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孽芳華‧紅塵卷》 - 《第五回、碧華虛影任讕言》─殊途篇 | Penan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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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

《第五回、碧華虛影任讕言》─殊途篇

穹葉

Oct 31, 2019

280

12 分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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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回、碧華虛影任讕言》─殊途篇之一

（天下讒言，為我不信。──陸靜虛）

　　離開館子時，將面具戴好的聶成華伸著懶腰咕噥：「唉，怎都沒個地方兩全其美呢，盈盈一水間也好，燈火闌珊處也罷，茶好喝，菜難吃，這館子也一樣，菜好吃，茶普通，酒還最難喝。」

　　這咕噥得實在響亮了，路人是沒聽著，陸靜虛聽著就夠了，可他沒打算瞅睬，逕自往中心行去，道：「走了。」

　　聶成華撇撇嘴、翻翻白眼，兩手疊在腦後，緩步跟上。他知曉路人那奇異的眼光，戴了個代面本就古怪，還只戴半張臉的，又白得只有右眼尾有些巧思，不過最讓路人震驚的是，聶成華這樣古怪裝扮的人，竟是跟著陸家道長的！

　　可他聶成華才不在乎，但他也沒心思整弄陸靜虛了，如今他可不是「聶成華」了，而是花向晚，至少在陸靜虛以外的人面前，將「聶成華」的壞性子藏起來吧！

　　走著走著，陸靜虛時不時便回頭，也沒催促，如此反覆下來，聶成華心裡煞是愉快，總算縱步而上，湊到陸靜虛身邊，道：「你甭顧慮我，說了我不會逃的！我就看看路邊的販子，不會走丟的！再說了，你這目標這般顯眼，我還怕尋不著你啊？」

　　陸靜虛腳步未止，又緩了一些，淺瞥一眼，道：「我是怕你騷擾人。」

　　「噗……」

　　聶成華又驚又喜，頓了一頓，忍不住掩嘴發笑，道：「成，我就走你旁邊，只騷擾你總行了吧？」

　　陸靜虛皺了皺眉，視線正回前方，道：「隨你。」

　　聶成華更是驚喜，興致全寫在了臉上，步伐輕盈，悠悠隨行。

　　其實陸靜虛真想說，聶芳這目標也特別醒目，為何他卻如何都尋不著？

　　他不怕聶成華逃了，更不怕走失了，他只是怕，自己又把他弄丟了。

　　陸家有條家訓：不二過。

　　陸靜虛還在想這想那的，就冷不防被身側急促的叫喚打斷思考，他還以為聶成華怎麼了，怎奈止了步，一瞧過去，卻是聶成華指著賣糖葫蘆的販子，還道：「陸寧！葫蘆兒，我好久沒吃啦！」

　　說得還算隱晦。

　　陸靜虛微微嘆道：「所以呢？」

　　聶成華急道：「所以什麼？所以給錢啊！我可是分文沒得取啊！」

　　陸靜虛靜默片刻，直勾勾盯著聶成華，聶成華則擺著一張乖巧的樣兒，陸靜虛又是一嘆，終於從兜內取出裝著小錢的囊袋。

　　那錢袋好似香囊，做得別緻，雖底布為碧綠，上頭卻除了流水鹿耳紋外，還勾勒了幾筆草葉，狹長型的瞅著還有些似羽。

　　聶成華見之滿鼓鼓的，劈手奪過，拉開碧繩，為之一亮，嘻嘻一笑，無視了陸靜虛滿面陰沉，回身便朝著小販而去，順利得了一糖葫蘆回來。

　　聶成華將錢袋歸還，晃了晃手中的戰利品，笑道：「陸寧，你自己不吃，我吃總行了吧？」

　　陸靜虛眨眨眸子，他感覺自己該說些什麼，又不知說什麼好，只得一個嘆息，再次邁開步子。

　　聶成華笑面盈盈，張唇便是一顆甜膩入口，他實在太久沒吃甜食了，如今一吃，反而覺得甜得不可理喻，可又有難以言說的滿足感，實在叫人又愛又恨，難以自拔！

　　等走到了客棧門口，聶成華也將糖葫蘆吃乾抹淨了，吃得一嘴黏膩，陸靜虛是停下腳步才瞧見的，還明顯驚了一跳，幸虧沒髒了代面。

　　那客棧有三層樓，特別氣派，左右還有兩名大漢把守，只有大城市的上等客棧能有這般格局。

　　陸靜虛道：「別抹，進了客棧取水擦拭。」

　　聶成華點頭如搗蒜，隨後二人入內，掌櫃招呼，熱情異常。陸靜虛雙唇甫動，便遭聶成華搶先道：「開兩間房！」

　　陸靜虛雙唇一闔，臉色一沉，又張口道：「上房。」

　　掌櫃的原先還笑咪咪的，聽見「上房」二字，立即鐵青，連忙賠笑道：「道長，實在抱歉，上房位在三樓，只有六間，可左側三間正在修繕，另外兩間都住滿了，就剩右側最外頭那間啦……道長若要兩間房，不是一間上房一間二樓雅房，便是兩間雅房了。不過二樓的房間啊，相連的兩間是沒有的。」

