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太,令嬡的病情不樂觀,請您做好心理準備……」醫生的話語一直縈繞在中年婦人的腦海裡,面容憔悴的她看著躺在病榻上的年輕女孩,淚水不自覺地從眼眶裡溢出來。
她輕輕撥開了女孩額前的秀髮,視線落在女孩臉上戴著的呼吸機。「愛理,媽媽一定會救你的,不管是要搭上我多少年的壽命……」語畢,她伏身親吻了女孩的額頭。
叮咚──婦人的手機傳來了一則簡訊,內容為:閣下的委託已受理,請於明天下午二時前往以下地址……
方才仍舊一臉愁容的婦人在看到簡訊後,臉上終於掛上了絲絲喜悅和興奮。她笑逐顏開地看著沉睡的女孩,在她耳邊輕說道:「太好了,媽媽找到地下組織救你了……」
頂著一頭茶色捲髮的男生坐在校內長椅上,他手裡拿著超商減價大特賣的宣傳單張。男生邊看著單張上的減價物品,邊嘆氣道:「啊──糟透了!」他自暴自棄地抓揉著自己的頭髮,吼道:「啊──金錢、誰能給我金錢啊?現在馬上就給我……」
「吉良?!」遠處傳來的叫喊聲把男生從咆哮中拉了回來,他定睛一看,發現是他那消失了好一陣子的同系同學。
對方簡單詢問後,得悉吉良剛被兼職的單位解僱了,目前正受著快要付不起學費、生活費和房租的壓力。他輕拍著吉良的肩頭,做了個金錢的手勢,一臉壞笑地說:「我知道有一份很賺錢的兼職……你要試嗎?」
我,吉良大地,21歲,帝都大學的三年級生。因為缺錢,所以聽從了朋友的介紹,來到了他說的那份兼職的所在地。
「……人生幾十年,現在只是出售幾年份的量,根本算不上甚麼。但你想想,能賺的錢等於你好幾年的年薪欸。」
我就是這樣被朋友說服了,準備出售壽命來賺取高昂的費用。
這是一個能夠轉讓壽命的國家。結婚前的男女會去檢查彼此的壽命,讓婚後能透過壽命轉讓系統,在差不多的時間死亡。親子與血親之間有時也允許轉讓,甚至還能去找地下組織……
而我將要出售壽命的地方,據說就是由地下組織看管的其中一個地盤。
「……我聽說喔……」
「……好可怕……」
「……說是突然就掉下來了……」
第一次來高級住宅區的吉良,似乎不幸地剛好碰上了一宗工業意外。住在附近的貴婦們正在事發地點的旁邊圍起來,七嘴八舌地討論著這起不常見的意外。
吉良正打算從她們身後經過時,看到了被掩蓋著的屍體,還有地上那已經差不多乾涸的血跡。
「……聽說是有一根鐵柱從施工地掉下來,好巧不巧就砸中了他……」聽著婦人們雲淡風輕地說著這話,吉良第一次意識到死亡離他其實並不遠。畢竟,意外之事,誰也料不到。
一聯想到屍體血肉模糊的畫面,吉良的頭皮就不禁直發麻,他努力地把湧上喉頭的噁心感嚥回去,馬上小跑逃離了那裡。
他要到達的目的地就在距離意外地點數百米遠的一幢獨幢式的高級住宅裡。他小心翼翼地按下門鈴,對方很快就從大閘旁邊的通話機裡作出回應了。
第一次幹這種「兼職」的吉良有點不知所措,「……啊,您好,敝姓吉良……」
「等你好久了!快進來!」對方還沒等吉良說完就自顧自地說話了,然後還馬上就關掉了通話機。一臉懵的吉良還在心裡暗忖著:我明明都還沒說我是來幹嘛的,為甚麼會說等我好久了?難不成是朋友先和對方說了?
閘門「咔嚓」地打開了,顧不及細想這麼多的吉良就決定先進去了。住宅的大門一打開,映入眼簾的是一個脖頸上掛著一個橘紅色頭戴式耳機的金髮青年,看上去似乎還很年輕。
正當吉良想要開口打招呼之際,對方就直接把他拉進屋內,並關上了大門。屋內的客廳沙發上坐著一個老奶奶,茶几上放著一部銀色的筆電。
「啊──吉良你怎麼來這麼晚了!比約定時間晚了十五分鐘……」金髮青年在吉良身後開始抱怨了起來。
又在自顧自地說話了……咦?不對,他剛剛說晚了……?吉良怎麼想也覺得奇怪,他明明按著朋友給的指示,在這個時間點來的,正好剛剛踩點,沒有遲到才對。
「……你有聽到嗎?吉良!」
被拉回思緒的吉良支支吾吾地應著,他這才仔細看清金髮青年的額上滑落著一顆顆如豆般大的汗珠,說話的語速也越發急速起來。
「……我肚子痛得很厲害,等你來這十五鐘真是急死我了!先幫我招待著客人!」金髮青年邊說邊示意著吉良,坐在沙發上的老奶奶就是他口中所指的客人。
「……一直按屏幕上的Enter鍵就可以了!我都!」金髮青年似乎已經感受到腸道裡的波濤洶湧,他連說話的聲音也禁不住地提高了。他邊夾著屁股邊朝吉良喊話:「我已經把程序設置好了!」語畢,他就直接朝屋內跑走了。
只留下愣住不知該如何是好的吉良和老奶奶共處一室。他回頭看向老奶奶,對方親切地向他點頭微笑。
雖然不知道發生了甚麼事,但吉良覺得對方應該是搞錯了甚麼。他是來出售壽命的,怎麼現在卻好像變成員工了?
甚麼都不懂的他也只好按照著金髮青年給的指令,一直坐在筆電前按下Enter鍵。與此同時,屋的另一邊突然出現了些微動靜。
吉良循著聲音的方向看去,發現另一邊的大房的房門被打開了。一個身型高大健碩的黑髮男人從裡面走了出來,他不發一言地直接走到吉良面前。氣勢逼人的他睨目著坐著的吉良,問:「你,誰?來栖呢?」
來栖……應該就是剛剛那個金髮男吧。如此猜想著的吉良按壓著早已發抖的手,努力控制著顫抖的噪音,好讓自己聽著不那麼害怕。
「……他剛剛上廁所了。然後,我是吉良……」
黑髮男人一聽,隨即把吉良從沙發上拉起來。「過來幫幫我。」他話音剛落,就已經把吉良拉著和他一起朝大房裡走去。
「咦?等等!我不是你要找的人……」吉良十分抗拒地抓著男人的手臂,想要停止前行,無奈對方的力氣比他大,所以似乎沒甚麼效用。
男人微微側頭,想也沒想就回道:「你不是吉良嗎?」
「咦?我是……」
「是就行了。」男人沒有過多的話語,連聲線聽著都滲雜了幾分冰冷,嚇得吉良的後脖直冒冷汗,連衣領都快要被沾濕了。
「咦?不對,等等……」
我是吉良,但我不是你們要找的吉良啊!這句話吉良最後還是沒能喊出口,因為他害怕會被眼前這個男人揍死。
「啊──真是幫大忙了──」金髮青年背對著放滿大大小小屏幕和電腦的電腦桌,坐在辦公椅上翹起了二郎腿。他一臉幸福地嚼著手上的烤糰子,用著一點也感覺不到是在答謝的語氣和吉良道謝。
呆愣在原地的吉良吞吞吐吐地問起了心中的疑問。「那、那個,就只是這樣?」
金髮青年嘴巴裡含著烤糰子的竹籤,抬眸看向吉良,給了他一個疑惑的臉部表情。眼見對方似乎沒聽出來他想問甚麼,吉良決定乘勢追問下去。
「我是說,房裡那機器……不對,轉讓壽命的運作就這麼簡單?就只是按下一個按鈕,壽命就沒了?」
把老奶奶送到閘門口的黑髮男人剛好在折返回屋內時聽到了吉良的疑問,他從吉良身後經過時,輕聲「嗯」了一聲,就走到金髮青年身旁的長型沙發上坐下來。
