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無羨猛然坐起身來，熟悉的幽暗石壁一下子撞入眼簾，淡淡的血腥氣充斥在空氣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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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伏魔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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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子！公子醒啦！」「太好了！」「公子您沒事吧？」「公子！」「公子不要緊吧？」「公子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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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羨哥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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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上忽然一重，魏無羨低頭一看，溫苑正坐在他腿上，短短的雙手緊緊抱著他的腰，仰著小臉看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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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抬手摸了摸溫苑軟軟的頭髮，想起那個才讓他取了字的孩子，心中苦澀，頓了頓才輕聲道：「阿苑，別抱了，哥哥身子冷，當心凍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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溫苑聞言，非但不撒手，反而抱的更緊了：「沒關係，阿苑身子熱呀！阿苑幫羨哥哥暖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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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無羨愣了愣，輕嘆了一口氣，還是把他小心抱起，交給走上前來的溫婆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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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一抬頭，才發現一眾溫家人都圍在一旁，關切的看著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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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子，喝些熱湯吧，剛熬的，您好幾天沒吃東西了。」四叔捧著一碗熱氣騰騰的湯走了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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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謝四叔。」魏無羨愣愣的接過碗，一股蘿蔔與馬鈴薯交織而成的清香在鼻間游走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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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突然有些鼻酸，連忙低頭啜了一口，用迷濛的白煙遮掩自己險些壓不住的淚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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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白的薯塊被熬的很軟，入口即化，伴著清淡的暖流滑進胃中，再一路暖到心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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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薯蘿蔔湯其實是亂葬崗最平淡的一餐，味道只比雲深不知處那一言難盡的伙食好上一些，但對於此刻的魏無羨來說，卻彷彿人間美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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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好喝！」他由衷笑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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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魏無羨數日以來露出的第一抹發自內心的笑，笑的溫暖，笑的清澈，帶有一絲酸楚，一分委屈，笑著笑著，就嘗到了苦澀的鹹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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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來聽到讚賞，滿面喜悅的眾人見此俱是一驚，紛紛手足無措的圍了上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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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子怎麼啦？」「怎麼哭了？是不是湯沒放辣椒的關係？」「可那是阿情說不能放的……」「公子您別哭啊……」「公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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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無羨聞言一怔，一抹臉，這才發現自己不知何時不爭氣的讓淚水流了下來，他連忙抹去淚痕，卻又馬上被新的蓋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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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略帶慌忙的垂下頭，忽感面前一暗，腦袋靠上了一個溫暖的胸膛，一雙手環抱住自己，在背上輕輕的拍了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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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哭就哭吧，別憋著了，多難受。」四叔的聲音從頭頂上傳來：「再說了，都是自家人，不好意思什麼，你才多大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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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到那句「自家人」，魏無羨眼眶又是一熱，不由自主的又把頭埋近一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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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終於不再強忍，任由滾燙的淚珠灼傷冰冷的臉頰，順著瘦削的弧度，滑進唇角，亦或是在蒼白的下頷匯流成滴，落進熱氣蒸騰的湯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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溫家眾人就這樣默默陪著他宣洩悲傷，同時也在心裡，為決然赴死的姐弟倆靜靜哀悼，無名的沉痛在空曠的洞中漫延開來，似乎連洞外終年不止的鬼嘯聲也低落了幾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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過了好半晌，魏無羨才悶悶地開口，打破這彷彿沒有盡頭的寂靜：「……對不起，溫情和溫寧的骨灰……我沒能帶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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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我的錯，是我害了他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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環著他的手緊了緊，眾人慢慢圍到身邊，或站、或坐、或跪，一雙雙真摯的眸中，盛的是安慰與釋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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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傻孩子，這又不是你的錯，事情經過阿寧都和大夥兒說過了，這不怪你啊……」溫四叔輕聲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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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啊公子，不怪您的！」「要不是您，我們哪有那麼久的安穩日子過啊。」「公子您別自責了……大家會難過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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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叔又拍了拍他的背：「相處那麼久了，大家都把你當家人看了……阿羨，四叔這樣叫你可好？你是個好孩子，別老是什麼事都自己扛著，你看這兒，這麼多叔叔伯伯嬸嬸婆婆的給你做後盾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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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無羨心中五味雜陳，各種負面情緒自暴自棄的在裡頭盤根錯節，如網子一般緊緊結成一團束縛，讓他有些喘不過氣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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抬手抹去滿面淚痕，他輕輕推開溫四叔，啞聲道：「謝謝你們願意這樣待我，但我不能再連累你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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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什麼呢！」溫二叔站了出來，一臉嚴肅：「阿羨，你從來就沒有連累過我們，以後切莫再說這種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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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無羨搖頭：「我有，你們都知道，修鬼道損身損心，我……」他頓了頓，聲音中滿是苦澀與茫然：「我現在很容易失控……我已經害死很多人了，不能再傷害你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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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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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叔！」魏無羨打斷他，認真而決然地道：「我意已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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眾人默然了好半晌，溫四叔仰頭，長長嘆了一口氣，這才緩緩開口：「……你想做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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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無羨自懷中摸出那兩塊陰虎符，眸裡盡是決絕：「毀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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眾人愕然，正待說話，魏無羨又先一步道：「陰虎符戾氣太重，銷毀過程定然波及極廣，所以，我這幾日會安排一處地方，你們離開這兒，去那裡隱姓埋名、重新開始吧，不要再回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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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你呢！？