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命如歌。夢緋簪 - 第四折、落雁 | Penan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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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

第四折、落雁

茵菓

Aug 6, 20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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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 分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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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說父神創造萬物是公平的，可她始終不懂，為何她天生就比別人低賤。

世間虫類萬千，蝴蝶善舞、蜘蛛納福、蜜蜂採擷、螽斯多子，就連不起眼的螞蟻，也博了個殷勤的美名。

可她呢？生來又有何用？

父神創造她，或許由始至終，就只是一場戲謔。

蝴蝶笑吟吟的安慰她：「若非有妳，世人焉知我等的美麗。」

她無語。

唉！世間上越俏的皮相，往往伴隨傲慢抑或偽善。

儘管聒噪的知了更添暑意，但他們仍高高在上，只因殼鞘能入藥；其貌不揚的春蠶，絲線縷縷，成了騷人筆下的深情無盡。

而她，卻只能匿在暗處。也就只有她，貌醜惹人嫌、無用招人厭，任人恣意踐踏的──蜚蠊。

　

許多年後，她以王嬙為名，出現在漢宮裡。但此時，她卻感到滿腹困惑。她修行千年，終於擺脫一身烏衣；她流連於楚館秦樓，好不容易，才將自己幻化成花魁般的柔美纖細。

可漢宮的主人卻不待見她，寧可去寵幸那些喧嘩俗豔的妃嬪……

就在她百思不解時，宮廷樂師阿若，以琵琶傳了她一曲〈黎歌笑〉。阿若那一襲玄衣，讓她想起當年的自己，她還道阿若是同族？可人家勾魂懾魄的容顏，又豈是她能比擬。

「嬙兒，世間上的人都活在謊言裡；妳太真誠，反而不容於世。」阿若說完這話，就此消聲匿跡。

她獨自留在冷宮裡，一如當年只敢躲在暗處，窺探與欣羨別人的絢麗。

　

竟寧元年，漢宮的主人將她賜給了大漠的雄鷹；她成了呼韓邪單于的寧胡閼氏。

呼韓邪是個年近花甲的男人，但雄鷹就是雄鷹，即便是老了，也是雄姿勃發。

老單于的嫡子復株絫，自幼患有腿疾，但精於馬術，被稱為──大雁飛沙。復株絫亦鍾情於她的美麗，初次見面便因恍神落馬，從此不良於行。

她自覺對他有愧，便整日細心照料；但始終無法欣然接受他炙熱的深情。

復株絫允諾她，黃沙萬里，只為她一人心醉；扶搖千丈，也絕不顧盼旁人一眼。

這些誓言讓她幾欲淪陷，可在她的內心，卻藏有一個放不下的結……

　

復株絫告訴她：「我這輩子早已認定妳了，就只是在等待妳的回應。」

男人的凝視彷彿能穿透她的心，他續道：「我復株絫此生最受不得就是欺騙。妳告訴我，除了父汗，妳在漢宮可有愛過別人？」

她避重就輕的說：「漢宮的主人未曾待見我；而你父親擁有的，也只不過是我的人。」

復株絫激動的牽起她的手：「王嬙，那妳愛我嗎？」

避開他殷切的眼神，卻任由對方牽著自己的手。她將目光放遠，若有所思的說：「我承認自己心悅於你。」

「只是心悅、不是愛？」他追問。

「我是你父親的妻妾，若是愛上你，豈非不倫？雕陶莫皋，正因為你對我如此真心，我不願用花言巧語來欺騙你。你什麼都好，只是我還有些糾結……」她輕輕掙脫他的手。

「我真的不堪到讓妳糾結？」復株絫誤以為，她指的是他腿上的殘疾。

「雕陶莫皋，我內心的糾結與你無關。我很珍惜你的情誼，就看緣分能帶我們走到哪裡。」她莞爾一笑，臉上已然收斂了心神。

復株絫不再說話了，滿懷自信的盤算，父死子繼是胡人的習俗，不論王位還是女人，王嬙總有一天都將屬於自己。

　

建始二年，老單于呼韓邪去世，她也入境隨俗成為復株絫的閼氏。

這段時間以來，復株絫的溫柔與深情，她全都看在眼裡；雖然身為蜚蠊，但她的情思早就如同凡人女子般的細膩。

夏夜的暖帳裡，她與復株絫坦誠相對，復株絫壓在她的身上，低吟的說出：「我要……」

她幾盡意亂情迷，但心裡最後的一絲理智將自己喚醒。她輕輕推開復株絫，柔聲道：「單于今日多飲了些馬奶酒，還是早點歇息，來日方長。」

復株絫聞言，獨自躺了回去，她輕輕枕在這隻大雁的懷裡，內心對往後的日子，突然有了許多的憧憬。

只是那時的她沒有發現，復株絫那深邃的眼裡，正悄悄的瀰漫著費解的陰霾。

　

復株絫繼位不久後，卻開始冷落她了。

她試探性的質問他：「你也像其他的男人一樣，擁有了、便不再珍惜？」

復株絫平靜的說：「我自己也不懂，有的時候愛妳如狂；但有時卻想疏遠妳，自己一人獨處……」

復株絫沒有騙她，他白日與群臣議事，夜裡就將自己鎖在王帳裡，既不招幸其他妃嬪，更不願見她。若是她求見得急，復株絫也只會勉為其難的隔著帳篷敷衍她幾句，連面都不給見。

她開始心神不寧，時至今日，她才知道自己早已在不知不覺中，深深的愛上了這隻飛沙裡的大雁。

習慣了他的喜怒哀樂、習慣了他那帶著情慾的笑語。

她甚至根本不知道，自己究竟做錯了什麼？

來自月氏國的蓓瑪閼氏揶揄她：「男人會變心其實早有端倪，只是妳自己沒發現而已。」

她找了一個機會攔下了復株絫，問：「單于，你對我、已經沒了念想？」

「還是有，只是沒有先前的那麼強烈。妳別心急，且看緣分能帶我們走到哪裡。」他說完後，轉身跛行而去，聽說是要去接見一名來自東土的白衣旅人。

望著他的背影，那樣偉岸、那樣瀟灑、那樣冷漠……她不禁開始懷疑，他還是之前那個、為她著迷的飛沙大雁嗎？

　

