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孽芳華‧紅塵卷》 - 《第二十八回、夢酒別黃家》

《第二十八回、夢酒別黃家》─同歸篇之二195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vIO1nKZQvQ

（我感覺自己又能多個新綽號了！──聶成華）

　　房門敲響，掌櫃與小二送來五罈碧華虛、兩酒樽與幾道小菜，陸靜虛不讓進，自己分趟接過了。

　　掌櫃與小二走後，嚼起舌根來，說沒想到陸家公子這般寵溺那個戴面具的怪人，好似金屋藏嬌，都不讓人看的。小二也說，方才送茶水時，那人還是戴著面具，眼下應是取下了才不讓進的。

　　他們幾日都不必發愁了，有話題能聊了。

　　雅房內，聶成華像看見五隻松鼠一樣，高興得舉手歡呼。

　　陸靜虛也是無聊，用酒罈把聶成華給圍了起來，惹得困獸之人連連發笑。

　　酒香四溢，聶成華還真有些醺，他想起離開化神谷那時，與陸靜虛去蓬萊雲城那時，十罈不醉不歸圍在身邊的感覺。

　　而碧華虛更加馥郁，五罈的酒氣就勝十罈不醉不歸了。聶成華連忙將名冊與符信推到一旁，開紅蓋斟滿樽，他還算有心，斟滿了先給陸靜虛。

　　陸靜虛也是得體，拱著酒樽一飲而盡，惹得聶成華驚喜，道：「不愧是陸家二公子，好生霸氣！」

　　聶成華給自己斟滿後，也舉杯相敬，一乾而盡。他正要給陸靜虛再斟，卻被陸靜虛劈手奪過酒罈，卻只給自己斟滿了。聶成華恍然大悟，當即二開紅蓋。

　　他實在佩服陸靜虛的氣度，笑道：「哎，陸寧，你說你是喝酒長大的，從何時開始的啊？」

　　陸靜虛淡淡道：「陸家子嗣首持筆，二持樽，三才持劍。」

　　聶成華大為驚喜，道：「可惜我沒生在陸家啊！」

　　陸靜虛橫他一眼，道：「是啊。」

　　噗！

　　聶成華看出他眼神中的鄙夷、聽出他語氣中的不屑了！

　　如今還不至晌午，陸靜虛實在不願飲酒，可他看著聶成華滿面春風，喝得也不急，小菜吃得倒勤，也就不勸了。

　　不過一會兒，聶成華面著窗子嗅了嗅，道：「陸寧，是不是要落雨了？」

　　陸靜虛一瞥虛掩的窗牖，道：「你的鼻子倒是很靈。」

