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有我,能把你的家人救出来。”这是池丘给琛娜说的原话。
昂宿联邦监测到星图绘制员出现的同时,也知道参元联邦正在来攻打昂宿联邦的路上,就像文观夫人所说的那样,这两件事情是在明处的,她担心的是门梭联邦,没人知道门梭联邦在这两个看似无关联的事件里面扮演什么角色,是中立,还是,门梭联邦是这一切的主导者。两个矛头同时指向昂宿联邦,文观夫人神经已经高度紧张了,但葵原星还是不合时宜的跳出来表示要组织军队上前线抗战,大战面前,文观夫人担心的不是敌人,而是自己的军队夺权,这不是没有道理的,毕竟,她今天掌管的昂宿联邦,也是通过兵变夺权得来的。稻旗最先表态,他可以带领友伴军去昂宿联邦星域的外围堵截参元联邦的军队,诚然,自从家族被困在葵原星后,他无时不想着立功翻身,他发了出战申请后,文观夫人刚开始说要仔细考虑下,后来就不搭理了,直到奇汗带来抓捕稻旗的命令,他才对昂宿联邦的政治失了望。
没必要追究文观夫人抓捕稻旗的罪名是什么,最终目的是把稻旗和其家人控制住,保证他们不能在战争来临之际再给联邦增添半点儿风险,即使葵原星的军队没有任何风险。奇汗到葵原星的时候,琛娜刚好带着外交任务前往门梭联邦,降落在江平星时,她才知道自己的哥哥被抓捕了,自己的家人也被困在了葵原星上,是文观夫人联系上她主动跟她讲的。文观夫人不是为了给她安慰,而是给她另一个只有她们两人知道的新任务。
“你知道联邦的规则,军队是不能私自离开葵原星的,除非有我文观夫人的命令,否则不能持有武器在昂宿联邦星域内乱窜。”文观夫人的全息影像清晰的不得了,只是她始终不看琛娜,终于,她转脸对着琛娜说。“你们家族对军队的影响太深了,但我知道你们的忠心,这次拘押稻旗只是为了平复其他几个团体的担心。不过啊,这也就意味着,现在你们家族里,只有你能够继续为昂宿联邦贡献价值了,最终的结果,也会影响到你家族在昂宿联邦的发展,这你知道的吧?”
“是的,夫人。”琛娜两手抓着大腿外侧的裤子,差一点就把那套标志着昂宿联邦外交官的制服扯了个稀碎。
“要做的事情很简单,我会给你个坐标,去那里找一个人,把他带到参元人的阵营里,攻打昂宿联邦即可。”
“夫人我不明白,为什么……?”琛娜听见要带人去打昂宿联邦,不由得问道。
“没有为什么,照着我说的去做就行,记住,一定要让他卷入战争里面去,否则,你也就别回来了。”文观夫人说完,便退出了通信连接。
文观夫人提供给琛娜的信息显示,她要找的人在以兰星附近一颗废弃的采矿星球上,这里住着被遗弃的难民,她不明白,文观夫人为什么要她去难民星球上去寻找这个人,还要把他卷入到攻打昂宿联邦的战争里面去,她隐约感觉到,这个人肯定和昂宿联邦有关,直到池丘找琛娜挑明他的想法后,琛娜开始深信,她要找的人确实和门梭联邦有关,准确地说,是和池丘有关。
“我们合作已经好多年了吧?”琛娜在江平星登记完外交备忘录,两人在池丘的办公室里见面时,池丘问道。
“是的,星主,至少有二十来年了吧。”琛娜恭敬地答。
“是啊,二十年。”池丘走到窗前,望着窗外,背对着琛娜继续道。“要说长也不长,对服用白晶获得长寿的人来讲,只不过是一次远行旅游的时间而已,可对那些没有能力买到白晶的人来讲,二十年,差不多是半生的光阴呐,二十年,可以做成很多事情。”
“星主对寿命有困扰吗?”琛娜走到池丘附近问道。
“哈哈。”池丘笑了笑,让气氛不至于那么哀伤,他转身看着琛娜继续道。“我困扰的是我自己的处境,也对你的处境困扰。”
“我的处境有什么好困扰的啊?”琛娜表面若无其事,内心则像是要被人偷去了秘密那么慌张。
“我都听说啦,文观夫人拘押了你哥哥,你家人也被限制在葵原星不能离开,你们联邦的事儿我最清楚不过,文观夫人怕你哥哥带兵夺权,就把兵权摁在葵原星上。但这有个问题,如果不及时出兵,等参元人真的打到昂宿联邦星域深处后,再想阻止恐怕就来不及了,是吧?”池丘看了琛娜一眼,皱着眉头继续道。“到时候,文观夫人和她喜欢的那些亲信会把这个责任推给稻旗,手段无非就是说稻旗带兵不力,没有阻止好参元人,说不定,你哥哥和你家人都会有生命危险呢,想必,这种例子你应该见得多吧?”