時序流轉，復株絫對她仍是忽冷忽熱。入冬後，銀雪覆蓋了大漠，也逐漸冰封她對美滿的期許。

她終於領悟，原來將思緒繫於他人，那是註定要傷心的。他與她，有的時候心很近、有的時候卻很陌生；她始終想不透，為何凡人之間，會有這種咫尺天涯的難為情。

她明明是妖啊！委實沒有必要為了一個凡人，在大漠裡虛度光陰。

自己究竟是在糾結什麼？

　

「嬙兒，妳生來就是異類，更是遭人厭棄的蜚蠊。假若妳能在人間找到一個愛你的人，我就允妳追隨本公子……」

這才是她的初衷！魔魅的阿若公子，總有妖嬈的女妖傍身；若能像她們一樣，得公子青睞，那是多體面的事，還能一雪身為蜚蠊的卑微。

　

天寒徹骨，這本就不屬於虫類的時節。

復株絫依然不願擁她入懷。她的時間不多了，如果再無法得到這個男人的愛，那她就必須離開。

這日，她不顧侍衛的阻攔，闖入了他正在議事的王帳。她的容顏仍舊令男人們驚豔，可偏偏那隻大雁，卻對她無動於衷……

復株絫擺手示意群臣退下，剛毅的臉上，仍是那冷漠費解的眼神。

她率先開口，很久沒有直呼他的名諱了。「雕陶莫皋，你曾承諾與我相守終生；可如今我願為你付出一切……」

他打斷她：「白衣旅人告訴我，妳是妖？」

她猶如五雷轟，瞬間讀懂了他這段時間的冷漠與絕情，所為何來。

「我……」

「妳只回答我，是與不是。」他聲如寒霜，比帳外的雪更教人徹骨。

「是。」

正當她試圖要為自己辯解，復株絫搶白道：「王嬙，妳回漢宮去吧！我不想與滿口謊言的女人，同處在這片大漠裡。」

語罷，他瘸步離去。而她漠然的站在原地，不曾想，原來這就是凡人所謂的……痛徹心扉。

翌日，復株絫以她的名義修書上奏漢宮的主人，表示庶母再嫁嫡子，有違倫常，萬望歸漢。

然而，漢宮的主人卻命她從胡俗，反駁了這個陳情。

不過漢宮的主人同時派來了畫師毛延壽，假托皇太后的思女之情；其實，只不過是為了替主人，勾勒出當年出塞時，令他至今難忘的儷人倩影。

只是毛延壽這一幅丹青遲遲無法落筆，她病倒了。

儘管狼裘裹身，卻無法力挽她的日漸消瘦。

冬夜裡，玄衣公子踏夜而來。

阿若公子踱至她的床邊，便聽見她孱弱的呢喃：「我……只騙你一事，但你、卻騙走了我的全部……」

阿若將她抱入懷中，暖意透入她的體內，這才緩緩的睜開眼。

阿若問：「嬙兒，妳癡守著復株絫，究竟為得是人，還是自己的執念？」

「我不知道、公子……我真的不知道……」她氣若游絲。

「我早告訴過妳，在這座人間，不說謊，是活不下去的。」阿若魅眼如勾，將她的失魂落魄，全給勾了回來。

她枕在那清瘦的胸膛上，感到無比的溫暖。「嬙兒明白了，公子、你帶我走吧……」

　

帳外的毛延壽，暗自將此情景留在畫布上；但在發現阿若的目光後，只能恭敬的掀簾入帳。

低頭看了一眼正安穩入睡的她，毛延壽問道：「公子，蜚蠊還沒有得到那個男人的愛，你真的要帶她走？」抬起頭來，他的身形幻化成一名墨衣少年。

「你這個問題，真是讓我失望。」阿若淡掃蛾眉，續道：「凡人的愛算什麼！我要她在愛恨之中，淬鍊出無欲；無欲則剛，只有這樣的人，才有資格侍奉在我的身邊。」

「公子英明，夢夔受教了。」少年嘴上虔誠，但心裡卻在偷笑。像公子這樣的人，怎麼可能會……

算了算了！天生我才必有用。

公子費盡心機的收服蜚蠊精，想必自有盤算。既然公子不言明，他又何必追問呢！

想在這座人間生存下去，除了說謊，裝傻也是很重要的……

一想到這裡，夢夔不禁自豪的面帶微笑。

這抹笑，倒是與他的主人有幾分相似，一樣是那麼的傾倒眾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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目錄

#1 楔子、暗香辭

#2 第一折、遙歌

#3 第二折、逸萱

#4 第三折、惑心

#5 第四折、落雁

#6 第五折、逐恬

#7 第六折、肆仙

#8 第七折、回聲

#9 第八折、魔述

#10 第九折、夢鏡

#11 第十折、轉生

#12 第十一折、生晨

#13 第十二折、慾殺

#14 第十三折、垂翼

#15 第十四折、君臨

#16 第十五折、心路

#17 第十六折、淚淨（上）

#18 第十六折、淚淨（中）

#19 第十六折、淚淨（下）

#20 第十七折、霜願

#21 第十八折、孟亭（一）人中傑

#22 第十八折、孟亭（二）神鬼變

#23 第十九折、萌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