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骨相思》BL/古風 - 第九十章：錯愛

「明月！」清風怒吼，聲音提高，「你做甚麼！快放手！」

　　他雙手扯著那死死環扣在自己腰間的手臂，臉已氣得發紅。

「不放！」明月一臉倔強，反而抱得更緊，「別以為我不知道你要做什麼！」

　　原本看見陸青澤又靠近自家主子的清風，心情早已煩躁，此刻被明月拖住，更是火氣直衝腦門。

　　「你知道什麼！別抱著我，明月！」清風氣得掙扎，「放手！」

　　「我不會讓你去打擾我家主子。」明月咬牙低吼，語氣堅決。

　　「他們兩個好好地在那兒，你去做什麼？攪什麼局？」

　　「他是我主子！」清風怒聲反駁。

　　「也是我主子！」明月眼一瞪，毫不退讓。

　　兩人你扯我扣、僵持不下，衣衫在拉扯間早已凌亂。

　　清風忍無可忍，反手一抓明月腰封，肩一擰，打算將人翻開；明月反應極快，腳扣著清風側身一閃，順勢避過。

　　「清風！」明月見對方竟真動手，火氣也被點燃，「你真想和我動手！」

　　「你再不放，我定動手！」清風咬牙，拳頭已握緊。

　　明月一怔，圓亮的眼中閃過難以置信，眸光瞬間暗了下來，聲音也帶了哭腔，「清風……你……」

　　「一大早，吵甚？」

　　一道平靜卻有威嚴的聲音自院中傳來，將兩人硬生生震住。

　　兩人驚然望去，只見陸青澤推著輪車走來，顧行之端坐其中，淡淡望著他們。

　　陸青澤皺眉掃過眼前混亂畫面，兩人衣襟歪斜，腰封幾近鬆脫，顯然剛才拉扯得不輕。

　　「明月，放開。」

　　明月被這一聲訓斥鎮住，抿唇鬆開仍扣在清風腰間的手，臉上皆是不甘與委屈。

　　清風迅速整了整衣襟，快步走向輪車前，蹲身，笑容含著雀躍。

　　「主子，三蘇大夫說……您能見到光了？」

　　顧行之微笑頷首，「嗯。應該再過幾日就能看見了。」

　　清風眼眸亮起，語氣柔了不少，「主子，今日是中秋，您可想去哪？清風陪您去。」

　　「今日你與明月一起去過節，不必陪本侯。」顧行之淡聲說道。

　　清風與明月同時一愣，一個臉色頓沉，一個驚喜萬分。

　　「為何？」清風失聲追問。

　　「有陸青澤陪著本侯就行了，明月也久未回京，你陪他去走走吧。」

　　清風神色驀然陰沉，猛然轉頭瞪向輪車後的陸青澤，手指悄悄握緊，心頭一陣說不出的苦悶。

　　「哈！我就說吧！」明月一臉燦爛，開心得拍了拍清風肩膀，絲毫沒察覺對方的臉色已黑如炭墨。

　　清風壓下火氣，沉聲站起，對陸青澤躬身行禮，口氣雖恭敬，卻透著一絲寒意，「那便有勞陸將軍。」

　　這股火雖未發作，但陸青澤已感受到其中燒灼。

　　他禮貌一笑。「我定會照顧好小侯爺。」

　　顧行之未察覺清風怒火、暗潮，淡淡道，「走吧。」

　　輪車從兩人身旁經過，清風的目光始終未移開，緊盯著那道漸行漸遠的背影，臉色苦得像吞了黃蓮。

　　「清風，那我們也出府吧！」明月滿心歡喜地拉住他的手臂，輕晃著，「快點！」

　　「不去！」清風怒氣未消，一把甩開明月的手，連他自己都搞不清楚為何這麼煩躁，「要去你自己去！」

　　話落，頭也不回地快步朝自己房中走去，留下原地錯愕的明月，一臉委屈與茫然。

　　此時街道比平日更熱鬧，攤販林立，戲班與雜耍穿梭其間，將整個京城點綴得更加喧嘩。

　　所謂月圓人團圓，中秋是大辰極為重視的節慶。

　　河畔樹梢高懸各色彩燈，靜候夜幕低垂時，將整座城映成不夜之地。

　　馬車沿著石板道緩緩前行，陸青澤握韁之餘，不時轉頭望向車內。顧行之倚坐窗邊，身姿悠然，他一想到清風離開時的神情，便忍不住開口。

　　「方才清風......似乎不太開心。」

　　顧行之怔了一下，隨即低笑出聲。「這小子怎和你一個樣。」

　　「我？」陸青澤挑眉，「怎麼說？」

　　顧行之沒了手中那尊人偶，改捏著衣角，習慣性揉搓，像孩子找不到心愛之物那般惱又無奈。「一個對『我想你」，一個對『陸青澤』，都在吃醋，真夠了。」

