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饗宴不愧是大饗宴。
龍人的身高平均在五米左右,食堂大廳自然也是大得誇張,以人類的角度來看,差不多是把西班牙聖家堂放大三倍的大小,我跟舒芸站在大廳裏面比一張椅子還不顯眼。
大饗宴是一種全城性的慶典活動,城區內的百姓都可以隨時入座,吃飽了想走就走,想回來繼續用餐也沒問題,有點像是流水席形式的國宴。龍族人們在這個夜晚舉國同慶,把偌大的大廳擠的水泄不通,然而出乎意料的是,沒有發生任何爭搶座位或食物的問題,每個龍人之間似乎都像親人一樣,看到有人來了就主動邀請一起共餐,這是我第一次見識到近乎全然不分彼此的社會制度,或許孔子所描繪的『人不獨親其親,不獨子其子』的大同世界,就是這般光景。
我跟舒芸坐在最前頭,跟尼里貢還有幾個看起來身分尊貴的大臣同桌,女王殿下就坐在尼里貢旁邊,頂著超大的紅寶石髮冠,她是整個瓦瓦的最高領導人,但出乎意料的溫柔,我眼前餐盤中九成的菜餚是她親手幫我裝盛的。
「尼里貢,」女王對著他微笑,龍族語言由女王嘴裡講出來,極為動聽,「聽說你要遠行,明天就不在了,我們這裡要是沒有你,誰來弄出這些美食呀!」
「殿下請放心,我的徒弟們各個都已經出師啦!今天這大饗宴的所有菜色都是他們做的,我只負責吃,哇哈哈哈!」
「你到底要去哪兒?神神秘秘的。」旁邊一位更加壯碩的龍人插話道。
龍族的扁平化社會制度也在對話中體現,女王只是一個稱號跟一份工作,大家跟女王像是平等的朋友一樣嘻笑對話,隨時插嘴打斷也沒什麼好奇怪的。
「我之前不是說了嗎?」尼里貢轉向那名龍人,「我要去屠爾丁的北方神山,入山修行,我想暫時放下一切,好好跟自己相處。」
「搞什麼呀!不想跟我們相處就是了!」另一名女性龍人笑道。
我看著這位女性龍人,這才發現龍族的性別差異度相當低,當然女子身材較為嬌小,皮膚看上去也明顯光滑許多,然而除此之外並沒有什麼比較顯著的性徵,我之所以馬上能知道他是女性,主要是透過聲音來區辨。
「好了,別逗弄他了,有自己的生涯規劃是一件很幸福的事,」女王溫聲道,「任何時候,你想回來就隨時回來,不要忘了,這裡永遠是你的家。」
「哇哈哈哈,」尼里貢又是用他的招牌大笑作為開頭,「說不定我後天就回來了咧!」
「兩位貴賓呢?不多住幾天嗎?」女王轉向我們。
「多謝殿下的邀請,」舒芸婉言道,「我們這次來訪其實也是個意外,我們還得返回我們的世界去,恐怕不能久待。」
「這個宇宙真大,不是嗎?」女王輕閉雙眼,「每當我仰望星空,看著點點的繁星,我都會想到你們人族,不知道在無盡的時空之中,還有多少未知的事物,真是讓人著迷!」
「其實不管龍族還是人族,在這個宇宙萬境之中,我們都是一樣的,雖然從不同的起點出發,但相信總有一天,我們會在終點相遇。」舒芸語重心長地講出了這番聽起來極具哲理的話,讓在場的龍人們瞬間靜默。
「不愧是神使大人,」在座一名龍人道,「講起話來就是不一樣。」
「你小子奇怪了!」另一個龍人一巴掌胡亂拍過去,「平常沒多講幾句女王殿下的好話,淨知道恭維人家。」
「哪有!」
「哇哈哈哈!」龍人們笑成一團,尼里貢大吼道,「喝酒!」
「乾杯!」
「乾!」
大夥兒在歡笑之中,度過了美妙的一晚,龍族的餐點實在是我吃過最不可思議的食物,每一樣菜餚都好好吃好美味,這好吃的感受並不單單是味覺或嗅覺,而是吃下之後,竟然感受得到這些食物彷彿在與我的身體互動,每一個最細微的食物分子,似乎都在發揮他們最大的力量,幫助我、成就我,並成為我的一部分,雖然我還不能瞭解這到底是怎麼回事,但這或許這就是他們所謂的,讓食材「自願奉獻」。
