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水不同色 - 第五章　當爆竹聲響徹天際

　　除夕夜，萬家燈火將城市的輪廓點亮，熱鬧的喧囂迴盪在街巷之間。在這光影交錯的繁華之外，蜿蜒的山道隱沒在無垠的黑暗裡，顯得格外清冷疏離。

　　黑色的車輛孤獨地行駛於山間，車燈劃破夜色，拉出一道筆直的光線。李秘書單手搭在方向盤上，另一隻手微微抬起，腕錶上的銀針在燈光下閃爍著冷冽的微光。

　　他的視線落在錶盤上片刻，心中默算著時間。

　　幽夢閣建於山腰，從這裡下山至最近的高鐵站，車程約需兩小時。子夜發車的末班車，若不出意外，他應當能勉強趕上。

　　夜色沉寂，濕冷的空氣從車窗縫隙滲入，夾雜著雨後未散的潮氣。山林間的樹影在車燈下被拉長、扭曲，仿若潛伏的幽靈。偶爾有幾片雨滴順著枝葉滑落，輕輕敲擊車頂，發出細微聲響。

　　忽然，一道青色的竹筒自山林間疾射而出，迅猛如箭，筆直朝著李秘書的車輛襲來。月光照映其上，映出森冷的光澤。

　　幾乎是同一瞬間，李秘書眼神微變，手指猛地一扣方向盤，腳下瞬間踩死煞車。

　　「嘶——！」

　　輪胎劇烈摩擦地面，刺耳的聲響撕裂夜色，車身在下坡處急速滑行，幾乎側翻。

　　他卻未等車輛完全停下，已果斷解開安全帶，推開車門，身影如離弦之箭般躍出。

　　「轟——！！！」

　　青色竹筒落地的瞬間，劇烈的爆炸照亮了整座夜空。

　　火光衝天，衝擊波瞬間席捲四周，枯葉被震碎，強烈的氣流帶起落葉與塵埃，將整條山道映成猩紅一片。

　　然而這不過是開端。

　　第二波襲擊緊隨而至。

　　數枚青色竹筒從林間不同角度疾射而來，角度刁鑽，封鎖了李秘書的所有閃避空間，彷彿一張無形的網，要將他困於爆炸的火光之中。

　　李秘書腳下一點，身形掠起，黑色的衣襬在烈焰與煙塵中翻飛。他踏過山道邊緣的樹幹，步伐輕盈如燕，身形快如鬼魅，避開了一道道毀滅性的火光。

　　數聲驚天動地的爆炸接連響起，震碎了沉寂的夜晚。

　　煙霧瀰漫，焦黑的葉片如燼灰般飄落，帶著被烈焰吞噬的痕跡，空氣中瀰漫著燒灼後的焦味，沉悶而刺鼻。

　　就在這時，一顆青色竹筒穿透煙霧，筆直地朝李秘書的眼前襲來。

　　他目光微閃，右腳微微一抬，動作看似輕巧，卻恰到好處地擊中了竹筒的側邊。

　　「嗒。」

　　青色竹筒被精準踢向半人高的草叢。

　　下一秒——

　　「轟！」

　　爆炸的瞬間，一聲淒厲的慘叫從暗處響起！

　　火光中，一道身影狼狽地從掩體中滾出，鮮血順著衣袖滴落在焦黑的土地上，染紅了爆炸後的餘燼。

　　李秘書站在微光與煙塵之中，西裝筆挺，衣角微微掀動，不見絲毫狼狽，甚至連領口的扣子都未曾鬆動半分。

　　他低頭看了眼倒在地上的人，語氣平靜得像是在閒話家常。

　　「幫我向青竹問聲好。」

　　這些炸藥與陷阱的製作手法，他再熟悉不過。

　　善於設計這些精密爆破機關的人，就是青竹。從材料的選擇、引線的偽裝、爆炸範圍的計算，無一不是極致的講究。

　　這些裝置本該是幽夢閣的防禦工事，曾助他們埋伏敵人，將敵手一舉殲滅。

　　如今，它們卻轉向了李秘書。

　　夜色沉沉，風聲停滯，四周的黑暗靜得異常，彷彿大地都屏住了呼吸。

　　唯有焦土上的餘燼閃爍著暗紅的微光，火舌在枯草間竄動，發出細碎的噼啪聲，彷彿在嘲笑那些尚未離去的人。

　　李秘書的視線冷冷地掃過四周，他感知著潛伏在黑暗中的氣息，無需確認，便知曉這些殺意仍未完全散去。

　　他微微抬起下頜，語調低沉，卻帶著讓人無法抗拒的壓迫感——

　　「數到三，還沒有離開的人，這便是下場。」

　　「一。」

　　無人應聲，四周仍是死寂，只有未燒盡的火焰在風中飄搖，竄動間吞噬著枯黃的落葉。

　　李秘書語氣未變，依舊冷靜：「現在離開，你們剛才的作為，不會受到任何懲處或報復。」