“星主。”琛娜的担心本来是被她小心翼翼包裹在不透风的锡箔纸里的,现在被人看了个透彻,害怕和羞愧夹杂在一起,从她的脖子后方向全是散开而去,她感觉身上一阵冰冷,手也抖个不停。“那你的意思是……?”琛娜问道。
“我挑明跟你说了吧,星图绘制员出现了,但这次似乎不向上一代星图绘制员那样,我说不出来是哪里不对劲,他对我来讲是个机会,我需要你去把他顺利带到门梭联邦来,中间别出什么岔子。”
“星主为什么找我呢?”
“我在门梭联邦没有话语权,行踪都是被监视着的,行政部门,军事部门,还有我母亲……得了,反正我在这些人眼里就像一块抹满蜂蜜的蛋糕,他们恨不得想上来咬我一口,总是盯着我,我如果离开江平星,那星图绘制员可能在半路就被人劫走了。所以你去是比较合适的,再者说,如果星图绘制员在半路真的被人劫走了,那也不会暴露出是门梭联邦找到星图绘制员的。”
“那如果有人发现是我找到的,而且,认出我是昂宿联邦的外交官,那我家人的处境就更危险了。”想到这些,琛娜说完后感觉身子没了半点力气。
“那你大可放心,能劫走星图绘制员的就只有昂宿联邦,参元人根本没有注意的新的星图绘制员出现了,如果真的是被昂宿联邦劫走了,那你可是大功一件了,据我所知,昂宿联邦也在打听星图绘制员的所在。”
“如果我去把星图绘制员带来,星主可以救我家人吗?”琛娜鼓足勇气问。
“我不敢百分百保证,但从葵原星救出你家人不是什么难事,门梭联邦的星桥只要使用得当,是可以直接到葵原星附近开启传送点的,再加上,葵原星的士兵对你家人都比较敬重,他们不会扣押着你家人不让他们走。门梭联邦的政治氛围你是知道的,我们不会随意迫害自己的人民,甚至,我可以说服司库间,在门梭联邦的星域内给你家人分配一颗可以生活的行星居住。”池丘讲完深吸了一口气。
“如果真这样,就意味着门梭联邦插手昂宿联邦的政务了,门梭联邦不会冒这个险的,星主也处理不了这个事情吧?”
“你说的对,因为门梭联邦的官员也依赖白晶,他们是不可能为了你家人和昂宿联邦起冲突的。但如果,我和星图绘制员能建立合作,就可以夺回门梭联邦的所有权利,我的每一句话,每一口呼吸都是命令,救你家人就是一句话的事情而已。”池丘说这话的时候,语气由怨恨和咒骂构成。
“可星主怎么才能和星图绘制员建立合作呢?”
