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孽芳華‧紅塵卷》 - 《第三十回、舊事驀然發》

《第三十回、舊事驀然發》─同歸篇之四20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0cRRVScFtL

（有時真相真來得叫人措手不及。──聶成華）

　　當明石道人說了自己與聶成華他爹有過交往，倆小輩都驚訝了，即便所為不同。

　　聶成華愣愣道：「明石前輩，此話當真？您、您認識我爹？您知道我是誰？」

　　明石道人緩緩點頭，淺淺笑道：「聶家公子，單名芳，字成華。令先尊聶璇玖，老身可有錯認？」

　　聶成華聞之詫然，震驚不已，久久不能言語，他簡直難以置信，那都多少年前的事了，種種欽佩，不禁肅然起敬。

　　他忘了自家父親的名兒，竟是由僅有些許交往的人口中得知。

　　聶成華回過神後，立即作揖，極其慎重，道：「多謝老前輩！」

　　陸靜虛還不曾見他這般敬謹，當年聶家亡滅，陸靜虛自然知曉，可他向來難知聶成華記得多少，又想法如何。

　　明石道人淺淺一笑，道：「小友不必多禮。時過境遷，事情已過多年，老身再提，不過一己之私，還望小友見諒。」

　　聶成華毅然抬面，道：「老前輩此言差矣。寒門亡滅，晚輩記憶有損，先父之名已諼，寄顏無所，慚愧難容。今日得您提點，幡然醒悟，大恩不謝！」

　　陸靜虛驚訝了，他頭一回見聶成華這麼說話的──敢情他也能這般說話。

　　倆前輩都笑了。明石道人擺擺手道：「小友莫羞，人之常情，無須介懷。不知小友可願陪老身聊聊陳年舊事？」

　　聶成華虔然抱拳：「有勞前輩！」

　　陸靜虛愣了愣，他倆分明是來送書物的，怎麼變成來聽故事的？

　　雖說，他也煞是好奇那過往舊事。應是不會暴露了什麼吧？或許暴露了也不錯。

　　＊

　　明石道人與明輝道人一人一句，侃侃而道。

　　三十二年前，年號還為同正。同正廿年，四月末，歲次丙子，那時的聶成華方過滿月，而藍罔早在十幾年前便接任藍家宗主，那時小兒子藍烝出世。藍罔特地歸返雲來山告知此等喜事。