除此之外,龍族的酒也讓我印象深刻。
按照他們的語言,這種酒叫做「咖勒頌」,念起來就像是中文的「快樂鬆」,這個音韻結構讓我不禁在想,語言實在是一種很精妙的媒介,各個種族在表達類似的東西的時候,似乎都會不由自主地發出同樣的聲音。
而這快樂鬆也沒有辜負我的期待。
我沒有吸過毒,但在世界各地四處旅行的過程,總難免會認識一些對毒品躍躍欲試的朋友,按照他們的說法,不管是吸食大麻、海洛因或古柯鹼,最終追求的是感官的絕對享受,有的說他們像是真的飛起來一樣,有的說他們透過毒品找尋靈感,更誇張一點的,會告訴你他們透過毒品找到了自己。
龍族的酒,則讓你一次滿足。
剛剛喝下的時候,可以感覺到酒中的氣泡在舌尖上躍動,隨著一口吞下,整個食道彷彿久旱的大地被雨水滋潤般活了過來,每一個細胞都貪婪的吸收著酒精,胃袋也像是有自主意識般的上下震動。緊接著,我身上的每個毛孔像是泡完兩小時的溫泉一樣全部打開,我可以感覺到空氣在我的皮膚上流動的沁涼,我以為我的話變多了,實際上卻不是,而是我的大腦產生了一種明晰感,思路像閃電一樣在腦海中飛躍,同時我的視覺、聽覺、嗅覺等各種感官都彷彿被放大了一千倍,我聽到了食堂外花園中百花正在綻放的聲音,濃烈的花香席捲而來,我順著香味望過去,竟可以直接看到一絲又一絲的花蕊,一瞬之間,我似乎與萬物,更靠近了些。
我抓起整個杯子,牛飲而盡,接著又一杯,接著再一杯,我似乎永遠喝不膩,也永遠喝不醉,我滿場亂跑亂叫,見人就拉著乾杯,但我沒醉,我知道我沒有醉,我只是變得更自由。
好喝。
太好喝了。
「喂喂喂!」舒芸找到了滿場亂衝的我,回頭對尼里貢吶喊著,「這份量對人類身體來說是不是太多了?」
「哇哈哈,不會啦!乾杯!」尼里貢遠遠的拿起酒杯,腳步看起來東倒西歪的,顯然是自身難保。
舒芸懶得搭理他,回頭搶過我的酒杯,拖著我往外走。「不准再喝,陪我出去走走!」
晚上的溫度相比於白天要低了許多,濕冷的露珠在我臉上聚集,冰冰涼涼的,宛若天然的醒酒藥。
「我沒喝醉啦……不要擔心好嗎?」我半瞇著眼呢喃著。
舒芸冷冷瞪著我,一言不發。
不知道是我的感官在酒精作用下獲得了提升,還是舒芸即便生氣也美得不像話,又或二者皆是,我竟傻愣愣的盯著她發呆。
「看什麼!這樣看我也沒用,我還得送你穿越回去,不准再喝。」她拉著我走到大花園的中央。
「妳真的好美。」這句話像是自己從我嘴巴溜出來一樣,讓我猝不及防,「不是,我是說,對不起。」我知道我臉紅了。
我現在的樣子肯定很可笑,宛若一個醉漢肖想著仙女。
「我知道我很美呀!」舒芸笑了笑,沒有生氣。
「但這樣拍馬屁也沒用,你還得在花園裡走個十圈,等酒醒了才能回房。」她說。
「十圈?」我哭喪著臉,看著眼前這個巨人的花園,「不會吧!」
舒芸又笑了起來。
「逗你玩的啦!」
她指向通往鎮上的小路,「跟我來,帶你去看個東西。」
我們信步穿越花園中間的小徑,這裡的花大部分都是我沒看過的,有些長得像是被十幾種顏料亂塗的百合,有些長得像是放大版的杜鵑,有些長得像是一顆小貓的頭(對,就是小貓),還有一棵樹像是柳條上掛著風鈴一樣,隨著風吹竟發出叮咚叮咚的聲音。
「這個世界還真是讓我大開眼界。」我說。
「每個世界,都值得這樣的讚嘆,」舒芸回頭看著在大食堂內狂歡的龍族,「要是他們看到人類的高鐵跟飛機,肯定也是驚嘆連連,不是嗎?」
「這麼說倒也是。」我點頭表示同意。
「不過,」我問道,「像妳這樣穿越來穿越去,應該早就都看膩了吧?」