　　他邊說還邊指著三樓左右。

　　聶成華驚奇一霎，衝著陸靜虛道：「陸道長，我睡二樓就成了，您便不要委屈了。」

　　陸靜虛皺了皺眉，開兩間房那是注定得分得老遠了，尋思不過片刻，他毅然道：「就那一間上房。」

　　掌櫃的立即舒眉展笑，連忙稱諾，立即喊了小二準備茶水帶客人上樓去。

　　聶成華還呆呆地瞅著陸靜虛，卻得了個倨傲眼神的回應。

　　一直到上了三樓，小二大展房門，聶成華隨著陸靜虛入內，茶水都置下了，小二都告退了，茶香都縈繞滿室了，聶成華仍然呆呆地瞅著陸靜虛。

　　陸靜虛卸下長劍，置在了門旁櫃子上的劍架，這房間確實豪華，見不著床榻，被巨大的屏風隔著，除了進門有舒適寬廣的席位，屏風前有張榻子，屏風後頭還有書案，佈置簡樸而奢華，連窗子都有雕刻。

　　陸靜虛巡視完房間一圈，行至席位坐下，斟了兩盞茶，道：「聶芳，坐下了，等會兒我自己去黃宅便可。」

　　聶成華劈然醒神，甩了甩面門，俛面瞅去，指著那小榻罵道：「你讓我與你睡一間啊？你不是又讓我睡那榻子了吧！你有沒有良心啊！」

　　陸靜虛將一盞子推遠，淡淡道：「坐下。床很大，不必擠。」

　　聶成華愕然：「哈？你的意思、意思是要讓我與你睡一張床？」

　　陸靜虛抬面，神色凜然，道：「兩人一張床，都比你睡一張榻子的空間還大。」

　　聶成華怔怔片刻，指著他的鼻子罵道：「喂！什麼叫我睡一張榻子啊！憑什麼睡榻子的總是我的立場啊！」

　　陸靜虛道：「今次沒讓你睡榻子，你意見倒也不少。」

　　「……」

　　聶成華臉色鐵青，心想這陸靜虛實在不同以往，竟學會了辯駁，最慘的是，他竟然還辯不過！

　　他神情特別難看，緩緩坐下，嘴角勾起一抹僵硬，道：「哈哈……好，好，都依你、依你……」

　　他真想拔掉自己的舌頭，什麼狗屁都依你！

　　要與陸靜虛睡一張床倒不是問題，聶成華只是格外詫異陸靜虛竟然、竟然是主動提議的那個！分明在水一方的內寢都不讓進的，遑論同床啊！

　　不過這也讓他更好奇在水一方的內寢了，燈火闌珊處的私房讓他入了，還藏著機關暗格，那在水一方的內寢豈不是藏著更大的秘密了？

　　有趣！

　　＊

　　在陸靜虛去黃宅的期間，擦了嘴的聶成華便是卸下代面喝喝茶、吹吹曲子，也不知隔壁何人，反正光天化日的，他也不怕吵著人了。

　　他真有些可惜陸靜虛沒帶琴的，那他可怎麼聽曲子啊？總不能讓陸靜虛品他的洞簫吧！一次就夠了，在他沒見著的十多年來，也不知被髒了幾回！

　　其實九重簫還變乾淨了，髒是髒在心裡的感受。

　　品了一曲《江山尋》，聶成華實在無聊至極，置簫於案，於席位倒頭躺下。

　　每當他躺下時，只會有兩件事兒，其一便是睡覺，其二則是思索，就看他睜不睜眼了。

　　如今他是睜著眼的。

　　即便都離開化神谷一月有餘，他仍舊毫無實感，看著活生生的陸靜虛，物是人非的世界，他老感覺哪裡不對。

　　或許、或許他真不是「聶成華」，可他沒一刻覺得自己是「花向晚」。陸靜虛也不曾在別人面前喊過他，誰讓他也壓根沒與雲中君以外的人說過話。

　　毫無實感，真假虛實，就連那一聲叫喚的本名，他都感覺似假非真。

　　聶成華捏了自己的臉，疼呢。這肯定不是夢的，倘若是夢，他的夢裡才不會只有那般古怪的陸靜虛。