你怎麼辦！？」一名年輕人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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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無羨平靜的彷彿一灘死水：「我會盡可能在各大世家圍剿亂葬崗前，讓陰虎符消失在這個世界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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溫二叔插口道：「各大世家為何要圍剿亂葬崗？我們不是已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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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無羨知道他想說什麼，自嘲一笑：「是啊，溫情和溫寧被挫骨揚灰，為的就是不讓我們再出什麼事……」他想起不夜天城紛飛的灰燼，聲音微不可察的顫抖著，眼底又泛起一層暗紅：「是我太天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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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必詳述，眾人也能大概猜到仙門百家是什麼嘴臉，一時間，伏魔洞中靜默如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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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過了半晌，魏無羨忽然道：「……可否讓我自己待會兒？」骨節分明的手扶上了額頭，雙眸輕輕闔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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眾人一愣，見他臉上盡顯疲憊，暗自心疼，連忙應聲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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腳步聲漸遠，直至消失，洞中又恢復成一派毫無溫度的冷清，魏無羨這才緩緩睜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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暗沉的眸已被鮮血浸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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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冷啊……」他低喃道，垂眸看了看已然涼透的白薯湯，苦笑一聲，卻還是端起喝了一大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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未及下嚥，他身子猛的一側，一口鮮血噴出，在石床上濺成一片觸目驚心的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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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哐噹！」一聲，簡樸的陶碗自他蒼白無力的指間滑落，在地上碎成一片狼藉，雪白的薯塊沾染了塵土，和湯水在殘破中無聲交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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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無羨自嘲似的一聲諷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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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真是一敗塗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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洞中又響起腳步聲，只有一人，略顯急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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溫四叔擔心他有事，一直在洞口守著，聽見破裂聲在石壁上盪出的回音，連忙走了進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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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見這一片狼藉景象，以及魏無羨掩在垂落髮絲間的血色眸子，他不禁大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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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羨！你怎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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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去。」魏無羨強行壓制胸中狂竄的戾氣，冷聲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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溫四叔恍若未聞：「是怨氣反噬嗎？四叔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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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去！」魏無羨低吼，顫抖的肩頭卻透露了脆弱：「我不想傷害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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溫四叔皺了皺眉，定定的看著他，突然大步上前，一把將人按到石壁上，指尖凝起靈力，從他胸前數個穴位打了進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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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無羨對他毫無防備，被這麼一打，又是一側首，吐出一口鮮紅，正有些愕然時，卻感積在胸中的戾氣散了大半，甚至還有絲絲縷縷的暖意自那幾處穴位漫延開來，驅走了體內猶如深冬的陰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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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叔責備的聲音傳來：「讓你別自己扛著你還想隱瞞！？要不是阿情託我多盯著你，還告訴我點哪些穴位可以壓制怨氣侵蝕，你剛是不是就打算自己硬撐到底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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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無羨不語，心裡暖如春陽，他默默感受著那股暖意，腦子卻是神遊到前幾日半昏半醒時的一些零碎片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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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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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會護著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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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想去哪都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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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別趕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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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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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心悅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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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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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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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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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羨！你聽得到嗎！？」溫四叔焦急的問話把魏無羨拉回現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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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愣愣的看著溫四叔，鬼使神差的問了一句：「藍湛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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溫四叔碎念了半天，沒料到他會突然有如此一問，一時沒有反應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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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含光君？」換他愣愣地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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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藍湛送我回來的？」魏無羨眼神有些空茫：「他在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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溫四叔略顯猶疑，張了張口，未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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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在哪？」魏無羨又重複了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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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溫四叔頓了頓：「含光君已經離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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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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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有留話給我嗎？」