桌席上的菜已經全數換過，杯裡也斟滿酒，屏退眾人，兩人入席已有把酒言歡通霄暢談之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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龔家在上海算得上數一數二的大洋行，隨著碼頭租界經濟興盛，事業版圖擴展極快。龔承燁母親是小姨太，大夫人作風強勢掌管著洋行一半生意握有實權，加上父親忙於生意商場，把家裡事全都交由了大夫人打理，打從他出生懂事起，他與母親兩人從沒一天好日子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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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夫人待人處事上應對進退得宜，著實是父親在交際應酬上的得力助手，可她檯面上是一個嘴臉，私底下又是另一張嘴臉，日日抓到機會對他們母子倆冷嘲熱諷不說，只要父親不在家吃飯，他們便不被允許上飯桌，都是由人送來寒酸飯菜，或是直接不給飯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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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中從上到下都是大夫人的人馬，連下人也輕賤他與母親，任何物件資源都攢在大房手裡，龔承棠穿的用的都是舶來品上等貨，等他大少爺穿壞玩膩了才輪得到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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母親天性知足善良，只求安穩撫養他長大成人，再多的苦都不以為意全往肚子裡吞，她知道自個兒沒讀多少書無法像大房一樣在事業上對父親有所助益，自個兒也不是與人爭鬥的料，乾脆低調過活，並不時告誡他別與大哥起衝突，大哥往後要接手父親的洋行生意，備受栽培難免會冷落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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母親是他最敬重的人，她說什麼他便聽話照做，但他沒想到卑微地過活還是躲不過殺身之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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某日父親宴請負責他們兄弟學業的老師吃飯，老師稱讚他天資聰穎，尤其對數字敏感邏輯佳，日後好好栽培必是人才，父親聽了滿心歡喜，但大夫人聽了可就不是這麼一回事，心腸歹毒的她怕日後他真奪了自個兒子風采，千方百計要除掉眼中釘肉中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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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那天起這事就在大夫人心中落下了根，總算尋得一個良好時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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某次全家人上北京城，父親忙著商行生意應酬，大夫人說頭一次來北京要帶孩子上街轉轉看新玩意兒，母親腿腳本就毛病多，加上北京氣候寒冷反應更劇了，被大夫人留在了旅店休息，她帶著幾個管家下人跟兩個孩子出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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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那天起，他再沒見到母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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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年冬天特別冷，阿兄要多注意身體。」乾了酒，龔承燁朝他碗裡挟了不少菜肉，一如舊時辛苦一整天才勉強乞得一些吃食，他第一時間也是先分給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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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近陵眼色微暖，當今已不比從前艱苦，但並不阻止他這習慣性的舉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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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幾年我一直有在調養，身子好多了，你不必擔心。」看著越堆越高的小山，他總算出口。「別再往碗裡添了，你當餵豬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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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餵豬能讓阿兄跟我一樣強健，我寧願天天照三餐親餵。」不是自誇，他身體底子真的好，從來沒失過大病，頂多是傷風著涼，過幾天還會自動痊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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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近陵曲起食指忍不住敲了他腦門一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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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記得小時阿兄受過大傷身體不好，尤其到了冬天抗病力特差，每次都要我特別在夜間升火，待溫度暖了你才睡得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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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被打暈丟入河裡，昏迷漂到了下游才被打撈起來，運氣好保住了性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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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那裡是個荒涼貧窮的農村，他對北京陌生更是從沒看過這種鄉下地方，一個人在外流浪了好幾日，肚子餓得發慌不知怎麼辦也不敢開口討食，終於體力不支昏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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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近陵救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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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將半顆饅頭給他吃，見他狼吞虎嚥連舌頭都快吃下去，乾脆把自己的半顆也分給了他，從此他跟在了他身邊，跟著一群乞丐生活移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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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時多虧有你細心照料，不然我可能就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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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這什麼話，我的命是阿兄救回來的，要我一命抵一命換回阿兄我也願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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龔承燁回憶起兩人在北京患難共苦那些年，為了生存偷拐搶騙都學會了，直到有一次阿兄行竊失風被發現，對方拿刀窮追猛打，差點讓他命喪黃泉，阿兄被送到了醫院治療，同群的大乞丐們想方設法拼湊金錢付診費，要他在醫院好好照顧阿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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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段日子他天天哭，怕阿兄再也回不來，幸好最後他挺過危機，在醒來的第一天他們就因付不起高額診費被趕出了醫院，臨走時他偷偷拿了兩瓶藥粉拽在懷中，就是靠這兩瓶救命藥粉，阿兄的傷口才不至於惡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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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家都讚他聰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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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與阿兄成了比親兄弟要更親的關係，兩人就像繫在彼此褲頭上總是形影不離，直到他回龔家，阿兄進了青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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龔承燁突然想起什麼，站起身轉到外邊吩咐，不一會抱著一小甕酒罈進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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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我母親釀的藥酒，每晚喝上個一小口就行，氣血就順了，體內血液一通就舒坦了，一定有個好眠，來！