　　明輝道人當時閉關，明石道人與其徒藍罔談笑弈棋，不料有客來訪，乃是聶璇玖。

　　──還抱著襁褓中的聶成華。

　　聶璇玖明言：家中恐有大難，不願波及子嗣，得友家指點，特來尊山拜訪。有意將獨子寄於雲來山，修身避世。

　　藍罔表明身分，其實聶家當時的情況，他也甚是清楚，畢竟牽扯天下，作為世家，難以獨善其身。

　　藍罔釋出善意，若聶璇玖不嫌棄，可將獨子寄於藍家，又因藍家與聶家幾代前有過姻親，於情於理皆不為過。

　　聶璇玖煞是感激，終是婉拒，其一正因世家難以袖手旁觀天下大事，其二是怕波及藍家。藍罔明白，並未多勸，反倒勸起自家師父收留其子聶成華。

　　可，事實如此，明石道人拒絕了。他表明，一生收一徒。

　　藍罔立即搬出了自家師叔，明輝道人可還未收過徒呢！

　　明石道人無奈笑道，師弟閉關，無法替他作決，只得提醒一句，師弟自知不足，未有收徒之意。

　　藍罔還想再勸，聶璇玖深明大義，慎重道謝，帶著兒子離開了。

　　可怎知，一月過後，明輝道人出關，雲來山收得一訊──藍罔死於夜宴。

　　明石道人悲慟不已，直喊是自己的報應，牽連愛徒了。

　　再過幾天，聶璇玖又來了，這回是獨自來的。

　　他沒料到雲來山消息這般靈通，其實他就是來轉告藍罔的死訊罷了，發現道人早知此事，便打算離去。

　　明石道人喊住他，興許是心中有愧，決定幫上一幫，卻仍表明雲來山沒法兒收留稚子。

　　聶璇玖感激涕零，下跪道謝。

　　雖說二位道人並未對那件「大事」多加闡述，接著說的，卻叫聶成華與陸靜虛震驚不已──

　　明石道人說，聶成華體質極陰，無法修仙。聶璇玖不願獨子如此，天下世態，聶家已然不需要聶成華這般「極佳」體質了，希望兒子能入正道，作個安分的修士，造福眾生。

　　體質難改，稚子尚小，難以偏方強施，只得旁敲側擊，至少，能非「極陰」便好。

　　至於詳細如何，明石道人並未多談，聶成華也不再來過雲來山，好似折騰了一年半載，聶璇玖最後一次來這雲來山，便是為了道謝與辭別了。

　　二位道人就說這麼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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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聶成華聽得愣愣怔怔的，每個字他都能聽懂，可全部放在一塊兒，一句也沒明白了，他木然張口：「老前輩，我爹、我爹陷入什麼危難了？就是那件天下大事害我家……然後，我怎會是極陰體質？大師兄二師兄雖說我是陰體，可明顯並非極陰……是我修了妖鬼之道，邪氣入體，才……」

　　他頓了頓，神情又呆滯了幾分，卻也明白了幾分。

　　體質的事兒陸靜虛也不知，而他與聶成華本人一樣，總算瞭然了為何妖師當得那般得心應手。

　　聶成華將話道盡：「所以我才成了妖師？隅卯也說過，我……我學得很快……」

　　他想起了被扔入化神谷之後，被萬妖之王救起，失憶又恢復，開始修習妖鬼之道；又想起小時候，小妖都特別親近他。

　　原來是天生體質所致？

　　明石道人緩聲道：「老身瞧你，已如當初所見相當，極陰之體，亦知妖師一事，不過，小友體內金丹，莫非是輝兒的？」

　　聶成華下意識摸上胸腹，道：「……對。這便是我與陸寧前來拜訪的原因。」

　　明輝道人大嘆一口氣，道：「早有感應，亦知結果，天意作弄啊……不知二位小友能否將來龍去脈告知老朽？」

　　倆小輩互視一眼，將蘇圖與夢容輝的經歷悉數告知。

　　倆前輩聽畢，不勝唏噓，歎惋卻僅只片刻，好似真如所說那般「早有感應」。聶成華想，或許這便是夢容輝的命吧，即便倆前輩參透結局，卻也無能改變，只能盼著有所反轉，可，終究難逃命劫。

