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水不同色 - 第十七章　浪天劍式

　　衣裝全黑的須臾半蹲在工廠頂端，身形隱沒於夜幕之中，與四周黑暗融為一體。

　　忽然，一道刺耳的摩擦聲劃破夜空。

　　重機猛然甩尾，輪胎在柏油路面拖出焦痕，越過分向線，橫停在道路中央，擋住去路。

　　須臾目光微凝，視線落在那輛重機上。

　　機車的型號和陳禹謫的一模一樣。

　　駕駛翻身下車，動作俐落無聲，黑衣覆身，頭盔下的面容隱於暗影之中。但身形纖細嬌小，不是須臾心中想的那個人，卻仍讓他莫名感到一絲熟悉。

　　黑衣騎士未發一語，左手背後抽出一柄長劍。銀色劍刃映照著夜色，在燈光下掠過一抹寒芒。

　　劍鋒破空，無形的氣勁驟然擴散，狂風似浪濤翻湧，挾裹著駭人的壓迫感直襲轎車。

　　須臾瞳孔一縮。

　　這劍，宛若陳禹謫的浪天劍式。

　　氣勁撕裂空氣，掀起強烈的氣流，狂風席捲長街，落葉與塵埃被劍壓揚起，在燈光下劃出一道弧線。

　　就在劍氣即將斬落的瞬間，轎車前方驟然浮現一道流光交錯的星圖，紋路宛如天體軌跡般旋轉，薄霧般的氣息輕輕震盪，屏障乍現，將襲來的劍勢硬生生攔下。

　　氣勁撞擊屏障，激起一圈無形波紋，狂風朝四周爆散，卷起地面的塵埃與碎葉，在燈光下旋舞。

　　轎車微微震盪，車身向側輕輕偏移，輪胎在地面滑出極小的弧度，卻依舊穩穩停駐，絲毫無損。

　　須臾不發一語，靜靜調整身位，無聲移動至距離黑衣騎士最近的位置，宛如獵食的暗影。

　　只待雲顥辰一個暗號，他便能在瞬間出手，一擊制敵。

　　而深紫色轎車車門已開，雲顥辰甫一踏出，掌風便已疾馳而去，直逼黑衣騎士。

　　對方並未退讓，長劍翻腕，劍氣斬出，與掌風正面交鋒。

　　氣勁激盪，轉瞬崩散於夜色之中。

　　黑色短靴在柏油路上踏出疾影，白色西裝外套尾端隨著迅捷的身形揚起。雲顥辰身形微轉，繞至騎士右側，掌勢翻折，下一擊如雲雷落下。

　　騎士劍鋒疾揮，氣流收束於劍身，凝作一道薄刃般的劍芒，直逼雲顥辰手掌，鋒銳之氣幾乎要將他的手腕斬斷。

　　雲顥辰腳尖輕點地面，身形凌空翻轉，衣擺劃過一道優雅的弧線，避開這一記殺招，穩穩落地。

　　「殺手什麼時候開始喜歡正面對決了？」雲顥辰隨口一激。

　　須臾在工廠屋頂上挑眉，忽然覺得自己好像也被傷害到了。

　　沒事的話，殺手確實不會正面對決，但這並不代表，正面對決會輸人。

　　黑衣騎士果然冷哼一聲，劍鋒一轉，風壓驟起，狂風般的劍氣再度洶湧而出，疾斬雲顥辰。

　　而這一次，雲顥辰的掌勢帶動陣式，微光浮現，點點星光隨著他的動作如潮水般展開。

　　夜色之下——

　　星輝灑落，流光交錯，星圖旋映於地面。

　　銀漢垂幕，璀璨如夢，宛若天地傾覆，映照在他的四周。

　　狂風席捲，劍若怒濤洶湧，但星圖之內，雲顥辰的衣擺與髮絲僅微微晃動，彷彿身處另一個獨立的天地，與這股洶湧暴烈的風壓格格不入。

　　他逆風而行，掌勢掀動星象運轉，與巨浪般的劍氣相抗衡。

　　星圖浮動，某處光芒被狂風撕裂，卻在瞬間於另一處重組，彷彿天地自有其運行軌跡，無法動搖。