他又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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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有，他只讓大家多看顧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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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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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是，我在期待什麼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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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是含光君啊……和夷陵老祖水火不容的含光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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救我已是仁至義盡，怎麼可能再多說什麼、多做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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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一定是瘋魔了，才會聽到那些話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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呵……我在期待什麼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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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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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無羨疲憊的閉上眼，輕嘆一聲：「四叔，謝謝您，我已經沒事了……您也休息吧，這裡我等等自己收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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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有，請您轉告一聲，說對不起，我糟蹋你們的心意了，湯很好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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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四叔又氣又無奈的瞪著他，半晌也長嘆了一口氣：「唉……勸不動你，罷了，你先休息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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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擺擺手，卻仍是從洞中一堆破布裡抽了一條出來，將一地碎片湯水血跡通通清理乾淨了才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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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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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後數日，魏無羨在夷陵一帶暗中探查，終於找到一處僻靜的村莊，依山傍水，炊煙寥落，民風純樸，適合隱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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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地安寧，周無邪祟，魏無羨難得耳根子清淨，瞇眼靠在一棵老樹上，享受這片刻的平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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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是能一直這樣就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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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靜靜的看著一旁的蘿蔔田，又想起了那個老是被自己往土裡種的溫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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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想看看……阿苑那孩子，長大後是什麼模樣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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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惜，沒有機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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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無羨苦笑一聲，搖搖頭，轉身往亂葬崗的方向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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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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戌時，亂葬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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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無羨才剛走出竹林，一個小小的身影就撲了上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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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羨哥哥！」溫苑苑三兩下掛到他腿上，一雙水靈燦亮的大眼一眨一眨的望著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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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苑。」魏無羨淡淡的笑了笑，把他放到自己肩上，一隻手穩穩地托著他，溫聲道：「怎麼自己跑出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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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嘿嘿！因為阿苑想羨哥哥啦！」溫苑調皮的抓著魏無羨頭上翹起的一縷短髮，歡樂的東瞧西看，玩的不亦樂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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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嘴這麼甜，不愧是我帶出來的。」魏無羨笑吟吟的把他的身子正了正，又問：「吃飯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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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沒，外婆說要等你一起吃！」溫苑乖巧的搖搖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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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回我若回來得晚了，就別等我了。」魏無羨嘆了口氣，輕聲道：「飯也不必給我留，你們多吃點，別餓著自己了，知道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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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溫苑似懂非懂的點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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伏魔洞旁，大草棚下，燈火通明，笑語紛揚，桌上菜餚仍然騰騰的冒著熱氣，與暖黃的燭光交織成一片溫馨景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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眾人見他來，登時停下了交談，笑容滿面的迎上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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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子您回來啦！」「公子餓了吧，快來吃飯！」「阿苑你變得好高啊哈哈！」「公子！」「阿羨，累了吧，來休息，有酒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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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無羨被眾人簇擁著坐到主位上，心裡暖洋洋的，原來冰封萬里、暗無天日的心驟然被陽光照亮，陰沉的心情也被驅的一乾二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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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笑了笑：「今天怎麼這麼客氣，還等我吃飯呢，快開動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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眾人沒有多說什麼，笑著應了幾聲便紛紛動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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碗筷相擊，聲脆如鈴，言笑晏晏，暖入心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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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是能一直這樣下去就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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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無羨又有一瞬間如此想到，但也僅僅只是一瞬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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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晚膳用畢，眾人歇了話頭，魏無羨這才開口：「婆婆、二叔、四叔，還有大家，我找到地方了。」