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翼病[2020年版] - 【17】主治救護員

　　面容憔悴的女子勉強挺起身體，走出了診療艙。過去總是維持俐落鮑伯頭的髮型，現在也變成長短不一的及肩亂髮。一直以來都會在耳上的星形裝飾，也早就沒有那個心思別上去了。

　　「ТН20105208，這是妳的檢疫報告。一切正常。健康度維持在高標準。」

　　我這樣還算健康嗎？她在心裡苦笑道。

　　「……師姐，妳還好嗎？」坐在櫃台裡的前同事一臉憂心地問向她。

　　一點都不好。但她沒有這麼回答。

　　只是搖了搖頭：「我沒事。虹膜確認是看這邊對吧？」

　　她呆然地看著鏡頭完成確認之後，雖然不想回到職場上，但也不想在這裡多留。

　　然而，她知道她必須跟他見上一面──那是「她」唯一救贖的希望。但她又不曉得要用什麼面目去見他。

　　正當她還沒理清自己的情緒時，低著頭的她感受到前方被阻擋──

　　ВН3926就站在ТН5208的面前，伸直著手臂攔住了她。

　　「……師妹，」

　　她始終低著頭。

　　「你要問嘅嘢我唔知，你要搵嘅嘢唔存在。」

　　在對方發話的同時，她已經連珠炮似地把自己能夠講的講了出來，然後用力推開他的胸口，大步逃離公署大樓。

　　走出大門，她突然覺得口罩有點濕。

　　原來不自覺中她已經淚流滿面。

　　僅僅是那一剎那，那一個小動作，她感覺到自己已經盡了此生最大的勇氣與力量，將希望託付給了她一直以來都視為英雄的人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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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ТН5208檢疫日那天，ВН3926之前已經刻意排了休假，但沒有想到是為了用在這種事情上。他早早就在公署大廳等候，看到ТН5208檢疫完畢後走出來，便一個箭步走上前去試圖攔住她，卻被她快速地推開。

　　但同時，他也感受到胸口的口袋一沉。

　　由於這裡畢竟是公署大樓，他也只能默不作聲地看似要追上ТН5208一般離開公署，不過一來出了大樓早就見不到她的蹤跡，二來他知道他要的資訊應該已經塞在他的口袋中。

　　他到了地鐵站的公廁中，查看了胸口的口袋：一張卡片，上面的字體清秀的筆跡略顯凌亂地寫道：

　　『師妹在重症診療中心。

　　　已被帕威利判定為列入最終處理觀察。

　　　申請成為主治救護員可挽救她。

　　　讀畢請焚毀此信。』

　　「主治救護員……？」這是他未曾聽過的名詞。

　　他身上畢竟沒手隨時攜帶打火機之類的物品，所以他只能將這封信撕地越細越好，然後沖入馬桶之中。

　　過去，他可能會把這個消息帶去跟ВНП417討論；但ВН3926覺得或許有更有效率的方式。

　　畢竟他也是在急症救護公署打滾過好一陣子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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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於是，即使是休假，ВН3926在下午臨近下班的時候，穿戴整齊地回到了公署大樓。他並沒有進入伏特羅的辦公室，而是直接搭電梯到了「樓上」──第二級急症救護隊總隊長的獨自辦公間。

　　他深呼吸了一口氣之後，敲了敲門。

　　「進來。」裡面的男聲回應道。

　　推開門之後，只見他要找的對象一副了然於心的模樣，半笑不笑地說道：

　　「我知道你要來，ВН17103926。」

　　「是。我來繳交進入疫病應變總局的申請資料。」

　　「嗯，拿過來吧。」

　　ВН3926掩上了門，將複合材料的信封袋，維持開封的狀態呈遞給了В535。

　　「還請您審核。」ВН3926恭恭敬敬地說道。

　　В535則是略顯粗魯地將內容物一股腦兒地到在自己的辦公桌上。

　　於是便見到了一張明顯不是申請資料、夾著紙條的塑膠卡片。

　　В535看到那張卡片後默不作聲。

　　「報告總隊長，我想申請成為ТН23109631的主治救護員。」

　　然而對方聽罷，只是摸了摸下巴的鬍渣。

　　「……你說的人，並不存在。」

　　ВН3926沒有回應，只是靜靜地等待В535後續的答覆。

　　В535緩緩地站起身來，背過身去看向辦公間底部的落地窗──可以俯瞰到樓下伏特羅辦公室與ВНП417辦公桌的工作情況，而底下的人只會看到上面是一片反射著醫護長肖像的鏡子。

　　「……至少，她已經不是『ТН』。」

　　В535將目光從底下的伏特羅辦公室，慢慢平視著眼前巨大的醫護長肖像。

　　「ВН17103926，我除了推薦你代表伏特羅進入疫病應變總局之外，其實還打算推薦ТН23109631代表特涅蒂，讓你們一起去琛普萊寧。」

　　ВН3926當然不知道В535說假話；畢竟他本來打的算盤是推薦22108315，然後暗示ВНП417表達一些「意思」好讓女兒能跟著ВН3926一起去。

　　「所以ТН23109631搞出這種事，讓我非常、非常、非常地不高興。」

　　從資料顯示，ТН9631碰觸到了「不該存在」的檔案。然而更倒楣的是，這件事情是由帕威利那邊先得知──畢竟他們對於「重症」患者有優先處理權。所以當В535知道消息後，ТН9631早已被П40078605關押至重症診療中心。