　　氣勁碰撞，驚空乍響，兩道身影皆被反震之力推開，雙雙後退。

　　然而就在黑衣騎士穩住身形的剎那，他腳下的柏油路面忽然浮現微光。

　　星芒熠熠，燦若夜空倒懸，萬千光點浮沉交錯，如群星降世，縱橫交織，鋪展成一座浩瀚無垠的星辰陣圖。

　　星圖已然成型。

　　黑衣騎士猛然一震，驀然發現自己的身體無法動彈，彷彿被無形的枷鎖束縛，牢牢鎖在這片星辰之中。

　　雲顥辰嘴角微揚：

　　「你模仿的實在太拙劣了。」

　　他左手劍訣立於胸前，劍尖如星光閃爍，右手成掌向前一推。

　　星圖流轉，光點交錯，宛若一方倒懸夜空，將這片大地與天穹顛倒。

　　地面上亮起的星圖非一時而起，而是他踏出的步伐所編。進攻、敗退、誘敵、迎擊，每一次的進退，都是設陣的落點。

　　步步為局，步步成陣。

　　這倒懸星空的陣法，名為「群星掠陣」，小則控敵，大則可覆百人、千人隊伍，使敵人無形中落入陣網，堪似天命所掌，難以掙脫。

　　須臾望著雲顥辰的佈局，心中不由一笑。十年過去，他這種喜歡「挖坑給人跳」的戰鬥風格，還是一點沒變。

　　一招便知敵手所使的招式，這劍法或許與陳禹謫的浪天劍式相似，劍意、威力卻大相逕庭，無法與真正的相比。

　　且劍勢雖似，但少了浪天劍式獨有的「回流」之意，出劍如狂潮，但卻不見浪勢翻湧再起。

　　若是陳禹謫施展此劍，一旁水溝早該隨之翻湧，激浪如潮，但如今這場景，卻只是平穩地順著水道流動。

　　雲顥辰卻未急著揭穿，而是沉穩應對，以擒捉為主。一邊對掌，一邊踏星步設陣，將對方悄悄逼入無法脫身的死局。

　　身在暗處的須臾微微勾起嘴角，雲顥辰的武功確實十年來增長不少……

　　若全力對戰，自己還能不能贏？

　　但這念頭一閃而過，他不過是隨意地想了想，反正要是真的動手，他還是有把握的。

　　雲顥辰目光微沉，語氣不疾不徐：「你的任務注定失敗，殺手——鏡。」

　　黑衣騎士輕哼一聲，冷笑不語。

　　鏡，幽夢閣的殺手，與須臾來自同一個地方。

　　然而，殺手眾多，且大多隱匿行蹤，就算曾在火鍋大廳擦肩而過，也未必認識彼此。

　　但須臾還是對這個名字有所耳聞。

　　鏡，如其名，能將所見過的武功招式以鏡像模仿。

　　難怪以左手握劍。

　　也難怪方才的劍式雖形似浪天，卻少了真正的劍意與氣勢，僅是模仿的外殼。

　　須臾眼神微動，正思索著，忽然感覺到陣法的光芒再次強化。

　　雲顥辰抬手，指尖微微一旋，彷彿順勢撥動星軌，地面的星圖微光閃爍，旋即凝聚成更嚴密的鎖鏈，無聲地將鏡的行動束縛得更緊。

　　「回答我幾個問題。」雲顥辰語氣不變，卻多了些許壓迫感。

　　「我不知道是誰這麼無聊，非要殺北聯副理。」鏡冷淡地說，未等問題出口便先回答，語氣透著幾分漫不經心。

　　他的聲音尖細清亮，雌雄莫辨，像個尚未發育完全的少年或少女。

　　雲顥辰卻絲毫不為所動，目光直視對方：「除了這次之外，還有其他任務要你模仿陳禹謫的招式殺人嗎？」

　　這回，鏡的眼神微微變化，像是聯想到什麼，神色瞬間陰冷。

　　「我不想參與陰謀家的遊戲。」他的聲音壓低，像是在壓抑某種情緒。

　　話音剛落，鏡的內力猛然暴起，長劍直刺入地面，氣勁炸裂，狂風席捲！