「一點也不。」舒芸的眼中閃著躍動的光彩,「不管我穿越多少次,不管我在什麼時代,什麼地方,我永遠能夠找到全新的驚喜,這正是這個世界美好的地方。」
我看著她,彷彿能看到她在每個時空的足跡,彷彿能感受到她每個瞬間的心情,因為我們有著同樣的心,一顆永遠對世界敞開的心。
「到啦!你看!」她停下腳步,我才發現我們已經走到花園邊際,從這裡俯瞰下去,可以將整個城鎮的夜景盡收眼底。
「這是……」
我被眼前的畫面驚呆了。
我記得舒芸說過要帶我來看塔翁,就是那個每到晚上就會綻放,因而被龍族作為天然電燈使用的夜光花。這些塔翁各種顏色都有,就像聖誕節燈泡一樣,隨便寓目望去,就看得到十幾種顏色,除了紅橙黃綠藍靛紫,甚至還有粉紅色、土黃色、咖啡色跟蒂芬妮綠。
但我沒想到竟是這樣壯觀的場景。
我成長在臺北,小時候每到聖誕節,我就會吵著要媽媽帶我出去,記得有次媽媽帶我到一零一摩天大樓附近,那裏是臺北最熱鬧的地方之一,人們會在路樹上纏繞著著五顏六色的燈泡,從這棟大樓妝點到那棟大樓,從一條街延伸到另一條街,一片又一片火樹銀花,點亮了整個城區,當時的我像極了一隻過動的小猴子,奔跑著穿梭在滿街的燈火之中。
難怪舒芸說這裡每到夜晚就像在過聖誕節一樣。
唯一的區別在於,這裡的聖誕燈火滿城延伸,沒有盡頭,不僅照亮了整個城鎮,也照亮了整個山谷,甚至連天空都在發光,磅礡壯闊的程度,大概像是腳下踩著琉璃,頭上頂著極光,或者更貼切地說,彷彿世界搖身一變,成為了一個超大型的夜店。
倘若如夢似幻的淨土真的存在,我此刻便已置身其中。
「好漂亮,太漂亮了,簡直不可思議!」我激動得發抖,全身像被電流竄過一樣。
「口水都快流出來啦!」舒芸輕輕拍著我因為太過震驚而忘了合起來的嘴巴。
「謝謝妳,帶我來看這些。」我仍沉浸在五光十色的風景之中。
「不客氣,」舒芸向我眨了眨眼,「姐姐帶妳出來玩!」
「少來!」我笑道。
其實我也不清楚我此刻到底是什麼感覺,只覺得好希望時間永遠停住,停在當下,停在這一刻,明明身在一個人生地不熟的地方,卻有種奇妙的歸屬感。
作家三毛說過,心若沒有棲息的地方,到哪裡都是在流浪。
如今我穿梭了十億年,來到一個截然不同的世界,卻一點都不覺得我在流浪,或許,我的心已然有了棲息之處。
舒芸舉起手在我眼前揮舞。
「想什麼呢?」
「噢,沒什麼,只是感覺有點可惜吧。」
我胡亂扯了一些馬上就要回到原本的世界,如此美景不知道何時才能再看到的遺憾。
「說謊。」舒芸一眼就看穿了,「我知道你在想什麼。」
我的臉又漲紅了,看來我對她的感覺全寫在臉上。
「你在想我到底什麼時候要跟你解釋這一切。」她說。
「噢,對,」我鬆了一口氣,「我到現在連印記是什麼都不知道咧!」
「我們回去休息吧,我慢慢跟你說。」
再一次,舒芸拉起我的手。
我們坐在尼里貢為我們安排的房間,喝著龍族的一種特調熱飲,聽他們說這種飲料在這邊就像咖啡一樣普遍,但是卻存在著矛盾的用途,一方面可以振奮精神,另一方面卻可以舒緩身心,端看飲用的人目前的狀態與需要來決定其效果。
我對於這樣的食物或飲品已經習慣了,問都懶得問,反正他們的答案肯定是基於「讓食材自願奉獻」或是「與萬物產生共鳴」之類的理由,至少以醒酒來說,這飲料勝過我喝過的所有醒酒湯。
舒芸搬了一張椅子,坐在我正對面。
「關於印記,關於這些事情,你真的想知道嗎?」她問。
「我還能置身事外嗎?」我反問。
「我接下來講的,可能跟你認知中的世界不太一樣,我不確定這樣子會不會讓你難以接受……」
「放心吧,我都坐在龍人的房間喝飲料了,還有什麼不能接受的。」
「說的也是,那我就直說了。」
