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回、虛情假意謊連篇》─殊途篇之十257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cATzPxHd6X
(那時,我遇見了一個傻子。──蘇圖)257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tBspRSap9b
白衣道人的狀況可不好,蘇圖不精醫藥,糾結良久,決定到守追鎮去,行大道正門離開時,竟又下了數十次殺手,他真沒想過漏網之魚這般多。
他隱藏形貌與蹤跡,直接綁了個醫者回去,醫者見寨中滿地屍體,嚇得都失禁了。蘇圖鄙夷地啐了一口,兜著醫者來至主屋,還威脅他要敢起歪念,必定將他家殺個雞犬不留。
醫者生畏,替白衣道人重新包紮,幸虧藥帳中藥材不少,敷藥熬藥一件沒落下。
蘇圖問醫者,道人情況如何。醫者言,虛弱是虛弱,但無大礙,只是一時半會兒醒不過來。
蘇圖瞭然,逼著醫者留於寨中,蘇圖告訴他,好生照料道人,恢復了自會放他回去,醫者跪拜叩謝,滿面虛淚。
醫者關在主屋內,由外頭鎖上,蘇圖去清理屍體了,與其說是清理屍體,倒不如說是清理行路。他才不想埋了,全往小屋裡塞了,接近前段的便不管不顧了。
至於與他交好的那幹部之屍,蘇圖將其斷了根,裹在布中,有其他意圖。
大半夜的蘇圖扔完屍體,滿地鮮血念著一場大雨滌清,雖說天浴已涼,他仍去淨了身。
一夜無眠,破曉之時,主屋門啟,醫者倒是乖巧,對蘇圖唯唯諾諾,一句不敢多問。
蘇圖也沒進屋,佩劍掛在腰際,手裡抓著一塊染血的布,裡頭便是幹部斷根,冷沉道:「道長如何?」
醫者哈腰,頭都沒敢抬起,連連搖頭道:「沒、沒有異狀!」
蘇圖瞭然點首,道:「我去打獵,叫你飽餐一頓。你該知曉我回來不見你,你舉家上下便是我下一個獵物吧?」
醫者肩頭一顫,瑟瑟發抖,連連點頭道:「是是是!小的明白、小的明白!大爺慢走、多謝大爺!」
蘇圖冷哼一聲,又將門從外頭鎖上了。他在一帳子裡取了弓箭,背上箭筒,不走正門,直踏小屋,跳上外牆內緣豎立的幾根大柱上,一躍翻出寨子。
山林深處,他尋得一頭虎,絲毫無懼,他解開裹布,將斷根扔了過去,猛虎衝他嘶吼,嗅得腥氣,登時乖巧如家畜,一口將斷根嚥下。
等虎抬頭,準備飽餐一頓,卻不見人類之姿,只見兩道箭簇刷刷而來,左右各一,直擊雙目。
大虎嘶吼,蘇圖丟開長弓,長劍出鞘,一張面容無情無緒,俯身縱奔,霎時來至虎前,大虎張牙舞爪,蘇圖巧妙閃躲,看準時機,鋒刃由下而上,刺進大虎胸腹,裂出一條大縫,五臟六腑俱出,比人還大的虎不過一會兒,軟軟趴下。
蘇圖面無表情,將雙矢拔出,兩顆眼珠差點兒掉了出來,他甩了甩箭上血跡,又放回了筒子內。
這麼大頭他可扛不動,他費了些工,先將虎皮剔下,再將半背的肉卸下,便用虎皮裹著,剩下的也不管了,直接扔在原處,逕自返回寨子。
醫者這輩子可沒吃過虎肉,心情特別複雜,他還真以為自己能安然無恙回家去的。
可兩日過去,白衣道人總算恢復血色,氣息亦是順暢,蘇圖煞是滿意,醫者交代了後續養護,藥也得繼續喝,蘇圖聽明白了,說要送醫者回家。
醫者樂壞了,連忙下跪磕頭,不料起身時,抬頭所見卻是蘇圖的冷笑,以及銀刃光耀。
他還未反應過來,一道銳利的風劃過咽喉,他歪頭一偏,身子亦隨。醫者睜著雙目,屈著雙膝倒落於地,又為地上的斑駁增添了幾抹新意。
蘇圖用醫者的衣服拭劍,之後也將醫者的屍體扔進木屋裡了。他怕屍體發臭,不好處理,特地於門內安下符籙,這兩日下來,原本落在外頭的屍體都收起來了,路上除了斑駁與狼藉,還算清淨。
之後他去看了白衣道人,好似瞅著如意郎君,不禁失笑,心道:「看來便是初入江湖的大家閨秀,不懂人情世故,真是傻得可笑。來龍去脈都安排好了,可就等著你醒來了。」
當晚,他替白衣道人換了藥、餵了藥,他活到現在頭一回與人熬藥的。瞅著那空落落的左袖,竟覺得有些可惜,胳膊早被他藏起來了,也安著符籙,生怕腐了。
蘇圖反手貼著白衣道人臉面,恰到好處的溫度,換藥時他才發覺,這道人體格精壯,難怪能撐過來,默默收回了早些說的「大家閨秀」。
他將道人的佩劍與其他裝扮置於一旁,渾然判斷不出來自何處,定然並非世家,他又想,道派之人應當也有所屬吊牌,這人行裝簡單,俊逸飄然,好似隱者。
可蘇圖沒研究,只能等他自個兒醒來說明來歷了。
夜半落雨,蘇圖抱著劍,坐在地板,倚著床柱,迷迷糊糊地睡了,這兩日他都未寐,實在撐不住了。
而他想也沒想過,自己竟是被喊醒的,還以為自己是作夢,直到被推了,本能自保,劈然醒神。
他緊握劍柄,呆呆抬面,白衣道人竟站著、睜著眼、擺著一臉困惑與不解地在他面前!
