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於一個活於地下街的地痞來說,虛度光陰是最常有的事情。
我注視著眼前那熙來攘往的景象,沉默不語。
但是這星期裡我完全感覺不到「虛度」這個美麗詞彙的真正意義。
「艾爾文先生,我完全不認為利威爾先生有權力無視我們的繁忙,一徑坐在旁邊什麼都不做──」
然後我終於發現……
「──尤其是艾爾文先生也幫忙了,為什麼只是區區一個準兵長可以什麼也不做?」
原來日子可以過得如此充實。
「你聽到的吧?利威爾。」艾爾文把那個打小報告的士兵打發掉後,便走到我的眼前跟我說道:「有士兵向我投訴了。」
「所以?你這豬玀要我和那幫瞧不起我的垃圾工作?」我望向正在準備明天所需物資的調查兵團士兵們──正確來說是下一屆的調查兵團幹部們──都對我露出一副不滿甚至蔑視的樣子,心裡就生起了不想幫忙的念頭。
「不。」艾爾文一如以往地微笑:「事實上我認為大家只要看到你明天的工作表現就會理解我的判斷,但看來還是需要在行動前為你的地位打下一些基礎,所以我決定先讓你大幹一番。」
我心裡瞬然生起了不祥的預感:「我對於這些東西一點興──」
「那邊的庭園現在應該充斥著一群有待磨練的新兵,」艾爾文無視我的個人意願,只是指著某個方向道:「我想他們正在進行搏擊訓練。」
「喂。」我低吼:「我加入你們是為了調查老頭子的死,並不是為了替你──」
「牢固你的地位有助你日後的調查啊,利威爾。」他輕描淡寫地笑說道:「再者,磨練那些新兵對你來說並不困難吧?」
這豬玀是在威脅我嗎?「你想我去磨練那群屁孩?」我瞪著他:「他們因而受傷的話我可是不負責任。」
「不要殺死他們,也不要讓他們終身殘廢。在這兩個限制之下盡情磨練他們就好了。」不知道是否我的錯覺,但我總覺得他在注視著我時,那藍眸子裡頭閃出了渴望的光芒:
「拜託你了。這件事只有你能做到。」
我愣住,好像失去了說話的本能。
這件事只有你能做到。
他在拜託我。
他在……相信我。
啊啊,雖然相信我的人自稱為殺人兇手。
「嘖。」我不滿地發出了一個音節,接著便站起來整理身上的調查兵團制服,向他所指的方向走去。
要到那邊的庭園需要經過一條放滿雜物的走廊以及現屆團長的房間。途中我見到很多比我高的傢伙都以一臉不屑的樣子瞪我看,而我只是二話不說地將他們一一無視,沒有停卻地畢直向前。
事實上我沒有討厭這種氣氛。當人獨自地在地下街活上了七年多後,你會知道什麼才是現實,也會知道什麼才是真正的殘酷。所以我早就習慣了這種帶著諷刺意味的眼神。
「啊?看看誰來了?是我們的準兵長啊!」當我正式踏入那群屁孩子正在練習的庭園時,我聽到了其中一個士兵這樣說道:「連實戰經驗也沒有的人也能成為準兵長,真想不透準團長想幹什麼。」
我在場上的五十多個屁孩子中找到了正在說話的人,誰知當我看過去時,只見眼前出現的是一堆高一米七的大便,而他的背後還有數個看起來很兇的骯髒生物,他們的說話聽起來臭得令人作嘔。
看來我需要提醒艾爾文隨處大便的壞處。
「你一個人來幹什麼啊?」那坨大便彎下腰來跟我說話,好像認為諷刺我的身高是件非常有趣的事情:「小孩子還是回到爸爸的身邊較好吧?矮──」就在這一刻,他的棕色眸子下的鼻子幾乎碰到我的臉上,而我則在這個瞬間沒有猶豫地一個轉身,直接用左腳踹向他的臉頰,使他馬上彈飛到遠處,倒在地上。
他大概還未意識到發生什麼事情,或許只感覺到臉頰很痛及身體被彈到遠處,但我已經走到他的身邊,並提起右腳把他那打算抬起的頭部壓回去,頭部撞上泥地的聲音及質感終於讓我確切地理解到我正在踏的東西不是大便而是一個人。
我環看四周,向目瞪口呆的其他人宣佈道:
「這就是作為大便的下場。如果你們不是大便,只是一個又一個未成長的屁孩的話,就給我學懂何謂尊重。」我鬆開踏著他的腳,可是他看來還有反抗的氣力,於是我再補上一腳,使他的肚子瞬間凹了下去。他馬上傳出一聲聲嘶力竭的慘叫,口腔吐出了鮮血,蜷曲的身體終於因為疼痛而動彈不得。我繼續向大家說道:
「不要浪費時間,艾爾文讓我來磨鍊你們這群屁孩,所以盡可能給我驚喜。」我瞪向剛才在大便背後露出恥笑,但現今卻驚慌失措的生物們,命令道:
「下一個。」
「取得工具後就到田裡跟隨指示進行開墾!」94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HFUOkDVuDc
「現在是冬天季節,即使現在開墾荒地效用也不大吧?」94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ww8FBp1612
「艾倫,如何也好我們現在都只能夠跟從指示。」94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tmCTMen5fQ