吉良的視線跟著黑髮男人一起移動,直到他坐下來才停止。他一臉不解地看著如此輕描淡寫的兩人,霎時間啞口無言。
黑髮男人倒也沒有在意吉良的視線,他只是一直看著身旁的金髮青年。良久,他才伸手把青年臉上沾著的烤糰子醬汁抹掉,然後把沾了汁醬的指尖放到自己嘴裡吸吮。他的連串動作也是一氣呵成地進行,完全無視掉吉良仍傻愣愣地站著。
金髮青年不以為意地微微撇開頭,一道淺笑從男人的臉上一閃而過。男人緩緩開口道:「才剛拉肚子。」然後他看了眼桌上的烤糰子,再看了看青年,似乎在示意著讓他別吃那麼多。
青年撅著嘴,「要你管,烤糰子可是我的生命,是生命。」語畢,他又拿起一串烤糰子放到嘴巴裡。男人不再回話,只是提起了桌上的一壺熱茶,倒了一杯放到青年跟前。
吉良終於按捺不住地插話,他小聲地問道:「那個,你們現在是在無視我嗎?」
青年抬頭看著他,淡然地說:「啊──你現在應該是充滿著一堆疑問吧?我要先回哪個?啊,對了,你又不是沒轉讓過壽命,怎麼還一副大驚小怪的模樣?」
吉良轉了轉眼珠子,想想還是先問一下轉讓壽命的事。「剛剛的老奶奶,是不是一會就會死了?」
青年放下嘴邊叼著的竹籤,背靠著椅背,聲線平靜如水地回答著吉良的提問。「是的,奶奶今天一到晚上12時就會安詳地在睡夢中死去。」
「果然……十年份的壽命就這樣沒了啊……」吉良低垂著頭,一臉落寞地喃喃自語。
金髮青年皺著眉頭,大惑不解地問道:「你是在憐憫別人嗎?這和我讀到的吉良檔案完全不同啊──我剛就想說了,吉良的個性是這麼像女人的嗎?」
「來栖,說太過了。」黑髮男人打斷了金髮青年的話語,然後又補充說道:「小心老大聽到。」
來栖斜眼盯著男人,撇嘴「嘖」了一聲,才看著吉良繼續解釋著他們的工作業務。「嘛──我就直說了,這就是我們的工作。然後,晚了自我介紹了。我是來栖,是個駭客,年齡是秘密。啊,別想著推敲我的真名,這也有可能根本不是我的真實姓氏。
順便說一下,政府的壽命轉讓系統太容易駭進去了,一點意思都沒有。啊對了,當然這只是我們組的其中一個業務,你要是需要情報上的支援,也可以找我哦!」
來栖再次自顧自地說了一大堆,就在吉良還傻傻地消化著面前的一堆資訊時,他又指了指旁邊的黑髮男人,繼續說道:「他是黑澤,姑且算是個殺手,武力值可不是蓋的。」
「那個……」
「客人好像說了甚麼,和他。」黑澤一如既往地說著簡潔不多的話,來栖瞄了他一眼後,再度和吉良四目雙對。
他清了清喉嚨,淡然地說:「關於委託人要轉讓壽命的理由,我們基本不會過問。這是唯一的規矩。」
吉良抿緊雙唇,「原來如此……」
「嘛──除非是委託我們直接奪去另一個人的全部壽命,這種情況下我們才會姑且問一下原因。」
「所以剛剛老奶奶的就不用過問嗎?」
來栖撇嘴,有點不耐煩地問道:「你到底想知道甚麼?」
吉良捏緊衣袖,鼓足勇氣問道:「明知道老奶奶只剩下十年的壽命,也不會告知她一下嗎?」
來栖放下手上把玩著的竹籤,十分認真地回答他。「會。這是詢問過後,委託人決定轉讓的份量。」
「……可是,血親間不是也可以通過向政府申請轉讓手續,直接轉讓嗎?應該不用通過地下組織……」吉良歪斜著頭,不解地問道。
「誰說他們是血親了?」來栖撅嘴回道,吉良聽到回答後,立馬就懵了。
咦?不是血親?剛剛說好的孫子呢?
黑澤像是偵測到吉良心中的疑問,惜字如金的他只淡淡地回應:「是別人的。」
來栖嘆了口氣,「哎,真麻煩!」他頓了頓,續說:「奶奶是獨居老人,既沒有親人,也沒有朋友,一直都是鄰居家的男孩在幫忙照看著她。奶奶剛證實患上了末期的胰臟癌,雖然可以接受治療緩減痛楚,但醫生說已經無法根治。
不想一直被病魔折磨,還有就是,大概是不想麻煩別人吧。所以奶奶委託我們做了壽命檢測,決定把剩下的十年份壽命轉讓給一直像孫子一樣照顧她的孩子。這樣的辦法一舉兩得,奶奶既可以在辛苦前安詳地死去,也可以報答那孩子的幫助。這下你懂了吧!」
「原來是這樣啊……」說著說著,吉良又不自覺地低下頭。
「她們之間不存在任何法律上認可的關係,所以根本不可能透過政府機關進行轉讓。正因為如此!才需要我們的存在。這就是我們會做的事。」語畢,來栖又開始嚼起了烤糰子。
垂下頭的吉良先是愣了三秒,隨後才莞爾一笑。他笑著抬眸看向兩人,歡喜地說道:「其實你們也不壞嘛!其實還是會問啊!」
黑澤目無表情地看著吉良,不以為然地說:「是奶奶自己說的。」
吉良剛建立起對兩人的好感度,就立馬被黑澤潑過來的冷水給澆滅了。他尷尬地笑了笑,然後再次垂下頭。
來栖的臉頰兩邊都鼓鼓的,像極了吃著東西的倉鼠。他因為在嘴裡嚼著烤糰子,所以說話時也變得含糊不清。「倒是你,又不是沒幹過,整了形後順便失憶了嗎?」
吉良這才想起來他其實並不是來加入地下組織的,更不是他們口中所說的吉良。他只是剛好在錯誤的時間出現在了不知道正不正確的地點。
百口莫辯的他還在思考著該如何應對下去時,門口傳來了開門的聲音。另外兩人往大門的方向看去,黑澤定睛一看,隨即站直了身子,擺出一副十分恭敬的模樣。倒是來栖仍舊不慌不忙地嚼著烤糰子,也沒有要站起來的打算。
「老大,歡回。」黑澤畢恭畢敬地朝對方鞠躬,嚇得吉良也跟著轉身向來者鞠躬。聽到對方開口說話時,他才沒忍住抬頭一看究竟。
「這人是誰?」一道略帶磁性的女生聲音在屋裡迴響,來栖嚼著烤糰子回道:「是新來的助手吉良。」
欸,不是說的老大嗎?怎麼會是女生來的?心中充滿著疑惑的吉良抬眸一看,一個看著沒比他大多少的女生正站在黑澤旁邊,表情平靜地上下打量著他。
他萬分緊張地緊抿著唇瓣,瑟縮著身體,還在思考著該怎麼坦白會比較好。
一直話不多的黑澤卻對著他大喊了一聲,讓他跟老大問好。膽小的吉良馬上學著黑澤,恭恭敬敬地和女生打招呼。
女生揮揮手,平靜地回話:「行了。」她朝來栖揚了揚下巴,問:「都確認過了?」
來栖咀嚼的動作隨即停了下來,他想起了剛剛自己顧著解決拉肚子的問題,並沒有認真地確定過對方的身份。但他馬上扯起唇角,皮笑肉不笑地回道:「……嗯!」
女生緊接著側頭,詢問黑澤有沒有和新人解釋一遍這裡的工作。黑澤微微頷首,然後看向來栖。來栖抿了抿嘴,轉動著淡棕色的眼睛,然後拿起掛在脖上的耳機戴上,準備回頭踏進電腦的世界。
女孩蹙眉表示疑惑,就在她準備追問的時候,又有人回來了。
「喲呵!各位小可愛,人家跑完業務回來了!這是魚住先生送來的羊羹,給!」一個身型高瘦、穿著女裝、化著淡妝的美麗女人來到四人跟前,把手上提著的高級袋子交到黑澤手上。雖然知道這樣很不禮貌,但吉良還是禁不住細細地打量著「她」。
直到看清眼前的人是個女裝男子後,吉良差點沒忍住吐出一口鮮血。怎麼這裡儘是些稀奇古怪的人?
