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回、飲酒半罈罪孽源》─殊途篇之十二257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PVvEro83Wu
(我開始發覺,真正傻的人或許……──蘇圖)
翌日,蘇圖捎上夢容輝在西廣城中轉轉,蘇圖好似大爺,即便夢容輝自己沒說,可蘇圖見他眼神飄到了哪兒,便去將東西買了回來,自己也喜歡吃的就先正大光明偷吃幾口,不愛吃的便全數送給夢容輝。
然後夢容輝連午餐都不必吃了,還特別撐,也特別滿足,特別感謝蘇圖。
蘇圖錦囊不羞澀,他知曉作竊屍運屍的勾當,報酬可不差,他在山寨中攀上幹部之後成日吃香喝辣,可他不喜雍容華貴的衣裳配飾,他可不是女子,也因如此,幹部才總是對他「多說」了。
當晚,蘇圖與夢容輝又聊了許多,天南地北什麼都聊,這對兩人來說,皆是難得的體驗。夢容輝居於深山,少與人交流,師父師伯亦是惜字如金,黃臨養著身子,交流時間不多,要說夢容輝能說話的對象,便是山中草木花獸。
蘇圖恰恰相反,分明居於淵藪,卻被視為異類孤立,可他始終沒收起笑容。能笑到最後的,便是贏家。
再隔日,二人動身前往金陵城,蘇圖還擔心夢容輝缺了一條胳膊沒法兒御劍,怎奈夢容輝即便斷了手,御劍術也比他高明多了!
夢容輝傷口恢復得快,生活上也沒太大的問題,蘇圖需要幫他的不多。蘇圖時常會誤以為,夢容輝天生就是斷臂的。
等到了金陵城,夢容輝沒來過,也沒見過這般繁華,蘇圖瞧他一副土包子的樣兒,拍了拍他的肩膀逕自行向城門,笑道:「別看了!再看天就黑了!」
夢容輝劈然醒神,連忙跟上,道:「分明才晌午!」
蘇圖大笑三聲,整了整遮面黑布。金陵城管得嚴了些,蘇圖早備好了路引,是從幹部身上摸出來的,畢竟時常往來各處,路引在手,暢行無阻。
不過,興許是離得遠些,興許是蘇圖遮著面,守門的瞅著路引看了很久,最後將之交還,還是問了句:「二位哪裡人,何故至金陵城?」
蘇圖立即笑道:「小的守追鎮,是個散修,這位雲來山道長,外出遊歷,小的作嚮導,便是觀光之故!」
守門的瞅向夢容輝,見那左袖落空空的,一身白裳乾淨不紊,長劍背在身上,確實一副清修之樣,一個斷臂一個遮面,倒也不奇不怪,立即放行了。
一入城中,夢容輝驚呼連連,滿城香氣四溢,人聲鼎沸,好不熱鬧。
蘇圖立刻帶夢容輝吃飯去了,夢容輝這才知蘇圖早來過金陵城了,果真是嚮導!
蘇圖隨意介紹了下金陵城與周邊,算上任務,多半得待上三、四日,夢容輝樂了,直點頭答應。
用完餐後,蘇圖找了間普通的客棧,一樣只開一間房,之後便說要去與尋思會的同夥會合,問問任務,像個娘親一樣叮囑夢容輝不可隨意亂跑。
夢容輝自是乖巧,讓他速去速回,自己定當乖乖待在房內。
蘇圖上了街,他也不知尋思會的人何時會來,也不知又是得收字條,還是直接會面了。
他往人煙稀少的地方去了,拐過一個巷口,一小塊開闊,一個男人擋在中央,蘇圖蹙眉,一句沒說。二人相視片刻,那人道:「明子時,梨花巷尾,張家女屍,此地交貨。」
語音一落,蹬腿一躍房頂,霎時消失無蹤。蘇圖怔了怔,這就跑了?要是他沒聽清該如何是好?