“这不是你操心的,你只需要知道的是,只有我,能把你的家人救出来。”池丘边说边从衣服腰间的包里取出一个黑色的小盒子来,递到琛娜面前继续道。“拿着它,你靠近星图绘制员时,设备便会提醒你的。出发吧,明塔星有一艘运矿飞船刚好要去星图绘制员所在的星球,再不出发,你家人获救的机会就更小了。”
琛娜接过池丘手里的小盒子,直到登入明塔星上方的矿运船,她都还没回过神来,池丘要求顺利地把星图绘制员带回到门梭联邦,文观夫人却要把星图绘制员卷入战争才行,琛娜面临的挑战是如何同时完成这两个任务,还不能让池丘和文观夫人看出来她是个双面间谍。飞船正在卸载货物,琛娜站在舷窗前俯瞰这颗武装到空气的星球,门梭联邦最高级别的飞船和武器都在这里,还配备了训练有素的士兵,据说,星桥的控制中心也是在这里,或许,是在云层上有两个蓝色圈的下方吧。舷窗外有飞船在排队离开,三角形的船尾上引擎矩阵已经点燃,那些获得加速的飞船,正一艘艘从视野里消失,连蓝色的引擎光线也被带走了,就仿佛它们从未来过那样。
琛娜还没想清楚怎么办时,飞船即将出发的广播响起,她得回到船员所在的房间内,把自己固定在椅子上。飞船穿过星桥时,很难得有机会看到外面的景象,即使旅客是坐在有一面舷窗的边上,他看到的只是满天星星像碎玻璃渣子在灯光下随机散落,而且落下的动作很慢,琛娜看过一次后,便不想在看第二次了,这会让人神经有些错乱。矿运船的椅子很硬,还不能调整靠背的角度,她不得不侧着坐,把疼痛的腰顶在侧边的扶手上,这让她感觉好受了些。自从和文观夫人联系过后,琛娜每天都是在半睡半醒间摇曳着,现在她有些乏了,即使椅子上的味道有一股浓烈的馊臭味,她也顾不上这么多。
琛娜想起小时候,夏夜的夜晚天空里布满星星,她和哥哥在院子里一颗颗地猜测,父亲此时正在哪个陌生的世界里执行着任务,即使两人有争执,哥哥也会让着她。母亲房间的灯还亮着,她大概又是在做手工,顺便把自己交给回忆,交给这个凉爽的夜,避开对父亲那如潮水般来袭的思念,清风吹过时,大树长长的枝丫在窗外摇晃,就像是一个老朋友对母亲发出邀请时的招手。楼梯上传来小跑的脚步声,母亲穿过草地,把稻旗和琛娜搂在怀里,亲吻他们的额头,看向天空时眼里已有泪花在打转,随后她提议去玩秋千,琛娜一直都是坐在秋千上的那个,她没有玩够之前,稻旗不会主动和她抢,她想起母亲推她后背时的感觉,就像现在这艘飞船点火时后背传来轻微的挤压感。
矿运船已在星桥的入口处蓄力,发动机里燃料和能量的奇妙组合后,高温气体顺着引擎矩阵的管道向外喷涌,分子们你挤我我挤你,恨不得把绝热管道踏平,振动感在整个飞船的每一寸金属之间传递,琛娜感觉自己像在一个巨大鲸鱼的体腔内,它的心跳带起的振动让人感觉到其生命力的强劲。飞船在短暂的颠簸后,便进入到似乎完全静止的状态,这么安稳的飞行得益于星桥技术,但却让琛娜心烦意乱,她在半睡和半清醒之间来回跑,甚至感觉呼吸都没有了力气,就有点像手里握着一本书,睡意却时不时跳出来把眼皮往下拉那般折磨。
飞船到目标星球后,琛娜拿上池丘给的小盒子开始按信号寻找星图绘制员,她朝着标记方向走去,无恶不作的风沙把地表撕开,露出躲在下面的那些坚硬的岩石,已被时间和雨水削得圆润起来,岩石表面还有水流的地方被侵蚀除了多条水沟,像极了捆绑巨人的铁索。琛娜走了一阵后,她掏出设备看标记的距离,似乎就在那些被撕成条状的山后面,她开始担心起来,那后面是救她家人的希望,亦或者是另一个灾难的开始,这让她每一步都变得更重,她就地坐下来,深吸一口气,打算休息一下再赶路。
“夫人。”琛娜还未休息充分,文观夫人便和她建立了联系。
“你找到了吗?”文观夫人脸色看起来像被重度失眠症困扰一整夜的样子。
“找到了,就在山的那边。”琛娜朝着远处指了指。
“干得好,那你赶紧行动吧。顺便我告诉你,你把星图绘制员带到以兰星去,这是你的机会,但对昂宿联邦不是什么好事。”
“有什么不好的事情发生吗?”琛娜听到说没有好事,便着急了起来。
“我们已经监测到,参元联邦的三艘运兵船朝以兰星的方向飞去了,这意味着那里会有战争发生,你要在参元人到以兰星前把星图绘制员丢到那颗星球去,这你知道的吧。”
“是的,夫人。但是,如果对方不愿意我走怎么办?”