對方似乎也感受到了他「熾熱」的視線,他雙手抱胸,狀甚不滿地問道:「怎麼?你誰啊?沒見過男大姐啊?」
吉良立馬起勁地搖著頭,生怕會因為惹怒對方而被揍。在場唯一的女孩則若無其事地坐到了沙發上,期間輕描淡寫地說著吉良是東條派過來的助手。男大姐一聽,方才不屑的臉容隨即和緩了幾分。
「如果是五代目的人,那人家就姑且不和你計較了。」他摩挲著手上華麗麗的美甲,時而吹了吹表面上那根本看不見的灰塵。然後他又漫不經心地說:「我(此處用的是女性化的「我」)是美紀,姑且……多多指教吧。」
吉良小聲問道:「這應該不是本名吧……?」他瞄了眼吉良,道:「當然了!這可是我在酒吧裡的藝名,本名……不告訴你。」
「優,把今天的業務報表給我看。」女孩邊吃著高級羊羹,邊詢問著男大姐。他嘴邊的肌肉不自覺地抽搐起來,朝女孩發飆喊道:「喂,你這個不可愛,你是故意把我名字說出來的吧!」
就在兩人馬上要幹架之際,來栖率先在吵鬧聲中插話道:「五代目找你,要接嗎?」
「不接。你沒看到我正忙著嗎?」女孩一臉不在乎地回道。來栖隨即轉身繼續盯著屏幕,並喊道:「嗯,接通了,她在。」
女孩一臉不爽地瞅著來栖,不耐煩地接過電話。終於閒下來的阿優開始和黑澤聊起天來,他們先是談起了稍早時附近發生的那場意外。
「……所以說,吉良他剛好在過來找你的路上,碰上了意外。你們那邊不是剛好有一間餐廳正在翻修嗎?沒想到他這麼倒楣,就他一個被砸死了……」女孩聽著電話裡頭的聲音,眉頭越皺越緊,她神色凝重地盯著眼前另一個吉良。「……咲良醬,你有聽到我說的話嗎?我說我的人來不了,我會再重新安排……」
咲良表情回復干靜,她插嘴說道:「東條,那現在站在我眼前的吉良又是誰?」
來栖和吉良一起跪在地上,板著臉的咲良放下手機後,抬頭凝視著兩人。「我讓東條不用趕過來了,這事我會自己處理。」她望向來栖,挑眉問道:「可是啊,你好像欠我一個解釋?」
來栖這才把和吉良碰面後的事從頭到尾說了一遍,阿優擺出一副「愛之心責之切」的面孔,碎碎念著來栖:「吃那麼多,又不運動,怪不得拉肚子了。」
黑澤不動聲色地挑了挑眉,打斷了阿優的碎碎念,說:「差不多就可以了。」阿優沒好氣地別過頭,撇嘴說道:「行行行,大木頭你就知道慣著他。」
來栖委屈巴巴地撅著嘴,眨著他那雙靈動的大眼,像一隻可憐的小貓咪一樣看著黑澤和咲良。黑澤隨即扭頭喊道:「老大……」
「別又想著替他求情。」咲良態度平淡地打斷了黑澤,她看著來栖,又看了眼一旁的吉良,「要不,你也來說說看?」
吉良一驚一乍地把自己為何會出現在這裡,然後又為何會被誤會了的事都解釋了一遍。「……我有否認過的,可是你們都沒聽,然後又一直自顧自地說了一堆有的沒的……」
不忿氣的來栖駁斥道:「既然你是來出售壽命的,怎麼不早說?」
「我還沒來得及說,你就已經跑走了。」吉良指了指黑澤,「然後他又把我拉走,讓我去幫他了。」
來栖氣上心頭,「你是在說這是我的錯囉?」
「我不是這個意思……」
「夠了。」咲良雙手抱胸,盯著來栖,「你不是說確認過檔案的嗎?」
「我是確認過來著……」來栖的氣勢瞬間退卻了許多,他吞吞吐吐地說:「可是,吉良他!不是說你,是說另一個吉良,他剛好被若林組的人盯上尋仇了,所以上個月整形了。之後就沒有任何社會記錄,我就忘記更新他的新臉了。
然後,誰知道這個人!對,說的就是你!誰知道他又剛好叫吉良啊,這麼不常見的姓氏,誰會想到他們好死不死地出現在同一個地方了。而且又偏偏在這個時間點來,我就以為……以為是那個吉良了……」他的聲音越說越小,到最後幾乎連聲音都沒有了似的。
咲良無奈地往前額吹氣,問道:「所以,他都知道到哪程度了?」
黑澤撓了撓頭,「基本都說了。連機器也……」
咲良深吸口氣後,望著吉良說道:「死或是留下來,二選一。」
吉良瞬間懵了,「咦?!蛤?!」
咲良開始有點不耐煩了,她淡然地說:「二選一,別讓我問第三遍了。」
來栖抬頭遊說著吉良:「這可是個好機會,你不是剛好要找兼職嗎?我們也剛好缺個人幹雜務。」
只要他能成功留下來,他就可以減少被處罰的量了。來栖一副楚楚可憐的模樣底下,其實在打著他自己的如意算盤。
說甚麼二選一,其實根本就沒有選擇的餘地。吉良也只好選擇留下來了,他就這樣誤打誤撞進了黑道,在地下組織裡幹著薪水不錯的兼職。
而這齣鬧劇也以兩人往後的三個月都需要負責打掃、做飯和處理屋內大小雜務而告終。
把客人送走後,吉良突然好奇問道:「剛剛那個人出售的幾年份的壽命,最後會轉讓到誰的手上?」
來栖歪著頭,眨巴著水靈的大眼,喃喃道:「缺壽命又付得起昂貴金錢的人。比如說,喜歡大魚大肉又滿身疾病的富豪。」
阿優對著鏡子邊畫著眼妝,邊問著吉良:「你呢?有想過要轉讓壽命給別人嗎?」
「我……我總覺得這樣的愛好像都有點沉重的感覺。」
聽罷,本來玩著手機的咲良抬眸看著他。不止咲良,連屋內的來栖他們也停下手上的動作,盯著吉良。
大惑不解的吉良慌張地問著他們幹嘛都這副表情,而阿優則是最快反應過來的人。他重新畫著眼線,淡然地回答著對方,因為這已經是習以為常的事情了。
咲良沉默不語,隨後轉身上了樓上。吉良想要追上去時,卻被阿優喊住了。「你的活動範圍只限一層和二層,頂層是小咲的私人空間,不要越界。」
來栖見狀,十分識趣地扯開話題,問阿優弄這麼漂亮要去哪。吉良垂頭喪氣地看向階梯的位置,黑澤甚麼都沒說,只是拍了拍來栖的肩膀,示意他去說一下。
關上房門的咲良,坐到了一臺偌大的機器上,戴上了連接大腦皮層的終端機器。不消一會,一排乾淨俐落的數字顯示在機器的屏幕上。
她盯著上面的數字陷入了沉思。
「……120?!」吉良不禁失聲尖叫道,嚇得來栖立馬摀住他的嘴巴,把手指輕壓在自己的唇上,輕聲說道:「噓。」
「白癡!喊那麼大聲幹嘛?」
「對、對不起。」
來栖放開手後繼續說道:「你知道你剛剛差點踩到雷點了嗎?」
黑澤點頭和議:「就是就是。」
阿優則雙手抱胸,不發一語。
來栖開始說起了好幾年前發生的事──
吉良這才知道,這裡的業務本來是由咲良的小舅舅打理。他是東條組五代目的好友兼戀人,也是咲良唯一的親人。
八年前,舅舅在救下一名被欺負的高中生時,因為沒在意,結果反被那名高中生刺中了脊髓,導致全身癱瘓。東條事後查明該高中生是他們的死對頭如月組付錢請來的「棋子」,他一氣之下帶著人殺上了如月組,當時阿優和黑澤也在隊伍之中。
「那個高中生最後怎麼樣了……?」
來栖攤手,佯裝無奈地說:「能怎樣?肯定是殺了啊!」
黑澤點頭附和道:「沒錯。」
阿優則依舊雙手抱胸,沉默不語。
來栖繼續以說故事的口吻說:「然後啊,我們不都會在國小、初中和高中時各接受一次政府安排的壽命檢測嗎?剛好高一的咲良在接受壽命檢測時,才發現自己的壽命增加了。」
本來如果接受了由政府安排的壽命轉讓的話,政府機關是會直接通知接受者被贈予了多久的壽命,在詢問要否接受後,會再安排一次檢測的。但因為舅舅沒有經過政府,而是直接拜託了戀人東條幫忙,所以咲良才沒有收到詢問的通知。
如果當時他們有先詢問過她的意願的話,她肯定是不想要的。即便全身癱瘓了,只剩下眼睛和嘴巴能動,舅舅也還是活著啊!