不過,反正他是聽清了。可他知道梨花巷是哪兒,卻不知張家是哪間。不過如此看來,多半是這兩日死了人,問問就知。
然後他就去問了,一下就問清了,敢情是梨花巷尾的張老死了女兒,染上肺病,正值二八年華,要是皮相好,那能賣個好價錢。但蘇圖才不管那些,也管不著。
他很快便想好了說詞,然後買了一壇酒回客棧。
夢容輝挺訝異他真速去速回的,還嗅得奇妙的香氣,他怔怔道:「阿書,那是……難道是酒?」
蘇圖晃了晃手中的大罈,上頭紅布寫著大大一「碧」字,道:「道長喝不?」
夢容輝連忙擺手,道:「師父說喝酒誤事,不讓喝的。」
蘇圖入席,將酒罈放到他面前,道:「你師父不在,這酒名為碧華虛,一句話,喝不喝?」
夢容輝面有難色,卻始終盯著那罈子,吞吞吐吐地道:「可……可喝酒易傷身,又易誤事,我也不知酒量如何……」
蘇圖取了盞子,一把抓過酒罈,打開頂上紅蓋,頓時香氣四溢,直衝夢容輝鼻腔。他看著蘇圖直往盞子裡斟了半盞,眼下就放在自己面前。蘇圖挑眉一笑,道:「嘗嘗?」
夢容輝抬面看去,一張白淨臉容霎時委屈滿滿,可他的手仍是摸向盞子,指尖一觸便不再動彈。蘇圖瞥見,揚了揚下顎,唇角滿是笑意與狂傲。
夢容輝吞了口唾沫,終於還是捧起杯盞,可他也非啜飲,竟是飲盡半盞,叫蘇圖大開眼界。
白墮入喉,盞底敲案,哈氣一聲,夢容輝笑了,笑得溫和又燦爛,道:「阿書,你方才說這酒名喚碧華虛?這感覺真特別,有些熱辣,卻又異常順口,在下不知如何形容,只能說好喝了!」
蘇圖怔了一怔,噗嗤一聲,眼神帶有幾分讚賞,古怪地笑道:「道長,酒量可真不錯!」
夢容輝困惑道:「咦?何以見得?」
蘇圖大笑兩聲,道:「這碧華虛乃當今神州第二烈酒,常人一杯即醉,老弱嗅得酒氣就醉了,雖說你只飲了半盞,卻臉不紅氣不喘,你道如何?」
夢容輝訝然:「當真?那、那阿書呢?」
蘇圖給自己斟了滿盞,道:「我至多能喝半罈吧!也不是醉,就是肚子難受。」
夢容輝道:「原來如此,那你莫要多飲。」
蘇圖唇角勾起一抹邪魅,道:「是啊,我便飲這一盞,道長您盡情!」
夢容輝驚喜道:「阿書是特地帶給在下的?」
見蘇圖點點頭,夢容輝笑得合不攏嘴,弓起右手作揖只能作半邊,道:「多謝阿書!」
蘇圖搧搧手沒說話,揚起的唇角始終未平,一口黃湯入喉,熱辣卻沁心。
夢容輝自個兒斟酒,欲飲卻停了手,抬面道:「對了,見到同伴了嗎?」
蘇圖點點頭道:「見到了,明晚行動。梨花巷尾住著一個姓張的老頭,前兩日有個外地姑娘失蹤,山裡只發現一攤血跡與一只繡花鞋,可那老頭是個瘋子,殺了妻子孩子,可證據不足,無法定罪,大家怕事,不敢報官,便委託了我們。」
夢容輝肅然:「那,咱們該如何行事?」
蘇圖道:「那老頭殺人已被證實,也查到了那姑娘的老家,咱們為民除害,明晚殺了張老頭,將那姑娘的屍身交與尋思會,會有人將屍體運回老家的。」
夢容輝神情凝重,嘆道:「好好一個姑娘家竟遭如此對待……在下明白了。」
蘇圖微微挑眉,淺淺一笑,夢容輝接受得這般快速,叫他心生警戒,不過幾日下來,他本就沒完全信任夢容輝。哪可能信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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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晚間,子時交貨,蘇圖只安排了一炷香時間,他與夢容輝暗夜潛行,很快便來到梨花巷尾,蘇圖沒料到的是,張老屋前竟繫了條白布。
夢容輝與他躲在暗巷,困惑道:「阿書,張老為何繫著白布,這不自投羅網嗎?」
蘇圖尋思片刻,冷靜道:「同夥與我說時我還不信,那老頭宣稱那姑娘是遠方來的親戚,獨自進山不幸遭遇猛獸身亡,那條白布……」
他啐了一口,接著罵道:「真不要臉!」
夢容輝大驚,神色難看得很,他探頭一瞅,發現張老家燈火還亮著,沉聲道:「阿書,咱們速戰速決吧,在下也怕他對亡者不敬。」
蘇圖點點頭道:「好。道長,我著黑衣,方便隱匿,你又一身正氣,多能讓那老頭放鬆警戒,你先上門,我趁機進屋,直接將屍體扛走。不過,得勞煩道長下殺手了。」
夢容輝毅然點頭:「明白了。」
說畢即走,蘇圖怔了怔,他還沒與夢容輝說該如何打照面呢!