　　這句話平靜無波，沒有憤怒，沒有威脅，只是淡然地告知一個選擇。

　　「二。」

　　黑暗仍舊沉默，殺意隱隱浮動，彷彿在衡量著什麼，亦或者，這些人從未考慮過退路。

　　李秘書嘴角微微一勾，冷笑一聲：「看來青竹給的好處，確實讓你們滿意。」

　　話音落下，他語調不變，緩緩吐出最後的數字——

　　「三。」

　　一瞬間，草叢間響起極輕的動靜，如同潛伏的毒蛇悄然竄動。有人屏息未動，有人手指微微顫抖，埋伏的殺手終於有人猶豫地移動腳步。

　　然而，還未等暗處的身影有所動作。

　　一道沉穩的腳步聲，從黑暗之中響起。

　　不急不徐，踩過泥土與焦黑的枯草，帶著一種不容忽視的存在感。

　　火光照映之下，一道人影緩緩從陰影中走出。

　　「等一下。」

　　那聲音清晰而冷靜，沒有緊張，亦沒有過多的情緒。

　　火光搖曳，映亮來人的五官，照出他那雙帶著幾分躍躍欲試的眼睛。

　　——夜風。

　　他手中提著長刀，步伐毫不遲疑，目光直視站立於微光與煙霧中的李秘書。

　　「李秘書——不，牡丹，我想向你挑戰。」

　　此話一出，埋伏的殺手之中，有人輕微地倒吸了一口氣。

　　夜色之下，幽夢閣的第四，向第一發起挑戰。

　　「夜風，你不找須臾，反而直接挑戰我？」

　　夜風微微一笑，語氣堅定：「只要勝了你，須臾便會答應與我一戰。」

　　李秘書沉默了一瞬，隨後，唇角微微揚起。

　　「呵。」他輕笑一聲，微微抬手。

　　一道鋒銳的劍氣在空氣中悄然成形，如同自虛無中浮現。

　　光影閃動，銀白的劍身如流光凝結，仿若自他而生。

　　「天香」之劍，輕鳴一聲，微微顫動，映著火光的冷鋒猶如未曾熄滅的星芒，折射出血與焰的色澤。

　　在這焚燒的夜色之中，它不染塵埃，卻鋒芒冷冽，彷彿只需輕輕一落，便可將餘燼斬滅，將黑暗劃開。

　　李秘書抬眼，目光沉靜如水，暗藏殺機。

　　「速戰速決吧。」

　　夜色如墨，焦土未涼，餘燼仍在沉沉燃燒。

　　李秘書微微側身，劍鋒低垂，目光沉靜如水，無波無瀾。

　　「天香」輕顫，無聲掠過空氣，劍氣席捲焦土，帶起漫天殘葉與未熄的火星。

　　葉未落，劍已至。

　　一縷劍氣透過枯葉，無形無聲直衝夜風。

　　夜風瞳孔微縮，腳下一踏，身影瞬間掠出。

　　被躲過的劍意斬落在一旁枯樹，樹幹發出低沉的碎裂聲，然後傾倒在焦黑的大地上，斷裂處光滑如鏡。

　　夜風看著那平整的切面，若他沒躲過，必然身如此樹。

　　平時夜風在正面對決時，都會先試探二招。

　　但這次不同。

　　李秘書僅是不輕不重的一招，便已如此洶湧，勢不可擋。

　　夜風決定捨棄一切試探。

　　刀光破風，銳利無聲地朝李秘書橫斬而來。

　　刀鋒臨體之際，李秘書長劍一撩。

　　「鏘！」

　　長刀被一股無形的劍勢引偏，擦肩而過。

　　隨即李秘書手腕一轉，劍鋒反向一挑——

　　夜風想收刀抵擋，卻已來不及！

　　劍氣劃破衣服，鮮血飛灑。

　　鮮血如墨，灑落在同是黑暗的夜色中。

　　左肩已失去知覺。

　　夜風目光微暗，深吸一口氣。

　　不過二招，左肩就不能動了。也許如酉時所言，他贏不了。

　　但殺手們最擅長出奇制勝，在有一方倒下之前，勝負猶未可知。

　　夜風忍痛而攻，刀勢再變，如夜中驚雷。

　　李秘書劍意綿絕，劍似虛渺煙雲。

　　焦黑的地面被生生掀起，落葉與火星漫天飛散。

　　「砰——！」

　　兩股強勁的內力在瞬間激撞，氣勁震盪開來。

　　李秘書被逼退二步，微微喘息，瞬間穩住身形，神色依舊沉靜。

　　然而夜風被震得幾乎停不住後退的腳步，他將長刀插入焦土，才勉強站住。

　　但五臟翻湧，膝蓋微曲，幾乎跪倒。

　　他的氣息已然紊亂，胸口劇烈起伏，死死咬緊牙關，卻壓抑不住喉間的腥甜——

