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孽芳華‧紅塵卷》 - 《第四十六回、一事且終心不寧》

《第四十六回、一事且終心不寧》─帝城篇之十五

（有些話，我真希望只是笑話。可有些笑話，卻沒法兒一笑置之。──聶成華）

（發文日期：2020農曆除夕，新年快樂，舊年掰掰。）

　　最後捧著白家小姐頭顱的，是陸忘瑤，用的是他的外衣。他的神情特別為難，也不知是怕對自己不好，還是怕得罪了亡者。

　　另外仨小輩急急去將箱蓋打開，好生挪定了空位，幸虧當初這屍箱便是裝全屍之用，女屍亦不高壯，餘有空間。

　　陸忘瑤緩步上前，在眾目睽睽下，將屍首輕輕放入。封蓋前，四名小輩對著屍箱慎重作揖，做足禮數，只是陸忘瑤沒敢穿外衣了。

　　可憐的少年們工作尚未結束，接著他們得去監督城主讓人將四十八只箱子取來，四人盡是生無可戀的樣兒，陸忘瑤將外衣交與聶成華保管，抓著城主與管家又去了。

　　想當初聶成華便是用陸忘瑤的外衣遮面踏入燈火闌珊處的，還真是有緣。他湊近陸靜虛，交遞名冊，道：「你看吧。」

　　陸靜虛二話不說，接過翻看。聶成華走至屍箱邊，細細探了一探。箱中氣息特別躁亂，卻非怨怒，好似久別摯友，再見故人那般激昂。

　　可白湘鈴見的，是自己。誰又知，身首失散了多少年？

　　在四十八只箱子送來前，陸靜虛便將名冊看完了，四十九人，也沒多少字，更不盡然詳述。

　　兩人站到倉庫前，不礙了箱子放置，陸靜虛交還名冊，道：「頭顱來源、身分、屍身去向，有詳述的僅十人，屍身不知去向的有十三人，只知來源者有二十六人，其餘十人全是不詳。不過，只寫來源的僅有六人寫明，其餘皆是只書大致地點，甚有亂葬崗等地。」

　　聶成華一臉驚愣，除了他說的內容，更因他鮮少說得這般詳細。靜默片刻，聶成華點點頭道：「姓名、男女、年齡、家世背景、外貌，這些可有詳述？」

　　陸靜虛道：「外貌無，其餘不盡然。」

　　聶成華又張了唇，陸靜虛以為他要繼續問，皺眉搶先道：「你可以自己看。」

　　聶成華愣了愣片刻，明白他誤會了什麼，失笑道：「不是不是，我是要說，暗室裡也沒寫名兒，那咱們肯定得讓城主指認的，可都過這麼久了，他還會記得不？」

　　陸靜虛堪堪展眉，道：「且問再說。」

　　待四十八只箱子讓此處變得略顯擁擠，將箱子取來的家僕都被遣散，聶成華與陸靜虛好似獄吏，不怒而威，行至城主面前，聶成華道：「城主大人，有勞你替我們介紹了。」

　　之後，讓人取來了筆墨與四十八張紙，聶成華讓一名小輩幫忙紀錄，是要放在箱子裡便於辨認的，四名少年爭得你死我活，結果最後是陸忘瑤被憐憫指派了，誰讓方才是用他的外衣？

　　此處並無桌案，聶成華說用屍箱就成，白家小姐不會見怪的。陸忘瑤登時從雲端跌至深淵，欲哭無淚，卻也只能照做。

　　名冊由陸靜虛拿著，便當監工了。如此決定下來，城主在眾人眼神的威脅下，久違地去了地下暗室，另外三名小輩，小心翼翼地取出頭顱，一人一次，盡皆有份兒。

　　城主喊不出名兒的，便查找名冊，陸忘瑤會紀錄上相應的信息。

　　至於聶成華做些什麼，啥也沒做，就在屍箱旁看著席地而坐的陸忘瑤。聶成華的神情太凝重了，陸忘瑤特別為難。

　　折騰了好一會兒總算全數完成，日頭都攀上了頭頂，聶成華餓得發昏，早膳也沒吃，又費了不少力氣，簡直難受。

　　城主軟軟地跌跪於地，就在白箱前，他蒙花向晚「提醒」，要好生與這些人致歉，第一位便是白湘鈴了。

　　以大白箱為首，四十八只木箱整齊排列於後，好似一處一處碑墳，都等著城主去祭拜。

　　他早已渾身無力，全憑管家攙扶。

　　向白箱行三大拜後，其餘四十八只亦同。待禮行畢，連有管家攙扶，城主都站不起來了。

　　小輩們將城主架至白箱前，聶成華將外衣還給陸忘瑤，滿是不以為然地瞅著城主，道：「南宮，你便如往常安分作個城主，但願咱們不會再見，尤其是你死後。要是有想到什麼，便書信於陸家，明白了？還有什麼要說的不？」