可夢容輝走了,走得可快了,眨眼便至張家門前,抬手敲了敲。蘇圖倒是不著急,反而還想笑。
很快便有了動作,身著破衣的老漢應門,夢容輝向他頷首,道:「打擾了。」
夢容輝身材高大許多,他巧妙地往屋中一看,還真瞧見一具白布蓋屍。
老漢還在疑惑,雙唇甫啟,忽然一個黑影衝了過去,身姿一扭鑽進了屋中,老漢大詫,「喂」了一聲,正要回身,卻被夢容輝給扳住了。
這就算了,夢容輝獨臂不便,所以他五指是衝著老漢咽喉去的,當即死死鎖住,除了低微的嗚咽,什麼也喊不出來。
另一方面,蘇圖一掀白布,確認為女,一肩扛起竄出門外。老漢一手搭著夢容輝,一手伸向蘇圖離去的身影,面色鐵青,渾身發顫,嗚嗚呃呃地哀號掙扎。
蘇圖瞥了夢容輝一眼,隨後鑽進暗巷,夢容輝面無表情,五指重重一掐,胳膊上抬,竟直接叫老漢騰空,兩雙粗糙的大掌死死抓著那條穠纖合度的胳膊,卻無法撼動分毫。
夢容輝向屋中行將兩步,將門踢上,右臂一甩,五指一鬆,將老漢扔在了方才躺屍的地方,老漢雙眼圓瞪,擺晃腿手卻爬不起來。夢容輝迅速抽劍,順勢一揮,一道劍氣避過手舞足蹈,徑直打在老漢胸上。
血花染紅布衣,濺濕地板,紅液出,氣息抒,心神駐,嗚咽吐。
接著安安靜靜的,老漢不再動作,堪堪軟下,大字癱倒,兩目驚懼未定,前頸凹陷,雙唇微啟,瞠目結舌。
夢容輝上前一步,提著劍劃開老漢咽喉,為了掩飾頸上的手印。隨後他甩了甩長劍,置回背上劍鞘,拂袖滅燈,默然離去。
蘇圖在原地等他,二人無語,頂著夜色無聲移動,蘇圖讓夢容輝在一處等著,自個兒去「交貨」了。
接應那人,便是昨日那男子,蘇圖雖見不著人,卻知周圍特別多視線,那人接過屍體,確認無誤,告訴蘇圖下回任務才能取財。
蘇圖問下回去哪,那人說去哪都行。之後,那人要了蘇圖手上的名冊,在上頭書下女屍姓名、來源,僅此。沒再多談,蘇圖默默離開,與夢容輝回到了客棧。
那罈碧華虛昨日早就飲盡,可香氣久盈不散,他倆雙雙入座,回程路上便是悄然無聲,如今打破沉默的,是小心翼翼的蘇圖。他道:「道長,從在山寨那時見你下殺手,就感覺你特別冷靜。」
這看似陳述,實際卻是個問題。
夢容輝無奈笑道:「在下不知殺人時該用何種心情,打獵時最忌心浮氣躁,師父也時常督促在下鍛鍊內功心法。只是,還在山寨那會兒,在下心裡便有些古怪。」
殺人還能控制心情的?蘇圖挑眉道:「如何古怪?」
夢容輝的笑容更染上幾分難為情,道:「在下以為,人類竟不如野獸兇悍。要是山寨那幾百人換成獅虎熊狼,在下怕不只斷一條胳膊了。」
蘇圖心內詫然:「他竟是這麼想的!」
驚詫僅有一霎,他忍俊不禁,道:「道長果真人上人,正因人有七情六慾,懂得何為恐懼,反遭懦弱所害,道長勢如破竹,威震四方,自能水到渠成,旗開得勝!」
夢容輝的神情不見轉好,反而又沉了一些,他輕笑一聲,滿是無奈與自嘲,道:「那是否該說,在下比惡人更惡?」
蘇圖斂容道:「此言差矣。道長所行之事為善,作為修士,降妖除魔乃是正義,惡人不比妖邪良善,自當除之!」
夢容輝怔怔看他,靜默片晌,總算毫無雜念地笑了,道:「嗯,阿書,謝謝你。」
蘇圖不知他為何道謝,可他不想問,不過搧搧手便起身往床榻去了。
他倆總是睡一張床,夢容輝起早便睡外側,蘇圖老是被他起身的動靜喚醒,然後蘇圖就會一同起身,替他穿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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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便是夢容輝罪孽的起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