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色雙眸透過全罩式安全帽望著友人富有技巧地控制著機車在高速行駛下輕盈過彎,看著友人將時間點與距離抓得極為精準而後壓下剎車,於是承載著兩人的白色機車此時便是準確無誤地停放在學校停車場裡最為靠近圖書館的白線停車格中。
掌心稍稍壓著對方寬闊厚實的肩膀作為施力點俐落跳下後座,一太將那頂宛如黑夜之中劃過幾道銀白流星而留下流線感條紋的安全帽輕輕摘下轉交給阿方,另一手則是伸手接過對方從置物掛鉤上拿下的單肩背包輕緩地甩到身後。
緩緩退開一步等待阿方將他的個人物品從機車置物箱裡拿出,看著對方熟練動作中自然而然流露出的幾分直接率性,一太忍俊不禁嘴角彎起輕淺笑容,抬起左手望著在耀眼陽光之下顯得格外亮白的掌心,他知道隱約還擱淺在掌心中的溫暖熱意其實並非是這樣奪目光線所造成的。
「走吧。」看著阿方將他的背包毫不猶豫地輕鬆甩到身後,轉身準備離開的同時順手也將插在機車置物箱的鑰匙抽出,於是兩人便是踏著悠閒自在的步伐並肩而行。
從離開停車場到走進校園的漫漫期間裡,阿方開口向一太提起昨晚凌晨接到一通在夜店狂歡不小心迸發出爭吵轉而向他尋求解決的突發狀況,安安靜靜將事情大要聽完的一太也只是輕輕頷首表示理解,便沒有再多說其他字句。
對於一太那看似漫不經心的從容模樣也沒有特別在意,阿方只當是友人認為既然事情已經處理完善那就沒有必要去擔憂後續狀況,這麼想著的他接著又提起前幾天對方拜託自己幫忙的其他事務,一時之間瀰漫在兩人之間那輕鬆適意的寧靜氣息裡就因為阿方的說話聲而有著幾分活絡。
夏日時分天氣晴朗的灼熱陽光透過一太穿在身上用以防風的格紋外套隱約傳遞著遠比殘存在掌心裡還要熾熱的盛夏高溫,耳邊持續傳來身旁友人用著他與生俱來總是給人朝氣蓬勃印象的好聽嗓音侃侃而談,充斥在校園裡活潑嬉鬧的各種嘈雜聲響頓時顯得有些悠遠。
「一太……你有在聽嗎?」身側傳來阿方因為不知道自己是否有在注意聽他說話而稍稍停頓的問句,而似乎也已經相當習慣友人態度的阿方也只能看著一太寧靜閒暇的乾淨面容提出疑問,話語中滿溢著無奈。
「有啊。」與平時泰然自若的平淡口吻完全不同,此時的一太嘴角輕微上揚著表露出明顯笑意,略帶輕快的語調與迅速回應讓阿方在稍微發愣之後反而對自家好友心情突然轉好的模樣有些摸不著頭緒。
墨色雙眸專注凝視著搶先一步落在他們右側前方的深邃黑影,在燦爛豔陽映襯之下顯得更加清晰可見的影子輪廓似乎在暗示著兩人只要有任何一方首先願意停下腳步那麼另一方也會跟著停留,只要伸手便能輕而易舉觸碰到方的親暱距離並沒有因為豔陽高照而消失了蹤跡。
不著痕跡地去留心用意著兩人之間需要去特意觀察才得以體會的細微末節,是一太無意間培養形成的小習慣。
利用手機通話聽著對方因為濃厚睡意而有些含混不清的語句,即使那只是再普通不過的晨間問候,這樣的簡單對話卻是能迅速縮短他們之間的遙遠距離。
像現在這樣能聽著對方直接傳遞而來的爽朗嗓音,明確感受著對方好似本該就如此開朗直率的大好心情;或許有時會因為自己表現出來的理所當然與惡作劇態度會使得對方莫可奈何與詫異傻愣,甚至會因為處理學校事情而看見對方異於往常喧囂粗俗的失控面向,這一切對一太來說都是極為有趣的一部份。
長時間共同行動是為了方便隨時掌握狀況,這樣的形影不離看似是個冠冕堂皇的理由,但不可否認地一太卻也認為這的確是難能可見的好機會,望著阿方首先步入餐廳尋找安靜座位的身影,阿方的存在就像是光芒絢爛的熾熱夏季,即使身在繁複雜亂的事務裡卻只要沉浸在溫暖晨光之中,就能感到心情舒緩與平靜愜意。
「一太、要吃什麼?」跟著好友輕鬆愉快的腳步在接近窗邊的座位落坐,一太從牛仔褲口袋裡拿出事先早已準備好的零錢輕輕擱置在桌上,接著便將背在身後的包包放在身旁空位。
「跟之前一樣就可以了,謝謝。」聽著友人絕大多數在學校餐廳點餐時會說出的話語,阿方也只是伸手將一太放置在桌上金額剛好的零錢迅速掃到另一手早已準備接過的掌心裡,已經將背包輕鬆甩下肩頭放在空位上的阿方二話不說轉身便到櫃臺前點餐。
