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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个时候,由于经历过文革初期的恐怖磨难,我是非常低调的。一些高中同学,听说我家住在很旧的老房子里,家里地面是潮湿的砖,常常对我表现出干部子女的优越感。经过了文革暴力,对任何人炫耀家里官级,我是不介意的,也不往心里去。我没有官等级意识,可能是从那时候开始的。由于我平等待人,做事踏实学习努力,我很快的融入了高中同学中。
高中班主任王老师,是一个正派的人。我们班上选举班委会,是正宗的民主选举,每学期初选一次。每次选举,先由班主任提出班委候选人名单,全班同学自主民主投票,得票多者当选。但班长还是由班主任在当选班委中指定。在高中第二学期初的选举中,我不是班主任提名的班委侯选人,但意外选上了班委,可能是大家喜欢我的为人正派吧。
我们班上,有一个同学想当班委,选举前拼命的出风头表现自己,搞了很多小动作。他可能以为已经赢得了同学认可,于是他向班主任要求,王老师提名以外的同学,也可以参选班委。王光亚老师很开明,同意了他的提议,投票前告诉大家,也可以投任何其他人人的票。没有想到的是,班上五十多个人,没有几个人投他的票,非候选人的我,意外得了三十多张选票。我是吃惊的,我也不理解为什么要选我,一是班上大多数同学年龄都大我一两岁,二是没有一个人知道当时父亲是江苏省燃料化学工业厅的主官。
无记名选举真的很奇妙,沉默的多数是决定的力量。吃惊加杂着少许兴奋,晚上告诉母亲这件事情,她很不以为然,要我不对这种事情上心,嘱咐我好好学习才是正道,我乘兴而讲扫兴而止。母亲一直认为做学问才是正道,做班干部没有什么意思,不过这个班委,我一直连任做到了高中毕业。
高中第二个学期快要结束的时候,母亲接到江苏省人民医院的调函,我的家要搬回南京了,我心里非常高兴。南京总统府,是我儿时的美好记忆,前厅长廊的红柱子,西花园的太平湖,孙中山大总统的办公室,曾朝夕陪伴我三年。我小时候迁到徐州后,那些幸福南京时光,曾多少次在我梦里出现。当然,当时我并不知道,我在幼儿园睡觉的地方,孙中山先生曾作为中华民国大总统,坐在那里办公。
可是等我的户口迁入了南京了,父亲要我留在徐州上完高中,毕业了再做打算。父亲为我联系学校,安排好了学校宿舍。这个时候,父亲过去的同事张子西,他刚摘掉“走资派”帽子尚未安排工作,派他的夫人李阿姨找到我徐州会堂对面的家。她对母亲说高中生住学校宿舍不好,说他家徐州西关小黄楼的房间多,要求我住在他们家。盛情难却,我和父母亲都被张家夫妇的热情打动,于是我住进了他们家小楼一楼的一个房间。
当送走了母亲,送走了一卡车家具,离开了住了四年多的大杂院,我一个人留在了徐州。我早出晚归,和张家在一个小楼里住。时间久了,我在他们表面的殷勤好客后面,经常听到他们的刻薄谈话,感觉非常不舒服,觉得他们是爱搞阴谋的两面派。
一个月后放寒假了,我来到了南京宁海路四十八号家中,这是一座带阁楼的两层洋房,在民国时期是日本武官的公邸。那天我回到家里,在二楼阳台上站了很久很久,感觉真的好,我爱南京,总统府,古城墙,秦淮河,……。
晚饭的时候,我向父亲提出,要搬离张家,还是到五中学校宿舍住。我对父亲说出了我对张家夫妇的看法,父亲听了我的话有点生气,批评了我。父亲当时正在推荐张子西来省里工作,认为他在工作上会是他的好帮手。父亲不会看人的缺点突现出来了,他以为那些表面谦虚谨慎尊重他的人,是可以信赖和重用的人。父亲对我的看法不以为然,认为我年少不懂事,开始坚决不同意我搬出张家。但是在我的强烈要求下,父亲最终同意我搬出张家到学校宿舍住。因为父亲经过思考,觉得这样也有好处,能锻炼我的独立生活能力。