　　不過，聶成華也覺得，這樣的結局對蘇圖或夢容輝來說，都是最好的了。

　　明輝道人道了謝，聶成華不知該如何說，說夢容輝無怨無悔，可他發現，自己沒什麼能為那兩人解釋的。

　　陸靜虛起身，將包袱攤開，捧起雙劍，交遞過去，道：「蘇圖與夢容輝之劍在此。」

　　明輝道人怔怔接下，沒料想過陸靜虛又從兜內取出一物，乃是魚雁，再行入座。

　　明石道人接過魚雁，笑著遞向身側，道：「師弟，那孩子倒還有心。」

　　明輝道人將雙劍置下，接過魚雁細看，神情一下驚，一下喜，一下哀，一下舒，最後，以笑收尾。

　　魚雁到了明石道人手上，反應也是一樣的。

　　閱畢，明輝道人的神情比原先還要輕鬆，道：「二位小友，再次多謝。」

　　陸靜虛道：「晚輩亦謝過二位前輩。」

　　明輝道人饒有趣味地道：「哦？靜虛小友所為何事？」

　　陸靜虛看向身側黑裳，道：「聶芳的事。」

　　聶成華詫然回望，道：「我的事你替我謝了幹啥啊？」

　　一時反應忘了禮節，他唇角一抽，作賊心虛地撇開了視線。

　　如此互動，惹得兩位前輩發笑。明石道人笑道：「成華小友，有些事我等身份不便干涉，如今見你無事，便是萬幸。」

　　他瞅向碧綠白裳，又道：「靜虛小友，老身私心，便有勞你多加關照了。」

　　聶成華一愣。陸靜虛慎重作揖道：「前輩放心，晚輩定當盡心盡力。」

　　聶成華悚然，盡個鬼心鬼力啊！

　　其實他還想多問一些舊事的，但老前輩已經表明不便，他也只好摸摸鼻子吞下了。

　　之後，兩位前輩說要好好送愛徒一程，不便招待，說白了就是下了逐客令，不過，也說要是以後遇了難，別忘了他兩老。

　　再之後，陸靜虛拉著聶成華離開了。聶成華不甘不願，感覺來此一趟，得了很多，卻都只是皮毛，叫他心癢難耐。

　　回到了起初落地的平台，聶成華甩開陸靜虛的手，憋著一臉，道：「……陸寧，我沒想到老前輩竟然認識我爹，沒想到竟有那般過往，更沒想到原來我……」

　　靜默須臾，陸靜虛不過輕輕應聲。

　　聶成華沉了沉心，道：「陸寧，我、我想知道以前發生了什麼事兒，其實我一直都想知道的，可我又想，事情都過去了，既然誰也不向我提起，那便是不願對我說，那我、我也不敢問了。」

　　頓了一頓，他吞了口唾沫，有些懦懦地又道：「所以……等咱們解決了無頭屍的事兒，解決了尋思會與湘鈴姐的事兒，找到了藏玉，救出璃光，我還想拿回無名劍……哎，總之等無事可做之後，你、你能不能……」

　　他終究沒能說下去，垮著肩膀，連目光也沒敢瞧著碧綠白裳了。

　　陸靜虛湊至他跟前半步，道：「能不能什麼？」

　　聶成華嚇了一跳，低著頭，抬著眸子，小心翼翼的，低聲腆然：「呃……能不能就是、就是陪我找當年的真相啊？」

　　陸靜虛當即道：「好。」

　　聶成華詫然：「你多少猶豫一下吧！」

　　陸靜虛道：「為何？」

　　聶成華登時木然，語塞片刻，搔著臉訕訕道：「哎，算了。謝謝你啊。那咱們現在往哪兒去？還沒到霜晚君給的時限呢。呃，說起來，我離開寨子之後老是感覺昏，也睡不飽，是不是金丹的關係啊？」

　　陸靜虛皺眉道：「你怎不早說？」

　　聶成華退了一步，搧搧手道：「才多久前的事啊？我現在說已經夠早了！我以為會好的！」

　　陸靜虛抓住他的手，探了探脈息，神色越發凝重，這讓聶成華的感覺可不好了，悚然道：「喂，你別告訴我我病啦？」

　　陸靜虛道：「身子感覺如何？哪兒不舒服？」

　　聶成華怔怔道：「也不算不舒服，就是腦瓜兒有些昏，有些神智不清吧，沒睡飽的感覺，也有些提不起勁兒。如何？」

　　陸靜虛微微一嘆，道：「你太累了。」

　　聶成華詫然：「啊？什麼我太累了？就這樣？我有睡覺的啊！」

　　陸靜虛緩緩搖頭，道：「操勞過度，氣血陰虛，你睡再多也沒用，又因金丹入體，打破平衡，需要好生調養，不然會落下病根。」

　　聶成華駭然：「哇！是你危言聳聽還是真這般嚴重啊？大道長，我該如何是好啊？」

　　陸靜虛無奈道：「隨我返家，待至八月，應是足矣，正好我也能先處理無頭屍一事。」

　　聶成華更加駭然：「喂！你不會是要丟下我，自己帶著那些小輩開始吧！」

　　陸靜虛不滿似地蹙起眉頭，道：「你不是說了？我照顧你，這沒毛病？」

　　「噗！」

　　聶成華當然記得，笑道：「哦！知道了！」

　　事情便如此定下了，雲來山與燈火闌珊處說近不近，說遠不遠，但比起盈盈一水間，自是近得沒法兒比。

　　聶成華心裡是尷尬的，他正因知曉如此，才沒拒絕的，他總不能說要去離得最近的陵川吧？那可比華山還要危險！

　　陸靜虛滿面無奈，道：「先去千鹿城，我先與家中知會一聲，於你為妥吧？」

　　聶成華欣然點頭，道：「那當然！謝謝！要不直接住在千鹿城，於我更妥！」

　　他就是說說的，真只是說說的，可他卻見陸靜虛明顯在猶豫了，他也不敢說話。

　　結果，陸靜虛竟然──竟然答應了！

　　聶成華以為自己聽錯了，連著問了三遍是不是真的，惹得陸靜虛說：再問一次就是假的。

　　聶成華笑得像個孩子，雖說在陸靜虛看來，是像個傻子。

　　傻得像個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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