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曾是勇者，現與魔女浪跡天涯！ - 第三十五幕抉擇（七）

無處不在的血腥味與血屍所帶來的腐臭味混雜在一起，血雨與漸盛的夜風席卷而下，冰冷刺骨。

三道防線之上，是拼殺的冒險者與傭兵們。

在腳下的血池被消解後，傭兵與冒險者們士氣高漲，如同要向對方宣泄自己滿腔的憤怒般，不要命地向前沖去。

「幹他娘的！！！」

一名山銅階的冒險者幾乎是沖在了最前頭，只是一瞬，便越過了攔在大道中央的蘇拉爾。

「你們還巴頓的命來！！！」

他一手持著劍，一手揮舞著不知從哪撿來的戰斧，像是旋風一般徑直撞入了屍群當中。

而在他的身後，更多的冒險者和傭兵一擁而上。

密集的斬擊聲下，血肉橫飛。

「嗬——嗬——」

蘇拉爾仍舊站定在原地，保持著舉劍的姿勢，大口喘息著，微簇眉頭，望向殺入西面大道中的眾人。

而在廣場之上。

「所有術士——！！」

策馬奔騰於人群邊緣的那名白袍少年，高聲呼喊著。

而在人群之中，已有十數名身披長袍的術士站了出來，或許是少年的許諾太過誘人，盡管他們早已打定主意要明哲保身，但此時此刻，他們也按耐不住，掏出了各式各樣的施法媒介，便要出手。

「三三成組，用增益法術支援前線——！！」

少年高聲命令。

「敵方施法者的術法，由我們白塔的成員來應對！！」

當白塔二字喊出之時，那些術士們不由得精神一振，高高舉起了手中的施法媒介，開始吟誦起咒文來。

一時間，低沈的夜空之下，魔力的光輝閃耀——

作下布置後，少年便又策馬，奔向了方才與自己聯合施法的另外幾位少年少女。

「羅瑟琳！格蘭漢！魯賓！」

還未等馬匹停穩，白袍少年已經熟練地翻身下馬，只是落地之時，踉蹌了幾步，險些跌倒在地面上。

而三名同樣身披白袍的少男少女，很快圍了上來，將稍稍年長些的懦弱少年扶起。

「尤萊亞！！」

剛一圍了上來，三人便急不可耐地向懦弱少年發問，仿佛終於找到了主心骨一般。

「我們怎麽辦？！」

夜色之下，那懦弱少年抹了抹嘴角的血，隨手擦在已經有些臟兮兮了的白袍之上。

雨水順著少年那有些長的藍色發梢流下。

少年啐了一口，將幾粒牙齒的碎片吐在地上。

『媽的，這些傭兵。』

尤萊亞推了推碎裂的眼鏡，又把遮擋了視線的，有些濕漉漉的發梢從眼前撩開，看向自己的幾名同窗。

「我們走不了了...整個奧康納領都被一個廣域陣法包圍了，外面還有很多拜肉教的術士...媽的。」

尤萊亞皺了皺眉頭，語氣有些急促地說道。

「我把傳訊魔法打出去了，導師他老人家收不收得到，就得聽天由命了——」

「可是導師他不是還在白塔...離我們那麽遠！」

尤萊亞的身側，名為羅瑟琳的少女捂住了嘴，目光顫動。

「他趕得過來嗎？！」

「是啊...坐傳送陣，也得先到帝都...再飛過來的話...」

一名皮膚黝黑，有些木訥的高大男孩，面色凝重地緩緩說道。

「用盡全力也得好幾天...他根本趕不及...尤萊亞你...？」

「我只是讓他來解決麻煩...假如他接到我的傳訊的話，那就不是他自己來了...」

尤萊亞望向廝殺的三條戰線，搖了搖頭。

「要布置這種廣域法陣...對方肯定有赤金位階或者以上的術士...而且這還是拜肉教...這是整個應許之地的大事，我們的性命反而微不足道了。」

少年那冷冷的判斷，卻讓三位少男少女情緒更加低落了。

「那我們怎麽辦...」

金發少女巴望向儒雅少年，身體微微顫抖。

「我們會死嗎？」

死，對於幾位在象牙塔中呆慣了的少男少女來說，曾經還是一個非常遙遠的概念——

「嚇死是死，戰死也是死。」

尤萊亞深吸了一口氣，好讓自己平靜下來。

「我打出的是明文訊息，任何赤金以上的大法師，只要他感興趣，便可以手動攔截，只要裏托亞...不，甚至附近的其他行省...一定會有人趕過來！」

那面容懦弱的藍發少年，咬了咬牙。

「無論是為了活下去，還是為了應許之地！我們都必須撐下去！！多撐一秒是一秒！！」

......