“那是你的事。”文观夫人冷冷看了琛娜一眼。
琛娜不知如何作答,她感觉鼻腔内肌肉紧了一下,有些酸酸的感觉,琛娜站起身来继续问道:“夫人,星图绘制员有危险吗?”
“什么意思?”文观夫人没理解琛娜的问题。
“我的意思是,我接近他会不会被杀掉或者受伤什么的?”
“这没人知道,但历来没听过星图绘制员伤害人命的例子,他们的任务是别的,和猎户臂的文明没有太大关联。”文观夫人看了一眼琛娜,揉了揉额头继续道。“琛娜啊,这次任务很艰巨,但亦关乎到整个昂宿联邦的安危,让你一个人面对确实困难了,但你要相信,这次任务也只有你有这个能力完成。现在联邦里面,我不管派谁去都会有一堆人反对,或者有一堆人搞出另一堆问题来,最后找不到星图绘制员,联邦更加危险。至于奇汗去拘押你哥哥的事情,我已经解决了,这种政治斗争是我们都讨厌的,但也是用来制衡各个利益方的有效方式,不然,都乱套了。”
“夫人。”琛娜听到说拘押稻旗的事情解决了,她感觉像有人把她身上的担子拿走了那样轻松些,她继续确认道。“我哥哥没事了吗?我是说……”
琛娜还没说完,文观夫人抬手打断了她,并回答道:“你哥哥本来就没事,你家人也没事,这你放心,我已经命令奇汗撤销了所有对你家人的指控,奇汗本人也离开了葵原星,不会影响到你家人啦。”
“谢谢夫人。”琛娜憋了好久的担心消减了许多,她把手顶在嘴唇上,避免自己哭出来,夹杂在手指和牙齿间的嘴唇却疼了起来,连同她的心在内。文观夫人交代完事情后,琛娜快步朝着山的那边走去,昂宿联邦的政治氛围变化莫测,没有什么规律可循,就凭文观夫人个人感觉来决定好坏,如果她觉得谁对她的统治有威胁,那就是她的威胁,她现在说放了稻旗,但说不定今天夜里就反悔了。至于池丘,他虽然没有实权,但门梭联邦的政治氛围则好的太多了,他们的统治权力是分散的,不集中在某人的手里,现在琛娜要担心的是池丘是否真的会给她家人分配一颗星球。
琛娜检查了一下账户里的银币数量,足够她支付离开这里的路费,但如果要想让星图绘制员莫名其妙卷入一场战争,还得要没有明显人为计划的痕迹,就没那么容易了。自从上一代星图绘制员消失后,猎户臂几百年来再没出现过新的星图绘制员,有人说,他是银族人创造的,应该是没有生命和灵魂的物体,只是外形和人相似,而且他有很特别的任务要执行,不能参与到猎户臂文明里的事务来,但没有说如果星图绘制员参与文明的事务了会怎么样。猎户臂的大事,除了白晶就是零星的战争,想必这和星图绘制员没有任何关系,从名字上来看,星图绘制员大概率是给猎户臂绘制地图的吧,毕竟宇宙还是很年轻的阶段,每时每刻都有新的恒星在星云里呱呱坠地,亦有灯枯油尽的恒星在一声巨响后,带着身边的一切归于虚无,甚至,还有的星系发生相撞,琛娜小时候在天文台看过,在距离银河系一千四百万瓦西单位的地方,有两个星系撞在一起了,最先被击碎的,是星系边缘的星星们,但距离太远,等猎户臂能够看到那两个星系的演变结果时,那里早已经不是最初的样子了,我们能看到的,只是星星们在很久很久以前留下的光而已,亦或者,它们早已经走完一生。说到底,在这个变化的宇宙里,得有人承担绘制地图的工作,真很正常,鬼知道,太累了,琛娜喝了些水,她已经接近流浪矿工的聚集区了。
