來,行雲流水,賞心悅目是賞心悅目,但也透著一股子讓人牙酸的「講究」。
終於,這位大小姐對自己的「戰鬥妝容」百分百滿意了。
她嘴角勾起一抹標準模板式的自信淺笑,眼神裡那份「本小姐天下第一美,爾等凡人退散」的傲氣快要溢出屏幕。她這才轉過身,撐著傘,蓮步輕移,朝著林銳款款走來。
林銳看著她這全副武裝、光彩照人的模樣,再低頭看看自己這身為了方便隨時動手的樸素勁裝,忍不住在心裡又嘆了口氣。
「行吧,您是大小姐,您負責艷壓群芳,我負責幹髒活累活。」
兩人出了院門,林銳立刻體會到了什麼叫「行走的聚光燈效應」。
一路上,甭管是假裝掃地的雜役,還是假裝路過的弟子,十個有八個半的眼珠子都跟長了鉤子似的,死死掛在林月瑤身上。
那場面,比前世他跳Go-Go時還誇張。
竊竊私語聲更是像蒼蠅一樣嗡嗡作響。
「快看!月瑤小姐!我的天,比上次家族大比時更美了!」
「何止是美!聽說她修為又精進了,已經摸到『經脈覺醒』三級巔峰的門檻了!這才幾天啊!」
「嘖嘖,不愧是咱們林家第一天才!跟她一比,那個林銳…簡直就是地上的泥!」
林銳豎著耳朵聽八卦,聽到這兒差點沒樂出聲。
「哎喲喂,各位捧哏的,你們倒是把我捎帶上啊,這對比也太慘烈了點吧?」
「對了,你們聽說了嗎?王家那個王若寒,最近好像又對月瑤小姐有意思了?」一個聲音壓得極低,充滿了神秘感。
「真的假的?他當初不是為了那個廢物林銳,把月瑤小姐氣得夠嗆嗎?現在又想吃回頭草?」
「誰說不是呢!要我說,王若寒就是瞎了眼!放著月瑤小姐這樣的天才不要,偏偏……」說話的人聲音頓了頓,似乎顧忌著什麼,沒把「廢物」兩個字說出來。
「就是!月瑤小姐哪點配不上他?要我說,他王若寒能娶到月瑤小姐,那是他們王家祖墳冒青煙了!」
林銳聽得津津有味,心裡的小人已經笑得滿地打滾。
「我靠!這劇情走向,比我前世看過的八點檔還狗血!王若寒還想吃回頭草?他配嗎?他也配!」
他忍不住又瞟了眼走在前面的林月瑤。
這位「粉絲」口中的絕世天才兼癡情女神,此刻正步履從容,下巴微抬,彷彿女王出巡。
那張精緻的臉上,掛著一抹極淡的、矜持的微笑,嘴角那恰到好處的上揚弧度,完美地詮釋了什麼叫「本小姐的魅力爾等凡人只能仰望」。
她甚至還抽空回頭瞥了林銳一眼,眼神裡赤裸裸地寫著:「看見沒?這就是差距。羨慕也沒用。」
林銳只能在心裡默默回敬一個中指。
兩人一路頂著各種或艷羨、或嫉妒、或八卦的目光,終於來到了氣氛明顯不對勁的靈雲茶園。
茶園入口處的守衛一看到林月瑤,立馬腰桿挺得筆直,臉上那點不耐煩瞬間切換成標準模式的恭敬,齊刷刷行禮:「月瑤小姐!」
瞧瞧這排面。
林銳心裡嘖了一聲,這位大小姐在這茶園裡的威望,看來真不是蓋的。
林月瑤只是矜持地輕點螓首,算是應了。
林銳站在她身後半步,不動聲色地打量著眼前的靈雲茶園。
微風拂過,帶來沁人心脾的茶香,混雜著濃郁卻又清冽的木系靈氣,確實是塊風水寶地。但他敏銳的直覺卻捕捉到,這份寧靜之下,似乎潛藏著一絲不易察覺的躁動和不安。
「嘖,看來這失竊案,確實讓不少人心裡長草了。」他暗自嘀咕。