　　「這......」陸青澤一愣，耳根泛紅。

　　他沉默片刻，低聲問，「清風他……」

　　他想到自己妒的是一尊人偶，那清風若也對如謫仙般的主子動了情，也不是沒道理。

　　「你又在亂想甚？」

　　顧行之微微坐直，身子向前探了探，抬手尋向陸青澤所在。

　　對方也早習慣了他的動作，低頭湊近。下一瞬，那熟悉的指腹已沿著他的臂膀摸上來，直落在額間——然後是一記彈指輕敲。

　　「他與本侯一同長大，情同手足，不會有旁的心思。」倏地，顧行之頓住，眉間一緊，心頭像被什麼刺了一下。

　　陸青澤察覺異樣，連忙喚道：「長寧？」

　　原本停頓的氣息，隨這一聲呼喚悄然舒展。顧行之搖頭笑容重展，話鋒一轉，「快到浮影潭了沒？你這駕車的速度，還不如老驢來得快些！」

　　他刻意用戲謔化解剛才的沉默。

　　「這不是怕顛著您？況且今日街上人多，快也快不了。」陸青澤見目的地已在不遠處，心念一轉，忽然伸手捏了捏顧行之的鼻頭。

　　「就快到了，請小侯爺稍安勿燥。」

　　鼻尖突遭偷襲，顧行之張嘴便要去咬那只無禮的手，可惜撲了空，怒罵一聲。

　　「放肆！本侯給你臉了？」

　　久違這句熟悉的斥責，陸青澤反倒笑得前俯後仰，一面頷首道。

　　「給了，小侯爺，您不但給屬下臉了，連人都給了屬下。」

　　顧行之氣極反笑，雙手齊出，在對方身上作勢連打數下。

　　「給你臉！還真給你臉了！」

　　兩人笑鬧聲不斷，隨著馬車在石道上前行，那輕快笑語也一路灑落在熱鬧人間。

　　浮影潭畔，人影與船影交疊在湖面，熙熙攘攘，倒映成織。孩童嬉鬧，三兩好友低語談笑，桂樹錯落，香氣隨風輕送而來。

　　感受到濃厚節慶氣氛的顧行之，笑容如晨花綻放，迫不及待地催促道。「快點！陸青澤，你快點！」

　　陸青澤見他如孩子般雀躍，目光柔軟得幾近融化，心中滿是寵愛。

　　他趕緊加快腳步，將馬車駛至潭邊，環顧岸邊擁擠的小徑，微皺眉道。「今日怕是要擠了些。」

　　「無妨。天氣好，又逢中秋，自是人多熱鬧。」顧行之微偏身體，似要下車，語氣充滿期待。「輪車呢？快抱本侯下去！」

　　陸青澤看了眼後頭掛著的輪車，又望向人潮擁擠的小徑，沉聲道。

　　「屬下抱您吧！人太多，用輪車多有不便。」話落，陸青澤伸手想將人抱起，卻被阻止。

　　「不！」顧行之果斷拒絕，一把拉住他，「陸青澤，揹本侯，快！」

　　「危險。」眼看他再挪動就要摔下去，陸青澤手快將他扶穩，轉身蹲下。「上來，小心點。」

　　話音未落，顧行之已俐落地攀上他背，緊緊摟住頸項，雙腳晃動著。「快走，快快——」

　　「抓緊囉！」陸青澤一聲笑語，忽地拔腿疾奔。

　　風揚起鴉羽般的長髮與喜悅，他們在人群間穿梭，輕盈如風，恣意張狂。

　　「長寧——」

　　「長寧——」

　　陸青澤的呼喚一聲聲拂過耳邊，聲線如當年重疊，與記憶深處那個人的聲音重合——

　　「長寧，我會永遠揹著你，跑過大街小巷、千山萬水，只要你不要離開我。」

　　一樣的聲線，一道清晰入耳，一道卻似在虛空中迴盪著，久久不消，如一把尖刀再度劃開癒合傷痕。

　　那年，云宿也曾這樣揹著他，奔跑在垂柳輕拂小徑，明朗又青澀。

　　顧行之心神恍惚，思緒宛如輕舟滑過湖面，劃破水影，擾亂一池秋波。

　　潭上，秋水如緞，波光如銀鏡碎片閃爍。小舟浮動，穿行於蘆葦與風聲之中，似像故人低語。

　　湖面漂浮著株株芡實花，紫紅斂瓣，靜美如畫。

　　「長寧，你知道芡實花又稱甚嗎？」記憶中的云宿笑得如朝陽，撈起湖邊的花兒遞給他。

　　顧行之接過那朵盛開的小花，指尖顫了一下。「又稱甚？」

　　「秋水芙蓉。」云宿目光轉看飄在湖面星星點點，靜靜盛放的小花。「它花期在中秋，因而得『秋水』之名，花瓣層層疊疊，如小蓮花，故又喚『芙蓉』，合而為——秋水芙蓉。」

　　「夏荷已謝，秋水之上，芡花靜開，無語似語，婉婉如芙容。」云宿輕擁著心上人，牽起那隻白晳如玉的手，在掌心落下一吻。

　　低語中似在說花，卻字字落在懷中人心頭。