这是采矿星的老城,没名字,每个人都叫它老城,这种行星在猎户臂上不多见,矿石的用途很广泛,可以加工后用作燃料,甚至能提炼出常见的药品来。联邦不会主动占有这些行星,他们放任生活底层的劳动人口去采掘,然后联邦派官方授权的商船去采购回来,这些商船的经济结构简单,一般飞船是商人自己购买的,然后出租给飞行员,飞行员再招募一些技工便出发去收购矿石了,这个行当刚开始比较纯粹,直到贪婪的商人发现买卖奴隶也是一笔好生意时,采矿星球上便出现很多被卖过来的奴隶。联邦当局不会出手管理这种现象,本来,偌大的猎户臂上人口很少,劳动力短缺是统治者心照不宣的问题,甚至有的商人还说,奴隶买卖只会增加收益,还能提高劳动力的利用率,但这是胡言乱语,被抓去做奴隶的绝大多数都是参元人,因为他们文明程度低,几乎无法反抗。
琛娜看了看探测器,信号显示星图绘制员在老城的中间,这是一段比较远的距离,她身上的衣服是昂宿联邦外交官的制服,这不利于她在这个绝望和充满怨恨的城市里穿梭,她看准了路边晾晒的衣服,找了些合适的把自己包裹起来,踏上布满污水的泥泞小路,把自己交给了这个陌生的城市。刚开始走进去不远,琛娜担心会不会有人注意到她,或者是有人打算抢劫,但她走了好久,都没有发生任何能吓走一只打盹的麻雀的事情,这城市就像已经死去了般,没有一点气息。路两边的水沟里脏乱不堪,偶尔有人坐在门口睡觉,如果不注意到他们胸膛微微的起伏,他们跟死去了没什么两样,琛娜继续往前走,这座城市仿佛就是浸泡在寂静的福尔马林里面,烂不掉,也活不过来,偶尔,从破旧的木头墙后面传来两声呻吟,如果不是疼痛得实在忍不住,这些可怜人可能连声都不想吭。
手里的信号源显示,琛娜离星图绘制员越来越近了,她走到破房子前停下来,透过门框,古老飞船上拆卸下来的物件被做成了床或其他家居摆满了屋子,铁架子床上铺了一张单薄的床单,不知道有多少人在上面徘徊过,那床单已经看不出是什么材质了。琛娜也注意到床上那个人,探测器显示他正是星图绘制员,可一动不动的样子,和其他流浪矿工没有差别,她把屋里打量了一圈,发现没有人后便蹑手蹑脚向床边走去。
琛娜走近后仔细端详了床上的人,整张脸已经脏的看不清样貌了,可能是听见有人靠近的原因,他微微睁开眼睛,眼球慢慢转动,在琛娜身上搜寻着,他也试着开口,两瓣嘴唇努力一阵后便回到最初的状态。琛娜收起手里的设备,她开始检查他手臂上是否有文观夫人说的东西,当看到那个嵌入其皮肤的设备后,琛娜确认,这便是她要找的星图绘制员。不仅是李兆黎不知道那个设备是什么,琛娜也不知道,两人对视一眼后,琛娜在屋里找了个合适的架子,在一头系上带子后,把李兆黎搬上去,她拖着他往外走。
“你是谁?”琛娜还没走出门槛,迎面走来两个小孩,身上的污垢在他们的外衣上累积过多,她看不出他们的性别。小孩问完见琛娜没说话,两人本能的挤在一起,看一下琛娜,又看一下她身后拖着的李兆黎。
“你们是谁?”琛娜两脚收在一起,看着两个小孩问。
“你先告诉我们才行。”站在后面的小孩说道。
“好吧,我问你们个问题。”琛娜把架子放下,朝着两个小孩的方向走去。“他是怎么到这里来的?”