「走了。」林月瑤語氣淡淡,聽不出什麼情緒,「別在這兒杵著浪費時間。趁著那幫蠢貨還沒反應過來,趕緊進去找出點有用的東西。」
說完,也不管林銳跟沒跟上,徑直抬步就往茶園深處走去,那姿態,活像這整個茶園都是她家的後花園。
「這靈雲茶園,算是我林家真正的根基之一。裡面種的『雲霧靈芽』,是凡階上品靈茶,對『經脈覺醒』(3級)這個坎兒的修士尤其有用,能溫養經脈,提升靈氣運轉效率。其價值多高,你應該心裡有數。」
她邊走邊說,目光落在遠處霧氣繚繞的茶樹上,語氣裡帶著一種與生俱來的家族自豪感。
走到一處岔路口,她停下腳步,終於正眼看向林銳,鳳眼中帶著一絲審視和不易察覺的挑剔:「管事林福,是個老油條,知道的事情最多,你可以先去找他問問。至於其他人,」她微微揚起下巴,「我爹已經打過招呼了,說你會來查這樁失竊案,他們不敢不配合。」
這話聽著是給他行方便,但那語氣裡的挑戰意味,傻子都聽得出來。
林銳心知肚明,這位大小姐是既想利用他查案,又對他這個「死而復生」的堂弟充滿了懷疑和不信任。
「行吧,」林銳聳聳肩,臉上掛起一個恰到好處、人畜無害的笑容,「既然如此,那就從這位『老油條』林福管事開始吧。」
林銳推開管事房那扇半舊的木門時,一股混合著茶香、汗味和濃濃焦慮的氣息撲面而來。
房內光線有些昏暗,林福正埋頭在一堆帳冊裡,聽到動靜猛地抬頭,那張佈滿憔悴和血絲的臉讓林銳心裡都咯噔了一下。
「我靠,這是幾天沒睡了?眼圈都快掉地上了。」林銳暗自咋舌,面上卻不動聲色。
這位林福管事,此刻的狀態簡直就像是背負著整個茶園失竊案的KPI,隨時可能原地爆炸。
「林福叔,」林銳走上前,也沒繞彎子,直接開門見山,「靈茶失竊這事兒,真是讓人頭疼啊。」
林福「唉」地長嘆一口氣,聲音嘶啞,抬手抹了把額頭上的虛汗,眉頭皺得能夾死蒼蠅:「可不是嘛!林銳少爺,您是不知道啊!這茶園的守衛,裡三層外三層的,連隻耗子都鑽不進來!我們這幾天巡邏都加倍了,眼睛都不敢眨,可……」
他話說到一半,突然頓住,眼神明顯閃爍了一下,似乎在猶豫什麼,最終還是壓低了聲音,帶著幾分無奈和猜測:「……我們私下裡也琢磨,這能悄無聲息地把靈茶弄走,肯定是熟知內情的人幹的!內鬼!絕對是內鬼!」
林銳微微點頭,目光卻如同手術刀般,仔細剖析著林福臉上的每一個細微表情。
他這番話,聽著像是推心置腹,但那眼神閃爍的頻率和幅度,卻出賣了他內心的不安。
「哦?內鬼?」林銳語氣平靜,手指無意識地敲了敲桌沿,這是他思考時的習慣動作,「那最近這園子裡,有沒有什麼反常的人或事?值得特別留意的?」
他再次嘆氣,聲音更低了:「要說異常……也就是那個陳老三了。他是負責制茶的老把式,手藝沒得說。可最近也不知道怎麼了,老是一個人加班到三更半夜才走。制茶這活兒是辛苦,但也沒到這份上啊……其他人早早就回去了。」
林銳心頭一動。來了。
「林福叔,你說這話的時候,怎麼感覺有點……言不由衷呢?」他故意放緩了語速,眼神直視著林福,不放過對方任何一絲反應,「似乎,你並不想過多談論這位陳老三?」
