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慕恆頷首,明白她是趁人少提早進宮,便又默默記住她不喜人多。徐昭亭見他問畢,自然而然垂首退回後方。誰知趙慕恆情急間,竟在眾目睽睽之下,一把抓住她交疊腹前的手,立刻惹來幾道詫異的目光。
趙慕恆幡然醒悟,連忙鬆手,卻又埋頭低聲問:「與我並肩而行,可以嗎?」
這句話正正勾起了徐昭亭的愧疚之心,如今二人尚能並肩一時,待紙再也包不住火的那天來臨,終有一日要分道揚鑣。
從前、如今、往後,她都無法給出他想要的答案。
徐昭亭默不作聲趕上他身側,指尖輕輕拈起他衣袖一角,低聲道:「這樣可以,反正沒人看見。」兩人均衣廣袖,寬大的布料遮擋了兩臂間的一切動作。
趙慕恆低頭凝望著自己衣袖上的纖細柔荑,心臟再次防不勝防地塌了一角,滿是甜絲絲。他反手抓起她的掌心,兩手十指緊扣在衣袖間。趙慕恆得瑟地笑道:「這樣也可以,反正沒人看得見嘛。」
徐昭亭白晢的臉頰透出兩抹淺朱色,像花瓣一樣白裏透紅。趙慕恆偷偷瞄了幾眼,甚是喜歡這樣靦腆而不可多得的她,心裏亦是繁花怒放。
兩人攜手步行至萬春殿的路程,短暫得像彈指間便成過去。兩人分別各就各位,曲宴的開宴禮便如期而至。一連串味同嚼蠟的繁文縟節,在快要把眾人興致耗盡之際,終於迎來尾聲。一眾王公大臣、女眷貴族無不有序地趕到宮苑,迫不及待般去賞仲夏的百花爭妍。
「昭亭!」趙慕恆在殿門前找回徐昭亭,從後追上她。徐昭亭一回頭,趙慕恆便二話不說地牽起她的手,往人影漸稀漸薄處奔跑起來。
「去哪?」徐昭亭不明所以地邊跑邊問。
「去沒人的地方——」趙慕恆向後喊道,聲音被習習的風打得支離破碎。
徐昭亭四望,發現他們離宮苑越來越遠,此非前往賞花的方向。跑著跑著,趙慕恆在一處牆角嘎然剎住腳步。「你知道這是哪裏嗎?」趙慕恆稍微氣喘地問。
徐昭亭一路上留心注意著,自然而然知道這是坤寧宮的後牆一角,便點了點頭。
「你看那裏。」趙慕恆指了指不遠處的一棵參天大樹。它很強壯,高得與宮牆不分伯仲;蒼翠間滿布火焰般的鮮紅,綿延到淡青的天,與繚繞雲霧相融。南風讓紅綠翩翩起舞,又捎起幾片火紅,送到二人鞋尖之間。
「鳳凰木。」徐昭亭抬頭看著那枝繁葉茂的樹冠,喃喃道。趙慕恆彎腰拾起一片紅花瓣,拉著她走到樹蔭之下,相視而站。花瓣隨風搖落,趙慕恆在滿空飄動交錯的花瓣間,仍將她的臉看得真真切切。
「以往賞花,大多在宮苑千秋亭那邊。那裏的花確實開得奼紫嫣紅,但觀者雲集,把賞花的興致也都敗光了,所以我把你帶到這裏來。」趙慕恆解釋道,又抬頭問:「好看嗎?」
徐昭亭嘴角微揚地點頭。比起一片色彩艷俗的花海,如今徐徐灑落的火紅花雨,確實更為惹人歡喜。
「喜歡就好。」趙慕恆笑道。「這棵樹是小時候母親和我一起種的,轉眼就這麼高大了。那時我才五歲,連鏟子也拿不穩,母親抓著我的手……」
徐昭亭看著他載笑載言般將童年趣事娓娓道來,眼神不知不覺柔和下來,褪去了素來的戒備冷漠。若沈伯安目睹一切,肯定會說,李萱回來了,甚至比從前更添溫和。
聽著他喋喋不休,也勾起了徐昭亭記憶碎片裏的一個小片段。好像在很小很小的時候,沈若年在後院的盆子裏種了好幾種藥草。她會抓著李萱的小手撫摸植物的葉子,教她分辨各種藥材。如此想來,她的童年,也沒有印象中那麼糟糕;她的母親,亦沒有記憶中那麼殘忍。
忽然,一隻手闖入她的視線,摸上了她的額角,她愣愣地從記憶中抽離,看著近在咫尺的趙慕恆。趙慕恆被她盯得渾身不自在,說:「你……有花瓣落在你鬢邊,我幫你取下。」
或許是兒時心結得以稍微鬆解,又或許是眼前人過於讓人心生歡喜,徐昭亭不禁失笑。不是那種假情假意的笑,卻是連眉梢都染上笑意的開顏。
趙慕恆彷彿被她的笑攝了魂,怔怔地久久不能言。
花瓣飄零,時間凝滯,點點鮮紅過眼的一瞬間,又似天長地久。
……
兩人坐在樹下,有說有笑,一晃便到了飲宴的時辰。回到萬春殿,各人各自入席,皇帝一聲令下,滿堂悉大快朵頤。接著,又即席賦詩,高歌吟唱,亦有人作畫題字,氣氛甚是愉悅。就在此刻,一位文官上前,作揖道:「微臣謝聞,有事啟奏。」
謝聞日前自南雍回京,因出使有功,已獲任左司諫一職。
席上皇帝正飲得酣暢淋漓,聞得此言,滿座頓鴉雀無聲。魏存見狀,連忙勸道:「今日曲宴,不言政事,請謝大人擇日再稟。」
「是關國運,刻不容緩,陛下容稟!」謝聞跪下,叩頭道。此言一出,滿堂賓客更是不敢吭聲,只誠惶誠恐地望著高處獨坐的皇帝。
「講。」
「啟稟陛下,微臣此行出使南雍遲遲不歸,昨日才返京之由,是臣正調查南雍奸細潛伏皇宮一事!」聞得此言,眾賓譁然。
皇帝酒杯「咣」地被擱在案上,說:「奸細?從何得知?」
謝聞仍跪著,抬頭答:「微臣此次與南雍帝交涉歲貢事宜之際,言談間竟察覺南雍知曉我朝日前宮變之事。陛下當時便已下旨封鎖消息,京中平民百姓亦對宮內之事一無所知,為何遠在南蠻的雍國卻明瞭?臣遂調查宮中是否有內奸。」
「可有眉目?」皇帝心情甚是不悅,臉比碳黑。
謝聞說:「臣遠在南雍,一葉障目,悉數盡是推測,不敢妄言。」
皇帝開始不耐煩:「讓你說便說。」
「臣既在南雍,便從南雍的背景查起。當日嬴雍交戰,雍宮火災,坊間有言之鑿鑿的傳說,指沈婕妤與七公主並未身死宮中,只是行蹤不明。」謝聞朗聲說。
後方的徐昭亭面無表情放下了箸,又拿起酒杯抿了一口。
謝聞稍作停頓,繼續振振有詞 :「沈婕妤來自雍國的醫術世家沈氏,恰巧,去年我朝便破例招來首位女官,不免讓人浮想翩翩⋯⋯臣將未經證實之事上稟,請陛下降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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