舒芸一臉正經,定睛看著我,「我們的確不是人。」
「呃……我應該感到驚訝嗎?」我苦笑道,「我的意思是,能夠跟我遠距離意識交流的傢伙、帶我穿越時空還騎著一條龍的傢伙,以及剛才在大饗宴上那群身高五米的傢伙,顯然不會讓我以為是人類。」
「你沒聽懂我的意思。」舒芸正襟危坐,清了清喉嚨。「我們沒有父母,而是隨著世界誕生而誕生,我們的工作是透過不同的角度,去體驗、紀錄、引導這個世界,幫助萬物找到他們的本來面目。」
我看著她,明白她是認真的。
但說來好笑,這麼驚世駭俗的言論,並未讓我感到訝異。我腦海裡唯一在想的,竟然是我跟她沒法在一起了,因為她是永生的,而我會老死,她已經不知道活了幾百萬年,對她來講我就是一個小鬼而已。
難怪她剛剛會說,姐姐帶你出來玩,原來不是在開玩笑。
「你還好嗎?」舒芸問道。
「沒事,請繼續。」我甩了甩頭,試著提振一下精神。
「隨著世界的生成,誕生了包含我在內的九名紀錄者,分別是一號宗教家、二號發明家、三號美食家、四號軍事家、五號小說家、六號探險家、七號藝術家、八號政治家,以及九號預言家。」
舒芸隨手撥弄著她的頭髮。
「這樣的分類是基於印記。印記是一種能量體,能讓紀錄者們不受肉身與時空的物理限制,並且每個印記都有不同的能力,也就是各自的『專業』,以我體內的七號印記來說……」
「藝術家?」我插話道。
「對,藝術家印記具備最強的藝術細胞與絕對美感,我生來就精通於所有樂器、繪畫、歌唱、戲劇、建築等任何與藝術有關的事物,整個世界就如同我的畫布,天地是我的樂譜,山河是我的音符,我可以隨手創造出人類夢寐以求的各式藝術創作。」
她講這些話的同時,帶著一種與生俱來的優越感,讓我相形之下更覺得自卑。
「所以妳……」我不情願地問道,「究竟幾歲?」
「二十八歲,如果你問的是身體的年齡。」她回答。
「那我應該問,」我將問題修正的更精確些,「妳用這具二十八歲的身體,活了多久了?」
「四千六百多年。」她不假思索道。
雖然她的回答我早就可以預期,但當答案揭曉時,我腦中仍舊感到轟轟作響,一片空白。
自從遇見她以後,我不只一次偷偷的幻想著能夠跟她四處旅行、環遊世界,過著一生二人三餐四季的日子,我知道我愛她,我也知道她跟我是不同世界的人,哪怕她帶著我穿越時空、或拖著我搭上一條巨龍,我心中也始終把這一切當成是一段冒險,不管我跟她差距多大,我總相信我們是有機會走到一起的。
然而,按照她對於紀錄者的描述,我覺得或許貝瑞塔說得對,對於人類來講,她們的確是怪物,或者從另一個比較正面的角度來說,她們就是神,所以瓦瓦龍人叫她神使。她單單以我現在看到的這個樣子,就活了四千六百多年,那她以其他樣貌經歷的時空又有多久遠?我不敢想,也不敢問,但我知道我跟她之間,已經不只是天壤雲泥之別了。
我原本以為我愛上了一個怪物,後來發現我愛上的似乎也是一個跟我一樣有血有肉有情感的人,如今答案揭曉,原來我愛上了一個神,這沒有讓我比較好過,只是讓我確定了我悲慘的宿命,我跟她再也沒有任何機會在一起。
又是這樣,真是夠了。
舒芸似乎沒有注意到我不尋常的靜默代表著什麼樣的心路歷程,我不禁慶幸預言家此刻不在附近,不然我真是羞愧的無地自容。
「四千多年也不算太久。」我故作鎮定的說。
「是啊!而且我從來沒換過身體,怎麼說呢,其他身體也不是不行,比如龍族也很漂亮,或是白堊紀那時候的蜥蜴族,只是老覺得缺少了人類獨有的美感,所以我就一直以這個樣子到處跑。」她笑著說。
不知道為何,聽到她從沒換過身體,我倒是鬆了一口氣。
「尼里貢呢?」我好奇道。