「哪、哪能啊!」林福像是被踩了尾巴的貓,猛地抬起頭,聲音都拔高了幾分,試圖掩飾自己的慌亂,「我就是覺得……他可能就是活兒幹不完,壓力大唄!老陳這人我了解,一輩子就這點手藝,對茶葉看得比命還重!他怎麼可能……」他話沒說完,又趕緊低下頭去,眼神閃躲。
林銳心中冷笑。這反應,簡直就是「此地無銀三百兩」的標準範本。看來這位林福管事,知道的遠比他願意承認的要多。
「明白了,林福叔。」林銳卻沒再追問,反而露出一個理解的笑容,「多謝提醒。我會去找陳老三聊聊,看看他是不是真像您說的,只是壓力太大了。」
聽到這話,林福明顯鬆了口氣,臉上露出一絲複雜的感激,又帶著幾分欲言又止:「那……那就有勞林銳少爺了。這家族的事……唉,我也不想再出什麼乱子了。」
林銳起身告辭,心裡已經有了初步判斷:林福有問題,但他不是主謀,更像是個知情不報,或者被脅迫的從犯。而那個加班到深夜的陳老三,嫌疑直線上升。
靈雲茶園的後院深處,幾排青瓦白牆的屋舍掩映在茂密的茶樹叢中,這裡便是制茶坊的所在。
還未走近,一股濃郁的、帶著烘焙焦香的茶味便撲面而來,只是這香味中,似乎還夾雜著一絲極其微弱的、若有若無的苦澀氣息,與「雲霧靈芽」本身清冽甘醇的香氣格格不入。
林銳的腳步放緩,眼神銳利地掃過制茶坊門口。幾個年輕的學徒正在晾曬茶葉,動作略顯笨拙,不時交頭接耳。
他沒有理會那些學徒,逕直走向最裡面那間最大的炒茶坊。
坊內熱氣蒸騰,幾口巨大的銅鍋架在特製的靈火灶上,鍋裡翻滾著墨綠色的茶葉。陳老三正背對著門口,佝僂著身子,有一下沒一下地揮動著手中的長柄鐵鏟,翻炒著鍋裡的茶葉。
他的動作看似熟練,卻透著一股難以言喻的急躁和心不在焉。
林銳注意到,他額角不斷滲出汗珠,面色也比尋常時候更顯蒼白,眼圈發黑,像是長期睡眠不足。
「陳師傅。」林銳的聲音不高,卻清晰地在嘈雜的炒茶聲中響起。
陳老三的身體猛地一僵,鐵鏟差點脫手掉進鍋裡。他慌忙轉過身,看到是林銳,臉上擠出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容,強作鎮定。
「哎喲,是林銳少爺啊!您怎麼來了?快請坐,快請坐!這兒煙火氣大,別熏著您!」他一邊說著,一邊手忙腳亂地擦了擦額頭的汗。
林銳心中冷笑。這反應,簡直比林福還要明顯。
他環視四周,炒茶坊裡堆滿了竹編的茶簍和各種制茶工具,一切看似井然有序。但空氣中那股若隱若無的苦澀味,在這裡更加明顯了。這絕不是茶葉本身的味道。
「陳師傅,最近辛苦了。」林銳語氣平和,彷彿只是隨意問候。
「不辛苦,不辛苦!」陳老三連忙擺手,笑容僵硬,「為家族效力,應該的,應該的。就是最近這批茶葉催得緊,大家夥兒都跟著忙活呢。」他下意識地強調「大家夥兒」,試圖將自己混入其中。
林銳走到一口炒鍋旁,假裝好奇地看著鍋裡的茶葉,實則眼角的餘光卻在觀察陳老三的反應。
「是嗎?」他語氣隨意地問道,「不過我聽說,就數您老人家最敬業,經常一個人加班到深夜。其他師傅好像沒您這麼拼命啊。是不是有什麼特殊的訣竅,或者……遇到了什麼難處?」
陳老三的眼神明顯閃躲了一下,不敢與林銳對視,低下頭,用袖子擦著鍋沿。