他笑了笑：「是個山明水秀的好地方，雖然比不上那些仙府寶地，但我保證，你們一定會喜歡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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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等我會畫一張地圖出來，明天你們就收拾收拾，照著路線走便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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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有之前賣馬鈴薯和蘿蔔攢下的一些錢，再加上原先的留的，應當是足夠租一輛馬車的，該花就花，別讓婆婆勞累奔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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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有，走了就別回來了，住在那兒吧，隱姓埋名重新開始，總比待在亂葬崗上受罪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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眾人靜靜的聽他講完，四叔這才發問：「阿嬰，那你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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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當然是留下來毀符啊！那麼個糟心的東西，不趕緊毀了我不安心。」他無所謂的笑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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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毀完符了呢？你繼續待在這？」溫四叔又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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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啊，整座亂葬崗的邪祟只有我鎮的了，萬一我走了它們跑出去害人怎麼辦？現在這裡可沒有半隻鎮山石獸了。」魏無羨頓了頓：「放心吧，我這裡事情處理完後，會去看你們的，我還想看阿苑長大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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眾人緊緊的盯著他好半晌，這才緩緩點頭，答應了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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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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笠日，魏無羨把趕了一夜，精細無比的地圖交到溫四叔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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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家都收拾好了吧？四叔，麻煩您了。」魏無羨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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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羨，你……自己多保重，剛娘讓我把馬鈴薯放到你床邊了，竹簍裝的那個，都已經處理過了，餓了可以直接吃。」溫四叔拍了拍他的肩，語重心長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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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知道了，放心吧。」魏無羨笑吟吟的擺擺手：「四叔快去吧！別讓大家久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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目送眾人徹底消失在視線中後，魏無羨轉身回到伏魔洞，在一堆零落四散的手稿中翻找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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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自射日之征後就斷斷續續的研究了一些毀符之法，想著有朝一日會用到，如今果然派上用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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揉了揉有些發疼的腦袋，魏無羨抽出好幾疊紙，坐到洞口細細讀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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反噬只能暫且壓下，終有一日必會爆發，只求能盡快將陰虎符銷毀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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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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研究了一天一夜後，魏無羨開始著手布陣，從血池裡提出數具凶屍，放了好幾大碗黑血，在血池四周畫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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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過了十日，密密麻麻的咒文佈滿了整個伏魔洞，由洞底至洞頂，自內而外，血腥四逸，陰氣繚繞，看著詭異至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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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怨制怨，以邪剋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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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當魏無羨琢磨著要如何增強血陣強度好與陰虎符匹敵時，耳畔突然響起一聲凶屍的低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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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帶警告，不帶殺意，只是平平淡淡的陳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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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溫四叔和溫二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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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無羨心中陡然升騰起一股不好的預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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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亂整理了一下儀容，壓下胸中這幾日又躁動起來的戾氣，讓自己不要看起來太難看，再往陣邊布了個禁制後，他才悠悠的踱出伏魔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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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腳才剛踏了出去，一聲明顯帶著憤怒和關切的大吼便在耳邊炸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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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無羨！」是溫四叔的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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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無羨不由自主的一抖，他從未聽過四叔用如此嚴厲的語調說話，也從未聽過他這樣叫他的名字，一時有些驚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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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是四叔和二叔啊，你們怎麼來了？我不是讓你們別回來了麼？怎麼了？有東西沒帶到？」魏無羨扯出一抹淺笑，看向一身怒氣的來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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溫四叔箭步上前，暴怒的一掌巴到他背上，打的他一個趔趄：「你還敢叫四叔！？你都把我們當什麼了！？累贅嗎！？出那麼大的事你一聲不吭，又想自己擔著是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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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無羨一聽就知道要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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果然，溫四叔又吼道：「阿情和阿寧是自願替大家擋下窮奇道一劫的，你倒好，跑去不夜天城做什麼！？你知道現在仙門百家放了什麼話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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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兩個月後就要來圍剿亂葬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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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無羨一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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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個月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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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麼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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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然早料到圍剿是免不了的，但也沒想到竟然會如此之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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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來……仙門百家果真是一刻也容我不得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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毀符必須加緊完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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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羨！你到底還要逞強到什麼時候！？你說話啊！大家都願意陪你一起擔著，你卻想丟下我們嗎！？」這回換二叔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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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無羨你說話啊！你平時不是話最多的嗎！？