　　聶成華志得意滿地翹起鼻子，道：「那當然！老子可是聶成狗！」

　　話沒說完多久，還真落雨了，滴滴答答、窸窸窣窣，陸靜虛將窗槅關上，他竟莫名期待起落雷了。

　　可一直到傍晚雨停，丁點兒雷聲也沒聽見，聶成華是樂得高興。

　　五罈碧華虛自是不足醺了聶成華，頂多薄醉，臉兒有些潤紅，笑得可開心了。

　　待晚膳用畢，五空罈被詫然的小二收走，又換了一壺新茶，聶成華揀起名冊翻看，臉上的笑意才收了起來。

　　他仔細翻閱，一個字都沒漏看了，瞅著瞅著就思考起來，如此反覆下來，到了就寢時間也沒看完。

　　陸靜虛安安靜靜的沒打擾，他挺訝異聶成華有這般耐性，問道那年沒明白天下人說的，「聶成華修為不低，悟性不錯，腦兒也不傻，就是可惜了那性情」，如今總算明白了。

　　陸靜虛輕聲道：「聶芳，該睡了。」

　　聶成華早就闔上名冊，正在舒展身子，道：「得！對了，咱們何時動身去雲來山？去一趟黃家之後就走了？從這兒過去又得花多少時間啊？」

　　他的老毛病就是一次問太多了，這對陸靜虛來說特別困擾，但他仍是一一答道：「你累的話就多待一兩日。算上你的話，從這兒過去至少六個時辰，在中途留宿。」

　　「哦！」

　　聶成華瞭然點首，道：「那不捎上我呢？」

　　陸靜虛道：「我一人約五個時辰。」

　　聶成華道：「那咱們哪兒留宿啊？不會去陵川吧？」

　　陸靜虛搖搖頭道：「不去。清河東陽城留宿。」

　　聶成華尋思片刻，道：「清河啊，沒去過，東陽城有哪個仙家在？」

　　陸靜虛道：「羅家。」

　　聶成華漫不經心的「哦」了一聲，腦兒裡忽然閃過什麼，他定神思量，越想越不對勁，道：「哎，你記得羅燦嗎？那個怪力的！他難不成就是清河羅家的？」

　　陸靜虛搖搖頭道：「非，雲門所載，他並非仙家之人，不過散修。」

　　聶成華猛然一怔，又一念閃過，急急道：「哎哎哎哎！對了！我想起來了！蘇圖說他見的倆神秘人，我不是與你說那左撇子的隨侍我聽著耳熟嗎！蘇圖也說肯定那傢伙力氣很大，也可能是持右手劍的左撇子，那不就是羅燦嗎！」

　　那羅燦也是問道同窗，比武大會最終十三人之一，沉默寡言，獨來獨往，力大無比，好幾次首攻便將對手的佩劍擊飛，那時陸靜虛穩穩接下攻勢，聶成華則是左閃右躲，還想著要不要試著接接看，就不小心勝了。

