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臧十,放我下來,拜託。」青年的聲音啞啞的帶著鼻音,紅腫眼尾低垂不敢看他。寧邊說,自己摸索著男人的腰側尋找自己的手槍,果真在右後口袋摸到了他的東西。
男人看了一眼坐在他身上亂動的小東西,貼近對方用單手抱了下,趁機揉揉他的髮。金黃色的銳利視線沒有離開小門,整顆心卻都在寧那邊。
「寧寧沒事了嗎?」男人鬆開環著青年的單隻手,待對方穩了身體之後又握上手槍。碰碰兩聲,同時也擊倒外頭的一台機器人。「別逞強。就像你說的,我有信心可以帶著你們一起逃走。」
「……現在也不是有事的時候。」
青年眉眼低垂,漂亮的臉染上逞強的紅潤與無奈,竟是淺淺笑了。他迅速恢復狀態,慶幸著臧十都在注意外頭所以沒有看向他這裡,剛才的小情緒都沒有被發現,對方也不會知道他知道自己醒來卻還在惡夢裡的無助。
他迅速調整好狀態,深邃的眸帶著一絲睿智,觀察四周,掌握好目前的狀況。
一旁的青年調整著槍枝的鏗鏘聲令他分心,臧十只是分了一個眼神到寧手上的槍、輕抵著板機的手稍微鬆了一下,便看見寧騰滿殺意的眼神倏地抬起,老式手槍側著扣了兩槍,一具機器人的板金立即被開了兩個洞,嘰嘰幾聲倒下。
他看著寧冒煙的槍口看得出神,引來對方的一個小表情。臧十甚至連子彈是何時擊出的都不太確定,根本連個影子都沒看見。
這就是工作中的寧。他記得寧說過自己是一個隨時都可以把他殺掉的祭司,帶著點可愛的驕傲。
「怎麼,看傻了?」青年放下手槍,單手在男人眼前揮了揮。
「……沒有,」臧十回神,瞥開視線先觀察著這裡還有沒有闖入隱身的機器人。「只是覺得你真的很厲害,真的隨時都能把人殺了。」
這是稱讚,而且他以前也確實懷疑過寧的實力。
那樣纖瘦漂亮的四肢和身體,怎麼也和殺戮扯不上邊。開槍的時候不會因為後座力而向後飛出去嗎?臧十不否認自己曾有過這個笨笨的猜想。
不過寧可是祭司,他說自己可是隨時都能把他這個天使殺了都不奇怪。
而現在看過了,那副看似脆弱的漂亮身體確實很厲害,而且好像還有某些他沒有或是做不到的能力。那樣精準快速的槍法實在令人佩服。
然而被稱讚的人卻默默噘起了嘴,將頭撇向一邊,起身走向密碼盤開始按著鍵。
男人很快察覺不對勁,便跟著起身,偌大的手攬上青年的腰肢,卻被對方不發一語地輕輕躲開。
「寧寧……?你還好嗎?」
垂著眼尾的男人像隻搶輸鮭魚的大棕熊般可憐兮兮,不能碰碰他心愛的悶悶小貓,好像渾身都不對勁,他真的不想寧再勉強苦撐。
他黯淡的金眸就像在說「告訴我」,青年按著密碼盤的手停下,抓上男人那隻浮在半空中的手。
托臧十的福,他冷靜下來了。他可以。他可以說出來。
「……臧十,我不想當祭司,不想殺人。因為那就像機器人一樣。我們是殺人機器嗎?」
「硬要說的話我們負責執行命令,基本上和機器人沒什麼差別。」臧十向前一步靠近青年,伸手攬住對方。這次沒有再被推開,但他仍能感受到寧的身體還是顫抖著。「但是寧寧,我們是人。不想的話也沒關係,我們有拒絕的權利。」
他知道自己的這番話說的不怎麼好,因為這就像是在否定寧。他思忖了一下還是覺得再多說點好。
「寧寧,你要記得我們是人類。剛才是我錯了,我不是那個意思。」
「臧十,你聽過世界五分鐘前假說嗎?」
「……沒有。」
「那是在說世界其實是在五分鐘前才形成的,而我們的記憶也都是五分鐘前才誕生且被設定好的。但實際上任何人都沒辦法否定這個假說,對吧?」青年靠在臧十寬大的懷裡朝頸窩蹭了下,接著繼續補充道。
「機器人就像是那樣。被安排到小巍身邊的清和澧是韓妁媖的仿生機器人,晶片裡含有記憶。對他們來說,世界和事件都是被設定好的,很可怕吧。韓不會讓他們知道這件事,包括自己是個機器人。吶,小巍可是被披著爸爸臉的機器人攻擊了,我也是對著有你臉的機器人開槍了。」
男人一下下順著寧的背,腦袋仍嘗試理解著對方說的話。
「……我有一段時間是冷凍人,韓可以隨意改變我的記憶。你知道嗎?那些被拿走去注入到你們體內的記憶都是我缺失的東西。我到底是不是真的人類……我已經不記得了。我好怕我其實是個被注入『是人類』的機器,我不要那樣。可是最近我總越來越有那種感覺,搞不好真的就是那樣子。」
這下他理解了寧想說的了。有了例子,心裡的酸楚也鮮明許多。
寧是不是機器人這件事,就算本人記不清楚了,那麼他可以自信地說自己也是陪在他身邊的人,現在這個情況下,他可以很確信地告訴對方:「你是人類,我保證。」
正常的人類才會傷心難過憋在心裡不說,睡著時才毫無防備地掉眼淚。機器根本不必那樣。正常人類的身體才會是那樣美麗柔軟,切開裡頭是心疼的血肉。曾經替這人兒包紮過的臧十更是非常確定。
再說,機器可不會患上花吐症,更不會愛上人,為了保護所愛不惜委屈自己逃跑。
就算那些都含在假說裡頭,韓姐也不可能讓她的機器人去自殺。
臧十什麼都說了,靠向控制台扶著青年坐下,讓人倚在自己胸前,就像他們在家那樣讓寧恢復過來。
栩巍則是醒來了,只不過左腿好像還不太好動作,仍是半睜著眼靠在臧十臂上。
寧截至目前為止的人生,似乎都與韓姐有所牽扯。受了不少屈,也很痛苦。他現在總算能懂最初和寧相見時對方想離開世界的想法了,那樣的話確實會輕鬆一點。
所以他也很希望自己能夠是寧找到的第一個人,是可以在難過時拍拍抱抱,能夠驅散烏雲的小星星。他會不厭其煩地親吻那副千瘡百孔的靈魂。
沒有為什麼,因為他愛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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