送給阿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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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謝，令堂還好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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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託阿兄的福一切安好，不過年紀大老寒腿更嚴重了，行動不如往常便利，這幾年就多在家裡待著少外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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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失蹤那些年母親沒少受煎熬，天天吃齋念佛保佑他平安歸來，或是將佛號迴向給已在西方極樂世界的他，她不捨，卻已經接受最壞的結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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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此這十多年母親雖然身體狀況漸差，但精神卻比以往風采得多，因為他平安歸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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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堅信這是佛祖保佑，堅信因為她心存善念日日禮佛，他才得以回到她身邊，所以她更專心修佛了，更是似乎洞悉他似的，時不時在他耳邊講佛教禮義故事，囑咐他以仁慈之心對待天地萬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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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早他去佛堂尋母親時，她還拉著他誦了一段經文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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隨身攜帶的楠木角跟堂上長期燃燒的線香屬同一香味，想起母親慈祥和藹的面孔，龔承燁滿足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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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燁，為什麼留龔承棠一條命？」他是被龔老爺尋回龔家的，回到家後卻傻了，他鮮少說話對任何人任何事都漠不關心，只對花草樹木植栽感興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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龔老爺找了不少醫生來看，都說這孩子心神不正常了，在外五年期間是多長的日子，尤其正是需要父母關懷陪伴的年齡，就算沒受外傷心靈也是委屈了，這孩子呀只能好好守著，不要往更壞方面發展就是好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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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家中大小事他沒權也沒心，苟且偷生了十年時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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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至今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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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魚燒得好！龔承燁往阿兄碗裡挟了一大塊。「對我跟我母親有敵意的是那毒婦，他並沒對我們母子倆趕盡殺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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毒婦貪生怕死每日都要喝上一碗養生湯藥，說是強身固氣，總管見他天天沒事往外跑在街上閒晃，便吩咐了他順道到中藥行拿藥包回來，一開始下人們在測試他是否真傻了還是另有心思，拿了藥包轉手就讓人送回藥行鑑定，往來好幾次藥行老闆都肯定藥包沒被動過手腳才放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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毒婦喝了五年時間，不知從什時候開始身體竟開始冒黑斑，健康也每況愈下，一下這裡疼一下那邊痛，一下全身起了疹子一下又長了膿瘡，簡直生不如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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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中間不是沒又懷疑到他頭上，但藥材依舊沒問題，也是由她貼身僕人全程煎煮，甚至連水井裡的水都查過了一切正常，於是她又宣稱有人要加害於她，她要報官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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龔老爺快被她的被害妄想症折磨死，命人把她關在了頂樓房間不准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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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數了數，挑了個好日子，決定親自登門探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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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夫人身體好些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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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在用餐的婦人一顫，筷子都給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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龔承燁步步邁進彎腰為她撿起，卻沒還給她的打算，自己拿著筷子撥弄桌上僕人送來的飯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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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伙食不錯，大夫人就算被囚，吃得還是比當初我們母子倆好太多了。」他衝著她笑，眼裡沒有一絲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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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手一揮，飯菜全翻倒在地，被踩在鞋底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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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來做什麼？」她站在桌子另一角，眼神戒備，早知道不能相信這崽子。瞧，他來報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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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哼！妳以為我來看妳？我是來看我辛苦五年來的成果，長得怎麼樣了？」他作勢打量，由神情看來可知滿意至極。「看這臉上身上全長滿黑斑的鬼樣子，以後不能稱妳做毒婦了，應該叫妖婦才對，不不不──恐怕妳沒有以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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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你下的毒，果然是你在搞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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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然是我，這世上不會有比我更想送妳上黃泉路的人了。」她查了藥查了水，絕對沒想到是煎藥的藥壺裡被動了手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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廚房後院有塊地，他在那種了些花草，天天耗上個把小時在那挖土澆水照料，真種出了一片花草天地，不過他的目的卻是堆在牆邊的小藥壺，壺內已經養出了一道深深藥垢，他一眼就看出來這是她專用的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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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每天都往藥壺裡擦上一層毒劑，一天一點，親自看著那毒隨著高溫溶在了湯藥裡，看妖婦一天比一天痛苦，一天比一天更接近地獄，他就無比暢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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見她想跑，龔承燁一個邁步扯住她後腦白髮，手勁之大令她只能抬頭仰視，那惡寒陰險模樣有如陰間使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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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跟我母親做了什麼事讓妳如此厭惡？