「嘛……政府看來已經沒有辦法紓緩糧食問題,才採取這種幾乎沒什麼作用的手段吧……要讓這些廢地起而復生,也至少需要一年的時間,根本──」94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h410Xti5tz
「臭小鬼!有時間說這麼多話的話,倒不如快點工作啊!」94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KMR7PoFeyb
「啊!」94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8Oi6FCVlnQ
「阿爾敏!……你們這些傢伙!」94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KMOFBLRdsl
「艾倫!」
我注視眼前的傢伙只能感到非常無趣。
「很痛……」
看來我絕對有必要向艾爾文提出接收新士兵時,一定要進行搏擊測試才行。
「快點找醫護人員來!這邊有大量傷者!」
否則我真的想像不到,這些屁孩在真正的戰場上會有什麼後果……說起來,這幫新兵中甚至沒有任何一個能露出我喜歡的眼神,這一點真教人失望。
「到……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我坐在一個被我「磨練」至失去知覺的屁孩上,看著一個大概屬於現屆幹部的男人遽然走進園內,並因為覷見那些受傷倒下的新兵而露出驚慌的神情,就使我不禁好奇這傢伙到底在怕什麼。
誰知,當我這樣想到時,他慌張的眼神馬上轉為憤怒地瞪向我,接著便大步向前,沒有踟躕地向我走來:「是你幹的嗎?是你讓他們都重傷的嗎?!」
我從那暈掉的屁孩身上站起來,活動筋骨。
「這些只是新兵而已!你他媽的到底在幹什麼?」他停在我的眼前,藉著身高及角度使視線變得凌厲,不過那顯然毫無效果:「你讓他們都受傷了,他們還如何對抗巨人?!」
「他們連我這個『巨人』也贏不了,還說什麼到牆外對抗巨人?」我瞥向他,除了覺得他那烏黑的短髮只是是像雜草一樣混亂外,還認為他的「善良」嘔心得過份。我以沒有抑揚頓挫的語氣說道: 「不過,事實上我本來以為這些屁孩與大便沒兩樣是由於艾爾文的管教方式出了問題,但看來這一次的我需要承認自己錯了。」
「什麼?」
我直視他的棕色眸子說道:「他們如今受到這種傷痛就已經不省人事,絕對是因為你那令人作嘔的溺愛而造成的。」
「嗄?」他覺得我是在胡扯般,一臉難以置信:「只是一個地痞到底在這裡說什麼傻話?我完全不認為你那『欺負新兵』的惡行可以讓兵團壯大起來。」
「『欺負新兵』?」我用冷冰冰的眼神看他:「你看來需要與那混帳一樣,配上一副老土的眼鏡。」
「什麼?」一個醫護人員此時膽怯地走到我的身邊,把那躺在地上的屁孩拖走。至於耳邊只是一直傳來那個不知道是「爸爸」、「媽媽」還是「監護人」的廢話:「你知道自己正在跟誰說話嗎?」
「我的記憶中沒有這麼嘔心的人,你是第一個。」
「你……你這傢伙!」他看來氣壞了,仔細觀察的話甚至可以見到因為腦漿蒸發而成的氣體正不斷上升。他怒瞪我:「這麼有本事的話要不利用立動機動裝置進行比賽啊?準兵長。」
我凝視他,再望向四周一直在『看戲』的新兵,突然覺得自己幹了一些不可收拾的事情,使我開始懷疑眼前的嘔心之人的真正身份。不過,假如我在他所提出的比賽中勝出的話,艾爾文讓我來的目的就能夠完美地達到……
好吧。雖然我沒有配合艾爾文的必要,但就如他所說的那樣,牢固我的地位有助我日後的調查。既然如此:「什麼樣的比賽?」我問。
他露出了奸險的笑容,充滿自信地道:「你贏了的話,我就會站在個人的立場上支持你成為下屆兵長,但如果你輸了的話,你就要從此離開調查兵團,不再踏入兵團半步。」
說出這樣的條件,看來掌握了一定的勝算,不過對於他來說我怎樣也是一個未知數,而這也是我的勝算之一……換句話說,不論這個人是大人物還是小人物,這場比賽都值得一玩,以消解我的無聊:「比賽形式?」
此話一出,他笑得更燦爛了:「既然同樣是『兵長』,那就當然是以『討伐速度』及『討伐量』決勝負。」
……嘩。我聽後只懂得呆若木雞地看著他,突然覺得眼前的人完全顛覆了我對於「兵長」一職的良好印象。94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aK59csiViz
「痛痛痛!米卡莎你太用力了!」94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jGTJH2iEID