「沒、沒什麼特別的……」他的聲音有些發顫,明顯底氣不足,「就是……就是年紀大了,手腳慢,怕耽誤了工期,給家族添麻煩嘛。」
林銳沒說話,只是靜靜地看著他。這種沉默的壓力,往往比直接的逼問更有效。
果然,陳老三被他看得渾身不自在,額頭上的汗冒得更兇了。
林銳的目光緩緩移動,落在牆角掛著的一排工具上,最終定格在一把半舊的銅制修枝刀上。
那把刀看起來平平無奇,但林銳卻注意到,刀柄連接處,有幾道嶄新的、不規則的刮痕。
林銳指尖在那幾道嶄新的刮痕上輕輕一劃,嘴角勾起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陳師傅,您這刀……最近是拿去跟金剛石切磋了嗎?這痕跡,看著可不像普通修枝留下的,倒像是被什麼法器的尖兒,急匆匆地硬給刻上去的。還有這刀刃,」他湊近了些,彷彿在仔細研究,「磨損得奇奇怪怪,中間這塊兒滑溜得反光,是想把什麼不該留下的東西給磨掉?」
他抬起眼,目光平靜無波,卻像帶著鉤子,直直扎進陳老三渾濁的眼底:「說吧,陳師傅,最近拿這寶貝刀,處理了些什麼『特別』的東西啊?」
「唰!」陳老三的臉色瞬間白得像剛刷的牆,眼底深處那點驚慌根本藏不住,腳下一個踉蹌,連退了好幾步,喉嚨裡發出「咕咚」一聲吞嚥口水的聲音,乾巴巴地辯解:「沒、沒什麼!林少爺您說笑了!就是……就是幹活兒!幹活兒不小心碰的!最近活兒多,壓力大,手、手抖……」
他這話說得顛三倒四,眼神飄忽,活像剛偷了雞的黃鼠狼撞上了打獵的。
林銳心裡「啧」了一聲,面上卻依舊掛著那副人畜無害的笑容,連聲音都溫和了幾分,彷彿只是隨口關心:「原來是壓力大啊,瞧您這汗出的。這茶園失竊可是大事,您老人家又一向認真負責,肯定著急上火。既然您最近總加班,這麼辛苦,不如……」
他頓了頓,語氣更加「體貼」:「……讓我幫您分擔分擔?我正好也想熟悉熟悉茶園的事務,順便……看看能不能找到些別的線索,也好減輕您老的負擔不是?」
這話聽著是好意,但那個「順便」兩字,卻像根針似的,扎得陳老三心裡一哆嗦。他臉上擠出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容,眼神閃爍不定,似乎在飛快地權衡著什麼。
最終,他還是沒敢鬆口,只是勉強笑了笑,聲音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顫抖:「不、不敢勞煩林少爺!真、真沒什麼……就是活兒多,就是活兒多……」
「是嗎?」林銳不置可否,也不再逼問。
他只是靜靜地看了陳老三幾秒,那眼神平靜得像一潭深水,卻讓後者感覺如芒在背。
「行吧,陳師傅。」林銳收回目光,拍了拍衣袖上並不存在的灰塵,語氣輕鬆得彷彿剛才什麼都沒發生,「那您老繼續忙,我不打擾了。」
說完,他乾脆利落地轉身,離開了這間瀰漫著焦躁和心虛氣息的炒茶坊。
「下一步,該去會會那位護衛隊長林虎了。」
訓練場上,呼喝聲此起彼伏。
十餘名林家護衛正在進行著日常的格鬥訓練,拳腳生風,靈氣碰撞間發出沉悶的響聲。
林虎赤著上身,古銅色的肌膚上覆蓋著一層薄汗,肌肉線條如同磐石般堅硬。
