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年初一，清早蕭北辰就洗漱完畢穿戴整齊往大廳去，昨晚爹爹和大娘為了幾個孩子的事不高興，蕭北辰本以為一早氣氛定然沉重肅殺，誰知爹爹和大娘並肩坐著看起來又是言笑晏晏了，兩個哥哥看著也若無其事，蕭北辰只覺得奇妙。
也許這就是過年，一切都是萬象更新，重頭開始。
於是誰也沒再提起昨晚，一家人拜了祖先神明，簡單吃了早飯，蕭北辰尋思著接下來就沒自己什麼事了——往年爹爹、大娘帶著兩個哥哥出門走親戚、訪客商，自己一向是留守家中。
哪知蕭成這次突然心血來潮提出讓蕭北辰一起出門訪客，章玉婉聞言眼角就抽動起來，兩個哥哥也低下頭去，明顯是在掩藏臉上的不快。
這些年來如果說在大娘膝下、兩位哥哥們身邊有什麼收穫，蕭北辰認為那就是學到了察言觀色、審時度勢的本領，於是不待大娘和兩位哥哥有什麼動作，他自己先提出。
「爹爹想是人忙事多給忘了，我早早就和你提過今天我和同窗們約好要去一趟師父家拜年呢，」蕭北辰笑得雲淡風輕：「爹你不是還吩咐阿福替我備了節禮帶著？我想我今天就不和你們一起走客商、走親戚了。」
「噢，是呢……」
蕭成果然想起來，但他再看看一家子眾人的臉色，也看得出蕭北辰是為了章玉婉三人的心緒才會這麼說，也是顧全他們體面的意思。
蕭成愈想愈覺得這個三子真是委曲求全，自己心裡對他的愧咎和疼惜之情也就更甚，又不死心勸道：「其實還是可以和我們一起看看，爹帶你去認識些客商，也可以見見世面。」
「多謝爹，認識客商也不急於一時，既已和朋友約定，我想今天還是先去師父家吧。」蕭北辰道：「改日爹得空再帶我出門也是一樣的意思。」
「那好，找一日我專程帶你去見些朋友，也和大家介紹介紹你。」
蕭成笑得挺開心，和他身後章玉婉的臉色形成很大對比。
蕭北辰替爹爹慶幸他看不到，否則只怕又有一場氣生。
「老爺，時候不早了，我們這就出發吧，」章玉婉不陰不陽遞過一句：「太晚了對江老爺他們可不好意思。」
送走爹爹一行四人，不用面對大娘和兩位哥哥陰陽怪氣的嘴臉，蕭北辰心下反而鬆快，一旁蕭福遞上幫他準備的節禮，又拿了一大包事先他交代過的炮仗來，蕭福恭敬一禮，送這位三少爺出了門。
蕭北辰提著節禮拎著炮仗一路輕快前行，他和小四幾個約在田邊小屋見面，到齊了再一起往謝家去。蕭北辰來到熟悉的小屋邊，只見幾個夥伴都已到了，一旁木桌上擺著幾個節禮盒。
他還未及招呼，王小四已開口笑道：「你可真慢，我們都在這等兩刻鐘了。」
「一早跟著祭祖拜神，又準備節禮，所以來得晚些。」
「你帶了什麼節禮？」
「我爹讓我帶了些乾貨，還有我家胡大嬸做的年菜，」蕭北辰也好奇：「小四你帶什麼？」
「家裡讓我帶了醃肉和臘腸過來，阿忠帶的是如意餅和春糖、阿義帶的是自家蒸的蘿蔔糕，阿和帶的是自家釀的酒。」王小四又笑問：「你手上那一大袋又是什麼？看著不像節禮啊。」
「這是我讓阿福替我準備的，今天不是拜完年之後要到處走走麼？」蕭北辰笑著解開布袋：「城裡店家初五以後才開張，這幾日進城也沒什麼好玩，山上又冷，所以我讓阿福幫我買些炮仗煙花，我們可以一起放。」
聽到這一大袋全是炮仗幾個大男孩都樂翻了。
「還是阿辰你會想，過年當然得有爆竹煙花才好玩哪，」張六和興致勃勃：「都有些什麼花樣？」
「這裡有線穿牡丹、水澆蓮、鞭王鞭、竹節花、金盆撈月、千丈菊和地老鼠，噢，還有幾盒小黃煙，正好給青禾放著玩。」
「那就走吧。」
一行人沿路說笑，沒多久就來到謝家。
「師父師娘，我們來拜年了。」
五個人滿臉笑容齊聲喊著，沒多久明禾就出門接應。
「你們今天到得這樣早，唔，還帶這麼多東西？」明禾笑著招呼：「都快先進來吧。」
蕭北辰看著明禾，一頭烏亮的好頭髮梳得油光水滑齊齊整整，益發襯得她膚白如雪唇紅似櫻，今天她穿的也是新衣，一襲荔色對襟雲紋錦裙讓她看起來更顯得容光煥發嬌嫩清新。
李義看呆了：「明禾妳這身衣裳真好看。」