一邊與自己擦身而過準備去上第一節課的其他同學抬手打招呼,阿方開口向已經相當熟稔的餐廳阿姨簡單點了兩杯飲品與加料蛋餅,正想與餐廳阿姨再說些什麼的他卻是被掛在牆壁上那偌大液晶螢幕所播報的新聞內容適時拉走了注意力。
儀容端莊賢淑的播報員用著抑揚頓挫的好聽女聲報導著最近有關於中部治安進入警戒區的新聞,當她提出需要小心人身安全的區域以及可能發生事件的同時,下意識轉頭想找一太一起觀看新聞的阿方卻是發現友人身旁聚集著幾名大學生明顯與他交談著。
一開始以為那幾人是有什麼事情需要一太出面幫忙的阿方連忙伸手接過阿姨遞過來的早餐準備轉身就走,但是看著一太微微抬頭露出溫和有禮的笑容與幾個男孩、女孩有說有笑的歡快模樣,阿方也就不急著上前,而是將那些地區與危險案例僅記在心,打算等人群散去之後才告訴對方。
有時候阿方便會像現這樣選擇不去多問在對方還沒轉學進來之前自己應該要知道的事,即使自己願意提供任何幫助,那都是友人主動開口與他提及談論時他才會跟著出面干涉。
阿方相信一太即使被諸事纏身卻仍能將所有事情按部就班妥善解決,對方根本無須掩飾也從來不會刻意掩飾的穩重言行舉止與理智處事態度都明確表現出他的絕佳判斷與領導能力,於是在這間學校的許多人都相當願意追隨一太並且完全信任對方。
但這樣的心態對阿方而言,也只建立在友人的視力尚未惡化之前。
其實直到現在阿方仍然摸不透一太為何對此仍舊保持著一貫的從容態度甚至給人一種過於隨興的大無所謂,阿方也曾經試圖用著格外嚴肅正經的口吻詢問對方,但一太不想讓人知道便能完全隱瞞的能力讓阿方心生挫敗,他完全無法生氣,最後只能莫可奈何地結束這個話題任由友人維持現況。
而相當關心友人狀況的他卻也不會就此放任對方不管,阿方當然記得一太不喜歡別人隨意插手管他的事情,所以他也只是在能力範圍可及的最大限度裡幫助一太,無法否認的是在面對這件事情上阿方得坦承自己確實有些笨拙,但除了跟在友人身旁到目前為止他也想不到其他辦法了。
偶爾在課堂裡或是球場上總會有朋友揶揄著他與一太過於親近甚至讓人感到極度曖昧的距離,對此阿方也不急於表示個人意見,只是揮起拳頭要他們這些朋友不要胡思亂想然後三言兩語帶過話題。
其實不管是每天為了接送對方而特地早起,或是盡力騰出時間陪伴對方處理學校事務,這些對他來說都不是什麼麻煩的事情,所以對於朋友那些故意要看自己鬧笑話的戲弄舉動他從來都不放在心上。
「阿方。」
直到一太語帶沉著的簡單呼喚將阿方的注意力徹底拉回時,阿方這才意識到自己竟然盯著電視認真思考起友人的事情而渾然不覺,拿在手上的兩份蛋餅已經散去原先的高溫熱意保持著適宜入口的溫度。
「發生什麼事?」回到座位旁將一太的那份早餐放在對方桌上,撕開塑膠封套將竹筷拆開的阿方順手將岔出竹筷的木質纖維仔細抽出,稀鬆平常的口吻宛如在詢問對方今天天氣真好。
「沒什麼,來道謝而已。」拆開竹筷也跟著抽起木質纖維的一太相比阿方自然隨意的動作就顯得較為溫文爾雅,「說中午要請吃飯,我答應了。」
「之前惡意砸店的那件事嗎?」」在腦海中迅速搜索起最近一太剛解決完畢沒有多久的事件再與剛才打過照面的幾個女孩做聯想,阿方在隨口提問之後這才想起前陣子有段下課時間都有特別騎車過去留意察看的印象,附帶一提深夜時段則是一太拜託小海幫忙注意的。
「那我等等就去打球吧。」聽見對方發出單音回應的阿方接著想起先前為了陪一太跟車而大幅縮短運動與睡眠的時間,這下總算可以好好運動的他心情不自覺地好了起來。「下午涼亭見?」
「好。」
或許有的時候,他們會因為個人喜好與私人事務而暫時分開,但是那樣的作法卻能給予彼此更多的自由空間,在習慣對方存在於身側之外去做自己想做的事。
看似游移於滿不在乎與相伴相隨之間的若即若離,卻是只要他們停下腳步回眸等待,在視線可即的距離裡看得見對方的身影甚至是對方願意邁開步伐並且比肩而行,那都是不需要去介意的事。
於他們而言,不會過於親密也不會太過疏遠的距離感已經算是生活中習以為常的一部份,恰到好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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