他正親自指點著一名年輕護衛的劍法,動作大開大合,剛猛有力,每一招都帶著一股不容置疑的威勢。
林銳站在場邊,默默觀察了一會兒。這位護衛隊長,確實有幾分真本事,修為至少在「經脈覺醒」(3級)巔峰,甚至可能更高。而且他治軍嚴謹,護衛隊的訓練也頗有章法。
等到訓練暫告一段落,林虎拿起毛巾擦汗時,林銳才緩步走了過去。
「林虎隊長。」他抱拳行禮,語氣不卑不亢。
林虎轉過身,看到是林銳,眼中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驚訝,但很快便恢復了平靜。他那張稜角分明的臉上,看不出太多表情。
「林銳少爺。」他回了一禮,聲音低沉有力,「有事?」
「確實有些事情想請教。」林銳開門見山,「關於靈茶失竊案,林隊長這邊可有什麼發現?」
林虎拿起水囊灌了一口,擦了擦嘴角,目光銳利地掃視了一眼四周,確認無人靠近後,才壓低聲音道:
「確實有些不對勁。園子裡的防護陣法沒有任何被破壞的痕跡,守衛換班記錄也核對過,表面上看,一切正常。但……」他眉頭微皺,「太過正常,本身就不正常。」
林銳心中一動,「哦?怎麼說?」
「我們加強了夜間巡邏,特別是倉庫重地附近。」林虎沉聲道,「前天晚上,負責巡邏的林豹和林鷹回報,說在子時左右,倉庫那邊似乎有極其微弱的靈氣波動,一閃即逝,快得讓他們以為是錯覺。但他們兩人同時感應到了。」
「極其微弱的靈氣波動?」林銳追問,「什麼樣的波動?」
「不清楚具體性質,」林虎搖搖頭,「但絕非尋常。更奇怪的是,昨天我親自去檢查倉庫周圍的警戒符文,發現有兩枚符文的靈力似乎被消耗過,但又被人用某種手法巧妙地補充了回來,若非我仔細檢查,根本看不出來。」
林銳眼神微凝,「有人動過警戒符文?這可不是小事。」
「我也覺得蹊蹺。」林虎點頭,「所以我懷疑,盜賊並非強行闖入,而是利用了某種我們不知道的方法,繞過了大部分防禦,甚至可能短暫屏蔽了警戒符文的探查。」
「還有,」林虎頓了頓,語氣更加凝重,「我讓手下的人暗中排查了最近一個月內所有護衛的行蹤和異常舉動。發現有三個人,行跡比較可疑。」
「哪三個?」
「林山、林石、林風。」林虎報出三個名字,「這三個人平日裡表現平平,修為也一般,但最近一個月,他們輪值的時間總是很巧合地湊在一起,而且有幾次被人看到在後山那片廢棄的舊茶園附近逗留,行蹤詭秘。」
「後山舊茶園?」林銳皺眉,「那裡不是早就荒廢了嗎?他們去那裡做什麼?」
「不清楚。」林虎搖頭,「我已經派人盯著他們了,但暫時還沒發現什麼實質性的證據。」
林銳沉吟片刻,「林隊長,你做得很好。繼續盯著那三個人,尤其是他們的靈石花銷和與外界的聯繫。另外,倉庫那邊的巡邏,再加派人手,尤其是子時前後。」
「明白。」林虎抱拳應道,神情嚴肅,「此事關乎家族聲譽,我定當盡力。」
「那就麻煩林隊長了。」林銳心中閃過一絲暖意,這位護衛隊長雖然沉默寡言,卻是個值得信賴的人。
「林秋水……」林銳邊走邊低聲念著這個名字,推開了內務廳那扇厚重的楠木門。
一股混合著帳冊墨香和淡淡靈檀香的氣息撲面而來,帶著幾分文書工作的枯燥和一絲不苟。