　　「轟——！」

　　強烈的氣浪撕裂星圖，地面紋路崩碎，光點如流星般四散消失，雲顥辰被餘波震退數步。

　　鏡的身形晃了一下，猛然咳出一口鮮血，鮮紅滴落在斷裂的陣紋之上。看來強行破陣的代價不小。

　　然而鏡卻毫不遲疑，強忍著傷勢，翻身後撤，一躍跳上機車，發動油門，重機發出低沉的轟鳴，下一秒便已衝入夜色之中。

　　雲顥辰靜立原地，微調呼吸，顯然沒有追擊的打算。

　　而高處的須臾微微瞇眼，視線掠過夜色中遠去的機車尾燈，同樣未動。

　　下一瞬，他身形輕掠，從屋頂無聲落下，落地時甚至未揚起半點塵埃。

　　他隨手拍了拍衣擺，開口說：「結果你沒打暗號。」

　　雲顥辰轉頭，發現須臾已現身，微微挑眉：「其實一開始，我就打算一個人解決。」

　　說罷，他邁步朝鏡插在柏油路上的長劍走去，語氣不疾不徐：「或者該說，我沒料到你真的會出現。畢竟我像是把你當成免費保鏢在利用。」

　　須臾悠然跟上，微微側頭：「你不是嗎？」

　　雲顥辰低笑了一聲：「殺手須臾，看起來很貴，我可請不起。」

　　須臾哼笑，沒有反駁。

　　雲顥辰站定，俯視著那柄劍，目光仔細審視，手指輕敲劍柄：「形制倒是做得挺像，只是品質不怎樣。」

　　須臾瞥了一眼，隨口道：「陳禹謫的劍，多年前我也見過，確實印象深刻。」

　　他頓了頓，補充：「就我所知，鏡的模仿能力確實厲害，但他更擅長的是針對人體上的傷痕複製技法。」

　　「要達成這種效果，武器確實是關鍵之一。」雲顥辰收回目光，語氣微沉，低笑一聲：「但我想，沒有人能複製陳禹謫的劍。」

　　須臾聞言，微微點頭，像是認可這句話，然後思索片刻，隨口道：「所以，你對誰想殺你有頭緒嗎？」

　　「當然。」雲顥辰語氣篤定。

　　須臾瞥他一眼，眼底閃過一絲狐疑，剛要開口。

　　便聽見雲顥辰不緊不慢地補上一句：

　　「是我委託的。」

　　「蛤？」須臾愣住：「你委託人來殺自己？」

　　「這是最快篩選可疑對象的方法。」雲顥辰抬起視線：「我認為禹謫是被設計的。」

　　「所以？」

　　雲顥辰伸手入懷，掏出一張摺得整整齊齊的紙條，指尖一鬆，讓它飄落進須臾的手中。

　　須臾攤開，目光掃過四個名號——

　　鏡、牡丹、凌濤、麒麟。

　　鏡，幽夢閣的殺手，剛才才交過手，不用多說。

　　牡丹，幽夢閣第一，旁人都稱他為李秘書，過去在幽夢閣內碰過幾次。

　　視線繼續往下。

　　凌濤……這個名字他確實聽過，但一時想不起來是誰。

　　至於麒麟，完全陌生。這名字聽起來像是某個高手的外號，但他完全沒有印象。

　　「這次案件中的二位死者，致命傷都是右手持劍所致。」

　　雲顥辰從口袋拿出鋼筆，在「鏡」上劃掉。

　　「所以，不是鏡。」

　　須臾盯著被劃去的名字，眉頭微動，忽然開口：「……你懷疑有人模仿浪天劍式殺人，嫁禍給禹謫，所以你反過來調查，看看有誰能做到？」

　　「沒錯。」雲顥辰微笑：「而我第一個調查的，就是最擅長模仿招式的殺手鏡。」

　　「但你沒法確定鏡的行蹤，於是……你乾脆直接請幽夢閣接單，指定鏡用浪天劍式來殺你？」

　　「這樣，我就能確保他一定會動手。」雲顥辰點頭。