“不知道。”小孩看到琛娜向他们走去,警惕性地向后退了退。
“他是自己来这里的吗?”琛娜没有停下来,她慢慢靠近两个小孩的同时,伸手到衣服兜里去摸东西。
“不知道。”两个孩子继续向后退。
“如果你们告诉我……”琛娜掏出压缩封装好的肉制品还有一瓶水,在两人的眼前晃了晃继续道。“这些都是你们的。”
“不知道。”两人停下了后退的脚步,眼睛盯着琛娜手里的食物说道。
“那我不管,我要带他回家了,这些啊……”琛娜摇了摇手里的东西,拉开衣服打算放回去的同时继续道。“你们不告诉我,这些东西也不能给你们。”说完,她便走回到架子旁,把两根带子搭回到肩膀上。
“等一下……”站在前面的孩子打断了琛娜,指了指琛娜手里的食物继续道。“如果我们告诉你,能把那些给我们吗?”
“能。”琛娜放下带子,走向两人并把食物分给了他们。
“有个叔叔送来的,他给了我们些银币,让我们照顾他。”站前面的孩子指着李兆黎继续道。“那个叔叔还说,让我们不准说出去。”
听到孩子说是有个叔叔送来的,那这个叔叔是谁呢?知道星图绘制员的就只有文观夫人和池丘,难不成是池丘送来的吗?“你们还记得那个叔叔的样子吗?”琛娜问。
两张脏兮兮的小脸频频摇头。“他来的时候是蒙着脸的。”
“他还说了什么?”琛娜追问。
“没了。”两人摇头答道。
琛娜几乎没见过奴隶,从小到大都是在政治中心渡过的,她听过北艏星城市边缘有贫穷的人,但没想过生活能被挤兑成这样,有人生下来就在天堂,有人生下来却被抛到天堂之外。她打量了两人一番,他们脚上没有鞋子,脚指头在泥水里紧张地往泥里钻,刚刚没过膝盖的裤子上挤满了补丁,单薄的衣服挂在他们身上,像秋天里枫树上最后的一片叶子般微微抖动着。母亲还未过世时,琛娜和她讨论过联邦为什么不去救助更多贫穷的人,母亲告诉她,不要管别人为什么不救助,如果她碰上了,尽可能去帮助穷人就好。琛娜走回到他们身边,自己留下一瓶水后,把身上所剩的食物和一些能变卖的电子器件留给了他们,她想摸摸他们的脸,可手伸到半空时她又缩了回来,她怕自己哭出来,转身便打算拖着架子向城外走去。
琛娜刚把带子搭回到肩膀时,隐约听到附近有咒骂声,硬鞋底踢开上锁的木门,把桌子上的碗和断了一边的剪刀一并推到地上撞击出的声音,奴隶们挤在一起时心跳汇集的声音,这些琛娜听得清清楚楚,她赶紧把架子往屋里拖,再折回来把两个孩子拽进屋里,把他们藏在墙脚的杂物后面,虽然这没什么用。无恶不作的海盗来了,他们到处抓奴隶贩卖,顺便把这些可怜人劫掠一番,海盗行踪不定,联邦也不愿意花太多的时间和资金在追捕他们上,最终还是底层的贫困人民承受着这些乖张和爆戾。
海盗把路边的房间都搜一遍,被找到的人就被拽出来,丢在队伍里向前赶,没人反抗,他们习惯了命运对他们的你推我扯,亦像极了夜里被农场主赶上开往屠宰场运送车的鸡,海盗很少会对奴隶动武,他们甚至舍不得在人群里开一枪来消遣。琛娜听到越来越近的脚步声,她把身上的包都摸了一遍,恨不得找出一个能隐身的武器来,她感觉脖子上的皮肤僵硬,大脑像一台熄火了的老旧机器,无法启动。海盗们快走到他们所在的房子前时,琛娜把食指按在嘴唇上,示意躲在杂物后面的孩子们别出声,但最终,他们还是被找到了。
ns3.16.124.181da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