「……別開玩笑了!你們擅自把想法加在我身上,這對我來說,才不是愛!這是對我的束縛,是枷鎖!」穿著黑裙的咲良擦拭掉眼角滑落的淚水,她搥打著東條的胸口,每一拳都用盡全力打下去。
東條一言不發,任由咲良怪責和埋怨他,直到她把力氣都用盡為止,哪怕身上為喪禮而準備好的高級西裝被她弄到出現一道道大小不一的皺褶。
「……兇手,殺人兇手……」咲良無力地跌坐在地上,「把我舅舅還回來……」她朝東條咆哮道:「把他還給我啊!」
東條別過頭,略帶哽咽地說:「對不起……只有這點,我辦不到。」
管理著龐大的東條組、身為第五任老大的他,素來與人一副強勢硬朗的形象,此刻卻也罕有地露出了柔弱的姿態。
「……太過分了。」
「咲良,是隼人拜託我這麼做的。雖然勉強活過來了,但他不想拖著無法動彈的身體,就這樣再活五十年。」
他控制著積攢在眼框邊的淚水,不讓它們流下來。他清了清噪子後,說:「……他希望你能帶著他的靈魂,代替他去感受這個世界,然後堅強地、努力地活下去。」
咲良雙手緊緊地捏著裙子,她抬頭看著東條吼道:「騙人……騙人的、這都是騙人的!」她低下頭,飲泣著。「……太重了……就因為這樣,就擅自轉讓了四十年的壽命給我……太過分了!」
東條蹲下來想要攙扶她起來,卻被咲良甩開了他的手。她質問他:「他把剩下的十年給你了,對吧?」
東條沉默了一會後,緩緩開口應道:「是隼人決定要這麼做的。」
她緊抓著他的雙臂,怒斥著東條:「就這樣?!你身為他的戀人,為甚麼不阻止他?你難道不想他一直陪著你嗎?」
「適可而止吧!」東條向著咲良大喝了一聲,這是他第一次,亦是唯一一次向著她大吼。咲良目瞪口呆地看著他,淚水悄無聲息地滑落在她的臉頰上。
「別再胡鬧了,咲良。他才二十八歲,可是餘下的人生卻都要一直躺在床上,這樣活著真的有意義嗎?」
她紅腫的雙眼瞪得大大的,水靈的大眼卻空洞無神。「有啊!」
「別這麼任性自私了!這對他來說才是解脫,至少他睡一覺就能離開了……」
「……不就是錢而已嗎?你可以找人去照顧他啊!你不是有很多很多花不完的錢嗎?」她搥打著東條的胸口,哭鬧著:「你可以找人照顧他啊……」
咲良整個人癱軟在東條懷裡,她哭喊道:「說好要看著我高中和大學畢業,說好要親自牽著我的手走進教堂……說好了要幫我照看小孩,會一直陪著我的……」
東條輕拍著她的後背,像安慰小孩一樣哄著她。「他說了,讓我帶著他的生命,守在你身邊,替他完成所有答應過你的事。」
「……沒有人知道那天他們談得怎麼樣了,只是後來咲良的監護人就變成了五代目。她可是名副其實的東條組公主,連五代目組長都很聽她的話。」
來栖一臉感慨地說著,擺出一副感性男兒的姿態。他回頭一看,卻發現黑澤已經繫好圍裙,在準備著飯桌。而阿優則靠在沙發上玩起了電動,吉良就在一旁看著他打電動。
來栖一臉蔑視地吼道:「喂,我說你們這些傢伙啊!能好好地聽人說話嗎?」
黑澤和阿優異口同聲地回道:「早聽過了。」、「已經聽過好多遍了。」
來栖指著吉良,「這傢伙沒聽過啊!」
「……守在你身邊,替他完成所有答應過你的事。」咲良聽著這番話,一字一句都像火灼般烙印在她的腦海裡。早已變得無語凝咽的她,只是緊緊地抓著東條的手臂。
東條也毫無怨言地維持蹲著的姿勢陪著她。良久,她才開口:「……說好了不能反悔,這可是你欠我的。」
東條難掩哀傷的臉上終於添上了一道淺笑,「嗯,不反悔。」
咲良摩挲著機器屏幕上的數字,她每次也恨不得把數字擦拭掉。
「你真狡猾啊,舅舅──明知道我不會接受,就先斬後奏了。總是一個人把所有事情都決定好,也不問問我怎麼想……
因為這身體裡面有一部分是舅舅的生命,所以我也不可能轉讓給別人。我也很狡猾吧!因為這樣,舅舅就相等於一直守在我身邊了。」
她半開玩笑地說:「你看,我的獨佔慾也是很強的哦……」沒想到說著說著就哽咽了。
她看向了櫃上放著的一個個相框,照片裡有舅舅抱著幼兒園的她坐在肩上的畫面、舅舅抱著她一起坐旋轉木馬的畫面、第一次和舅舅和東條去溫泉旅行的畫面……來栖、黑澤、還有阿優……
「吶,舅舅,活到了120歲又怎樣?到最後你們不都是不能陪我走過最後一段路嗎?既然最後還是會只剩下我一個,為甚麼還要讓我活這麼久?」
「啪──」玻璃碎裂的聲音劃破了寧靜的房間,完美地破壞了剛剛營造出來的憂傷氣氛。咲良馬上用手擦乾眼角的淚水,變回平常的模樣下樓。
她沿著聲音的來源找過去,映入眼簾的是吉良四個人在地上扭打成一團,和周邊散落一地的玻璃擺設碎片。
「……就說了聽我的就不會被打死,你偏要去越級打怪。」被阿優的雙腳夾著前臂和脖頸的來栖一臉不爽地吼道。
阿優也不甘示弱地罵回去:「閉嘴,你個矮子!就說了吉良是新手,只能做新手村任務你卻偏要組團去打雷龍。所以我才說,我不要和你打賭,你卻非要打。」
「你說我是矮子?!我這可是嬌小可愛,老子再怎麼說也有165的!要說真的,老子穿女裝肯定比你好看!」
「……等、等等……兩位先別吵了,玻璃幕牆都碎掉了,不收拾好又會被咲良小姐念叨的……」被阿優壓在身下的吉良,臉朝地板地喊叫著。
阿優語帶嫌棄地說:「討厭!人家才剛剛做完美甲,我打死都不會幫忙收拾的。」
「我、我來做……我本來就是來幹雜務的……所以,能先起來嗎?我快要無法呼吸了……」吉良拍打著地板示意投降。
咲良看著他們,嘆了口氣。想也不用想,被來栖坐在背上的黑澤大概是勸架不成反被拉到一起揍了,雖然看他好像一臉幸福地昏倒在自己的鼻血血泊中。至於吉良……他連和別人幹架的本事都沒有。
咲良手撐著額頭,不禁搖起頭來:他們這麼吵,還是早點遠離我好了,至少能稍微變清靜點。
吉良按下門邊的通話機,「請問是誰?」
在他身後經過的阿優,看清了通話機屏幕上的女人的樣貌後,就拍了拍他的肩膀,說:「是認識的人,放她進來吧。」
女人似乎相當熟悉屋內的架構,她一進門,就自動朝他們會客的偏廳裡走去。
來栖一看到女人就開心地喊道:「麻衣小姐,好久不見了!」麻衣也是,直接就小跑到來栖跟前,兩個人像是久未見面的好閨蜜般,興奮地抱在一起。
這前所未見的畫面又一次讓吉良驚呆了。他看著他們「幸福地重聚」,便刻意擺出一張充滿著疑問的臉蛋,等待誰來把人介紹給他認識。
黑澤把茶水和點心放到了桌上,和麻衣說了句「冷麥茶,請喝」就退開了。阿優從冰箱裡拿了兩罐罐裝啤酒,拋擲了一罐給吉良。
吉良一臉犯愁地念叨著:「欸?大白天就喝酒了?」
「老子是酒吧的公關,大白天就喝有啥問題嗎?」阿優繞過他身後,舒服地坐到沙發上翹起了二郎腿。他單手就輕鬆地把啤酒的拉環打開,動作乾淨俐落。
吉良嘆氣回道:「難怪啤酒總是喝得很快……」阿優瞪了吉良一眼,吉良就馬上笑著改口說道:「沒、沒問題。」然後他就在心裡暗自罵了對方十遍偽娘酒鬼。
他一臉無奈地坐到了阿優旁邊,很不帥氣地打開啤酒的拉環,喝起了啤酒。阿優湊近他耳邊,跟他介紹著麻衣,說她是這裡的常客。
「常客?!」這裡又不是酒吧,說甚麼常客啊,莫名其妙。
阿優語調平和地回話:「你小點聲,別事無大小都一驚一乍的。」
這時,吉良聽到坐在偏廳另一邊的來栖開口說話了。「和往常一樣,來個四年份嗎?」
欸欸欸?這種像在居酒屋裡問熟客今天要吃甚麼的感覺,是對的嗎?