　　醫護學校史上第二位六年內完成八年學業的優等生、急症救護公署破格以預備員錄取的特涅蒂隊員、伏特羅副隊長的掌上明珠，一度成為舉薦到疫病應變總局的歌利市代表，一個晚上便成為了「重症患者」。

　　П40078605給В535這記巴掌打得非常響亮。

　　如果連這樣的人物都會成為「重症患者」，В535主導的伏特羅與特涅蒂到底對歌利市的防疫工作有什麼成就？又有什麼藉口要求疫病應變總局裁撤帕威利或至少讓他們退出歌利市？

　　「是ТН20105208告訴你『主治救護員』這件事的吧？」

　　ВН3926沒有正面答應。

　　В535看著玻璃上倒映ВН3926低著頭的模樣，輕笑了一聲：

　　「你剛剛有跟ТН20105208碰到面。這我都很清楚。應該說，你以及歌利市700萬人的一舉一動，我都看在眼中。你跟ТН23109631的關係，或者說，婚約？我自然也都知道。所以才想推舉你們一起到琛普萊寧。就結論來說，於情於理，我也很樂意讓你成為ТН23109631的『主治救護員』。但是，」

　　他轉過身來，正面看著ВН3926：

　　「這對我來說沒有好處。」

　　並且將那個夾著紙條的塑膠卡片──存有ВН3926畢生積蓄的提款卡與密碼，扔回ВН3926的面前。

　　「你太年輕了。」В535混雜的不曉得是悲憐還是無奈的嘆息，坐回自己的辦公椅上。

　　「重症診療中心現在是那傢伙的囊中物。『主治救護員』也已經變成是他們用來區別彼此『所有物』的假職稱。成為某個患者的『主治救護員』，就意味著其他人不得干涉對這位患者的任何行為──『任何』行為。你雖然年輕，但不笨，我就不講白了。」

　　В535習慣性地全身向後仰，翹起了腳，皮革旋轉椅嘎嘎作響。

　　關於重症診療中心所有資訊都是封閉的。

　　當中，主治救護員對所轄的患者做的任何事情，也是不為其它人所知。

　　這也是挽救ТН9631的唯一方式。

　　「給你一個切實的建議：忘了她。當她不曾存在。這對你來說比較好。」

　　這恐怕也是ВНП8078417的選擇；別無選擇下的選擇。

　　「琛普萊寧的人口是歌利市的兩百倍，等你調職到了疫病應變總局，天涯何處無芳草……」

　　「──ТН23109631只聽我一個人的話。」

　　В535被這唐突的插話止住了嘴。

　　「ТН23109631一夜之間被判定為『重症患者』，一定有其緣由；如果不是跟帶原者──甚至是『蝙蝠』有所接觸，就是П40078605有另一個管道，證明或推斷ТН23109631與帶原者有接觸；否則，就是П40078605恣意栽贓，濫用職權逮捕了伏特羅副隊長的女兒。」

　　伏特羅總隊長調整了一下坐姿，挺起身看向眼前這名向自己投向銳利目光的青年。

　　「如果是前者，我能夠從她的口中套出『蝙蝠』的情報，將帶原者一網打盡；如果是後者，就能證明帕威利的瀆職，阻礙公署維護市民健康的任務、違背醫護長的指示，從而把他們趕出歌利市。」

　　「方法呢？」

　　В535歪著頭，斜視著正在自說自話的ВН3926。

　　「П40078605雖然很多方面很蠢，但我不認為他會笨到在自己的地盤安插一名伏特羅的隊員。」

　　「帕威利擅自逮捕了伏特羅副隊長的女兒，這點已經是事實；如果他們沒辦法從她口中套出有用的情報，又沒辦法給予合理的解釋，伏特羅跟特涅蒂也就沒有必要配合帕威利將『本來存在的人變成不存在』。」

　　刪除「重症患者」的存在，需要動用整個急症救護公署的系統。伏特羅跟特涅蒂長期以來都是由重症診療中心提供名單再進行系統調整。而如果伏特羅跟特涅蒂拒絕配合呢？

　　不該存在的人，繼續存在。

　　不該存在的真相，也總有一天會曝光。

　　帕威利，以及整個急症救護公署也就面臨崩潰的危險。

　　然而對於身為伏特羅總隊長的他來說，這是將帕威利掃地出門、趕出歌利市的最佳理由。

　　「ТН23109631只聽我一個人的話。」他重新強調了一遍，並且補充道：「但我不一定聽П40078605的話。」

　　偌大的辦公間靜默了許久。

　　В40078535摸著下巴，直視著ВН17103926；後者也沒有移開自己的目光。

　　窗外那張巨大的醫護長肖像好似也盯著這個辦公間；然而事實上這裡的窗戶在外頭看是面鏡子。

　　沒有人知道此時的辦公間裡發生什麼事。也沒有人知道面前的對方心裡在打什麼算盤。

　　「──如果你知道自己在做什麼的話，」

　　В535重新把身子往椅背上仰：

　　「我會讓你做你想要做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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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主治救護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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