　　城主怔了怔片刻，有些不敢相信所見所聞，一下點頭又一下搖頭的，道：「鄙人明白、鄙人明白！暫且無事要說，多謝先生、多謝先生！」

　　四名小輩煞是驚訝，竟這般輕易放過城主了。聶成華索然，搧搧手道：「別謝我，謝大道長去吧，我才不管你家變得如何，更不在乎安城如何。反正他肯定不讓我殺你，不然我真想砍下你的頭釘在城門上。」

　　城主、管家、小輩們都嚇了一跳，沒想到花向晚竟這般平靜，說這般可怕的話。城主肩頭一顫，連忙跪拜，道：「多謝陸公子、多謝花先生、多謝小道長們，多謝、多謝……」

　　他口中喃喃不斷「多謝」二字，管家怎麼拉他也不起。

　　聶成華狠狠嘆了一口氣，逕自拂袖離去。

　　小輩們齊齊詫然，陸敬雅連忙喊道：「花公子！這些箱子怎麼辦啊！」

　　聶成華擺擺手，頭也沒回，朗聲道：「送回客棧，再開一間房安置，我先走啦！」

　　一眾少年聽得一愣一愣的，沒想到花公子就這麼拋下他們，可更讓他們難以置信的是──

　　一身岸然高大的碧綠白裳從眾人身旁經過，一句低沉縹緲的輕聲細語流入眾人耳裡：

　　「我隨他去，有勞了。」

　　那能是誰？自是陸靜虛了。

　　小輩們驚上加驚，更難以置信靜虛君也拋下他們了。不過，靜虛君不能放著花公子一人亂跑，也是合情合理，而且靜虛君說了「有勞」，他們竟莫名有些慷慨激昂。

　　待那兩身不見蹤影，陸敬雅立即指揮起來：「城主大人，麻煩備車，這些箱子我們一次帶走！」

　　城主還跪著喃喃自語，管家無奈起身，招呼去了。

　　另一方面，聶成華與陸靜虛到館子吃飯去了。街上已如平常，繁華熱鬧，好似南宮府宅發生的事兒不過一場幻夢，不，那比夢還不真實。

　　開了包廂，點了幾道佳餚、一壺茶，聶成華卸下代面，始終低著頭，任憑香氣撲面，卻無動於衷。

　　方才出宅邸，便不感視線跟隨，想是南宮家侍衛已全數擊倒，更沒必要暗中觀察了。

　　陸靜虛斟了茶推遞過去，道：「聶芳，用膳吧。」

　　他語氣平和，渾然不若平時強硬果斷，而他向來甚少這般說話的。聶成華怔了一怔，領會了他的體貼與溫柔，抬面瞅去，道：「我沒事的，我只是在想，咱們就這樣丟下他們，是不是太壞了？」

　　壞？

　　陸靜虛對這個形容感到疑惑，這不正符合聶成華嗎？

　　他擰了擰眉頭，道：「無妨。」

　　聶成華擠眉弄眼了一番，心內一陣糾結，終究是甩甩面門，揀箸捧碗，夾菜吃飯。他心裡仍是古怪的，可他也不知說什麼好，總之先填飽肚子再說吧。

　　所以他該說什麼？

　　他不知該說什麼，也不知該做什麼。頭顱尋回了，事件看似解決了，可實際上，處於背後、身為主使的尋思會仍逍遙法外，不是嗎？

　　待安靜的午膳用畢，也半個時辰過去了，聶成華嘆道：「不知辦妥了沒，也不知他們懂不懂自己吃飯。」

　　在陸靜虛看來，聶成華就一個操心過頭的父親，表面上安心讓孩子們自個兒忙活去，背地裡憂心匆匆，掛念的還都是些小事。

　　他實在不知說什麼好，逕自起身，將大琴背上，道：「走了。」

　　聶成華撇了撇嘴，戴上面具，隨後離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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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才走進客棧，就見四名小輩於一樓席位與他們招手，還滿桌佳餚，看起來方送上不久。