　　忽地，小舟微微晃動，水波搖曳間，記憶猶如一縷青煙被風拂散，沉入水底。

　　顧行之眼前一陣光影明滅，仿若現實與幻象交錯浮現，神思仍未從過往抽離。耳畔逐漸清晰起人聲嘈雜，船槳拍水、孩童嬉笑、商販叫賣，一點一滴地將他拉回此刻。

　　背後傳來一道熟悉的低聲，溫柔、相似卻不是那早已封存於心底的那個人——

　　「長寧，湖上舟多，會有些搖晃，小心些。」

　　輕舟緩行，水聲如羽，悄悄撫過耳畔，無聲卻撼心。

　　顧行之仰起頭，透過帷帽，仍能感受到日光刺痛，光影如針，灼進心底那片幽深陰影。

　　他唇角淡淡，臉上浮著幾分落寞與深思，指尖輕揪著衣襟，眼閉如眠，卻是為了逃避一股漸漸發疼的傷口。

　　只知夏荷明豔，卻不知秋水之上，亦有芙蓉靜靜盛開。無言無語，卻在涼風中輕搖思念，如埋在心底，久未說出的痛。

　　情緒在胸中翻湧，顧行之竭力壓抑，卻仍止不住那洶湧記憶如海嘯襲來，毫不留情地衝擊著心防，將那一絲絲尚存的鎮定吞噬殆盡。

　　「不見夏荷擁翠蓮，卻見芡實靜浮波。」

　　這話，曾從云宿的唇邊低語而出。

　　瞬間，顧行之身心如遭雷擊。心口一震，記憶的鐵鎖驟然鬆開，洶湧而出的不是回憶，是長年壓抑的情緒。

　　舟行至潭邊陰涼處，光影溫柔了幾分，不再刺目，桂花香倏然襲來——那香，與當年那一日無異。

　　花香濃烈，仿佛就是為了掀開那道早已裂痕累累的心牆。

　　他再也無法抑制，所有的堅強在這一瞬如山洪傾瀉而潰，情緒如狂瀾般襲來，將名為「克制」的城牆沖得支離破碎。

　　顧行之的呼吸逐漸急促，手指不安地抓緊衣襬，又鬆開。說好了不再去想，卻偏偏因那句詩、那聲音、那花香、那光影——全都如山海倒灌，無從抗拒。

　　云宿。

　　你在哪？

　　心神迷失在回憶與現實的夾縫裡，看不見、摸不著、動不了，惟有無止的驚惶。就在他下意識想回身尋找那熟悉的一切時，一個溫暖的擁抱，從背後將他牢牢環住。

　　「長寧——」

　　那聲音像一道光，直直劃開心底的陰影。顧行之猛然轉身，將自己整個埋入那熟悉又陌生的懷抱。那是他魂牽夢縈的氣息，是能將他從深淵拉回的力量。

　　他顫抖著伸手，摸索那張臉，卻怎麼都觸不著記憶裡的輪廓。

　　他知道，他不是他。

　　但那股相思，已讓他無法再分清眼前與過去。

　　他只能將他當成那個人。

　　「吻我……」顧行之低聲呢喃，聲音哽咽又決絕。

　　「吻本侯——」

　　陸青澤清楚感受到，懷中人顫抖不安，呼吸急促，像是被什麼沉重記憶困住。他不知發生何事，只知此刻的顧行之需要他。

　　若他的吻，能讓長寧平靜——他願放下所有疑問，只為換他片刻安然。

　　他依約，先以手腹輕輕摩挲那雙濕潤涼薄的唇，隨後俯身，將自己的唇貼了上去。

　　溫熱碰觸的那一瞬，顧行之像忽然醒來的野獸，瘋狂回應。平日裡不主動的他，竟主導了這場親吻——熾熱、急切，幾近掠奪。

　　玉舌在津液中穿梭，焦躁尋覓。他在那人唇齒間尋找記憶中的痕跡，尖牙的弧度、舌尖的節奏……每一處都那樣熟悉。

　　是他嗎？

　　不是……

　　卻又那麼像。

　　顧行之吻得更深，幾乎要將那份熟悉揉進血骨。那一刻，他所有的壓抑、所有的相思，全部湧現。這不只是吻，是撕心裂肺的控訴，是將所有情感用力塞進這個觸碰裡。

　　即使眼前人不是他，他也想讓他知道——他有多麼想念他。

作者說：

封面的情節，沒想到是把刀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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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章：錯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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