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天後的早上,秋意甚濃,阮正康正在上作曲課,不過眼看老師卻想著兇案。警察甚麼時候來?會是怎樣的探員?能瞞天過海嗎?和兇手一樣,這些問題縈繞他的腦際。灰白的牆、深褐色的舞台、噁心的屍體、腐爛的氣味⋯⋯他幻想再次置身其中,想到或許經已有人因那惡臭而揭發命案,為罪人與探員的對決掀起序幕,心裡就有種說不出的感覺,一種既複雜又簡單的恐懼,包涵了畏罪與憤怒,還有身心的各種疲憊。
「要想清楚怎樣善用這些樂器才行,現在還有太多空白的地方。」老師眉頭深鎖,指著樂譜的右下角說。他沒有等阮正康回應便徑自翻到下一頁。
這種單對單的作曲課在那不算寬敞的辦公室進行,裡面除了鋼琴、傢俱、書本和樂譜,就是他們師生二人。他倆面對面坐著,看看桌上的樂譜又看看對方,然而半小時過去,老師卻未察覺學生是多麼的心不在焉。
「要趕緊改好結尾,太鬆散了,絕對不行……」老師的話尚未結束便傳來三下敲門聲。
是警察嗎?阮正康的身體不其然抖了一下,如果可以的話,他真想無聲無息的消失。
「先等一等。」老師揚聲說。
「我們是警察。」
外面的人表明身份,老師只好開門,阮正康隨即緊張起來。
「你是葉志鴻教授?」門外站著兩位探員,比較高和老的一邊出示證件一邊問。之前已經看到門上的名牌,現在只是確認一下。
「是的。」葉教授說。
「你最近一次是甚麼時候見過齊新才?」
「上星期的事。」葉教授不明所以,但探員的口吻使他不安。
「還記得是那一天嗎?」
「星期三吧。」葉志鴻不用多想便記起來,因為當晚他們為了這週五的音樂會見了一面,最後爭執起來,不歡而散。
「再想想看,星期三以後真的沒碰過面?」老刑警瞥了一眼從校務處拿來的出勤表。「他星期四也來了上班吧。」
「真的沒遇到。那天他有許多學生,我自己也很忙。」
「好,明白。」
阮正康屏息靜氣,但非常在意老師的答案,因為老師是計劃中的一步棋,如果探員就此離開,這一步就白走了。不過,他們會問我吧?阮正康心中不住禱告。
警員看看老師身後的人:「不好意思,我們也要問他。」
屍體已嚴重發臭並漲大,腐爛得無法確實判斷死亡時間,法醫只能估計兇案在四五天前發生;現在探員希望利用證言把死亡時間的範圍收窄,所以音樂學院裡都是探員,做著類似的查問。
年青幹探留在門外,老探員則進來問阮正康:「最近一次見過齊新才是甚麼時候呢?」
「應該……是星期三中午的週會。」阮正康忽然決定含糊過去,嚥下想好的話。
老探員打量一下阮正康,然後回頭看老師,說:「你們可能還不知道。有人在音樂廳發現齊新才教授的屍體,所以希望你們想清楚,究竟最近一次是甚麼時候看過他呢?那時他跟誰一起、在做甚麼?」
他沒有透露太多細節,其實屍體是在後台的化妝間被發現,身上滿是灰塵,明顯有人刻意處理過。
阮正康總覺得探員的語調越來越尖銳, 不過這感覺還未及刺激腎上腺素的分泌時,老探員又補充道:「或者應該這樣說,教授,你來或離開的時候,一定會經過他的辦公室。所以例如星期四下班的時候,他還在嗎?裡頭有沒有聲音?或者,有沒有開燈?」
警察問起齊新才時,葉志鴻已覺不妙,卻未料到是如此的噩耗,他竭力控制情緒,卻難掩震驚哀痛的神色,面如死灰,嘴角微微顫抖。他回到座位,雙手合十,然後嘆了一口氣。
「星期四,他應該留到很晚才離開……」他看著阮正康說:「那天晚上,你不是來找我嗎?我們談了一下你的習作跟新作品,到了差多九點才走……」
「嗯……」 阮正康微微點頭,想到剛才或許應故作錯愕與難過,但又裝不出來,隨後想要擺出認真思考的模樣,卻又不知如何是好。似乎現在最好就是目無表情,然而皮膚底下經已亂作一團,血液慌張的瘋狂流竄。這麼勉強地吐出一個字,算是慌張的表現嗎?過後阮正康還這樣疑問著。
「走的時候,他房間有鋼琴音,所以……他一定在裡面,其實第二天早上,上班的時候也一樣……」葉志鴻說得有點艱澀,每個字都是一塊要塞進喉嚨的鵝蛋石。
「明白,那麼你大概幾點來上班呢?」老探員問,同時又查了一下出勤表,眉頭緊皺,露出有力的目光。
「八點五十分左右。」老師沒多想就說了。
「為甚麼這麼肯定?」
「因為九點有課,通常都早十分鐘左右回來拿課本,然……」
「不過他那天沒有上班。」老探員打斷老師的話,年青探員也進來,拿起那份出勤表來看。「會不會……」
「他星期五在這裡沒課,應該要到澳門那邊教,所以沒有必要簽到,你可以問問校務處。」
「不是這個意思,其實想問有沒有可能聽錯,因為一路走來都可以聽到練習樂器的聲音,所以為甚麼肯定是他呢?」
「因為他彈的是我的作品。」說到這裡,老師的情緒似乎快要爆發。縱使他和齊新才未曾深交,但畢竟相識多年。「那首作品⋯⋯他會在星期五的獨奏會首演,暫時應該只有我跟他知道。」
語畢,往事與淚水直流,但這對探員來說並不重要,他們問完便離去。沿途不少海報都貼上更改場地或退票的告示,因為短期內警方都要封鎖音樂廳,那裡暫時無法舉行音樂會。
「阿勇,你覺得怎樣?」老探員走到齊新才獨奏會的海報前問他的搭擋。
「那教授沒有甚麼特別,但是他學生有點怪。」
「對,看到他雙手一直用力的抓緊大腿,似乎很緊張。」說著,他倆步出音樂學院,街外污濁的空氣隨晚秋的涼風撲面而來,川流不息的告士打道映進眼簾,繁囂的都市彷彿不會有停止的一天,即便發生了甚麼可怕的事。
「德哥你說他緊張,不過看來又非常木納。」
「再看看吧,他可能知道些甚麼,不過先回去再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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