　　須臾沉默幾秒，然後語氣複雜：「……你也太有錢了吧？」

　　雲顥辰笑了笑，將紙條往須臾手裡一推：「既然鏡已經排除，剩下的就交給你了。」

　　須臾掃過餘下的三個名字，視線在「牡丹」上停留了一瞬，隨後移向「凌濤」。

　　「我去查凌濤。」

　　雲顥辰微微挑眉，像是對須臾的選擇感到些許意外，但沒有多言。

　　須臾注意到了這細小的動作，卻同樣沒說話。

　　奇妙的沉默短暫流動。

　　雲顥辰目光沒有離開須臾，他的指尖輕輕轉動筆蓋，似乎在思考，卻又不急於開口。

　　幾秒的靜默後，他突然語氣隨意地說道：

　　「剛好，我有一個計劃，你聽聽看。」

　　須臾盯著他，總覺得這人笑得有點過於愉快。

　　就像是某種惡作劇即將展開，或者某個陷阱已經悄然合上。

　　他沒有打斷，沉默地聽完整個計劃，然後挑眉，視線微微下沉，嘴角像是要扯起一個笑，卻又沒笑出來。

　　「……」

　　表情微妙得像是剛喝下一口過期的果酒，不確定自己是該稱讚對方的算計，還是該直接把手上的鋁罐砸過去。

　　雲顥辰倒是沒催他消化，反而不避嫌地掏出手機，當著他的面撥了一通電話，語氣從容：「這裡有點東西要你們來處理。」

　　須臾盯著他結束通話，收起手機，才慢慢地開口：「……你要嫁禍給鏡？」

　　「只是混淆視聽。」雲顥辰語調淡淡。

　　「怪不得鏡寧可重傷也要跑，怕被你當替罪羊啊。」須臾感嘆，心裡有些慶幸。

　　還好以前自己在殺手期間沒遇上雲顥辰，否則必然會有一堆麻煩。

　　須臾雙手插進口袋，目光轉了一圈，似乎在思考什麼，才偏過頭，似笑非笑地看向雲顥辰：

　　「你就不怕我轉身把這些抖出去？」

　　「大眾會信北聯副理，還是信你這個通緝犯？」雲顥辰微微一笑，語氣透著些許愉悅。

　　須臾：「……」

　　借用鏡的話——陰謀家。

　　果然就不該對陰謀家抱有不切實際的期待。

　　雲顥辰瞥了眼時間，悠哉道：「距離北聯人員到達還有五分鐘，你要準備跑路了嗎？」

　　須臾斜了他一眼，毫不留戀地後退一步。

　　「你夠狠。」

　　雲顥辰輕笑：「我就當這是稱讚了。」

　　須臾沒有回應，下一瞬，殘影掠過，身形驟然淡去，彷彿與夜色融為一體，僅餘微風拂過空氣，帶走最後一絲存在的痕跡。

　　雲顥辰目送著夜色中的動靜，視線經過工廠側邊路口，隱隱見到機車的尾燈亮起，旋即沒入黑暗，消失無蹤。8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ByouJUhV5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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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章 浪天劍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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