　　聶成華與陸靜虛堪堪行去，陸忘瑤道：「靜虛君、花公子，所有箱子都在我們隔壁房裡，我已經安上符籙了，掌櫃說了不加錢的，這餐也是掌櫃招待的。」

　　聶成華點點頭道：「那就好，你們慢吃，我回房去了，隨便你們要幹嘛，我先睡一覺去。」

　　陸敬雅舉著箸子道：「花公子，大白天的你就要睡懶覺啦？」

　　聶成華翻他個大白眼，逕自離開。陸靜虛瞅了瞅小輩們，小輩們也瞅了瞅他，他什麼也沒說，就不明所以地淺淺嘆了一口氣，然後默默離開。

　　四名少年驚愕不已，陸敬雅的箸子跌在碗上，他四人面面相覷，試圖從別人眼裡找出解答，卻發現各各神情盡是困惑。靜虛君到底為何嘆氣啊！

　　等陸靜虛回了房，聶成華已經卸下外物，坐於床緣，手裡抓著碧綠長帶。

　　陸靜虛先將大琴與佩劍卸下，再堪堪行將過去。當初帶琴離開，便是認為取了頭顱就要離開安城──原本真是這麼打算的。誰知聶成華臨時改意。

　　看著床榻那人若有所思，又似呆傻發愣，陸靜虛淺聲道：「聶芳，累了就躺下休息。」

　　聶成華未抬面，緩緩搖了搖頭，道：「陸寧，我在想一件事兒。」

　　見他未繼續說下去，陸靜虛行將過去，索性坐下，道：「何事？」

　　聶成華總算抬頭看他了，眼簾低低垂著，好似受了委屈的幼犬，道：「我忽然很不想讓湘鈴姐回白帝城，倘若她自己不願回去那是最好，可我覺得，湘鈴姐只要尋回頭顱就滿足了。」

　　陸靜虛皺了皺眉，道：「你想利用白湘鈴追查尋思會？」

　　聶成華更是苦著臉道：「什麼利用啊？說得真難聽！不過就是你說的那樣沒錯，尋思會得過湘鈴姐的屍身與頭顱，定然能幫上忙，可倘若湘鈴姐沒那個意願，我就得強迫……她也沒法兒安息了。所以，若是湘鈴姐有意主動為之，那便不是她幫我，而是我幫她了。」

　　陸靜虛道：「你既已認為白湘鈴就此滿足，何必多想？」

　　聶成華沉面道：「追查尋思會的大好良機就此放過，我覺得可惜啊！」

　　陸靜虛淺嘆一氣，道：「那你便不願意追查了？」

　　聶成華愕然：「怎麼可能？當然還是得追查的！能不能掀了他們是另一回事！」

　　陸靜虛又嘆一氣，直勾勾瞅著他，道：「那你在糾結什麼？」

　　聶成華劈然一怔，頓時語塞。是啊，他糾結什麼？讓湘鈴姐幫忙也不過臨時起意，照著原定計畫走不就好了？

　　沉默片刻，他訕訕撇過頭，道：「……我要睡了，你去與他們討論討論如何處理那些屍首吧。」

　　陸靜虛雖是起身，卻未離去，道：「最快的辦法，便是讓世家幫忙。」

　　聶成華古怪道：「世家？哪個世家？你家就算了吧，離得夠遠的！」

　　陸靜虛道：「直接讓白陌桑帶人過來即可。你安心睡吧，我讓忘瑤他們走一趟。」

　　話音一落，他便邁步離開，渾然不顧愣愣一臉的聶成華。待碧綠白裳隱沒於門板之後，聶成華就呆呆地「啥」了一聲。

　　待神智堪堪復歸，聶成華簡直想大叫──

　　這陸靜虛也太霸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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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雖說聶成華心裡煞是不安，可他仍是沾床即睡，睡得不省人事，似乎還做了個夢，卻不知夢見了什麼，迷迷糊糊的。

　　等他睡醒，也沒感覺睡飽了，發現陸靜虛在房裡，坐在席位間不知看著什麼，懷幽琴還放在桌上。

　　等他去打了招呼，問了時辰，才知晚膳時間都過了，而且、而且白家人早就來了！包了整間客棧！連白陌桑都親自來了！

　　聶成華聽著陸靜虛面無表情地說完這些，驚得合不攏嘴，最後總算開了口：「天色不早，我繼續睡吧……」

　　怎料，陸靜虛卻道：「過來坐下。」

　　「……」

　　聶成華訕訕一臉，依言過去，正襟危坐。

　　陸靜虛眉眼舒和，直勾勾瞅著他，道：「餓嗎？」

　　聶成華更是難為情，也不知被問過多少回了，他搖搖頭道：「不餓，我吃些茶食就夠了。還得吃藥的對吧……」

　　陸靜虛點點頭，將案上承著茶食的碟子遞了過去。

　　敢情桌上有懷幽琴、茶水、茶食，還有陸靜虛面前的名冊。

　　聶成華道：「那名冊，給白陌桑看過了嗎？」

　　陸靜虛頷首，道：「看過了，他說會偕同其他世家，幫忙送回那些屍首，也會留心尋思會的動向。還有，他說白湘鈴的頭顱，他會親手縫上去。」

　　聶成華驚得雙唇大開，久久不能言。怎料陸靜虛撇開，又淡淡補了一句：「當年白雲飛幾乎碎屍萬段，也是他親手縫上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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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後台圍爐的孩子們……

陸敬雅：「嗚嗚嗚劇組還是有點良心的！」254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tF5ewPLah6

瘋狂夾菜的東良：「還好有來上工！」254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wCGfMZotxj

瘋狂嚼嚼嚼的東孝：「雖然一句話都沒說！」254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YhfmcXZ7DP

陸敬雅：「這就是所謂的，惦惦吃三碗公吧？」（台語）254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Jks0Tc0quI

苦笑的陸忘瑤：「哈哈哈……上面說盡量吃沒關係，不過……雞腿記得留著啊！」

剛下工的聶成華：「圍爐圍爐吃雞腿～」

隨行的陸靜虛：「天天都吃，不嫌膩？」

聶成華：「我天天都見著你，我也沒嫌膩啊～」

（四名小輩似乎真相了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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