　　過了一個時辰陸靜虛才回來，還帶了禮物。

　　聶成華興奮地跳了起來，就差沒衝上去抱住陸靜虛了。

　　是酒！聶成華從未想過自己能看到陸靜虛手上提著酒！還是一整罈的！

　　最叫他驚喜的是，他認得那酒，不論是罈上那大大的「碧」字，他甚至聞著香氣都能辨認出來！

　　「是碧華虛！」

　　聶成華難掩欣喜，好似一條蟲，小動作特別多，如何都靜不下來。

　　碧華乃指嬋娟，此名由來乃是命者醉後，恰逢月滿，仰頭賞之，卻如見水中倒影那般，鏡花水月，虛渺無實。亦是神州第三烈喉的酒，不過五年前還是第二辣喉的。據說，好酒者一樽即醉，常人一碟即倒，不飲酒者或是老弱婦孺，光嗅酒氣便會昏醉了。

　　陸靜虛瞥了酒罈一眼，悠悠行至席位坐下，道：「這是你最喜的酒，算是賠禮了。」

　　聶成華欣喜若狂，立即也坐了下來，還與陸靜虛同側，他唇角大揚，道：「莫論賠禮了！你讓我給你暖床都成！不過你怎知我最喜此酒啊？不該以為是不醉不歸嗎？」

　　陸靜虛淡淡道：「藍浩清說的。」

　　聶成華訝然：「藍烝說的？你與他交情到底好還不好啊？」

　　陸靜虛當即道：「不好。」

　　聶成華噗嗤一聲，笑道：「成成成，不談他！陸寧，這碧華虛可是江湖第二辣喉的酒，你喝不喝啊？」

　　雖說陸靜虛可能是不會醉的，但沒准受不了辣勁！

　　陸靜虛搖搖頭：「沒必要喝。只有一罈，你自個兒喝。還有，此酒已非江湖第二烈酒，是第三。」

　　聶成華詫然：「什麼？第三！出新酒了？叫什麼名兒啊？哪兒有啊？」

　　陸靜虛道：「五年前陵川出了一新酒，名為『月清風』。」

　　聶成華煞是驚詫，道：「天啊！竟是陵川！這名兒倒是挺別緻的，你飲過不？」

　　陸靜虛點頭。聶成華又是驚喜，覺得實在有趣，不論是陵川出了烈酒，或是陸靜虛喝過，如何都有趣！

　　他笑盈盈地捧過酒罈，香氣撲鼻，開了紅蓋，簡直香進了骨子裡，他大大吸了一口氣，滿足地哈了出來。

　　聶成華將茶盞一飲而盡，給自己斟了個滿杯，他舉杯陸靜虛，道：「陸寧，我敬你！」

　　陸靜虛淡然瞅他，沒說什麼，原想換個位子的，臨時作罷了。

　　聶成華以口就盞，酒湯入喉，沁於心脾，舒懷暢快，不過，興許是久未飲這等烈酒，確實特別辣喉，直飲半盞，他舔舕哈氣，像與吃糖葫蘆那般，卻叫人難以自拔。

　　陸靜虛微微嘆道：「你慢點兒喝，沒人與你搶。」

　　聶成華側身過去，嘻嘻笑道：「我就爽快爽快！陸寧你可真好，我出山頭兩回飲酒便是我最喜之二！改日有機會得讓我嘗嘗那月清風啊！對了，黃家那邊如何說啊？」

　　陸靜虛眼神一閃，幸虧本就沒瞧著聶成華，靜默須臾，道：「明日下午皆可，上午宅中有事，不便招待。」

　　聶成華點點頭，又飲了一口，道：「知道了。不過，你又沒帶琴來，問死魂不是比活人還有效嗎？指不定分家的人還不知蘇圖長相呢！」

　　陸靜虛搖搖頭道：「寒門魂師規定，為保死者安寧，不作任何非必要之請靈事宜。」

　　聶成華瞭然「哦」了一聲，尋思片刻，面上再無喜色，連盞子都放下了，陸靜虛瞥見有異，特地面了過去。聶成華漠然，又是片晌無聲，才道：「那你們是不是，也沒對雲飛與我師姐……問過當時化神谷崖下的情況？」

