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體被撕裂成無數碎片,是怎樣的感受?
痛感不斷湧來,時刻提醒著自己身上每一寸皮膚、每一塊血肉、每一條血管、每一根骨頭都被撕裂剝離。眼睜睜看著手指一節一節地被光吞噬,連痛覺都沒有來得及喊出,就發現下一刻,那尚未流乾的血液也被一口喝掉了。接下來,還未完全斷開的皮膚組織,被無名力量扯著一片片地剝離,像是撕碎紙張一般層層分離,破碎成片。
難道這就是獻祭儀式的過程嗎?不對,深淵龍捲理論上只能"吃掉"儀式的發動者。一旦銀髮法師的生命交換完成,接下來的生命體將會受到非祭品的概念保護,將不再可能被任何手段在獻祭儀式中被"吞噬"。任何編輯法術,包括因果律,都無法修改名為"命運"的概念。
那麼,自己這幅身體又是怎麼回事呢?
在倒塌的腐木林中,銀髮青年呆呆坐在雪地上思考。
明明眼看著拉斯加爾德的身體逐漸消失,變成命運之綱的屏障,明明在自己伸手抓住他最後存在的那一絲概念時,看到自己的身體也被法術吞掉。為什麼,自己卻好好的活著?更何況...這根本就不是他的肉體!
厄維斯呆呆地望著"自己"的手。來自左眼的疼痛還沒有完全消失。
不對...不對...
自己怎麼會知道關於概念儀式...?到底是自己在思考...還是銀髮法師的頭腦在思考...
"嗚!"銀髮法師雙手抱住疼痛的頭。
在拉斯加爾德獻出自己的生命時,共享感官的法術理應斷開才對...為什麼自己還能聽見他的思考?或者為什麼...自己明明在他的身體裡,卻能同樣感受到來自厄維斯左眼的熟悉的疼痛感?
如果不是拉斯加爾德當時額外附加了任何獻祭條件的話...那只能是自己的存在,或者說自己的左眼出了甚麼問題,干擾了交換魔法的獻祭過程。
暫時想不出其他思路了,坐著等也不是甚麼辦法。厄維斯等到左眼的疼痛沒有那麼厲害了後決定起身尋找傭兵團的其他人。他確信他們還活著。推測思路是:因為厄維斯還活著 = 法陣啟動成功 = 其他人必然活著。在這樣的前提下,他在最後見到吞噬攏捲的半徑處繞了很久,卻連一個活人的身影都沒有見到。
"不應該阿。"厄維斯停留在原地抓了抓銀白色的長髮。
傭兵團包括團長魯特芬尼在內的45人...大家確實堅持到了法陣啟動的最後一刻...可是厄維斯在黑松林深處喊了多久都沒有一個人應聲。這片樹林除了被龍捲吞沒的區域毀壞後,其餘的樹林區域和原本的相貌差不多的樣子。難道...大家都先一步離開了?眼看日光快要落在雪山後,厄維斯決定停止這一天的搜查,帶著滿腹疑問靠在一個粗壯的樹旁邊睡覺。
夜晚的黑松林靜悄悄的。這裡的野獸都因為災難而逃離了,或許有的沒有那麼幸運,而是在獻祭法陣啟動後無法離開區域而絕望的被深淵龍捲吞食。厄維斯撈起地上的樹葉和松雪蓋在身上防寒,卻依舊凍得哆嗦。
北境的殘酷氣候中,寒冷一直占大部分原因。
第二天清晨到來,厄維斯因為整夜的寒冷而睡得很差,他勉強抿著凍紫的乾裂嘴唇,虛弱地朝之前旅團駐紮的營地走去。
黑松林的南側更靠近山腳村。他計劃在營地尋找同伴,或者尋找一些物資,然後補給後離開黑松林。昨天半天的時間都花在尋找同伴上,沒有好好吃東西休息,在雪山這樣惡劣的環境裡,其實很危險。
昨晚睡覺時,樹葉只蓋到了胸口下面,所以頭被冷風吹了一晚上。醒來時,厄維斯感到頭兩側和耳朵凍得非常疼痛。他用凍紅的雙手摀住耳朵兩側,但那種隱隱作痛的感覺卻一直伴隨著他。"還好今天左眼已經不那麼疼了。"厄維斯只能這樣先安慰自己。
以遠處的雪山北面為參照,厄維斯順著樹林的生長程度判斷自己離松林南側的駐紮地有多遠。途中,他發現了一抹被泥和雪掩蓋的破舊紅色布料,以為是傭兵團的某人留下的座標或求救信號,急忙跑過去,結果在失望中愣住了。
那是一件被丟棄的赤紅色法師袍。
這件法師袍因主人急於追逐目標而被隨手丟棄,任其精美的紡織工藝與裁剪被泥土和融雪弄髒。袍子的尾部因長期的野外旅行已被划破,冒出布料線頭。當初,袍子的主人主動接觸厄維斯,透露這次行動的目的和神祕的精靈吟遊詩人的事情,這段經歷成了厄維斯初次踏入旅途冒險的難忘記憶。
嚥下複雜的心情,厄維斯蹲下身,用雙手在地上挖了一個小坑,把剩餘的赤紅布料徹底埋在雪下的潮濕泥土裡。他細心地摳出指甲中的殘餘泥土,隨手在褲腿上擦乾淨手掌,然後起身繼續南行。
靴子踩過覆蓋著腐葉的雪地,發出柔和的聲音。在這種樹葉和雪的擠壓聲音中,厄維斯繞過一顆顆歪斜的樹幹,最終回到了當初旅團駐紮的空曠區域。這片土地受到災難波及較少,但仍可見因魔族偷襲而留下的抓破的帳篷和一地零散物資,尚未整備完畢。
厄維斯站在原地嘆息了一下。這片營地現在的樣子已經和記憶中大相徑庭。不,應該說,和某人的記憶中的樣子完全不同。畢竟,現在的他還處於多重記憶混雜的狀態。思考太多會讓頭疼加劇,他決定停止回憶。
他繞著營地走了幾圈,回憶起原本地上應該有被魯特芬尼砍死的翼魔屍體,可是現在一隻都沒有找到。難道是被其他東西吃掉了?還是魔族死後的肉體都會消失?雪山腳村的居民基本上沒有幾個見過危險的魔族,關於魔族的傳聞都是聽娜娜里奶奶講的。對了!娜娜里奶奶!
厄維斯猛地睜大眼睛,他需要確認雪山腳村的居民是否安全。
他跑到一個帳篷旁邊的物資袋裡迅速翻出一包肉乾,狂塞進嘴裡,然後飛速跑向黑森林的入口。
"初厄之地"還未形成完整,所以原本的隔絕結界已經消失了。
在沒有阻礙的情況下,憑著對雪山附近地形的熟悉和記憶中的路途,厄維斯很快回到了山腳村的入口。只是他還沒有跑近,就注意到了巨大的變化。
"原本的村呢……?" 厄維斯呆呆地望著山坡下方本應有木房子的空曠地帶。
這裡,除了地上的一個巨大的圓形灼傷印記以外,什麼都沒有了。
65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AbFGPMTuU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