內務廳不大,幾排高大的書架佔據了大部分空間,架子上整齊地碼放著各種帳簿、卷宗和玉簡。
靠窗的位置,擺著一張寬大的紫檀木書桌,桌上堆滿了等待處理的文件。
林秋水正坐在桌後,她今日穿了一件淡青色的襦裙,長髮用一根簡單的木簪挽起,露出光潔的額頭和清秀的側臉。她低著頭,神情專注地用一支細長的玉管筆在一份帳冊上勾畫著什麼,指尖靈光微閃,顯然是在用靈力進行核算。
聽到推門聲,她抬起頭,清冷的目光落在林銳身上,臉上露出一絲禮貌而疏離的微笑。
「林銳少爺,有事嗎?」她的聲音如同她的氣質一般,清清冷冷,聽不出太多情緒。
「林執事。」林銳走上前,也不客氣,直接切入正題,「我想查閱一下最近三個月,靈雲茶園的所有開支明細,特別是與制茶器具、雜役僱傭、以及……嗯,『特殊耗材』相關的帳目。」
林秋水的動作微微一頓,抬起眼眸,平靜地看著林銳,似乎對他的直接有些意外,但很快便恢復了常態。
「可以。」她放下玉管筆,從旁邊書架上取下幾本厚厚的帳冊,放在桌上推給林銳,「這是茶園近期的所有流水帳目,內堂弟子有權限查閱。林銳少爺請自便。」
她的態度無可挑剔,既沒有刻意刁難,也沒有過分熱情,完全是公事公辦的模樣。
林銳也不客氣,拿起最上面一本帳冊,快速翻閱起來。
他看得很快,目光如同掃描器般掃過每一行數字和條目。
前世做私家偵探時,調查商業詐欺案件是家常便飯,他對數字和帳目有著天生的敏感度。
帳冊記錄得非常詳細,每一筆開支都有明確的用途和經手人簽字。
表面上看,確實沒有任何明顯的漏洞。
但林銳卻敏銳地捕捉到了一些「不和諧」的細節。
「林執事,」他指著帳冊上的一條記錄,看似隨意地問道,「這筆『修繕制茶坊屋頂』的開支,為什麼會比上個月高出三成?據我之前調查,最近並沒有大的風雨天氣。」
林秋水的目光落在帳冊上,語氣平靜地解釋:「前段時間後山有幾棵靈木倒伏,砸壞了部分瓦片,所以修繕費用有所增加。負責此事的林福管事有詳細的報備記錄。」
林銳點點頭,沒有繼續追問,又翻到另一頁。
「還有這筆,『採購新型烘乾炭』,數額不小,但我記得茶園一直用的是林家自產的『青炎炭』,為何突然要外購?」
「青炎炭雖然好用,但產量有限,偶爾供應不足時,會從相熟的商家那裡臨時調配一些替代品。」林秋水回答得滴水不漏,「這次採購的是『赤火精炭』,效果也不錯,價格也公道。」
林銳繼續翻閱,又指出了幾處看似微小,卻與往常慣例不符的開支記錄。
林秋水都一一給出了看似合理的解釋,條理清晰,邏輯嚴謹,讓人挑不出任何毛病。
林銳放下帳冊,手指輕輕敲擊著桌面,目光落在林秋水那雙清澈卻深不見底的眼睛上。
「林執事,你似乎對茶園的每一筆帳目都了如指掌,倒背如流。」他語氣平淡,卻帶著一絲試探。
林秋水微微一笑,似乎沒聽出林銳話中的深意:「職責所在,不敢懈怠。林銳少爺若沒有其他問題,我還要繼續處理公務。」她拿起玉管筆,一副準備送客的姿態。
林銳心中冷笑。
這位林秋水,確實厲害。回答得天衣無縫,態度也無可挑剔。
但正是這種「完美」,反而讓他更加懷疑。
一個普通的內務執事,真的能對繁雜的帳目細節記得如此清楚?