董忠幾乎笑得打跌：「阿義你會不會說話？當然是明禾好看啊。」
「對啊，」張六和也馬上笑著補充：「衣裳好看，明禾更好看，妳今年買的這件新衣真的很襯妳，又合身。」
「你們的新衣也很不錯啊，」明禾笑了：「這身衣裳不是買的，是娘幾個月前到縣城布行裡扯的布做的衣裳，青禾也有件同樣花紋的，不過是青色，做完衣裳的零碎布料娘還幫你們每人做了個荷包呢，快跟我進去看看。」
蕭北辰看著明禾一身明亮鮮妍就移不開眼睛，又想起玲瓏居裡他替她買下的那支青玉花蝶釵，如果此刻能讓她戴上……
一個清脆的聲音打斷他的遐思。
「阿辰你發什麼呆？」明禾在稍遠處笑他：「還不快跟上來呢！」
蕭北辰這才發現其他人早都隨著明禾腳步要踏進大廳了，他連忙快步也跟上前去。
進到大廳，就看見謝苗和趙華年也一身新衣坐在大桌前，青禾笑咪咪在一旁彈著幾顆彈丸耍樂，一行人依序上前向謝苗夫婦拜年，又把自己的節禮送上。謝苗笑吟吟看著一眾弟子，也讓趙華年取出事先繡好的荷包一一分贈弟子們。
謝苗笑道：「我知道你們約好今天會來拜年，我這裡沒準備什麼東西，所以就央你們師娘替你們一人繡一個荷包，也算是好意頭，讓你們家常用吧。」
眾人道謝接過荷包，蕭北辰一看，這荷包雖是以碎緞拼接而成，配色卻著實精巧，足見用心。於是珍重佩在身上，大家又一起謝過趙華年。
「好了，不用這麼多禮，」趙華年笑道：「今兒你們特來拜年還帶了這麼多節禮，我沒有什麼好招呼的，只做了點簡單吃食，一會兒大夥一起吃個便飯吧。」
明禾笑著插口：「什麼簡單吃食，娘騙你們呢，她幾天前就開始殺雞燉肉了，一早還把我拉進廚房幫她打下手，忙得我頭昏眼花，你們一會兒吃這一頓可要謝謝我。」
幾個人聽得都笑了，王小四笑道：「多謝師娘費心，明禾既這麼說，今天這菜定然好吃，我等會要努力加餐飯，誰都搶不贏我。」
謝苗也笑道：「明禾慣會渾說，幫忙做點廚下的事也要人謝她，你們只謝謝你們師娘便是。」
於是大家在廳裡說說笑笑，謝苗又關心一下他們堆肥的狀況和開春犁田的進度，蕭北辰一一回應，也提到爹爹給自己備了香河村薑種的事。等到飯點，眾人一起舖排桌子，接著便熱熱鬧鬧圍了一桌開始用飯。
蕭北辰一看滿桌年菜，紅燒肉、清蒸魚、山藥雞湯、野菇燴冬筍、蒜蒸絲瓜、蘿蔔絲酥餅，還有蕭北辰帶來的八寶米糕、栗子糕、五香腰果和冰糖核桃，看了就讓人垂涎三尺。
「好豐盛啊，」王小四等人都忍不住吸了吸鼻子，眉開眼笑：「師娘手藝真好。」
「阿辰也帶了東西過來加菜，大家今天放開了吃，」趙華年笑著招呼孩子們入座：「東西很多啊。」
大家開開心心入席吃喝起來，眾人一起就有說不完的話，飯後明禾又幫著趙華年端上四喜甜湯，一人一碗喝得心滿意足。
飯後幾個大孩子帶著青禾，提著一大袋炮仗辭了謝苗夫婦就往他們那兩畝田裡去，三天沒過來了，看看田裡一切安好，蕭北辰還是放心的，跟著又去掀開堆肥蓋看堆肥情況。
「呃，來巡田就巡田吧，今天大過年的，何必弄這堆肥？」董忠忍不住捂起鼻子：「阿辰你也是一身新衣，弄髒了可不值。」
「我小心些不會弄髒的，還是翻一翻比較安心，」蕭北辰說著已經拿起長耙攪弄起坑裡肥料，氣味更濃了：「你們就別過來，帶著炮仗到那頭去放吧，注意青禾就行。」
「我也來幫你吧，」明禾捲起袖子：「兩個人一起會快點。」
「那我也來，」張六和也靠近前來拿起另一隻長耙：「做堆肥怎麼可以沒有我？三個人弄會更快。」
其他人一看明禾過去了當下也想一起，卻讓明禾阻住了：「這坑三個人翻就夠，左不過一刻鐘時間，你們幫忙先把青禾帶開吧，點炮仗的線香小心些別讓青禾拿著就行。」
「好吧，」王小四牽起青禾的手：「我們先過去了，我會替妳看住青禾的。」
於是李義拎起大袋炮仗、董忠拿著幾支線香，就跟著王小四和青禾的腳步往田地另一頭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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