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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話音一滯，因為魏無羨突然笑了，笑聲低低的，帶著三分譏嘲、三分冰冷、三分了無生趣，他道：「是啊，當真累贅，累贅極了，所以你們快走吧，越遠越好，別留在這裡礙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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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人愣了半晌，溫四叔最先回過神來，臉色比方才更怒，一巴掌又甩了過來：「你小子行啊！夷陵老祖了不起啊！都學會用激將法騙我們了！？四叔二叔都是經歷過大風大浪的人了，你以為我們會上當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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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無羨一聲不響的又挨了他一巴掌，默默低下頭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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溫四叔怒極反笑：「行！你不把我們當自己人看是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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話音剛落，溫二叔和溫四叔不約而同的一撩衣擺，重重跪了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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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子！請讓我們與您共進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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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句話，一動作，讓魏無羨強壓許久的戾氣一下子竄了上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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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驟然抬首，雙瞳不知何時覆上腥紅，厲聲吼道：「我不需要你們共進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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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上暴起數道濃烈的怨氣，略顯粗暴的將兩人扶起身來，一下子推開了數丈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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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人有些受驚，才踉蹌著站定，又聽魏無羨怒道：「一個兩個都說這種話，藍忘機如此，你們也如此！？是覺得被我害死的人還不夠多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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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世上還有哪容的下我？哪裡都容不下，所以就放我一個人自生自滅不好嗎！？你們一個個上趕著陪我送死作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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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們有沒有想過婆婆怎麼辦？阿苑怎麼辦？他們不需要照顧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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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叔和二叔愣愣的看著他，就這麼對峙了好一會兒，二叔突然拍了拍四叔的肩，聲音也冷了下來：「四弟，走吧，公子都如此表態了，我們又何必巴巴的在這兒討他的嫌礙他的眼，他愛怎樣就怎樣吧，我們可管不了夷陵老祖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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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完，也不等四叔做出什麼反應，攬住他的肩半拖半拽的，再一次離開了這座曾經被他們稱之為「家」的山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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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無羨看著他們徹底消失後，呆立了好半晌，突然發泄似的一甩袖子，數道凌厲的黑氣利箭一般射向遠處的一棵枯樹，將它穿的連渣滓都不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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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後，他才像是脫力一般，無聲的跪倒在地，罡風一般的怨氣與眸中血光在頃刻間散盡，他面對著兩位長輩離去的方向，慎重的磕了個頭，輕若嘆息的話音也不知是在說與誰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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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不起，還有，謝謝你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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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後的一段日子，魏無羨不要命似的，日以繼夜在各座山頭布下一個個精細繁複的血陣，有時連填飽肚子都顧不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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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到他萬事俱備時，人已經瘦到彷彿隨便一陣陰風就能吹倒的地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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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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伏魔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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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無羨漠然的掃了一眼記日子的草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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剩一個多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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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取出陰虎符，祭到血池上空，森冷的怨氣纏繞而上，緊緊包裹住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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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無羨靜靜的看著那團黑氣半晌，雙眸逐漸染上血色，直直漫到漆黑空洞的瞳仁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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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忽地勾唇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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開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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整座亂葬崗的陣法同時爆出強烈而詭譎的血光，強大的怨氣被集結成股，瘋狂的湧入伏魔洞，狠狠的撞擊在閃爍著紅芒的陰虎符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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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無羨一邊引導怨氣侵蝕其中半塊虎符，一邊以元神鎮壓受其召動的屍群，直到神魂俱疲、饑睏難耐時才開啟暗嵌在陣法之中的禁制，讓自己能有喘息的時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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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幾乎是囫圇的吞下了乾糧，隨便往石壁旁一靠就睡了過去，不到三個時辰便又驚醒，繼續毀符的動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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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此日復一日，直到一個月後，那半塊陰虎符碎為齏粉的脆響與震天的殺聲同時響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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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無羨從未想到毀符竟如此不易，也未曾想到仙門百家行動會如此之快，更未曾想到，在身子虧空、神魂疲憊，外頭還有大批來圍剿自己的修士這麼個糟糕透頂的日子，他的心情與意識卻是前所未有的平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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死水一樣的平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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毀符不能停，外面的人能拖多久是多久，他漠然放開了元神的壓制，一瞬間，群屍狂嘯，朝著明顯陽氣旺盛的百家修士們撲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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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陰虎符已被毀去一半，剩下半塊又在自己的掌控下緩緩被侵蝕著，就算屍群再凶再多，也終有被殺完的時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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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後驟然傳來一陣利箭破空之聲，魏無羨微微一動，並不打算為了躲這麼一枝箭而離開陣位，只是側了側身子，讓它不要射中自己的要害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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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預期中的疼痛並沒有出現，箭矢在洞口便被攔了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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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無羨心中奇怪，分了些心神回頭望去，結果不看還好，這一看，心頭難得的平靜在瞬息之間成了碎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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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數十道熟悉的身影整齊劃一的排出防禦陣列，堅定而決然的擋在洞口處，為首的那人仍舉著一把靈光閃動的長劍，尚未放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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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無羨目眥欲裂：「你們不是走了嗎！？