白衣道人揮了揮右手,神情有些著急,道:「公子,不好意思,在下是否嚇著你了?」
那聲音仍是沉穩,好似川河中的大石,妥實卻清透,堪得動聽。
蘇圖眨了眨眸子,神智堪堪復歸,這才相信不是作夢,他連忙起身,抹了抹臉,道:「沒沒沒,道長你可算醒了!」
白衣道人弓起右手向內,頓了一頓又放下了,好似想要作揖,卻無雙手可用。他抿了抿唇,神色實在為難,道:「實在不好意思。在下夢容輝,不知公子如何稱呼?」
夢容輝!不錯的名兒!蘇圖知他很多想問,卻能可這般沉住氣,渾然不失禮節,不禁心中欽佩,亦舒遲幾分,道:「道長不必喊我公子,不過一介小卒,無姓無名,喚我阿書便可!」
夢容輝瞭然,緩緩點頭,他比蘇圖高了半顆頭,神情糾結又多幾分,道:「呃,阿書,在下腦兒裡有些昏亂,不知在下睡了多久?又可是你照看於在下?」
他的言行舉止實在有趣!蘇圖暗自莞爾,心情好上許多,道:「道長可還記得那些山賊?」
夢容輝皺了皺眉,點點頭。蘇圖又道:「道長救我於水深火熱之中,不幸損了一條胳膊,如此大恩,我實在無從報答。那之後,道長便暈了過去,我不離不棄照看,如今是第三日,沒想到道長恢復如此之快!」
夢容輝訝然:「當真如此?真是給你添麻煩了!實在抱歉!」
蘇圖忍俊不禁,噗嗤一聲,道:「道長莫要如此,是你有恩於我,我定然不可棄恩人不顧!倒是恩人傷重,連日下來只飲湯藥,身子尚虛,莫要站著了!」
他也沒等夢容輝同意,便置劍於地,推著夢容輝坐下。
夢容輝也不好拒絕,乖乖坐下,瞅著自己未著上衣,滿是繃帶,尤其左肩,還又黑又紅,心中又是一陣複雜。
蘇圖去取了外衣與他披著,又將他的劍捧了過來,道:「道長,你的劍,我替你清理過了。」
夢容輝接過,也不好查看,便置在一旁了,他抬起面門,無奈中帶了幾分委屈,道:「多謝你的照顧,我聽聞守追鎮山中賊子為患,過來看看,竟意外碰見賊子打劫……阿書,那日在下過於貿然,不知做得對與不對,你能與我說說來龍去脈嗎?」
蘇圖唇角一揚,一屁股也坐上床緣,將想好的台詞侃侃而道:「道長看來初入江湖。道長之舉自是正義,這群賊子危害守追鎮多年,我原是浪跡天涯,四處做著零工餬口。怎料落腳守追鎮,接了工說要進山採摘,還未告知山中有賊,我獨自入山,不幸遭遇,便被綁了回來。誰知這一待,便是整整兩月。不知道長可還記得那日抓著我那人?」
夢容輝神情凝重,點了點頭。蘇圖嘆了一嘆,繼續道:「他可真是個禽獸!不過我能活至如今,指不定還得謝他。那廝好龍陽,看上了我,將我留在身邊,雖是在寨中吃香喝辣,可你也知我是難逃侮辱的。然後前幾日,那廝將我帶進山中,欲行何事不說也罷,總之完事之後,他去清理,我意外撞見鎮上的人,我立即求助,約好了三日後,鎮上的人會帶著救兵來剷除山賊。」
蘇圖又是一嘆,搖搖頭道:「是我錯信了人。約好的日子便是那日,我好不容易摸出寨子,想著要給他們帶路,卻遲遲等不到人,我便被那廝抓了回去,那群賊子直指我私通外人,那廝還有臉說我不忠,要我當著所有人的面自縊,可當我想死了一了百了時,竟有禽獸要那廝與我在大庭廣眾下,做那等恥辱之事……那廝抱住我,我嚇得動彈不得,結果、結果道長你便出現了!」
他揚起一抹無奈,偏頭瞅去,如預期那般見著夢容輝吃驚至極的神情。
夢容輝驚愕道:「敢情你有這些經歷……在下初入江湖,不諳世事,聽你這般說,真是、真是衝擊。不知有什麼在下能幫忙的?」