「他啊,他幾乎什麼都試過了,但最後選擇當個龍族,因為龍族的食物最好吃,這點我倒是可以認同,畢竟他是美食家嘛!」
講到這裡我忽然想起一個問題。
「等一下,」我提問,「你們那麼厲害,不老不死、時空穿梭,追蹤者怎麼抓到妳的?我的意思是,就算妳是藝術家,沒有足夠的能力保護自己,但妳好歹能夠像帶我來這裡一樣,隨時進行時空穿梭,這樣怎麼可能會被抓到呢?」
舒芸摸了摸鼻子,看起來正努力思考如何跟我解說。「在時空之間穿梭,並沒有那麼容易。我們必須讓自己完全平和的進入內在,才能觸碰到不同的時空,」她頓了頓,「當時是因為你的印記能量很強,才能幫助我輕易的跳躍到這個時代。」
「而我的印記是?」我再次確認。
「五號,小說家。」舒芸皺著眉頭,「雖然我不知道是怎麼發生的,但你並不是我認知中的五號,你是一個正常的凡人,卻擁有了小說家的印記之力:最強的語言能力與理解能力。你精通所有的語言文字,任何需要透過語言作為載體的溝通工具,你都能掌握,並且能夠在極短的時間內理解所有透過語言文字承載的知識。」
「但我英文向來學不好,化學也從來沒有及格過。」我苦笑道。
「那是在遇到我之前。」舒芸說明道,「那天跟我的印記發生共振之後,你的印記力量就被觸發了,否則你如何能說瓦瓦語,龍族語言特別難學,尤其是以人類的生理結構,我學了整整五十年。」
關於我不僅聽得懂、看得懂,甚至會說瓦瓦語這件事,我到現在想起來還是覺得很神奇,但套上了印記的理論之後,似乎一切都說得通了。
「照這樣說,我不是小說家,但他的印記在我身上,那他去哪裡了?」
「我不知道。」她說,「我們從沒遇過這樣的事情。」
「那是不是代表,我跟妳一樣了?我也永生不死?我現在也可以自己穿越時空?」我興奮道。
「很難說,」舒芸兜頭一盆冷水澆熄了我的希望,「畢竟這都是沒發生過的事情,我也沒有把握。」
我不放棄繼續問道,「說不定妳教我一些方法?比如妳剛才講的,什麼意識、內在……」
舒芸打斷我,「我當然會教你,但這對於一個凡人來說,可能沒有那麼容易……」
我受夠了她老是把我跟她區隔開來。
「不要再叫我凡人!」我惱怒道,「明明妳自己說過,我們都是一樣的!」
舒芸被我突如其來的情緒嚇了一跳,「我不是這個意思,我是說,這些事情需要極端的平靜,不僅要盡可能減少外界的干擾,還要維持意識與內在的接觸,這本身就是需要練習的。」
我恍然大悟,想起貝瑞塔的抓捕怪物標準程序,「所以難怪追蹤者們一抓到妳,就要儘可能施加酷刑不讓妳休息,或是乾脆把妳冷凍起來,不讓妳的意識有任何活動的機會。可是,」我忽然感到毛骨悚然,「他們怎麼會知道……難道……」
「沒錯,」舒芸的表情看起來既無奈又痛苦,「追蹤者就是我們其中一人成立的。」
話才剛說完,大門被轟的一聲炸開,兩片巨大的雕花門扉筆直朝我們飛過來。
「小心!」
我本能的張開雙手擋在舒芸前面,卻忘了一件事:這是龍族的房間,而龍族的石門比一輛雙層巴士還要大上兩倍。
我的胸膛正面撞上飛過來的大門,強大的撞擊力將我瞬間擊飛,我像斷了線的風箏一樣飄在空中,從房間門口的會客室被撞飛至寢室,狂風在耳邊呼嘯而過,劇烈的疼痛讓我眼前發黑,我可以清楚地聽到肋骨寸斷的聲音,衝擊力道大到讓我穿過了幾片輕型木板夾層,直到背部撞上了牆壁才停止,我全身癱軟,像一隻布娃娃一樣跌坐在牆角。
「小莫!」舒芸朝我衝過來。47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lecoIDKkbc
大門口煙霧散去,我看到一群黑影魚貫而入。
「快跑……」我喉頭一甜,鮮血像噴泉一般狂湧出來,把我的衣服染上豔麗的紅色。