「誰叫你又一次亂來了?這是你該受的份量。」94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CAh5jqpLMC
「都是那些傢伙的錯!阿爾敏根本什麼事情都沒做錯!」94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K6jmLXpf7d
「抱歉……讓你為了我而受罪了。」94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Z7WMcey9BY
「……不,阿爾敏,你不用道歉。我的傷與你毫無關係。」94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ppoUR5zOWS
「艾倫……」94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CRK76kciHt
「人類的未來不能交到這些人的手上……眼見他們都是只懂得欺善怕惡的傢伙就看不過眼──痛!米卡莎!」94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lwsR0pw7Pi
「艾倫,拜託你不要亂了。你真的會短命啊。」94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jc51sdDqlO
「……吵死了。」
「怎麼突然會變成比賽呢?利威爾。」當我裝備完畢,確定立體機動裝置沒有任何問題後,艾爾文便無聲無色地站在我的身邊,一臉好奇地問道:「我只是要你磨練新人,你怎麼給我無數驚喜?」
我臉不改容地看著前方,沒有猶豫地回答:「啊。更多的驚喜陸續有來。」
「真教人期待。」他輕笑一聲:「有勝算嗎?」
我不滿地把視線轉向他,只見他原來一直在凝視著我,使我有點不好意思,於是我再次向前方望去,反問:「你這豬玀找我當兵長時有沒有計算過自己有多少勝算?」
他聽後笑了出來,叮囑:「對方也是『兵長』,不能掉以輕心。」
眼見聽聞「現任兵長大戰準兵長」這道風而來的人愈來愈多,站在遠處的現任兵長則收到了更多的鼓勵及支持,使我不禁開口問道:「老頭子和老媽子……以往也是這麼受歡迎的嗎?」
依舊站在一旁的艾爾文沉默半晌後說:「嗯。他們在調查兵團中是出類拔萃的精英,而且為人和藹可親,當然受歡迎了。」
「啊啊。」我閉上雙眼,塵舊的回憶湧上心頭,一下子就看到了當年的他們在調查兵團裡工作時的情形:「我記得。」
他沒有作出回應,但我猜他大概在看我。
「是你把那些東西放在我房間的書桌上嗎?」我所指的是那封由老頭子寫的信,以及那個神秘的公文袋。
他照實回答:「對。他們拜託我,假如自己突然被殺了,就一定要勸服你回到調查兵團,並在之後把那些東西交給你。而數天後,他們就不幸過身了。」
我冷冷地諷刺了一句:「我想他們從來都沒想過,眼前的人竟然是殺死自己的『兇手』。」
艾爾文聽後再次沉默,應該是因為我的話而受傷了。
我無視他的感受,又問道:「你有看過嗎?那個公文袋。」
他聽到我的話後繼續沒有任何質疑地回答,對於我在這種時候突然提出問題一事並沒有絲毫過問的打算:
「沒有。那是你的東西,我沒有干涉的權利。」
這話說得真好聽。「如果我告訴你那東西足以讓你坐一輩子的牢,那麼你會私自看──」
「如果這是我的錯所造成的後果,我會欣然接受。」
我愣住,終於換我沉默了。
實際上我以為他會躊躇好一會兒,慎謐地考慮後才回答,但他根本沒有這樣做,而且還比之前的所有答案都答得更快更肯定。他的答案就像從一開始就已經想好般,又或者這個答案本來就乎合他的生存理念一樣……
有一瞬間的錯覺,讓我認為那一天他所表現出來的冷漠,其實只是掩飾心疼的做法。可惜的是,當我想到這樣做對他來說毫無好處後,便讓我把這個奇怪的想法拋諸腦後了,因為他根本沒有這樣做的需要。
思緒來到這裡,一個穿著得非常整潔的士兵走到我們的眼前,示意我到準備區準備比賽。
而當我踏出腳步,決定離開艾爾文的身邊時,我的手突然被他抓住,使我立即停下動作,馬上向後瞅去,問:「什麼事──」
我呆住了。
雖然我認識艾爾文快有一星期的時間,但我還是第一次覺得他如此擔憂。我在他的藍眸子裡找不到本來冷漠的他,那個冷靜的準團長有如消失了似的,眼前只剩下那還保留人性的艾爾文。至於這樣的他,正利用那比我大得多的手傳來無數的溫暖,好讓我重新明白到,原來這個世界還有關心我的存在。
然後,當他在下一剎那放手之際,我默默地向他點頭,果斷地轉身離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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