　　「噗！」

　　鮮血猛然噴出，落在焦黑的大地上，染紅燃燒的餘燼。

　　但戰鬥還沒結束。也許在一方徹底倒下之前，都不會結束。

　　夜風喘息著，額際冷汗滑落，但他目光未亂，手中長刀仍然穩穩握著。

　　李秘書並不給他喘息時間。

　　「啪！」

　　上方仍帶著餘燼的枯枝轟然落下，火星四濺，逼得夜風只能側身閃避。

　　但夜風的腳步沒有停，他順勢進攻，長刀劃破夜幕，刀氣翻湧！

　　然而無論刀勢如何兇猛，在李秘書的劍下，似乎都如虛影，不起作用。

　　無論他如何變招，李秘書的身形總是飄渺似幻，難以捕捉。

　　忽然，夜風長刀一甩，刀背上的分枝彈出，數道寒芒破空，如流星乍現。

　　光與影交錯，寒芒與劍意激盪。

　　李秘書的身影輕盈無聲，卻又如風暴般迅捷強悍。他手中天香微顫，劍氣蕩開飛刃，每一道劍光皆恰到好處。

　　劍影流光宛如綻放一場絕美而致命的演出。

　　眨眼間——

　　李秘書已至夜風眼前。

　　而夜風長刀已然待出。

　　他將剩餘內力灌入刀刃，那是拚盡全力的最後一擊。

　　刀勢如雷，翻天裂地！

　　刀鋒斬破長空，氣勁激盪，燼灰四散，連燃燒未盡的枯枝都被震飛。

　　同時，最後一把小刃悄無聲息地彈出，直取李秘書咽喉。

　　長刀與小刃，皆可致命。

　　而若擇一防守，也難活命。

　　此時。

　　劍光驟閃，流光掠影。

　　李秘書的劍勢不曾變化，身形亦不曾停滯，卻如舞蹈般輕靈，踏風而行。

　　如無聲落雨，如無痕掠雁——

　　劍鋒直直貫穿夜風胸口！

　　冰冷的劍身穿透血肉，鮮血飛濺，火光映照，紅得驚心動魄。

　　那二道攻勢彷彿夜晚微風，輕輕地掠過李秘書的身側，未曾留下一絲傷痕。

　　夜風甚至沒有看清他是如何避開的。

　　天地間，唯餘燼搖曳，夜風微顫的手指，緩緩地鬆開了刀柄——

　　「不可能……」夜風顫聲說道，鮮血隨著他的話語，從喉間湧出。

　　李秘書靜靜地看著夜風，神色未變，漆黑的瞳孔倒映著火光，沉靜得如同無波的湖面。

　　「還想繼續嗎？」

　　夜風緩緩抬起頭，胸口劇烈起伏，鮮血從唇角流下。視線逐漸模糊，他勉強擠出一絲笑意。

　　笑意極淡，像隨時都會散去。

　　「……我答應跟酉時一起吃年夜飯。」

　　他聲音低啞，微弱地隱在風裡。

　　李秘書聞言，卻是輕笑了一聲。

　　「哈，那就去吧。」

　　李秘書手腕微動，長劍自夜風體內抽出。

　　天香輕顫，劍身劃過半空，鮮血如飛花般飄灑，落在焦土上，綻開一朵暗紅的花。

　　夜風的身體搖晃著倒下。

　　他感覺自己墜入無盡的黑暗，意識在沉沉墜落——

　　風，停了。

　　李秘書沒有再看夜風一眼，轉身，邁步離去。

　　步伐依舊沉穩，不疾不徐。

　　他踏入黑暗，身影漸行漸遠，直至完全隱沒於夜色之中。

　　動作微微一頓。

　　他垂下視線，指尖輕觸嘴角，染上一抹溫熱的暗紅。

　　本欲壓住喉間翻湧的腥甜，卻未能止住。

　　他劇烈地咳嗽起來。

　　「咳……咳咳！」

　　鮮血猛然溢出，落在指間，濺在焦土，映在夜色裡，觸目驚心。

　　他的身形晃動，終究無法壓制內傷，膝下一軟，跪倒在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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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當爆竹聲響徹天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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