「來!你搭著我……」舒芸將我的手放上她的肩膀,我的手卻不爭氣的滑了下來。
「斷了,都斷了。」舒芸焦急地拉著我的雙手,眼眶紅了起來。
那是淚水嗎?我不知道這樣的心態對不對,畢竟我全身骨折還在一邊吐血,基本上已經是活不成了,但我看到她在為我哭,心下卻有種莫名的喜悅,想不到我透過死亡,能夠與她如此接近,如果是這樣,那我情願多死幾次。
「快跑……」現實的急迫感讓我死撐住最後一口氣。
「抓住她!」
衝殺進來的是一群人類,帶頭的女子一頭褐髮,穿著緊身皮衣皮褲,活像是……
「貝瑞塔?」我氣若遊絲道。
「快點動作,把人給我都抓了!」那女子像是沒聽到我說的話。
「貝瑞塔!」我用盡全力放大聲音,但實際上我的聲量大概只比蚊子大一點。
「這玩意兒是誰?檔案裡怎麼沒有他?」貝瑞塔目光緊緊盯著我,像是一條訓練有素的獵犬。
「貝瑞塔……」
她狐疑的眼神讓我感覺,她似乎完全不認得我。
「不管了,都先抓起來再說!」貝瑞塔說。
「轟!轟!轟!」
門外一陣陣巨響,十幾名龍族禁衛軍穿著重裝鐵甲,踩著沉重的腳步衝進室內,將貝瑞塔一行人團團包圍,帶頭的正是美食家,尼里貢。
「通通放下武器!」美食家朗聲喝令道。
「哼,來得還真快。」貝瑞塔一邊說話,手上的槍卻握得更緊。
「你們的武器傷不了龍族,你們難道不知道嗎?」
貝瑞塔一行人不愧是訓練有素的追蹤者,一名特務二話不說拿起火箭筒就往尼里貢身上開炮,但龍族的重裝甲顯然不是一般的鋼鐵,尼里貢挨了一記砲彈竟毫髮無損。
「拿下!」尼里貢下令。
龍族的體型對於人類來說,本來就是巨人,當一群龍族禁衛軍同時衝上來時,人類毫無還手的餘地,三兩下就被擺平了。
「我……」我見現場獲得了控制,一口氣放鬆了下來,卻發現我沒有力氣講話。
「你先別說話,」舒芸轉頭向尼里貢道,「快幫他治療,他快不行了。」
尼里貢往我嘴裡塞了一些東西,但我根本無力吞嚥,很快就和著一口鮮血吐了出來。
「他有印記的力量,死不了的,妳不必太擔心。」尼里貢安慰道。
「可是……」舒芸此刻已經滿臉都是淚水,「我不知道他是不是跟我們一樣,他連他的力量都還不會用……」
尼里貢嘆了口氣,「這樣下去不是辦法,一直以來,我們都知道是誰在搞鬼,不是嗎?只是大家礙於彼此的身分,不願跟他一般見識,但四號這樣搞,事實上已經失去了紀錄者的意義,回歸之後,也沒人幫得了他。」
「他根本不打算回歸!」舒芸氣憤道。
「明天回歸之後,我會跟一號二號再討論看看,他們最早來,也最早走,必要的話,看看他們能不能再來一趟,至少把四號的問題給解決了,這一切才能繼續進行。」
舒芸將我緊緊抱在懷裡,不發一語。
「妳若放心不下他,」尼里貢看了我一眼,「就好好陪他養傷吧,但我很確定,他稍早經過我的藥丸強化過印記的力量,基本上自己復原是絕對沒問題的,妳也大可不必哭成這樣。都來那麼久了,生老病死難道第一次見識嗎?」
「他不一樣。」舒芸小聲地反駁,聲音小到只有我聽得見。
我急著想說出一些話安慰她,卻猛的又嘔出一口血水,我真不知道哪來那麼多血可以吐,接著我感到呼吸漸漸變慢,視線也變得模糊,奇怪的是,世界好像也變安靜了。47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OXV3MgwsU5
「小莫!小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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