　　真是不小心。

　　陸靜虛皺眉道：「莫要妄下定論。」

　　聶成華聳聳肩道：「我只是說，羅燦就是那樣的，可沒說那傢伙就是羅燦啊！」

　　強詞奪理！陸靜虛沉面，不語片刻，道：「該睡了。」

　　聶成華竊笑，乖巧地道：「是！知道了！」

　　這就叫，得了便宜還賣乖。陸靜虛實在無奈，又無可奈何，反正這便是他認識的聶成華。

　　不，他「以前」認識的聶成華並非如此，只是那個以前，還真有些遙遠了。

　　收拾一番後，聶成華被趕上床榻，他想著陸靜虛都沒怎麼休息，也算聽話，等他爬上了裡側，發現外邊沒留多少空間了，心中難免複雜，他這才意識過來，方才為何沒開兩間房？

　　陸靜虛滅了燈，只留床邊一盞，他褪去外衣與頭冠，坐至床緣脫鞋。聶成華皺了皺眉，陸靜虛不必躺下他都覺得擁擠，遑論睡下啊？

　　聶成華糾結一番，總算在陸靜虛準備轉身時張口道：「陸寧，這床不大，我怕你睡得不舒服，要不……」

　　陸靜虛一個回身跨腿而上，截話道：「不必。」

　　聶成華大驚失色，急急道：「哎，可是──」

　　陸靜虛橫了一眼過去，再次截話道：「躺下。」

　　聶成華欲哭無淚，陸靜虛又開始霸道了，又沒有商量的餘地了。他苦著臉躺下，陸靜虛還替他蓋被呢。

　　當視線被黑暗占據，聶成華聽著陸靜虛緩緩躺下，雖不至於相觸，可他完全能感覺到陸靜虛的體溫，溫暖是溫暖，可是，他難為情啊！

　　聶成華心內又羞又悚，無奈之下只好背過身，與板壁相親相愛去了。

　　「聶芳。」

　　陸靜虛忽然一聲輕喚，他知道聶成華嚇著了，淡聲道：「晚安。」

　　聶成華簡直無地自容，摸摸鼻子咕噥道：「……晚安啊。」

　　這整夜下來，聶成華不甚安穩，他就怕碰著了陸靜虛，所以沒敢睡太深，特別煎熬，可他最後仍是沒堅持住，睡得有如一條冬眠的蟲，睡相極差。

　　可憐如陸靜虛，自是被打醒了，他也不睡了，天光將亮，他就欣賞欣賞大妖師的睡姿如何。

　　最後真叫他不知該哭該笑，聶成華面著他，甚至還抱著他的胳膊，睡得一臉香甜，也不知夢裡是抱著什麼，酒？

　　聶成華忽然傻笑起來，隱約可聽得一聲：「乾了……」

　　陸靜虛輕嘆一氣，還真是酒，那他是被當成酒了？或是，聶成華摟著誰舉樽笑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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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聶成華醒時，又面回板壁那兒，他還真以為自己沒翻過身，心情大好，也幸虧陸靜虛不形於色，沒替聶成華出賣了自己。

　　早膳時，陸靜虛道：「昨日沒說，決定何時動身？」

　　聶成華眨眨眸子沒反應過來，頓了一頓，道：「啊！去了黃家便出發吧，這兒水氣重，待著難受。」

　　陸靜虛頷首，靜默片刻，道：「你也去黃宅？」

　　聶成華笑道：「你讓我去我便去，你不讓我去我便不去！你無所謂的話我便也跟著去了！」

　　陸靜虛顰眉，他最最不能理解為何要說那麼多廢話，雖然，他也不討厭聶成華說話。

　　過後，陸靜虛將縛靈劍鞘與制靈鎖包在一塊，已經戴好面具的聶成華劈手奪過，笑道：「我拿著唄！老讓你這世家公子當挑夫，我太有面子了！」

　　陸靜虛沉面不語，繼續收拾著，雙劍還是他背著了，裹得密不透風，雖說裹得再嚴實，他也不認為黃家會看不出是蘇圖他倆的劍。

　　聶成華將包袱抱在胸前，道：「陸寧，你說那神秘人告訴蘇圖的是真是假？縛靈劍鞘真能與仙劍相合，成為仙器？」

　　陸靜虛將疏影劍掛至腰間，道：「不知，或許可以。」

　　止頓一霎，他立即瞅眼過去，果真瞧得聶成華一張怪笑，他沉面又道：「別打歪主意兒。」

　　聶成華嘿嘿一笑，道：「不打就不打！你可真沒有嘗試的精神啊！那這縛靈劍鞘又是何人所造？造了個要說法寶也不是，要說廢物又不對的東西！」

　　陸靜虛微微一嘆，道：「走了。」

　　說畢即邁腿離開。聶成華「喂」了一聲，連忙跟上，他不知陸靜虛是懶得說還是不願說，應該沒可能是不知情的，要是不知，老實說不知就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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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東廣城西北處，黃宅大門前，這回總算沒關門了。