還能在如此短的時間內,針對他提出的每一個疑點,都迅速給出合乎邏輯的解釋?
這要麼說明她天賦異稟,過目不忘,要麼……說明她早就對這些問題做好了應對的準備。
林銳沒有再說什麼,轉身離開了內務廳,決定下一步,親自去倉庫周圍看看。
有時候,環境本身,會透露出比人口供更多的信息。
林銳繞開茶園裡忙碌的工人,悄無聲息地潛入了倉庫區域。
這裡的守衛明顯比外圍鬆懈了不少,幾個護衛聚在一起低聲說笑,還有一個甚至靠著牆打起了瞌睡。
「啧,這防衛水準,難怪會失竊。」林銳在心裡吐槽一句,身形如同狸貓般,利用陰影和地形的掩護,輕鬆繞過了守衛的視線。
倉庫建在茶園深處一處較為偏僻的山坳裡,四周林木茂密,環境幽靜。
林銳沒有立刻靠近倉庫,而是在外圍仔細觀察起來。
他首先注意到的是倉庫後方通往後山的那條小路。
小路雜草叢生,看起來少有人走。但林銳蹲下身,仔細檢查地面,很快便在一處不起眼的草叢下,發現了一小片被反覆踩踏、壓得異常結實的泥土。
「這裡有人經常走動。」林銳眼神微凝,「而且是刻意避開了主路。」
他拿出之前繪製的地圖,將這個位置標記下來。
緊接著,他的目光被地面上幾處模糊不清的印記吸引了。
這些印記很淺,不像是人類的腳印,形狀奇特,前爪尖銳,後爪寬厚,排列方式也有些古怪。
「這……」林銳蹲下身,仔細觀察著,然後從兜裡拿出紙筆,把這爪印的形狀臨摹了下來。
很快,他又在一簇低矮的灌木叢旁,發現了幾根被折斷的茶樹枝。斷口處,殘留著明顯的焦黑痕跡,像是被高溫瞬間灼燒過。
林銳伸手觸摸了一下斷口,指尖傳來一股微弱的、帶著火屬性的靈氣波動。
「火屬性法器?」他皺起眉頭,「盜賊為什麼要在這裡使用火屬性法器?難道是為了破壞什麼?還是……製造動靜,吸引守衛的注意?」
他環顧四周,試圖尋找更多的線索。
忽然,一陣微風吹過,帶來一股極其細微、卻異常獨特的辛辣氣味。
這氣味與空氣中瀰漫的茶香截然不同,有點像某種礦石燃燒後的味道,又帶著一絲藥草的苦澀。
林銳猛地抬起頭,閉上眼睛,仔細分辨著這股氣味的來源。
氣味很淡,似乎是從倉庫牆角的某個縫隙中飄散出來的。
「這種氣味……」
他走到牆角,仔細檢查那道縫隙。
果然,在縫隙深處,他發現了一些灰白色的粉末殘留。
「這絕不是普通的盜竊,而是有預謀、有組織的行動!」
林銳站起身,目光掃過寂靜的倉庫,心中那股不安的感覺愈發強烈。
「看來,這起失竊案背後,牽扯到的東西,遠比我想像的要複雜。」
就在這時,他聽到身後傳來一陣輕微的腳步聲。
林銳猛地轉身,做出戒備姿態。
「是我。」林月瑤的聲音從不遠處的樹後傳來。
她緩步走出,依舊是一身素白長裙,清冷的目光掃過林銳剛才檢查過的地方,眉頭微蹙。
「發現什麼了?」
林銳看著她,沒有立刻回答,而是反問道:「你那邊呢?」
林月瑤似乎沒想到林銳會反問,微微一怔,隨即說道:「我暗中觀察了林福和陳老三,他們今天都很安分,沒什麼特別的舉動。倒是林虎那邊,他似乎加強了對那三個可疑護衛的監視。」
「至於林秋水……」林月瑤頓了頓,眼中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異色,「她的帳目,我剛才也去核對了一遍,確實……無懈可擊。」