與此同時，廣場的東面，上百名衛兵默默地站在瓢潑大雨中。

血雨早已沾濕了他們的武裝衣，在他們的胸口處，奧康納家族的杉樹家徽黯然失色。

散發著金屬冷光的長矛，一支緊鄰著一支向前延伸，在向東的通道邊，構成了一道冰冷的鋼鐵叢林。

前線的喊殺聲透過雨幕，遙遙傳到衛兵們的耳中時，早已變得模糊不清。

而在衛兵前，那些手無寸鐵的鎮民們，早已失望地遠離。

自男爵離開後，他們便不再試圖沖擊這道似乎可以逃出生天的關口，只是顫抖著聚在廣場中，相互緊貼著，想要在這夜雨之中汲取哪怕最後一點點溫暖。

哭泣與低聲的祈禱，在衛兵們的耳中，要比廝殺聲要更加刺耳與清晰。

而在衛兵們的身後，剩下的四名騎兵，正散發著山銅上位的威勢。

如鯁在喉。

『...』

有衛兵一咬牙，用力錘了自己的大腿一下。

鏘——

他拔出了長劍，將自己武裝衣的胸前，那代表著奧康納領的杉樹紋章割下，惡狠狠地摔在了地上。

隨後他持著劍，瞥了眼仍把守著要道的衛兵們，又轉身分開人群，奔向了南面那岌岌可危的戰線。

而這樣的境況，早已在戰端開啟後的短短數分鐘內，重演了數十次。

剩下的四名騎兵，則閉上了雙眼，微微搖了搖頭。

可他們並未阻攔。

嚓——嚓——

盔甲的摩擦聲，自眾人的身後響起。

哢嚓——

板甲靴沈重地踩在水窪中，而眾衛兵猛地回頭望去。

臃腫的重甲，在夜幕之下微微泛著冷冷的光澤。

「男爵大人！！」

有人難以置信地低低叫著，語氣中帶著三分詫異。

而握著劍柄，身披鏈甲的騎兵們，則一同面向了那名步伐有些踉蹌的肥胖騎士，單手撫胸，微微欠身。

「...」

男爵的覆面盔緩緩轉動，掃視著自己的部下們。

「還有四個呢。」

「犧牲了。」

一名騎兵開口，聲音沙啞。

「弗吉爾他們也...？」

騎兵顯然在問突圍的情況。

而男爵掀開了沾染了血跡的覆面盔，露出了那蒼白到可怕的肥胖面龐。

他的臉陰沈得可怕。

「他們也回不來了。」

男爵咳嗽了幾聲，從拒馬旁的武器架上，取下了一柄長劍，插入了自己空空如也的劍鞘中，又從衛兵手中奪過一柄精鋼長矛，攥在手中。

而把守著要道的衛兵們，依舊默默地望著男爵。

他們緊握著手中的武器，目光炯炯。

沒有人說話，但卻好像什麽都說了。

就連騎兵牽著的戰馬，也被這樣一股莫名的情緒所感染，不停地用梯子刨著地，低聲嘶鳴著。

他們在等待一道命令。

上百名訓練有素的步兵，倘若進入戰場的話，幾乎可以扭轉戰局。

他們遠比那些苦苦支撐的冒險者們要更強，或許只有常年戰鬥的傭兵們，才可以與他們相提並論。

而他們更是有著精良的裝備與壓倒性的數量——

衛兵們咬了咬牙。

可這樣的力量，卻被用於鎮壓恐慌的居民們。

盡管出於對這位男爵大人的尊敬，以及對男爵實力的畏懼，此刻並沒有人提出異議。

但他們的牙關早已咬緊了。

「...」

男爵微微偏過頭，望向眾衛兵們。

低沈的雷鳴，在天際間不斷回蕩著，與喊殺聲和哭泣聲混在在一起。

肥胖的騎士緩緩張口——

而衛兵們緊繃的心，也漸漸上升，甚至有人微微向男爵踏出了一步。

『我們要戰鬥！』

這句吶喊，幾乎已經要呼之欲出。

然而。

「命令不變...把守這裏...不能讓一個人離開。」

男爵那尖細卻冰冷的命令聲，卻如同一桶冰水，澆在了衛兵們的頭頂。

捏緊了劍柄的哢哢聲。

夜風呼嘯。

沈默。

刷刷刷——

齊刷刷的一片拔劍聲。

「...」

男爵微微擡眸。

「你們也要造反？」

雷電劃過天際，而此處的爭執，也引起了附近鎮民們的註意。

「男爵閣下——！！」

一名年輕的衛兵高舉起長劍，他咬著牙，直勾勾地註視著男爵的雙眼，渾身劇烈顫抖。

「我們曾很尊敬您——您說我們是您的手，是您的劍，您培養了我們——！」

他痛徹心扉地大喊著，聲音中甚至有絲絲的哽咽。

而男爵默默註視著這名年輕的衛兵。