還來做什麼！？誰讓你們來的！？快走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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眾人微微側頭，一雙雙堅決真摯的含笑眼眸一齊望向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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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羨，去做你該做的事，做你所認為正確的事，剩下的，我們幫你擋著。」為首的那人——溫四叔，認真的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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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擋什麼擋！？你們擋得住嗎！？趁現在那些人還沒有上來，你們快滾啊！」魏無羨怒吼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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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幾個年輕人聞言，居然笑了起來：「滾不了啦！山路都被堵住了，你想轟走我們也轟不了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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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無羨氣極，身子微微顫抖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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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怪我！這幾日分不開心力，把巡邏的走屍調走了，不然他們怎麼可能上得來？怎麼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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彷彿看出他的自責，同樣站在前線的溫二叔道：「你少在那邊把責任往自己身上攬，大家都是自願來的，攔也攔不了！就算你讓整座亂葬崗的走屍來擋我們，我們也能殺乾淨了再衝上來教訓你！懂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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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無羨連聲音都在顫抖了：「那阿苑和婆婆呢？他們怎麼辦？你們出事了，他們怎麼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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眾人沉默下來，好半晌才有幾人道：「阿苑和婆婆，在外面的那座山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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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實這三個月，我們都住在那裡，沒有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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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邊住了一戶普通人家，人挺好的，他們會照顧婆婆他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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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照顧什麼？」這時，一道蒼老的聲音打斷了眾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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溫婆婆在所有人驚愕的目光下拄杖而來，明明身形佝僂孱弱，目光卻是不同於平日的矍鑠，語氣亦是一改往日的平和，肅然無比，她道：「要生一起生，要死一起死，我們家有阿苑一顆苗子傳下去便好，你們留我這個將死的老太婆做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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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無羨簡直要瘋了：「你們夠了！我費那麼多心思去找地方就是為了讓你們好好活下去！不要再因為我又折了誰！現在你們又來做什麼！？到底在做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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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羨，別說了，去做你的事。」四叔平靜地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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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要對的起溫家的太陽紋，你既以命相護，我們自當同償報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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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我們要無愧於炎陽烈焰！無愧於本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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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命相護，同償報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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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誓死鎮守亂葬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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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無羨一陣怒意翻攪、百感交集，他咬牙看著向外衝去的眾人，暴怒在血色的眼底幾乎凝成實質，但瞪了好一會兒，卻終是沒有再阻撓他們，心一橫，轉過身去專心毀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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喊殺聲與凶屍的咆哮越來越近了，他手上的動作也越來越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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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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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溫狗！殺溫狗！」一聲大吼突然在遠處炸開，魏無羨一驚，猛然回頭，視線的盡頭，一柄長劍正從一個溫家少年的心口抽出，一串鮮紅如雨珠一般，從冰冷的劍鋒滴落，絕望的在那綿軟無力著倒下的身體上，留下觸目驚心的痕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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未及他做出反應，又是一道飛箭射來，魏無羨徹了手，一揮袖便是一股狂暴的黑氣甩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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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時已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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閃著銳利冷光的箭頭從另一名青年的後心穿出，粗布衣裳瞬間綻開了一朵血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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溫家眾人逐漸敗退，數名金、聶兩家的修士率先殺了上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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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夷陵老祖罪無可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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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殺魏賊！除溫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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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家當心！夷陵老祖發動邪陣了！快阻止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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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殺了夷陵老祖！挫骨揚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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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刀萬剮！挫骨揚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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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是一抹刀光閃過，溫二叔抬劍擋下大半刀勢，但左手臂還是被凌厲的罡氣劃出一道口子，鮮血頓時噴湧而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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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魏無羨悲憤大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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溫二叔猛的一劍揮出，直接抹了那名修士的脖子，回頭怒吼道：「轉回去！不許看！也不要給我插手！