蘇圖笑道:「道長助我滅了山賊,已是大恩,我還想問能不能幫上道長呢。其實……方才我騙了道長一事。」
他的笑意添染幾分無奈,夢容輝驚疑一聲,卻未出言,似在等待。蘇圖明白他意,又道:「其實我來這守追鎮、進這賊山並非為了採摘,而是調查。我行走江湖,是有任務在身。道長許是不曾聽聞,這神州屍體遭竊之事已是常態,我乃一個名為『尋思會』的組織人手,其實便是追查遭竊屍身的下落,意在追朔源頭,然有消息指出,這山寨便幹著竊屍運屍的勾當,怎奈……我竟落入賊子之手。」
夢容輝倒抽一氣,驚呼一聲,道:「阿書,你之所言可是真確?江湖上竟有這等罔顧道義之事?」
蘇圖沉沉點頭,道:「真的,你昏迷這幾日,我搜查了一番,找到這本名冊。」
說畢,他從兜內取出一書卷,上頭寫著「屍冊」二字。夢容輝怔怔接過,置在腿上將其翻開,大為震驚,憤憤道:「竟、竟真有此事!簡直禽獸不如!」
蘇圖嘆道:「可惜名冊只記名與來源,卻不知下落,我猜想,賊子竊完屍後,會運至另一方人馬手上,就是作個轉手,並不經手後續。總之賊子已滅,待道長養好了傷,我便與同夥會合,報告此事。對了,不知道長師從何處?又為何孤身歷練江湖?」
夢容輝神情凝重,心裡愁戚戚的,道:「在下乃雲來山明輝道人之徒,自幼隱居深山,避世離俗。在下會出山,意欲為友報仇。不知阿書可知揚州黃氏滅門一案?」
蘇圖心中大驚,尋思一霎,想著也不必隱瞞,驚詫昭然於面,道:「當然知道!就今年初的事兒!鬧得沸沸揚揚,也不知是誰幹的。不過,道長是與何人為友?怎會知曉此事?」
夢容輝大嘆:「揚州黃氏的公子黃臨,算是在下師弟,消息傳來之後,在下便決心要幫上一幫,可出來幾個月了,不只沒打聽到兇手下落,甚至沒打聽到黃臨下落……」
竟是與黃臨交好!蘇圖又是大驚,一念閃過,道:「敢情是少爺!不瞞道長,其實我受過黃家恩惠,幼時先母遭妖物所害,便是黃家替我報的仇,之後我也在黃家住過一陣子,聽聞少爺自小體弱,在雲來山休養,我都沒見過。沒想到竟遇上了道長!實在有緣!」
沒料到,黃家蒙他的說詞,竟成了好材料。
夢容輝怔了怔,神情添上幾分歡愉,道:「當真如此?果真有緣!」
蘇圖展笑道:「對了,道長日後應是繼續追查真兇、尋找少爺吧?可你缺了一條胳膊,我實在心中有愧,不知道長是否願意讓我同行?」
夢容輝連忙擺擺手道:「這怎麼行!受了傷是在下實力不精,怪不得你的!況且你有要務在身,在下不能拖累你的!」
蘇圖仍是笑道:「道長真是謙虛,我還怕拖累你了呢!道長不必擔憂的,我的工作就得滿天下地跑,各處都有縴頭,哪兒有消息便往哪兒去,大小事消息靈通,定能助道長一臂之力!」
還真是一臂之力。
夢容輝抿了抿唇,內心是糾結的,這當然很吸引他,他可不能對那般罔顧道義之事視若無睹,可他是真怕給阿書添麻煩的。
然而,過了一會兒,他還是同意了。蘇圖笑得特別燦爛,眼前這白衣道人就是在找他這個滅門之徒,不諳世事、不懂人情險惡,帶在身邊方便哄騙!最危險的地方乃是最安全的!
這,便是兩人相識的源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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