「您教給我們勇氣，教給我們榮譽與自豪，但今天，此時此刻，我卻只感到蒙羞——我們就像一群懦夫！我們躲在了自己的家人後面！！！」

年輕衛兵用手肘抹了一下眼角，而更多的衛兵，匯聚在了他的身後。

「我們深深地相信你，一直到今天，我們一直對大家的痛苦視而不見，我們放任那些怪物橫行——」

嚓。

他拉起胸前的武裝衣，狠狠地斬下了胸口上繡著的，奧康納領的杉樹徽記。

嚓嚓嚓嚓嚓嚓。

上百塊厚重的布料，被衛兵們斬落，丟棄在了地面上，在血似的雨水中激出陣陣漣漪。

而那年輕衛兵，緩緩將劍放下，半帶釋然地說道。

「男爵大人，這是我...不，是我們最後一次這麽叫您...」

他轉過身，而上百名衛兵，也抓緊了武器，擺出了他們早已在腦海中演練了無數遍的隊形。

沒有人回過頭。

為首的那位年輕衛兵，背對著男爵，緩緩呢喃道。

「現在，我們要去把遺失的榮譽去撿回來...就像曾經的您所教導的那樣...再見了。」

而肥胖的男爵，依舊佇立在原地，只是默默地望著衛兵們的背影，沒有發話。

這些孩子，皆由他一手選拔，一手訓練——

「聽我號令——！！」

那名為首的年輕衛兵，高高舉起了手中的長劍。

「奧康納領衛隊！！沖鋒！！！」

隨著年輕衛兵的一聲令下，這些奧康納領最為俊朗，最為高大的年輕人們，早已高舉著手中的武器，嘶吼著，發了瘋般奔向前線。

不過區區上百人，但在那齊齊的怒吼之下，卻好似千軍萬馬。

而早已註意到這邊動靜的鎮民們，此刻也發出了振奮的高呼，自東邊的封鎖線上，衛兵們奔跑著向前，人群便如海潮般向兩邊分開——

「加油啊！！」

人群之中，有人吶喊著，還有人緩緩跪下，雙手攏在胸前，默默地為奧康納領的年輕人、傭兵與冒險者們祈禱。

而更多的人，則緊跟在隊伍的後面。

滾滾向前的洪流，只是片刻，便已跨過了整個廣場，變得更加壯大——

而在前線拼殺著的，早已疲憊得氣喘籲籲的冒險者與傭兵們，此刻也註意到了身後的動靜。

「他媽的！終於動了，操！」

他們粗俗地笑罵著，默契地讓開了一些身位，好讓這些奔湧而來的生力軍加入戰場。

頃刻之間，三條戰線之上，壓力驟減。

「...」

而那肥胖的男爵，依然只是緊握著武器，註視著那些奮力搏殺的年輕人們。

「男爵大人？」

他的身側，幾位騎兵依舊侍候在旁，寸步不離。

「我們...？」

在騎兵出言請示之時，已有大量鎮民，步履蹣跚地，向東邊走來。

夜雨之下，是鎮民們疲憊，絕望，與憤怒的目光。

他們一步步地向拒馬攔下的道口靠近——

我們要活下去。

人群緩緩地，堅定地靠近，無數步履聲相互交疊，仿佛匯成了這樣的一句話。

呀——！

人群中傳來驚叫聲。

呼呼——

幾名衣衫襤褸的壯年男子，用手粗暴地扒開擋在前面的婦孺，擠到了隊伍的最前頭，幾乎是逃也似地，向男爵的方向沖來。

「媽的，你這個該死的胖子！！你還沒有那些家夥勇敢！！」

他們大聲指責著。

「還不快讓我們...」

撲哧撲哧撲哧——

密集的斬擊聲。

呀！！！！

驚恐的尖叫，再次自人群中爆發。

而男爵一手持著劍，另一手扶著長矛，而他的劍尖之上，鮮血橫流。

幾名沖撞封鎖線的流民，齊齊被斬為了碎塊——

而鎮民們幾乎看不清男爵的動作。

「命令不變。」

男爵冷冷地向余下的四名騎兵吩咐。

「不放走任何一個人...違者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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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五幕 抉擇（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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