那年的寒假,因为我们一家人又回到南京了,我特别开心。我开心地骑着自行车,漫无边际的到处跑,跑遍了南京的每一个角落。我沿着秦淮河边泥泞的小路,一直走到了入江口;登上了中山陵,大声朗读国父的建国大纲;站在燕子矶上,眺望滚滚江水东去;在江宁石林,遐想大自然的鬼斧神工奇观。……。不过,那个时候,总统府是封闭的,我只能在外面依恋地观望,围绕外墙,走了一圈又一圈。
当然了,我也要去江苏省燃料化学工业局和江苏省人民医院的所在地,溜达转转,因为那是我父母亲工作的地方。
1972年春节后,我从南京家中回到徐州,马上就搬出了张子西家。我住进了徐州五中的学校宿舍,同学们吃惊我又回到徐州继续上学,放假前同学们不相信我说的,我要在徐州高中毕业。
那时的徐州五中,有一个约两百多平方米的天然池塘,我住校以后,和室友张鹏经常在此冬泳,锻炼自己的意志。有时候,一群驻校的少年,也会一起玩耍,少不了男孩的淘气,但他们没有一个敢和我们一起冬泳。
一天,我到徐州博爱街室内大菜场买皮蛋,女售货员拿出皮蛋时,身后年龄略小的美丽女孩,不时的抵我的胳膊,我转过头看她,她趁女售货员不注意向我摇头,我就只买了两个。晚上吃皮蛋的时候,才完全明白,女售货员欺负少年不识货,皮蛋腌过了头,虽然表面完好但是里面硬了;勇敢的小姑娘真好,至今仍记得你美丽的容颜。
学校有一位地理老师,他教的地理棒极了,听他的课大家都聚精会神,就像听文艺节目。他大概是与右派有关的阶级敌人,我们气味相投,度过了一段快乐时光。早上,我们一起玩双杠单杠,一起跑步。在单杠旁休息的时候,面对两个大男孩,他完全放松下来,幽默俏皮笑话连连。他知识面开阔,精于地理,对曲艺也有研究,不时来个段子,让你笑口常开。有一天他对我们说,以前也有一位学生喜欢运动,他父亲做过徐州矿务局局长,现在在省里做官。我当时很尴尬,知道他说的是我哥哥。
那个时候,人人都要绷紧阶级斗争的弦,我生怕招惹是非,以后再也不敢接近他了。回想当我疏远他的时候,他那疑惑不解的目光,至今觉得愧疚于他,他是一位难得的优秀的教师。虽然他身上散发着放任不羁,却有着优秀知识人的气质,右派阶级敌人之说,纯粹属于子虚乌有的胡说八道。文革初期造反派的暴行,在我的潜意识里,惧怕别人提及父亲的职位。五十年后,有位高中同学微信群里,嘲笑我是平民出身,轻薄之语溢于言表。其实她家也不是什么,只是她自以为了不起,特权意识实为可笑。
不久,学校分配来了一帮农村退伍老兵,普遍素质比较低。他们白天当老师教政治,晚上聚集打牌,吵吵闹闹到大半夜。他们自己是小学生初中生,因为上了军队这个大学校,就来教高中了。那些政治教材,这些退伍兵自己没有弄明白,哪里说得清楚,常常乱发挥任意理解。听他们照本胡乱宣科的“讲课”,政治课差错多多的,对比王广亚老师的语文课,深入浅出的解析、声色俱茂的朗读,感觉到了胡扯淡和做学问的差别。有一次政治考试,那个政治老师给了我六十分,我把卷子交给了班主任王老师,王老师当面指出这个退伍兵胡来,他笑着接受了。
那时,班上李祥振同学对我说他想入团,听后我很热心的帮助,做好介绍人有关的工作,细心把该做的都做好了。可是,到了就要入团的前两天,他突然告诉我,介绍人要换成其他人。这件事对我触动很大,从此我对这个活计失去了兴趣,至今我也不知道介绍人换了是哪一位同学。我遗传了父亲的基因,人事关系思维简单,对人不设提防,极不敏感别人做的小动作,不适应政治上的诡诈。
像我这样的人,如果与人发生争执,一定要尽量公开化,让更多的人知道,才可能避免射来的暗箭伤害。51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jyOR4JDX8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