還在心裡吐槽著的吉良,很快就想起了另一件更重要的事。他說的四年份,是指壽命吧?是要來買下別人的壽命,還是來出售自己的?
看著她跟著來栖和黑澤進了擺放著轉讓機器的大房,吉良不知道該不該把疑問問出口。
喝著啤酒的阿優看到吉良一動不動地盯著大房房門,似乎猜到了他在想甚麼。他故意湊近吉良的耳畔,趁他不為意時大喊一聲。被他嚇到的吉良也不自覺地跟著大叫了一聲,一驚一乍的反應讓阿優哈哈大笑起來。
「別看了,雖然御姐屬性也很吸引,但人家有男朋友的,今天來就是要轉讓壽命給他。」阿優輕描淡寫地簡述著麻衣的情況給吉良聽,言談間似乎早已習慣,甚至到無感的地步。
「她男朋友生病了嗎?還是出甚麼事了?要一直這樣拜託我們轉讓壽命……」
阿優嚼起了來栖的烤糰子,「喔?他才沒病呢,活得比你我都要快活。」
「那樣的話,直接結成夫婦,不就能通過政府正大光明地轉讓壽命,好讓大家都能在差不多的時間點死去嗎?為甚麼還要付錢給我們?」
「因為這是維繫戀情的『魔法』。」阿優喝著手上的啤酒,用著一副事不關己的表情來回話。
這讓吉良甚是不解,「魔法?甚麼意思?」
阿優把玩著手上的罐裝啤酒,淡然地說:「他們是高中同學,本來是性伴侶,但麻衣小姐單方面喜歡上對方了。那個男的除了長得有點帥之外,要我說,根本一無是處,真不知道她喜歡他甚麼。反正,就是喜歡上了。
然後不是有說,有人會藉轉讓壽命來表達有想要和對方一起的想法嗎?因為只有結婚才能轉讓壽命,所以如果我想要轉讓壽命給你,就相當於我想和你結婚的意思。」阿優冷笑了下,說:「真不知道是誰想出來的破想法。所以啊……」
所以麻衣小姐就去找了黑市的地下組織,轉讓了數年份的壽命給男方。然後因為男方不願意到奇怪的地方再進行一次壽命檢測,她才不得不告訴男生,是她自作主張把自己的壽命轉讓給他了,因為是在黑市進行的,所以才會要到非政府的機關進行檢測。
可是對方卻毫不在乎地只回了她一句「喔。」,她數年份的壽命只值回一句「喔。」。可是就在她轉讓了壽命不久,男生騎著摩托車出了交通事故。醫生明明說了只是不嚴重的外傷,休養一星期就能出院。男生卻少根筋地認定是因為她轉讓給了他數年的壽命,所以他才得以活下去。
為了報答她的「救命之恩」,兩人開始了交往。但很快的,那個男的就開始搭上了其他女生。於是,她為了把人留在身邊,就一直遊說對方說壽命總是會出現變數,畢竟意外的事很難說。她開始讓男方認為她給他的數年壽命很快就會耗盡,然後他就會死掉。
每次做壽命檢測時也會騙對方,然後就跑來跟他們做壽命轉讓。她一直這樣斷斷續續做了將近十多次,每次來都會要求轉讓四年份的量。以此一直讓男方產生內疚和負罪感,不得不為了「活下去」而繼續和她交往。
越聽越鬱悶的吉良,為了透氣躲到了露台外面。他摩挲著罐裝啤酒的瓶身,反覆思考著剛剛的話。
以自己壽命換來的,真的是愛情嗎?
他身後的門被人推開,吉良回眸一看,是剛完成壽命轉讓的麻衣小姐。
「啊,你就是那個新來的吉良?」
「是的,請您以後多多指教。」
「不不不,我才是,要請你多關照。」
麻衣關上門後,笑著站到了吉良旁邊,掏出了一根香煙和一架打火機。她笑著問吉良:「不介意吧?」
「啊,不介意。」語畢,吉良做了個「請」的手勢。
她點燃著香菸,笑了笑說:「謝了,他們不許我在裡邊吸菸。」
吉良莞爾一笑,想起了她和她男朋友的故事。他的潛意識驅使著他把話問了出來,「麻衣小姐您,現在幸福嗎?」
麻衣先是愣了愣,然後才反應過來。「他們告訴你了?」
吉良馬上低頭向她道歉,倒是她一臉不介意地笑著告訴他,她覺得自己很幸福,即便是使了手段,以壽命作籌碼綑綁著對方。
她的笑容是那麼燦爛,那麼溫暖,看著似乎真的很幸福。吉良猶豫了許久後,說:「所有人的壽命上限都是120歲,你一直轉讓的壽命去到男朋友那邊也會歸零的,這樣真的值得嗎?」
麻衣呼了一口煙,她看著遠處的藍天,說:「值得。這代表著我是義無反顧地愛著他,哪怕是賠上了我的生命。」
吉良垂下眼簾,他認為要表達義無反顧的愛的方式也可以有很多種,不一定就要挑如此偏激的一種。「……這樣的愛意未免過於沉重了吧?」
不小心把內心想法唸了出來的吉良立馬和麻衣道歉,說自己在不瞭解他們的關係上,還一個勁地自說自話。
麻衣愣住數秒後,才略帶尷尬地淺笑著說沒關係。
把麻衣送走後,來栖重新戴上掛在脖頸上的橘紅色耳機,坐回電腦桌前。吉良走近他身邊,把他的耳機摘了下來。他一臉懵懂地看著吉良,此時,吉良手棒著一大盤烤糰子放到了他面前。
有烤糰子就萬事足的來栖,雙目放著閃光地盯著那盤烤糰子。吉良就乘勢說如果來栖不老實地回答他的話,就自己一個把糰子吃掉。
來栖二話不說就奪走吉良手上的烤糰子,「你想問甚麼?」
「來栖……麻衣小姐還剩下多少年的份?」
來栖愣住三秒後,停下了咀嚼的動作,他低垂的眼簾下似乎添上了一層深不見底的陰影。他沒有再回話,只是默默放下手上的烤糰子,回到自己的房間內。吉良看著來栖的背影,不發一語。他在想,來栖現在是甚麼樣的表情呢?
自從開始接觸多了壽命轉讓系統的事情後,以前覺得不大可能會發生的事都發生了,也讓吉良不得不重新審視壽命轉讓的存在價值。要做到甚麼樣的份上,人才會不惜一切把情感換化成壽命加諸在另一人的身上呢?可能是重要的答謝之情,可能是深切的愛意,也有可能是扭曲的佔有慾,又或許是不再執著於人生而換來的解脫……
可是對接受者來說,轉讓者的這份心情到底是充滿著愛,還是滿滿的恨呢……?
一陣寒意從吉良的左邊臉頰傳來,把他從思緒中拉回現實。「啊!好冷!」忍不住喊叫出聲的他側頭察看,原來是黑澤拿著一瓶瓶裝冰麥茶抵在他的臉上。他呆呆地看著黑澤,可是對方只是淡淡地說:「剛喝剩的。」
吉良接過飲料一看,這分明是還沒打開的。他瞄了眼黑澤,卻發現對方死死地盯著來栖的房間大門。他低頭露出一抹淺笑,把飲料遞給黑澤。「我不渴,你還是拿著去看看來栖吧。」黑澤接下飲料後,吉良就做了個「拜託」的手勢,說:「順道幫我說說好話,我剛剛好像誤踩地雷了。」
黑澤沉默了一會後,突然看著吉良,說:「沒剩多少了。」話音剛落,他就朝來栖的房間走去,留下一臉呆滯的吉良坐在大廳的沙發上。
呆了好一會才反應過來的吉良,這才弄懂黑澤是在說麻衣小姐。
「不多……嗎?」他喃喃地重複著黑澤的話語,心裡不其然地想像著,能夠轉讓壽命後,大家好像也沒有變得比較幸福,生命反而變得像數字遊戲一樣兒戲了。
這是為甚麼呢?