　　陸靜虛眉目一凝，點首道：「兄長確實拒絕了。當時我也不在。」

　　聶成華神色黯然幾分，道：「天下、天下又是怎麼傳的，是不是說我殺了他倆夫妻？是不是說我不顧情誼，罔顧人倫，罪該萬死……」

　　陸靜虛立即道：「是。」

　　聶成華眉眼登時一緊，抿了抿唇，心上揪了一揪，他有些害怕陸靜虛那凜然的神色，所以稍稍撇開了視線，道：「陸寧，你信嗎？」

　　陸靜虛道：「倘若我信天下傳言，我早將九重簫埋了。」

　　聶成華劈然抬眸，怔了一怔，竟有些莫名感動，失笑道：「那我還得感謝你饒過九重簫了。陸寧，謝謝你啊，出山第一個遇見的故人……我當初還怕得不行，如今啊，還有些高興。」

　　二人對視，神目中皆有思緒，目光流轉，盈盈情深。陸靜虛沒說什麼，不過輕輕應了一聲。

　　聶成華暗暗自嘲，想了想自己方才的話，還真有些難為情，肯定是在化神谷那四年直言直語久了，都忘了什麼是羞恥了。

　　不，曾經的聶成華真懂得什麼叫羞恥嗎？他不還有個無聊、無賴、無恥的三無先生的名號嗎？

　　他心道：「也罷，反正我再怎麼有禮義廉恥，也比不上陸寧的，各有所長，各司其職唄！」

　　要說曾經的聶成華有什麼優點比得上陸靜虛的，他自認的便是義氣了。

　　可他害死太多人了，傷了太多人了，那重情重義的美名，似乎也隨著妖師聶成華的消失而灰飛煙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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目錄

#1 《第一回、惡兮善兮實無分》（含序）

#2 《第二回、道人清雅琴意貞》

#3 《第三回、出邪入正伴紅塵》

#4 《第四回、山青不改淵藪深》

#5 《第五回、碧華虛影任讕言》─殊途篇

#6 《第六回、酒過三巡同床眠》

#7 《第七回、綠意婆娑覿高軒》

#8 《第八回、守追鎮中伏視線》

#9 《第九回、多思多慮路凶險》

#10 《第十回、深入敵陣襲飛箭》

#11 《第十一回、眉尾深疤真名現》

#12 《第十二回、三魂七魄俱不全》

#13 《第十三回、避惡除患不值憐》

#14 《第十四回、虛情假意謊連篇》

#15 《第十五回、糖葫蘆兒一嘴甜》

#16 《第十六回、飲酒半罈罪孽源》

#17 《第十七回、得友相伴真相顯》

#18 《第十八回、孤注一擲飲舊冤》

#19 《第十九回、千思萬緒無仇怨》

#20 《第二十回、四載只為守枯顏》

#21 《第二十一回、一時入會終生犬》

#22 《第二十二回、七天七夜不比年》

#23 《第二十三回、步步皆錯錯不言》

#24 《第二十四回、殊途同歸順蒼天》

#25 《第二十五回、情深緣淺來世見》

#26 《第二十六回、舊人舊物情不減》

#27 《第二十七回、遊林品若華》─同歸篇

#28 《第二十八回、夢酒別黃家》

#29 《第二十九回、雲來此山暇》

#30 《第三十回、舊事驀然發》

#31 《第三十一回、千鹿養清雅》

#32 《第三十二回、千里之路雀方行》─帝城篇

#33 《第三十三回、探屍尋路向江陵》

#34 《第三十四回、野鶴閒雲顯娉婷》

#35 《第三十五回、一盼君歸曲輕盈》

#36 《第三十六回、無首之屍得芳名》

#37 《第三十七回、水深山中無鳥鳴》

#38 《第三十八回、妖狼嬉戲眾人驚》

#39 《第三十九回、廢村一晚天不應》

#40 《第四十回、蘭樂梅憐落淋鈴》

#41 《第四十一回、鳥妖指路破穹青》

#42 《第四十二回、安城訪主八卦鏡》

#43 《第四十三回、屍箱待竊揣測定》

#44 《第四十四回、朱門捉盜暗室明》

#45 《第四十五回、雖得所尋卻難平》

#46 《第四十六回、一事且終心不寧》

#47 《第四十七回、流離終見舊地景》

#48 《第四十八回、白帝墓園愁眠靜》

#49 《第四十九回、野鶴歸清朗》─遺骸篇

#50 《第五十回、首尋入荒崗》

#51 《第五十一回、見一少年郎》

#52 《第五十二回、紙偶何所向》

#53 《第五十三回、周家小姑娘》

#54 《第五十四回、棺啟得屍藏》

#55 《第五十五回、善意又何妨》

#56 《第五十六回、舊魂故地葬》

#57 《第五十七回、願如醉一場》

#58 《第五十八回、新春離家向瑯琊》─師門篇

#59 《暫時停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