專心毀你的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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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無羨的雙眸覆上一層前所未有的詭異腥紅，他右掌陡然用力一握，濃烈的黑氣瞬間收緊，生生捏碎了那半塊陰虎符的一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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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咚——」漆黑扭曲的殘塊在怨氣散去的一剎那墜落在地，發出沉悶森然的一響，在一片嘈雜中盪出清晰可聞的回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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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將陳情橫至唇邊，淒厲的笛聲響徹亂葬崗陰雲密佈的天空，伏魔洞前屍土鬆動，一具具凶屍白骨破土而出，加入了廝殺的行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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與此同時，眾家修士一齊湧上，淹沒了溫家人堅毅的背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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終究還是來不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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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聲聲利器刺穿皮肉的悶響如鏽蝕的鈍刀一般，一下一下的，凌遲著魏無羨本就千瘡百孔的內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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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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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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別傷害他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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錯在我，他們是無辜的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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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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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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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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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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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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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什麼……想保護自己所珍視的人這麼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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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果然是個災星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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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守護的人，一個個都因我而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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呵，多麼諷刺，我居然還活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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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無羨眼前一陣陣的發黑，笛聲不止，不斷有凶屍顫巍巍的站起，加入戰局，最後粉碎在強勁的靈力之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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溫家的人幾乎看不到了，但他仍是死死盯著那一片交戰的人群，試圖從中找到一個熟悉的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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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後他看見了溫四叔，獨自面對眾家修士，渾身浴血，但仍傲然挺立著擋在伏魔洞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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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情調子一轉，一具凶屍聽了令，抓向溫四叔，準備將他帶離這片戰場，不想溫四叔竟是反手斬下它的頭顱，沒有回頭，又是一句怒吼：「魏無羨！不要插手聽不懂嗎！？四叔不用你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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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應他的是更加尖銳的笛聲，又有數具凶屍行來，溫四叔匆匆回頭看了他一眼，下一刻爆出一聲大吼，決絕的衝進大軍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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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叔——！！！」魏無羨絕望的嘶聲叫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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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切就發生在眨眼之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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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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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萬劍穿過溫四叔的身體，當鮮血在屍土之上濺出飛灰，當他崩潰的想不管不顧衝上前去，握住那雙曾經與他推杯換盞無數次的溫暖手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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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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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道細碎的響聲讓他硬生生止住了步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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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無羨愣住了，他極慢極慢的低下頭，一段清亮的劍鋒從自己的腹部穿出，上面還有鮮血在緩緩流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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劍鋒的樣式他十分熟悉，從小到大，他沒少拿隨便與之遊戲切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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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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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無羨張了張口，一個名字在嘴裡過了一圈，又被他澀然嚥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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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唰——」又是一陣血肉與利器摩擦的聲響，長劍被無情抽出，讓他猛然吐出一口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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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澄慢慢的踱到他面前，聲音冷漠而譏誚：「夷陵老祖還真是重情重義啊，居然讓溫狗給你擋劍？好大的面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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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夜天那晚你如此，今日圍剿你依舊如此。」他眼神凌厲如刀，彷彿要將眼前人生吞活剝似的：「魏無羨，你還真是不知反省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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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無羨木然的看著泊泊滲血的傷口，一言不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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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陣陣的刺痛傳來，但不是傷口，而是傷口下方——丹田所在的下腹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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陰虎符的反噬之力，快壓不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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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聽江澄道：「怎麼？你不是很能說話的嗎？仙門百家都被你這張嘴得罪個透了，怎麼如今反倒安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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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冷笑一聲：「不過你現在不說也沒關係，待我把你押到爹娘和阿姐的靈前，一鞭子一鞭子慢慢地抽，我就不信你還說不出什麼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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終於，魏無羨慢慢的抬頭，對上那雙充斥著滔天怒火與刻骨恨意的眼眸，也不管唇邊不斷溢出的鮮血，啞聲道：「……對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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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澄笑的扭曲而諷刺：「你認錯倒是認的快，可你有哪一次知道悔改了嗎？」他握緊了三毒：「你永遠都是這樣，不見棺材不掉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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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況且，你如今說這話，有意義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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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意義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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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意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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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除了對不起，我已經不知道該說什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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畢竟能說什麼？懺悔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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悔什麼？