「……討厭──人家都說了,讓你不要再喝了嘛──」穿著華貴女裝的阿優樂呵呵地攙扶著一個中年男人從同志酒吧裡出來,男人穿著西裝、提著公事包,乍看之下和普通上班族無異。
阿優把醉醺醺的男人送上停靠在街口的計程車後,笑意盈盈地朝男人送上飛吻,「田村先生,以後的業務也要拜託你多關照囉 ♡」他隨後收起笑容,扭頭給了司機一張紙條,說:「麻煩你把人送到這個地址。」
直到計程車開出駛離街道後,他才露出一張不爽的臉容。「媽的,還以為釣到了情報大魚,沒想到只是若林組的小嘍囉,都沒得到甚麼有用的情報。嘖!討厭,浪費了人家整晚時間。」
「啊!」一道嬌柔的女聲在街道的另一邊傳來,吸引了阿優的注意。
一個身形嬌小的長髮女生摀住臉頰坐在地上,邊哭邊拉扯著一個男人的小腿。他一腳踹到女生的胸口上,以此掙脫開女生的鉗制。他拾起女生掉在地上的手提包,正往裡頭翻找著錢包。
混帳傢伙!看到他在打女生,阿優怒氣沖沖地脫下高跟鞋,瞄準男方的後腦勺飛過去。
「啊!好痛!」男人撫著後腦勺回頭大吼:「是誰啊!」當他看到數米外只有一個少了一邊高跟鞋的女人站著,他馬上就鬆懈了,以為只是個沒甚麼攻擊力的女人。
「哎喲,這位小美人,大半夜寂寞了?要哥哥陪你嗎?」
「嘖!噁心死了。」阿優二話不說就脫掉另一邊的高跟鞋,快步跑到男人跟前,以瞬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就出腳把男人踢飛數米遠。
一雙白滑的玉腿從連身迷你裙裡露出來,他穿回高跟鞋,踩著男人的後背,不屑地罵回去。「誰是你的小美人啊?老子是貨真價實的帶把男兒,你這個人渣!」話音剛落,他又朝男人的下巴一腳踢下去。
男人的臉頰被揍到腫成了一個大包,嘴巴流著血,牙齒還被打掉了兩顆。他撫著肋骨的位置,氣憤地瞪著阿優,吼叫著:「你、你等著瞧!」語畢,他就馬上夾著尾巴逃之夭夭。
「嘖,先治好你斷掉的那兩條肋骨再和我說吧!一點都不可愛。」阿優回頭看向坐在地上的女生,「你沒事吧?」他試圖想要把女生扶起來,卻被對方打掉了他的手。
「別碰我!」她露出一臉驚恐的表情看著阿優,「噁心死了。」她隨後抱著手提包,往男人逃走的方向追了上去。
阿優不爽地往前額吹了口氣,「哎,真討厭──我這可還是剛做好的美甲的說──」他看向兩人離開的方向,不知道在想甚麼。
「笨女人。」
吉良棒著一個小木盤,放下兩杯熱茶在茶几上,「請慢用。」
一對中年男女雙雙向他微微點頭道謝,他也微微頷首,然後再轉身放下最後一杯熱茶在咲良跟前,才緩緩退到她旁邊。
中年男人喝了口熱茶後,先開口說話了。「我們希望你轉讓走一個人的全部壽命。」
吉良一臉詫異地看著他們,他以為自己聽錯了,來這裡工作了這麼久,還是第一次真的遇上了這種情況。倒是咲良的表情依舊平靜如水,彷彿這根本不算一回事。
她瞄了眼那個中年女人後,淡然地說:「……我需要先聽聽你的理由,如果我認為合理,我們才受理你的委託。」
男人從懷中掏出了兩張相片,「這個是我的女兒,她之前曾經透過別的地下組織轉讓了二十年份的壽命給這個男人。現在她被他害死了,所以我們想要一命抵一命,順便把女兒的壽命也奪回來。」
坐在他旁邊的女人開始禁不住飲泣起來,吉良留意到她手裡握著一個粉色的花型髮飾,是年輕的款式,估計應該是女兒的。
婦人哭喊著:「明明壽命檢測時,里美可以活到八十歲的,怎麼突然說沒就沒了……」
這是一個可以轉讓壽命的國家,雖然我們一生最少會進行三次壽命檢測,但有時候意外的事情誰都沒法預計,所以即便檢測過後,也還是會存在著一定的變數。所以這個國家準備結婚的人都會在婚前再進行一次壽命檢測,好讓大家可以透過壽命轉讓而活到差不多的歲數。
可是,這樣的壽命轉讓系統在社會上很快就變調了。
中年婦人哭訴著女兒的男朋友一直是個無業遊民,靠女兒的薪水過活。他還有酗酒的問題,喝醉後就會對里美小姐施暴,事後又會送上各式各樣的小禮物和鮮花,說自己錯了,以後會好好珍惜她。
但是家暴的問題仍然存在,還越來越變本加厲了。里美小姐懷孕期間仍然受到暴打,他最後還以麻煩為理由,硬拉著里美小姐到黑市醫院接受墮胎手術,結果……
「……她就這樣死在了手術台上,還被摘走了一些器官……」婦人越說越激動,男人又一臉悲痛地把妻子擁入懷中。
他一邊安撫著妻子,一邊補充著:「我們尋求過警方的協助,可是那個墮胎的地點據說是若林組的地盤,所以警方最後就不了了之了。」
咲良挑了挑眉,似乎有興趣了。
婦人用手帕擦拭著臉上的淚水,她哽咽道:「我無法接受出賣我女兒的人拿著我女兒的生命逍遙快活,所以拜託你們幫幫我們吧!他的壽命之後要再轉讓到其他地方都可以,只要……只要仁科正義這個男人不再活在世上就好。」
咲良眨了眨眼,「我知道,可是殺死一個人的費用是很高的,你們付得起嗎?」
吉良張大嘴巴看著她,露出了一臉難以置信的表情,大概是在想她怎麼可以在受到如此大傷害的人面前提起金錢的事情。
中年夫婦馬上把身上的手錶、項鍊和戒指都摘下來,「要錢沒問題,你說要多少吧!多少錢我們都會付的,我還有退休金和房子可以拿去抵押……」
咲良目無表情地打斷了男人的話語,「……三千萬,能付嗎?」
他們隨即停止了手中的動作,吉良一臉難過地垂下頭,這麼大筆錢他們怎麼可能付得起。
咲良看到他們愣住了,她先喝了口熱茶,淡淡地說:「無法付錢的話,大門在那邊。我不可能不收錢就殺人的,這是規矩。黑澤,送客吧。」
中年夫婦馬上跪在地上,「等、等等,只要你能幫我們懲罰他,我會付的。」
「……我知道了,那事情辦好後,我會再通知你付款。」她站起身,拿走了茶几上的戒指和里美的髮飾,「這個先抵押當成是押金,錢付了後,我自然會還你。」
他們馬上喜極而泣,不斷躬身和咲良道謝。好一會後,男人問她:「可是我一下子拿不出這麼多錢,但你的大恩大德,我會拚上這條老命,努力工作償還的。所以,雖然可能會花很長時間才還完酬金……」
吉良大惑不解地盯著咲良,視線一直隨著她而移動。不耐煩的咲良大力地拍桌,嚇得他心臟也差點要跳出來。
「你有話就快說。」
「啊,我、我不明白。聽他們的描述,那個人就是個人渣吧!如果是殺壞人的話,我們就當成替天行道,不行嗎?」吉良吞吞吐吐地說出了心中的疑問。咲良一言不發,只是挑了下眉看著他。
他以為是他說得不夠清楚,所以他又補充了一下自己的想法。
「我是說,他們怎麼看都是普通的家庭,三千萬也太多了吧?雖然你批准了他們不計利息地分月償還,但這不是會花很長時間才能還完嘛。既然這樣,那直接不收不就好了?」
咲良低下頭,靜默了一會,喃喃低語道:「壽命對你來說,是不是就和數字增減一樣,微不足道?」
吉良一時沒聽清她在說甚麼,結果只能回她一個最直接的答案。「欸?」
她抬眸看著他,「我看著像是做慈善的嗎?」
吉良看著面無表情的她,那霸氣中又透著殺氣的感覺讓吉良害怕得很。「不、不像。」
「那就對了。」
「欸?」
「我說啊,你應該沒有殺過人吧?奪走一個人剩下的全部壽命,就是在殺人。殺死一個人就代表要奪取一個人的『未來』,不管對方是不是該死,是不是人間渣滓。所以重要的從來不是金錢,而是他們有沒有願意去承擔這份心情的『覺悟』。」
阿優拖著無力的身軀從樓上走下來,「啊──頭疼死了──」吉良看到他後竟然嚇了一大跳,這是他第一次看到素顏的阿優穿著男裝睡衣在屋裡走動。
「真討厭──小處男沒看過帥哥麼?別一直盯著我了,幫我拿杯水。」他雙手抱頭,表情十分辛苦地走到沙發上坐下。他一坐下,整個屁股都陷進了沙發裡。
來栖一看到他,馬上就忍不住要損他了。「誰讓你昨天喝那麼多了,就算千杯不醉也要看著身體吧!你又不年輕了。」
「蛤?!你這個死矮子,老子還年輕得很,好嗎!」阿優即便頂著頭部的刺痛,還是不忘反擊著。來栖朝他吐了吐舌,「那你就繼續宿醉吧!」
阿優想要反駁他時,看到偏廳的門開著,「剛剛來客人了嗎?」
他披上毛衣外套,來到偏廳。他站在門邊雙手抱胸,看著坐在裡邊的咲良。「小咲,怎麼了?」
咲良抬眸看著他,想開口說話,卻又欲言又止。他瞄到了茶几上放著的照片,看著似乎有點兒眼熟,但他又一時間想不起來是誰。
「優,到底為甚麼大家都這麼喜歡轉讓壽命?」
吉良棒著一杯溫開水問來栖,阿優人呢?戴著耳機在打電動的來栖看也沒看他,直接就回話了。
「他剛剛進偏廳了,現在和咲良在一起。」
「這樣啊……」吉良放下手上的水杯,好奇心作祟下,他又問來栖,為甚麼來栖看到阿優穿得那麼正經,卻沒有覺得奇怪。
這時,黑澤拿著剝好的柳丁來到來栖旁邊坐下。他遞給吉良一隻叉子,甚麼都沒說。但相處久了,吉良知道他是在讓他來一起吃。
他接下叉子,戳下一瓣彎月型的柳丁放到嘴巴裡。來栖則享受著黑澤的專人餵食服務。吉良嚼著柳丁,想了想,不對啊,他來可不是為了吃柳丁啊!