　　守門的嚇了一跳，陸家公子與戴面具的怪人來訪一事，早就在當天傳得街知巷聞，如今才過十來天，行頭還與上回不同，一看就知是解決了。

　　趕忙通報後，急急請入二人，黃老早在廳堂恭候了，茶水都是新沏的。

　　此番前來，黃家眾人態度大轉，各各肅然起敬。

　　二人入席，聶成華交出包袱，門生取至黃老面前，打開一看，數名門生盡是驚呼，黃老亦是詫然，抓起兩物，瞅向客人，道：「這、這莫不是縛靈劍鞘與制靈鎖？」

　　聶成華失笑道：「你們黃家的東西還問我們啊？」

　　陸靜虛橫了他一眼，聶成華也不閃躲，直衝著他笑。

　　黃老慷慨激昂，精神抖擻，滿心欽佩，道：「敢問二位，不知蘇圖與夢道長何在？」

　　陸靜虛瞅了過去，淡淡道：「屍骨無存。」

　　一眾黃家人驚呼，黃老倒抽一口氣，不禁肅然起敬，放下手中物，抱拳道：「多謝二位解黃家大仇。」

　　一眾門生作揖齊聲複誦，聶成華鄙笑，覺得他們真是虛偽。

　　黃老又道：「不知陸道長背上的，可是他二人佩劍？」

　　陸靜虛點首。氣氛陡然改換，凝重幾分，黃老戰戰兢兢地道：「蘇圖乃我黃家之士，不知道長可願將其佩劍交與寒舍？」

　　陸靜虛道：「不便，有約。」

　　黃老訝然：「何約？」

　　陸靜虛僅是搖頭。黃老驚詫，自知沒法兒再問，只得再次道謝，說幾句客套話。

　　可都還未問詳情，陸靜虛便拱手說要離開了。聶成華可等著了，倏然起身，抱拳道：「多謝招待，告辭！」

　　那茶還不難喝！

　　眾人愕然，陸靜虛趁勢起身，也落一句「告辭」，便悠悠離去。

　　黃老木然瞅著兩道背影堪堪行去，想著怎麼兩回都是這般從容離去，叫人措手不及，喃喃道：「蒼天保佑、蒼天保佑啊……」

　　這還沒花上一炷香時間呢。

　　離開黃宅地界後，聶成華伸著懶腰，道：「哈！瞧他們呆傻的樣兒真是痛快！一群偽君子！」

　　陸靜虛淡淡道：「莫要背後道人長短。」

　　聶成華笑道：「你又不讓當面說，我只好說給你聽啦！」

　　無理取鬧。陸靜虛微微蹙眉，逕自行開。聶成華雀躍跟上，出城的時間都比待在黃宅還長了。

　　好不容易到了牆外，聶成華取下代面搧風，隨後才穩穩地繫於腰間，他湊到正把雙劍背到胸前的陸靜虛身邊，指著自己笑道：「陸寧，要拿一種東西說我，你覺得我像什麼啊？」

　　陸靜虛淡然瞅他，並無遲疑，道：「雀。」

　　聶成華驚喜道：「為何呀？」

　　陸靜虛撇開視線，行開幾步，道：「明知故問。」

　　聶成華噗嗤一聲，笑道：「你別轉個彎嫌我吵！」

　　分明自己愛問。陸靜虛無奈搖頭，抽劍拋之，聶成華自發過去，踩上劍、搭上陸靜虛肩頭時，還特意在他耳邊吱了兩聲。

　　犬也好，雀也罷，反正換作是聶成華，都是吵。

　　＊

　　秋風清涼，高空不若地面悶濕，著實沁心。

　　聶成華瞅著腳下守追鎮的方向，心中不禁感嘆，亦覺欣慰。總算解了與黃臨的約，總算了了蘇圖的願，也總算平了夢容輝的冤。

　　不論是二訪黃宅，或者蘇圖與夢容輝，他都覺得辦得太簡單了，真要說難的，也就煉屍了吧。

　　不過，這便是陸寧的作風吧，來匆匆去匆匆，卻非匆忙，而是從容。

　　他又想，要是韶華那時陸寧也在呢？是不是也能化險為夷，大事化小、小事化無？

　　思量不過一霎，他暗自失笑，哪裡可能？只會節外生枝罷了，正如西狩了結那時，那可是大風大浪！

　　聶成華面上莞爾，不知為何，他很想做一件事，所以他也做了。

　　搭在陸靜虛肩頭上的兩掌向下摸去，順過厚實的背部，落在腰上，這時的陸靜虛已經偏過頭，也下意識稍稍抬起了胳膊。

　　聶成華上身前傾，撞在了碧綠白裳背上，雙掌自在白裳前身相握，他笑嘻嘻地把臉埋進溫熱之中，朗聲道：「風大！」

　　陸靜虛怔了怔，疏影劍緩了一緩，他的神情柔和了幾分，面回前方，屈起左臂，掩著聶成華的袖口，也怕雙劍壓著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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