悔去不夜天？悔行窮奇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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歸根結底，一切錯誤的的開始，便是我入了亂葬崗，修了鬼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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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我並不後悔做了這個決定，就算再一次，我依然會如此選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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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真的沒什麼好說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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既然錯已鑄成，那麼一切後果，就讓我一力承擔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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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澄。」魏無羨輕聲喚道，唇邊竟是勾起了一抹笑來：「報仇嘛……自然是解決的又快又狠才爽快不是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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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澄微微舉劍，冷聲道：「你想說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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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無羨笑了笑：「放心，我會讓你滿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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話音方落，他倏地一掌擊出，強大的怨氣直把江澄推出伏魔洞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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與此同時，也放開了對反噬的壓制，壓抑許久的血色冷光驟然在丹田炸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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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無羨輕輕笑著，最後看了一眼江澄陡變驚愕的臉，慢慢閉上眼睛，任由狂暴的腥紅吞沒自己的最後一絲清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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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這樣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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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累了，真的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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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這樣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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數道泛著血色暗光的裂紋瞬間爬滿全身，皮肉撕裂的劇痛亦隨之而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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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先寂然流淌的怨氣受到刺激，在靈脈中炸了開，狂暴的力量一點一點的拉扯著，慢慢扯出一道道裂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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靈脈撕裂的疼痛可比剖丹還劇烈的多，魏無羨緊鎖著牙關，嘴唇被他咬的血肉模糊，終究是挺不住，發出一聲痛極的長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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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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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一刻，他就被萬千邪靈凶屍吞沒了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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萬鬼發瘋似的，爭先恐後的噬咬著他的血肉，屍毒、惡詛、咒怨同時入體，陰冷的氣息流竄全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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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大抵是來自靈脈的劇痛實在令人麻木，讓惡詛入骨、皮肉分離、內臟破碎、丹府被陰靈佔據，這種難以言喻的痛楚似乎沒那麼明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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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也足夠令人生不如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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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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痛苦讓時間走的極慢，一個瞬間都彷彿過了百年之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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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的好痛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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讓我死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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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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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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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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意識一片模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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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無羨恍恍惚惚的半睜著眼，朦朧間好像看見自己的最後一絲骨血被分食殆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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痛意仍在記憶裡鮮明的燃燒著，猶如蔓延而入，將伏魔洞照的亮如白晝的戰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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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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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這是……魂魄離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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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無羨茫茫然的看了看四周，想搞懂現在是什麼情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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百家修士蜂湧而入，面上盡是勝利的喜悅和驕傲，嘴裡似乎在歡呼著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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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聽不太清，但也大概知道內容是什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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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無羨微微低頭，看向自己身死之處，卻見尚未散盡的陰魂之中還有一點餘燼般的紅光在跳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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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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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是吧……還沒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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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個念頭才剛閃過，那點紅光便倏然而至，洞穿他虛弱的魂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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頓時，另一波滅頂的疼痛自靈魂深處傳來，與那猶然存在的反噬之痛相合，激得魏無羨又要叫出聲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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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陣暈眩洶湧而上，未及他開口，便被無盡的黑暗淹沒了意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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陷入渾沌的一剎那，似乎有什麼很重要的事，在這一瞬之間，隨著流散的點點碎魂消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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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復存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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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不長？爽不爽？虐不虐？（哈哈
忘機的山洞梗有空再說，先讓我寫點甜文緩緩……（大概會先更忘羨那十三年的坑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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