林銳點點頭,將自己剛才的發現簡要地說了一遍。
林月瑤聽完,臉色也變得凝重起來,「看來,盜賊確實是有備而來,而且對林家的防禦了如指掌。」
「不僅如此,」林銳補充道,「我還發現了一些被火屬性法器灼燒過的痕跡,以及一股特殊的氣味。」
林月瑤走到那處焦黑的斷枝旁,蹲下身仔細查看,又嗅了嗅空氣中的氣味,點了點頭:「確實是有一股微妙的氣味。」
她站起身,目光再次掃過四周,「這些線索雖然指明了作案手法,但關於盜賊的身份,以及他們如何將靈茶運走,我們還是一無所知。」
「不,或許我們有方向了。」林銳的目光落在林月瑤腰間的一個儲物袋上。
林月瑤一愣,下意識地摸了摸腰間的儲物袋,「怎麼了?」
「沒什麼,只是覺得這儲物袋的繡工很別緻。」林銳笑了笑,話鋒一轉,「月瑤堂姐,你身上有沒有什麼可以追蹤靈氣或者妖氣的東西?」
林月瑤狐疑地看了他一眼,從儲物袋中取出一張淡藍色的符紙。
「這是『尋蹤符』,凡階中品,可以追蹤特定目標的靈氣殘留。不過範圍有限,而且一旦目標距離過遠或者使用了隱匿氣息的法術,就會失效。」
接著林月瑤閉上眼睛,「以氣為引,溯本追源,顯!」
尋蹤符上藍光一閃,輕飄飄地飛起,在空中盤旋片刻,然後如同有了生命般,朝著茶園外圍的一片茂密樹林飛去。
「跟上!」林月瑤低喝一聲,立刻展開身法追了上去。
兩人一前一後,穿梭在茂密的茶樹叢中。尋蹤符在前方引路,藍光忽明忽暗,指引著方向。
很快,他們便來到了茶園的邊緣,符紙懸停在一片看起來平平無奇的密林前。
「是這裡?」林月瑤看著眼前這片幽暗的樹林,眉頭微蹙。
「進去看看就知道了。」林銳率先撥開擋路的樹枝,走了進去。
密林中光線昏暗,空氣潮濕,帶著一股腐葉和泥土的氣息。兩人小心翼翼地前行,警惕地觀察著四周。
走了約莫一盞茶的功夫,林銳在一棵巨大的古樹下停下了腳步。
「這裡。」他指著樹根下的一片空地。
空地上,散落著一些被踩斷的枯枝敗葉,地面上隱約可見幾處焦黑的痕跡。
林月瑤走上前,蹲下身仔細查看,眉頭皺得更緊了:「這些痕跡……和倉庫那邊的一模一樣。看來盜賊確實來過這裡。」
就在這時,林銳的目光被樹根旁泥土裡一樣東西吸引了。
他走過去,彎腰撿起。
那是一塊破碎的玉珮,只有指甲蓋大小。玉珮的材質是上好的青玉,但邊緣已經磨損,顯然是被人長期佩戴過。
最引人注目的是,玉珮的殘面上,刻著一個奇特的徽記。那徽記並非林家或竹雲鎮任何一個勢力的標誌,而是一個從未見過的、扭曲的閃電圖案。
「這是……」林銳將玉珮碎片遞給林月瑤。
林月瑤接過,仔細看了看,搖了搖頭:「不認識。竹雲鎮各大勢力,甚至青蘿州的一些大宗門,我都有所了解,從未見過這種徽記。」
「看來,這盜賊,並非本地人。」林銳若有所思,「而且,他們選擇在這裡留下痕跡,又留下這塊玉珮,是想做什麼?故意誤導我們?」
兩人對視一眼,都從對方眼中看到了凝重。這起看似簡單的靈茶失竊案,背後牽扯的勢力和陰謀,恐怕遠比他們想像的要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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