妳甚至對一個只有四歲的小孩痛下殺手！」母親殷殷告誡，他們低調卑微地過生活，是她把他逼到這個地步，一切都是她自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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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拽著她拖到了窗口，後腰抵著窗框上半身幾乎懸在空中，嚇得她不敢動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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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承認那時候我鬼迷心竅，怕老爺把家產都給了你所以一心想要除掉你，可是……可是都過去了，你現在不是好端端地活著嗎，你母親也還健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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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母親健在是因為她長年足不出戶虔心禮佛，對妳不構成威脅所以妳沒殺了她，妳該慶幸妳沒對我母親出手，不然龔承棠會跟著一起陪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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隔著手帕拿出一小罐玻璃藥瓶，單手推開瓶塞，裡頭是透明無色液體，以身體壓制，他捏著她雙頰逼她張嘴，將液體全灌了進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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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什麼……你給我喝了什麼！」總算鬆手，她沿著牆邊跌坐在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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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將空藥瓶妥善包回帕中收進口袋，他再拿出另一條方巾優雅拭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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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絕對不是好東西，明天我等著收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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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晚龔家就出了人命，大夫人因久病厭世懸樑自盡，在外地交涉生意的龔家父子漏夜回家張羅喪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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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況且留他在當作警惕，家裡的老僕人才會有所顧忌。」龔承棠是標準被慣壞的公子哥，對外作奸犯科對內倒是不怎麼上心，見他是個傻子並沒多為難，母親過世沒懷疑他更是從不對他防備，幾年下來相安無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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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未來的事難料，總之一切謹慎便是。」阿燁精於算計，做事也有分寸，于近陵其實不為他擔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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龔承燁放下筷子，再為兩人倒酒。「阿兄也別忘，未來任何事有我一起分擔，遇到困難別一個人扛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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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近陵從沒說，但依他目前跟日本人接觸頻繁跡象來看，他知道往後局勢將要起天大變化，他希望為他分憂，儘管他習慣一人獨攬。幸好，他開始掌權，已經不再是任人看輕的傻子，在工商會上有說話權力，漸漸地他會用自己的方法滲入各組織，絕不讓他孤身走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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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擔什麼，我好得很，與其擔心沒有的事不如擔心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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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關愛眼神在他看來卻感到不安，龔承燁垂目咬著雞腿，刻意不與他對上目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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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沒記錯的話你快滿二十了，既然接了龔家家業，下一步就是成家了，沒有對象嗎？」咬了口他挟的魚，于近陵放到一旁，挑些素菜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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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時我盡弄些植栽，對於花草我是頗熟，女人還真的不熟，阿兄在擔心我的婚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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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提醒，時候到了令堂自會催促。」如果沒有對象參考的話，他這邊倒是有幾個不錯的人選可以介紹，這幾個女孩子家他不認識也沒見過，但至少跟她們父親或是兄長接觸過，大略可推知其人品家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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德性這關他大概挑選，容貌和個性上的相處就得讓他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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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燁外表身材別說在上海，放在洋人堆裡都是最閃亮的一顆星，他曾經還擔心人面獸心的龔承棠哪天喝了酒管不住下半身，會連他都不放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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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阿兄呢？」龔承燁冷不防冒出這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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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了躲避婚事竟把話題轉到他頭上了？于近陵不疾不徐端起酒杯喝了一口。「我不會被催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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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是孑然一身的孤寂才令他不忍。龔承燁笑瞇瞇：「我在催呀，阿兄沒對象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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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近陵默不作響，好一會才鬆口。「對象是有，婚事嘛……應該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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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喀嗒」一聲筷子率甩落桌面，敲到碗邊又掉在地上，他甫抬頭隨即被摟住後頸，楠木香撲鼻而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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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太高興了，真的！太好了！」他激動到眼眶瞬紅，趕緊將控制不住的淚水揉進衣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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