來栖摘下耳機,「他以前可沒有穿女裝的習慣。」吉良愣了愣,「欸?」
阿優拿起脖上的吊墜,他摩挲著吊墜上掛著的銀戒指,眼裡添上了一層厚重的陰影。咲良為他倒上了一杯熱茶,「宿醉了?你今天就別再喝酒了。」
「……他竟然也有戀人?!」吉良失聲喊道,來栖和黑澤馬上上前摀住他的嘴巴。來栖惱怒地罵道:「你個白癡,說小點聲,行嗎?」
「對不擠……」吉良被摀住嘴巴,導致發音變得不準確。
他們鬆開手後,黑澤又餵了一瓣柳丁給來栖,然後說:「他女朋友很美的。」
這還真是又一枚震撼彈啊!
阿優曾經有過一個相戀多年的未婚妻,當時他們已經在準備婚禮了。可是,他未婚妻生病了,而且似乎是快要死去的罕見疾病。阿優決定立馬和她結婚,並且通過政府機關轉讓了一半壽命給她。
他還一直瞞著對方只是轉讓了數年的份,讓他們能在差不多的時間點死去。只是,即便轉讓了壽命,她還是接受了很長一段時間的治療。雖然因為阿優轉讓了壽命給她,她才有了康復的機會。但他們之間開始出現了更多生活上的分歧,包括阿優應不應從黑道上退下來,和她一起生兒育女。
未婚妻的疾病讓她根本無法生育,只是阿優之前一直瞞著她,沒有告訴她真相。紙包不住火,事情最後還是被她發現了,她覺得阿優在欺騙她,還自私地把壽命加到她身上。
她一生的夢想就是和阿優結婚,為他生小孩,組織一個幸福美滿的家庭。但如果不能生小孩的話,這樣延長得來的生命又有何意義?
「我和你之間也是一個幸福的家庭啊,不生小孩也沒關係!」
「阿優你又不是女人,你是不可能明白我的心情的!」
於是,日復日的,兩人總是因為一點小事就吵架,每次都會演變成在生小孩一事上的爭吵。
其實阿優從來就不在意有沒有小孩,他抱持的是想要和她一起渡過餘生的心情,他想負責的人是她,所以有沒有小孩也沒關係。只是,未婚妻並不這麼想。
「……她說沒法體會當母親的心境,對她來說,活著也像是折磨。她質問他為何要轉讓一半壽命給她。」來栖邊打電動邊說著阿優的往事。
「那,最後怎麼變成這樣了?」吉良小心翼翼地問著,來栖頓了頓,看了看黑澤,他點了點頭。於是來栖就繼續說了。
「她後來瞞著他,拜託五代目透過轉讓系統,又把那一半壽命還回去了。那天晚上,她突然昏倒在家,把阿優嚇了個半死。我們趕到時,說是已經死了。
然後就是後來阿優發現壽命被還回來了,當時還和五代目鬧了好一陣子的脾氣。然後啊,他未婚妻不是說,他不是女人,不可能明白她嗎?所以他就開始穿起了女裝,酒也喝得比以前多了。」
「他是在借醉消愁。」黑澤邊說邊把桌上的熱茶遞到來栖面前,來栖喝了口茶後,說:「別告訴他是我們說的,雖然也已經過了很久了。」
來栖把打印好的資料放到會議桌上,「仁科正義,38歲,無業。有三次盜竊、一次強姦未遂、四次傷人、兩次嚴重傷人、五度疑似家暴的犯案記錄。」
吉良目瞪口呆地看著桌上一堆私人資料,感嘆著:「這就是網路上的生存痕跡啊。」
「還不算甚麼啦,還有信用卡消費記錄、網上銀行等等。我有和你說過,我上次駭進了股票市場和交易所,操縱股價,然後為我們賺了一大筆生活費嗎?」來栖興高采烈地說著,吉良苦笑一下後,低聲回道:「有,你說過不止一遍了。」
阿優一直反覆看著照片上的女孩,咲良注意到後就問他怎麼了。「我好像幾個月前見過她。」他指了指另一張照片,說:「這個男的當時還被我打斷了兩根肋骨和兩顆牙齒。」
他們一同抱持著疑惑的態度看向阿優,他左看右看後,回道:「欸!怎麼了?我只是宿醉,我可沒有失憶。我肯定她就是當時那個女人。」
來栖邊按著電腦鍵盤邊說:「反正這個人就是個人渣啦。」他嚼著烤糰子,「我找到他和若林組的聯繫了。
真是枉費了他爸媽給他改了一個這麼好的名字,現在看來真是諷刺。」
黑澤在一旁點頭和議著:「就是就是。」
阿優則坐在一旁,雙手抱胸,不發一語。
吉良看著他們,心裡不禁萌生出一個想法:我說你們,別一直這樣好嗎?黑澤你是應聲蟲嗎?不要一直附和來栖的話,好嗎?阿優你是斯文菁英嗎?別一直裝出一副在沉思的模樣,好嗎?
「……所以說,他一直幫若林組幹著拐賣婦女和器官買賣的黑生意?」咲良認真地看著來栖屏幕上顯示的資訊。
來栖吃著烤糰子,看也沒看,就直接回道:「嗯啊。」
「那我們也找個嬌小可愛的女生過去吧。」咲良表情平靜地說著,然後看向了來栖。來栖本來還毫不在意地吃著烤糰子,直到他突然感受到屋內所有人的「熾熱」視線後,他嘴裡的烤糰子也跟著掉到了地上。
「這不是挺好看的嗎?金髮雙馬尾、迷你裙,都是萌屬性啊。」吉良看著眼前的來栖,一臉驚嘆。
來栖一直把裙子往下拉,他朝吉良開罵道:「滾!沒看到老子在煩惱嗎?這裙怎麼這麼短,腳一直涼颼颼的。」
阿優一臉嗤笑地看著他,十分滿意自己的「傑作」。他佯裝委屈巴巴地嘟噥著:「誰讓你太矮了,我的衣服你大多都穿不下,只有這裙子勉強能穿。」
「死偽娘,你快去死!誰是矮子了?!老子我可是有……」
「……165嘛──我都聽到耳朵快要長繭了──」阿優撓著耳朵,裝作不在意。
這讓來栖更來氣,「所以說,為甚麼是我?為甚麼咲良你不把你的衣服借我啦?!」
咲良的臉上閃過一抹壞笑,可是幾乎是轉瞬即逝的淺笑,所以誰都沒注意到。「因為啊,你上次不是說自己穿女裝肯定比阿優好看嗎?所以我就想著,下次要找機會讓你穿一次了。然後啊,我的衣服沒有阿優的那麼花俏,最主要是我不想借你穿。你有意見嗎?」
來栖頓時語塞,他只能死心地回道:「沒有……」
黑澤在來栖的耳朵和裙領上裝了通話器和攝像頭,一會到酒吧後就能開始尋找目標了。
咲良他們則先在麵包車上待機。
在酒吧裡的來栖三不五時被男生前來搭訕騷擾,黑澤雖然臉上依舊沒有表情變化,但吉良看到被他捏著的座椅軟墊都快要被捏變型了。
「仁科出現了。」看著監控屏幕的阿優跟來栖報告著。
吉良雖然大致聽過他們的計劃,但還是覺得好刺激。畢竟是他生平第一次像影劇一樣幹著這樣的行為。
因為轉讓壽命必須要讓仁科戴上機器才能完成,所以他們的最終目的是把仁科打昏帶走。
「糟了!」阿優突然大喊一聲,吉良的思緒馬上被拉了回來,他立即問道:「怎麼了?」
「那個白癡惹上了若林組的頭目,他是管這一區域的分組組長。」
阿優和咲良的耳裡突然傳來一聲刺耳的聲音,讓他們不得不先把耳裡的監聽器拿走。應該是竊聽器被發現,所以被踩壞了。
「矮子!來栖!X!被帶走了!咲良,我現在就要闖進去,把他們揍個半死,把小可愛帶回來!你別攔我!」
「老大!」
「那就改變計劃,直接衝進去吧,你們兩個。」
黑澤和阿優帶著武器直接進了酒吧,他們先和在門外攔著的小嘍囉們拳腳相向。阿優一個側踢,外加一個旋風式轉身迴旋踢,就把人打昏了。黑澤的拳頭速度也是快到吉良幾乎跟不上。
不消一會兒,酒吧裡紛紛有人群叫喊著跑出來。再過一會,他們就已經把分組的人都打趴下,還把目標和來栖都帶出來了。
吉良一臉不解,這麼容易,為甚麼不早就這樣做?
被揍到臉頰紅腫的來栖身上滿是被酒精濺過的痕跡,臉上還滴著大小不一的水珠。「……他們反手扣著我,然後還把我的頭按進大水桶裡……這大冷天的,我都快要被凍死了,嗚嗚嗚……但你們這麼容易就闖進來,還把人解決了……這麼容易,為甚麼不早就這樣做啦?!」
本來還在哭訴著的來栖,說到最後幾乎用吼的。黑澤看著被揍的來栖,那叫一個心疼。他細心地為他擦去臉上的水和血跡。
咲良眨動著眼簾,「因為這裡是若林組的地盤,他們先上的話,在門外的人就會馬上發現他們的身份了。」
阿優則一臉不在乎來栖的生死一樣,在向著自己的指甲吹氣。「真討厭,這可是人家才剛剛做好的美甲的說。」
被鐵鏈扣在座椅上的仁科,他坐著的椅子上有各式各樣的電線連接著,電線的另一端則連接著一部偌大的機器。
黑澤提著一個水桶,往他臉上一潑。冰涼的水馬上讓他的大腦恢復意識,他醒過來後,一臉驚恐地看著咲良他們。
然後他又看了看身上的鏈條,他試圖掙脫開不果後,又再看了眼他們,然後他崩潰大吼道:「你們是誰?我和你們無仇無怨,你們到底想怎樣!」
「我們的確是和你無仇無怨,但有些人可不是這麼想。」咲良眼神冷得如刀光般瞪著他,語氣平靜地答道。
「甚麼?!」開始變得慌亂的仁科,馬上想著可以讓他安全離開的對策。「你想要甚麼?我有錢、你要甚麼值錢的東西我都可以給你……壽命,我也可以給你我的壽命,你還可以再高價賣出去,一舉兩得,對吧?」
「壽命?!」咲良一聲冷笑,「不好意思,對你來說值錢的東西,在我這裡可是一文不值。老娘可不缺壽命。倒是有這麼一個人……種田里美,你應該還記得吧?」咲良拿出里美的照片,放到他眼前。「她轉讓了二十年份的壽命給你……你們明明都還沒結婚的說。」
仁科哆嗦著身體,神色慌張地喊道:「那、那你到底想要怎樣?」他冷笑了一聲,續說:「是那個笨女人自己要給我的,我可沒迫她。既然給了我,那壽命就是我的,我愛怎用就怎用,你能耐我何嗎?」
阿優上前直接就給了他一記直勾拳,仁科的臉頰瞬間變得紅腫起來。他吐了一口血到地上,血液裡還混入了幾顆牙齒。
阿優臉上帶著一股怒意和平日少見的殺氣。他語調裡平靜如水,全無高低起伏。「你還記得我吧?小、美、人──」
鐵皮屋裡傳來了一道淒厲的慘叫聲,一下子就劃破天際。
東條來到鐵皮屋一看,濃烈的血腥味瞬間撲鼻而來。他半掩著鼻子,來到裡屋一看,一個被揍到臉部幾乎難以被識別的男人躺在座椅上,他頭上戴著連接住壽命轉讓系統的終端機的機器。地上還有一塊從他背上剝下來的一大片象徵著黑道人物的紋身。
他看著站在邊上、表情平靜的阿優和黑澤,問道:「大半夜通知我把地方讓出來,就是要我來善後?」
黑澤轉頭看向他,簡潔有力地回道:「不……其實是的。」
東條搖了搖頭,看向阿優:「不是說,要拿走全部壽命嗎?那這塊皮又是怎樣?」
「啊──那個是要交給委託人看的,證明我們把他殺了的證據。轉讓全部壽命還是有漏洞的,就是『今天』是不能畫進轉讓範圍內的。」
他回頭看著東條,冷冰冰地笑著說:「所以我就在進行完轉讓後,趁他還沒死的『今天』,讓黑澤幫我把皮順便剝下來了。」
東條看著臉上被濺滿鮮血的兩人,只是淡淡地說:「我知道了,回車上前先把臉擦乾淨。我可不想讓咲良看到這麼多血跡。」
因為東條組的介入,五代目(東條)很快就把若林組做著的人口販賣和黑市器官買賣、移植的勾當滅掉了。他帶著人踩上了若林組分支的地盤,鬧了一番,算是暫時削弱了一下對方的氣焰。
然後吉良幹了這麼久才知道,原來阿優和黑澤是東條組裡的第二、三把交椅。難怪都這麼霸氣、這麼強大。
「……來栖已經按你的吩咐,把仁科的壽命按均等分好,轉讓給罕見病兒科病房的小孩們了。」吉良拿著報告,向咲良報導著事情的後續。「然後,組織裡的事,雖然和咲良小姐你不怎麼有關係,但我想你應該都知道了。」
「嗯。」
「那我先出去了。」吉良退出偏廳後,看到來栖在看著一段視頻。
「……愛理,你不要這樣,拜託……」
「……你放手,既然活著這麼痛苦,你為甚麼不讓我在那時候死掉算了?!」
吉良走到來栖身邊,湊近問道:「你在看甚麼?」
來栖馬上摘下耳機,關掉視頻。「沒甚麼。」
阿優雙手抱胸拉著吉良來到一邊,說:「視頻裡的女生是來栖的好朋友,她患病了,來栖把她母親介紹到我們這裡,轉讓了大半壽命給她。別問了,她母親不是親生的,那女生是她母親從別人家拐來當自己孩子的,就因為自己小產了。
後來事情被發現了,那女生又被職場霸凌,就開始埋怨起來栖關於壽命轉讓的事情,所以她就把自己自殺的片段直播到網上,好讓來栖看著她『死去』。雖然不想說,但人們的確因為沒法正大光明地轉讓壽命,才會來找我們的,不管他們有著怎麼樣的理由。想想,我們其實或多或少都不正常吧。」
他拍了拍吉良的肩膀,「反正別告訴他,是我說的。還有不要試圖問他甚麼,小心他會討厭你哦。」
語畢,他就朝大廳走去。「來栖,幹活了。有個被丈夫家暴的委託人,想要把婚前轉讓的壽命奪回來。」
聽到阿優的叫喊後,來栖把掛在脖頸上的耳機戴上,轉回電腦前,開始工作。
吉良想了想,也笑著和阿優一起走進大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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